浮躁时代

作者: 六糖

  “海南人该是多么不待见女儿啊”——在街头偶遇袁小四的时候,薛睿的脑子里竟冒出这么一句话,而这样的念头,还是他六、七年前的深切感受。
  薛睿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会在街头遇见袁小四——他和老林不是去了四川吗?要不是她先认出了自己,过来打招呼的话,薛睿想自己未必能认出她来。到不是她的模样发生多大的变化,而是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巧遇。
  老实说,袁小四的模样变化不大,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般稚嫩的样子——这种身材小巧玲珑的女人仿佛总也长不大。哦,脸上的光泽似乎暗淡了一些,没有了从前的那般耀眼。她手里牵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孩,那孩子怯生生的想躲。小四咧开嘴开心地笑着,指了指孩子说:“时间好快啊,看我们毛头都这么大了。”
  薛睿也感慨万千地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袁小四,这是个永远都那么欢快没有烦恼的女人。

  小四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耳边的一缕金色的头发支棱着,非常醒目。那是天生的,就那么一缕。薛睿第一次见到袁小四的时候,也被这一缕天生的金色头发惊着了。
  六、七年前的那个下午,薛睿受财务总监林总的委托去办公室通知吴涛去财务室。吴涛正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嘴里不耐烦地说着:“怎么这个要紧时候有事,这怎么走得开啊。”
  薛睿凑过去看了看,这吴涛不知在qq上和谁聊天呢。就大声呵斥说:“就知道泡妞。赶紧去财务,惹毛了林总,有你好果子吃。”
  吴涛这才不情愿地起身,又拉住薛睿说:“哥们,你来帮我聊一会儿,这女孩我聊了几天了,一准拿下。帮我要她的电话号码,看你的了。”
  说完,他拿了一个文件袋,飞快地跑了出去。
  薛睿坐到电脑前,想不用废话,直接要电话,没想到那个女孩也很痛快,紧接着就把号码发了过来。
  接着薛睿问那女孩怎么称呼。她说自己姓袁,叫她袁小五就好,又问薛睿叫什么名字?薛睿想吴涛这种泡妞的勾当,未必愿意人家知道自己的真名。只是临时编一个名字又想不起来,就直接把林总现成的名字借来一用吧:“我叫林又民”。
  吴涛回来的时候知道薛睿要到了电话号码,不住地拍打着薛睿的肩膀说:“老兄,真有你!我这么多天就琢磨了怎么问她要电话呢,你一来瞬间就搞定了。只是,林总要替我背锅了,被他知道可不好啊。当然,他哪里会知道,哈哈……”
  薛睿要离开,被吴涛叫住:“电话有了,趁着这温度赶紧约了出来吃饭啊。今天是周末,不回宿舍吃饭了,我们一起出去吃。我来给她发短信。”
  短信很快的回过来。吴涛看了短信非常兴奋:“看人家姑娘多痛快,立刻就答应了,还说要带她姐姐小四一起来,你看,我就说不让你回去,这不,人家还有个姐姐在等着你呢。”
  薛睿白了吴涛一眼:“姐姐?不会有四十多了吧?”
  吴涛说:“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样吧,我们一会儿下班后先去楼下洗个脚,然后去赴约。我问了她爱吃什么,小姑娘想吃鸡饭。我们平常打麻将的那个茶餐厅的鸡饭套餐不错,就定在那里吧。又能吃饭又能喝茶聊天。”
  薛睿揶揄道:“又想着以小博大?一顿套餐就把人家打发了?”
  吴涛恨恨地说:“不是你说的那样,我顶瞧不上那些只知道砸钱泡妞的二货了,哪里有什么技术含量?我们是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之外的第三类劳动者——嘴力劳动者。你根本不懂男女,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有话说。钱是王八蛋。”
  不一会儿,就下班了,吴涛过来叫上薛睿一块下楼去洗了脚。然后,约摸六点左右,叫了辆车,两人奔茶餐厅而去。坐在车上,薛睿问:“包厢定了吗?”吴涛说:“这还用得着你提醒,早定下了,也短信告诉那女孩了。万泉河,我们打牌经常定的那个包厢。”
  进了茶餐厅,两个人便直奔二楼。刚上去一拐弯,就见走道尽头的万泉河包厢的门半开着,里面有灯光泄出来。吴涛一惊一乍地喊:“哎呀,让她们先到了。快,走快点。”
  才走到包厢门口,门开了。从门里探出两个脑袋,看到了他俩,其中一个就说:“我说有脚步声,你还不信。”等两人进了包厢,才看清两个模样身高都差不多的女孩。不用说一个是小四一个是小五。她俩真的很像,后来聊天才知道她们是双胞胎姐妹。小五说了区别她们姐妹俩的办法——小四左耳边有一缕天生的金发,只要看到金发就知道是小四。薛睿直盯着小四那一缕金发好奇地看,等吴涛发现了说:“看不够了?”他才移开目光。

  那一缕金发真的别致,亮金色里有一丝丝红,怎么会一生下来就有这样奇异的头发。
  小四小五个子不高,怕是都不到一米六,瘦瘦小小的,就显得年龄特别小,一点儿也不像二十出头的样子。吴涛忙叫了服务员进来点餐。小五和小四都要了文昌鸡饭,吴涛点了份豉汁排骨饭,薛睿要了香煎马鲛鱼饭。吴涛看到薛睿点的饭,又叫来服务员,给小四小五要了一份香煎马鲛鱼,又点了韭黄炒沙虫和冬瓜海白汤。这包厢平日主要是服务于打麻将的客户,吃饭就只能几个人围了茶几坐在沙发上吃。

  吃完饭,叫了铁观音和几样点心,几个人喝茶聊天。小四小五家有姐弟六人,小六是个男孩,其余都是女孩。小四和小五一起在女人街经营一家服装店,小四跑进货小五忙销售,生意做得挺不错。吴涛约小五的时候,小四两天前刚从广州进货回来,这两天也去店里,所以小五就带了她一起过来。两个小姑娘在生意上自有相当的精明,但在生活中看得出还是蛮单纯。几个人聊得比较开心,吴涛把这些年积攒的笑话恨不能全掏出来,又把一些发生在别人身上听来的离奇故事,换成自己是主角说得口沫横飞。到也逗得小四小五乐个不停。

  薛睿以陪聊身份入局,没有准备,只听了他们聊。术业有专攻,想行政工作原是吴涛的副业,泡妞才是他的主业和强项。插不进什么话,薛睿就倒倒茶水,搞搞服务。又叫来服务员,要了一份榴莲酥,有一阵子没来打麻将,馋了这里的榴莲酥。
  正聊得开心。吴涛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拿起电话,接通后说:“你好……呃,林总有什么指示?”
  薛睿想林总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一准是周末没地方玩。公司里一帮同事年龄都差不多大,又多是单身,平日总在一起玩的。林总早成家了,老婆在陕西老家,只他自己来闯海南,所以也把自己当做单身汉,周末常常要挤进员工的圈子和大家一起混。但因为他财务总监的身份,是公司领导,年龄又比这批员工大了十岁左右,员工们一起玩的时候,不大会主动叫上他。所以,一旦他落单,常会打电话过来问他们在哪里玩儿。

  你可以不叫上他,但你无法摆脱他。
  吴涛实话实说,说我和薛睿约了两个海南小姑娘在茶餐厅喝茶。

  不一会,又听吴涛对着电话说:“万泉河包厢,万泉河包厢。”然后,就放下电话。
  薛睿问:“老林要来?”
  吴涛说:“是啊,他哪里愿意闲着?他和‘怂管’两人在宿舍坐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打麻将的人,大家都出去了。一会他和‘怂管’一起过来。”
  小四这时候插了一句话:“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好奇怪的名字。”
  薛睿小半天没说话了,于是抢答道:“哦,他是陕西人,‘怂管’是陕西话,意思嘛,大概就相当于南京话里的‘烦不了’,北京话里的‘爱谁谁’,就是不管了,爱咋咋地的意思。他本名叫相源,大大咧咧的性格,平日里口头禅就是‘怂管’,所以,这两个字渐渐就成了他的绰号。”
  林总和“怂管”走进包厢的时候,有些气喘吁吁。薛睿调侃到:“这么急忙忙跑来做什么?一听到有美女在这边,就三步并作两步了?”
  林总进来见了两个美女,就在她们面前站住了目不转睛地看。老婆不在身边,他少不了沾花惹草。只是快四十的人了,平日里和年轻女孩搭讪没有共同语言,总难免遭遇挫败——他不清楚小姑娘为什么只会上那些年轻的穷光蛋的当,他们的谈吐毫无内涵,请吃饭只知道钻大排档,那些小姑娘却能被他们聊得心花怒放。偏偏像他这种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又舍得花钱的成功中年男人,一俟挨近她们,就要被她们视为老色鬼,退避三舍。真他妈的,话还没说一句,更没有动手动脚,怎么就老色鬼了?真该让这些女孩去做证券分析师,图表形态都不用看,就知道未来走势。时间真的可怕,短短的几年过去,到让林总从你争我抢的一块肥肉迅速蜕变成女孩眼中的老色鬼。这世界,这世界……

  在年轻姑娘面前碰钉子久了,林总转而探索、接近成熟女人,尽管寻找回来部分被欣赏、被喜爱的感觉。但每每想到年轻姑娘见到他避之不及的行为,他的内心还是隐隐作痛。他只恨没有更好的方式让那些姑娘们知道,他对她们的各种殷勤未必需要得到回报而他也未必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更多的是为了寻找失去的青春感觉——她们当然也不会相信。他知道这些表达即便能传递过去,她们也根本无法理解。很多认知是伴随了成长才渐渐具备的。所以,当她们真的懂了,她们也不再年轻,那时或可以感同身受。所以,这是个无法解决的矛盾。

  小四被林总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就笑着说:“是林总吧,你还没来他们都说你半天了。别站着,坐下来喝茶。“说完,拿个干净杯子给林总倒了茶。林总好些日子没能和年轻姑娘面对面,见小四端茶递过来,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涌出。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调整好气息,才拿捏了自以为标准的普通话问了两个姑娘如何称呼。听了两个姑娘自我介绍后又夸张地歪了脑袋要看小四耳边的那一缕金发。且伸出兰花指在那一缕头发上滑过,啧啧称奇。小四躲过他的手,要林总做自我介绍。

  林总坐直了身子,说:“我是三好男人,读书读得好,故事讲得好,恋爱谈得好。”
  小五听着就笑了:“要你自我介绍,不带这么夸自己的。”

  林总于是说:“我叫林又民。”
  这句话一说出来,吴涛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拿余光去看小五,小五听到林总的话,咦了一声,睁大了眼睛,然后,转脸看着吴涛,用手指了指他,不再说话。
  薛睿没想到借用林总名字的事情这么快就穿帮。想林总来之前,小四、小五已经是左一句“又民”右一句“又民”地称呼了吴涛好一阵子。这事是他自作主张做下的,趁了林总还没有察觉,需要赶紧搪塞过去。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对着相源说:“‘怂管’,麻烦你跑一趟,去楼下超市买两包芙蓉王。到不是嫌这里的烟贵,上次在这里抽了假烟,就说再也不在这里拿烟。超市还是靠谱的。”

  相源拿了钱下楼去了。薛睿找了个话题,几个人聊了起来,就把这事糊弄过去了。吴涛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挨近小五说:“就叫我阿涛好了。”

  包厢的隔音不大好,隔壁房间洗牌哗啦哗啦的声音可以清晰听见。又听见有人突然扯了嗓子嚎一句我的爱赤裸裸,想来是赢钱了。
  这时候,“怂管”也买了烟回来,说刚才在楼下看见了陈毓,骑着个电动车,车后面还坐了一个女孩。
  “什么眼神啊,还一个女孩?柯眉不认识吗?”薛睿说道。
  “不是柯眉,柯眉我会认不出吗?以前没见过,比柯眉年轻,面嫩着呢。这陈锤子,不是好人。”
  林总不知什么时候挤坐到了小四身边,两个人窃窃私语,不时地发出会心一笑。
  薛睿看了看他俩,笑着说:“袁小四,你嘴上的口红怎么没了?”

  林总伸手过来在薛睿腿上狠狠拍了一下,说:“别瞎捣蛋,你们陪小五聊聊,我和小四说故事呢。”
  这时候,薛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站起来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说:“唐老板约我们明天去火山口吃羊肉。”
  没想到,吴涛整天趴在电脑前聊天约出来了袁小五,但两个人不来电,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到是小五带来的袁小四,很快就和林总腻在一起了。
  薛睿和吴涛再次见到林总与小四的时候,是两个月后的周末,林总打电话过来约他们去新温泉吃早茶。
  等两个人进入餐厅,就见林总与小四紧挨着坐在餐桌前,桌上已经点了一堆吃的,有用小碟装了的凤爪、猪肚、排骨,还有两碗皮蛋瘦肉粥。小四正用心剥着鸡蛋,剥好了,又掐下一小块,塞进林总的嘴里。薛睿和吴涛彼此用眼神交流着不屑。吴涛说了句:“真肉麻”。薛睿补充道:“是有些恶心。”
  林总打断说:“少废话,自己点粥,这里的鱼片粥不错,推荐给你们。小四想吃皮蛋瘦肉粥,我就爱屋及乌,陪她皮蛋一回。”

  薛睿想林总为什么约在这里喝早茶,怕是他们昨天就住在酒店里的。这两人这么快就腻在一起了?看小四剥鸡蛋喂他,俨然老夫老妻的做派,现在的小姑娘真疯得很。这林总,骚扰骚扰中年妇女或者大龄剩女也就罢了。小四也就二十一二,又是本地人,一个已婚中年男人祸害本地女孩,到不怕人家家人寻来?
  不过,林总和他的老乡相源,都是“怂管”范儿。西安这两个字读快了,就是仙。这林总,就是个“仙儿”。
  吴涛喝着鱼片粥,觉得味道很不错。正要夸两句。抬头却看见小四正要把蛋黄塞进林总的嘴里,林总扭头拒绝:“胆固醇太高,我不吃。”然后,小四收回手来,把蛋黄放进自己嘴里吃了。
  吴涛想林总这把年龄还和小姑娘玩这么腻歪的你侬我侬的游戏,也是颓废得可以。
  林总刚啃完一个鸡翅。又夹了一个鸡翅摆在小四的盘子里,说:“多吃点肉,女人还是不能太瘦”。然后看着薛睿和吴涛说:“叫你们过来,也是要说个事,下个周末我们陪唐老板去保亭玩两天,小四也一起去吧。唐老板最近心情不好,颓得很。他可是咱公司的最大客户,要维护好我们的大客户。”
  吴涛打岔说:“唐老板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去就是了。陈毓和柯眉这几天在公司闹得不可开交,柯眉就是个怨妇,这几天没事就在我们行政部找人哭诉。都是一个公司的,整天这么闹也不是个事啊。你们领导就不管管了?”
  林总不耐烦的一挥手:“个人情感问题,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管得着吗?你瞎起劲什么?哭哭闹闹忍一忍就消停了。”
  吴涛说的这个事,林总当然再清楚不过了。那一天“怂管”去楼下买烟,看到陈毓骑车带了个女孩。竟是真的,还真的出事了。陈毓是盘房经理,结算部的柯眉喜欢他,但陈毓没看上她。小姑娘不死心,大着胆子猛追,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没错,没多久两个人在一起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陈毓并不喜欢她。男人大多贱脾气,只会珍惜那些他们自己看上的并费劲追到手的女孩,对于送上门来的,可以用,但多不珍惜。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也没有对未来的打算,就这么耗着。陈毓已经快三十岁了,家里父母着急他的婚事,又不知道他在这边有女朋友,就在老家四处给他物色对象,到底相中一个同事的女儿。电话告诉陈毓,陈毓也不拒绝。接下来他父母就和女孩家人商量了让女孩来海口旅游一阵,由陈毓陪她转转,也好培养培养感情。陈毓知道了,只说可以。结果,人家姑娘就兴冲冲跑过来了。

  陈毓接来那个姑娘,在酒店安排她住下。居然一个字也没有透给柯眉。接下来的几天,只陪了那女孩吃吃喝喝,没几天就把人家给睡了。柯眉原本也只有爱他的义务没有管他的权利,又粗心得很,一直也没有察觉。
  到底纸里包不住火,柯眉知道这个事情后,和陈毓在公司里吵得不成体统。然后,陈毓就装死,由着她咆哮,高举免战牌,再不搭理。于柯眉而言,这男人到底是她当初“千方百计”追到手的,人家又没有拿了“伟大的爱情”哄骗她,一旦对方不应战,自己也觉得无奈无趣,于是到处找人倾诉,痛哭流涕。恰行政部的女人多,她没事就待在那里。一帮女同事碍于情面,陪了她一起骂陈毓不是东西,然后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骂声中柯梅的情绪渐渐平复。

  吴涛和陈毓关系还不错,成天听几个女人这么密集地骂他,又哭哭啼啼不绝于耳,就觉烦得要死。
  每每等柯眉离开,吴涛就对行政部的女同事们说:“你们劝归劝,用不着同仇敌忾跟了骂陈毓。这两个家伙就是欢喜冤家,一个施虐狂一个受虐狂。保不齐哪天又要好了,想要回到从前的温度,只能靠出卖你们,然后通过共同骂你们达到思想上高度的统一和情感上再度的升温。”
  女同事们集体反驳:“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没有爱憎,哪有这样肆无忌惮地脚踏两条船。太欺负人了。”
  这种事情,别人无法插手。林总也烦不了。他自己这几天也遇到不小的麻烦。小四的父母这么快就知道他俩的事情,而且也知道了他的年龄和已婚的事实。怕是袁小五嘴快说出去的吧。小四她妈打算见见林总,是福是祸,都必须面对了。唉,没事别惹事,有事也别怕事。
  唐老板名叫唐彥明,是期货圈里一个传奇人物。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来海口,一开始做水产生意,赚了一些钱。被外盘期货经纪人忽悠了进入期货市场,拿了几十万从事外盘期货贸易。那时的外盘期货市场不规范,多是一些对赌公司,客户的交易不下入市场内,被期货公司留下和客户对赌。客户赚了期货公司赔,客户亏损经纪公司赚。这种对赌模式存在的合理性,在于期货交易性质决定了这个市场大概率是亏多赢少,二八定律是自然法则。只要客户开发足够多,对赌公司不仅赚取全额手续费,更能从客户的亏损上获取暴利。

  但,也有例外,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赌的利益建立在从概率学来说来客户总体亏损是大概率事件的基础上。但如果有那么一个大户在一次交易里抓住一波行情,一旦盈利超过对赌公司承担能力,接下来对赌公司只能跑路。那一年美盘市场咖啡暴涨,这家公司有一个一百多万客户短短几天浮动盈利近千万,而期货公司客户总资金还不足千万。又咖啡势头依然很猛,那客户还没有平仓,交易利润还有可能放大。

  于是,突然的一天。当经纪人去到公司,发现大门紧锁,一下子大家都慌了。赶紧报案并通知客户。唐老板接到经纪人电话赶到公司去的时候,大门紧闭着。整个黑黢黢的楼道挤满了人,有人扯开嗓子嚎哭有人跳着脚叫骂。公司玻璃门那里有些光亮,几个公丨安丨人员在做着调查。唐老板听了经纪人简单叙述后,就说:“算了,钱回不来了。就算抓住他们,也很难拿回我们的钱。即便没有这件事,交易本身的风险也足够大,对这个市场,我也大致了解一些,哪怕在正规市场里,爆仓也是常态。这次经历多少让我了解了金融投机市场,也不是全无收获。不管他了,回去吧。”

  大多数人在期货市场亏损或是被骗之后,就躲开这个市场。唐老板大概就是为期货而生的那类人,所谓天命所在。国内期货市场甫一开张,他立刻拿了两百万去交易所买了席位自己交易,有稳定收益的水产生意也不做了。
  由交易所出道的交易者和由期货经纪公司出道的交易者,是有本质的差别的。挨着交易所的交易者,要么热衷于打探大户消息,是为消息派;要么就是只盯了数据盘面,根据数字跳动感觉市场的强弱,所谓盘感派。而在经纪公司从事交易的那些人,距离消息太远,就学会看图说话,迷信图表代表一切,更多的注意放在图表技术的研究上,渐渐养成技术派。
  唐老板极具投机天赋,从来不听信消息,只根据盘面下单,居然成绩优异。有消息灵通者去他那里告诉他哪些席位上来了某某大户,准备逼仓云云。唐老板竟硬硬地怼回去:“就是我爹告诉我内幕消息,我也不会听。”
  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国内期货市场整改,撤掉多家期货市场,唐老板于是来到林总他们的期货公司。从交易所离开的时候,他带走了五千万。
  那个时候,期货市场交易低迷,客户开发尤其艰难,经常为了开发一个十万左右的意向客户,陪吃陪喝陪玩好一阵子折腾,还未必有结果。所以,唐老板这种千万级别的客户的到来,期货公司如获至宝,全公司上下都小心伺候着。
  同一时期,还发生一件事,更让期货公司一众人等,将唐老板视为珍宝。那时,有一个江苏客户贾玉龙,主动上门了解开户情况,说自己以前在山东从事黄金交易,不仅他可以拿出几百万开户,还可以带着他山东的朋友一起过来——钱不要太多哟。唬得林总一愣一愣的,随即吩咐一帮做业务开发的,小心地陪了他,好酒好菜加夜总会伺候着,花钱如流水,但这么折腾了近一个月,也没有等来他的开户。一些开发人员把焦虑反应到林总那里,林总大气地说:“沉住气,不要小气巴巴的,钱必须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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