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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萨满
作者:
未名生
民国三年,深秋。
松江城的外面,满是衣衫褴褛的力巴和车夫,他们用麻木的眼神看着过往的人群,期待来点儿生意,挣出当天的饭钱。
在这群人中,有一人分外显眼。
他穿着跟旁人差不多,都是衣衫破旧,说是个叫花子都有人信,可他那相貌气质,却耀眼的如同天上星辰。
这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俊秀异常,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初看好像宝石般璀璨,可细细看去,又像大海般深邃,直让人想要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那道道奇怪的花纹,跟普通的纹身不同,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又透着几分神异。
若是有懂行的,看见这纹身,定会惊呼出声,这是萨满传承!
这人叫高惊雷,是北方萨满教的传人,他一身本事都传自他的亲奶奶,通古斯最后一任老萨满,自他奶奶故去,通古斯正统萨满传承,就剩下了高惊雷一人。
而他一路南下,是要去北京投奔他的爷爷,这一路顶风戴月,走到松江时,已然把他活活折腾成了个叫花子。
不过高惊雷生性洒脱不羁,也懒的去收拾。
此时,他嘴里叼着根稻草,正不住的打量远处松江县城的大门。
“走了这么久,可算是看见个有人气儿的地方,天天深山老林里面打滚,小爷看见个熊瞎子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高惊雷呸的一口将嘴里面的草杆吐出,嘴里念叨着:“赶紧进城吃口热乎的,这面饼子硬的快把我胃划破了。”
他刚准备抬脚往里走,从城门里却走出一队人来。
“亡者上路,生人回避……。”
阵阵哀乐传来,城门内走来的这队人,赫然是一路送葬的队伍!
阴阳先生在队伍前面捏着嗓子喊号子,那声音尖利刺耳,让人听起来有些不舒服。
“这先生的嗓子怎么跟被骟了的猪似的。”高惊雷嘴角翘了翘,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他的目光转向队伍后方,那口硕大的金丝楠木棺材气派极了,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
那些力巴和车夫们,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听说没,这次死的是张家二少爷!”
“不会吧,张家少爷不是刚留洋回来么,正是做事儿的年纪,怎么说没就没了?”
“哎,谁说不是呢,可怜张家少爷婚都没结,走的时候连个捧牌子的人都没有……”
“那前面捧牌子的小姑娘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张家三小姐呀,二少爷的亲妹妹,咱们松江第一美人!”
“你别说,长得还真是俊,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
“赶紧多看两眼吧,咱们这种人,平常哪儿能见得着三小姐。”
高惊雷并没有多关注张三小姐,什么松江第一美人,现在还没有喷香的大肘子来的有吸引力。
他只想赶紧找个客栈洗漱一番,再美美的吃上一顿。
可正当他让过送葬队伍,往城门里走时,却突地异变陡生!
天空本来烈日当空,此时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阴云!
那铅灰色的云彩厚厚的盖过来,一时间整个天空都如同墨染!
前面本来走的四平八稳的送葬队伍也出了意外,那一行人刚刚准备上城外的虎峰岭,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声猫叫。
“喵!”
这猫的叫声凄厉哀切,让人一听就从心底里面泛起丝丝冷意!
而当这猫叫声响起时,高惊雷的脚步也瞬间顿住,他下意识的环住胳膊,没人看见,他胳膊上面的纹身,竟然微微亮了起来。
感受着纹身传来的阵阵热意,高惊雷眼睛眯起,回头望向那东倒西歪的送葬队伍,慢慢叹了口气。
“乱世生妖邪,呵呵,倒是成全了我。”
他身形一动,也不见怎么动作,三两步就到了那送葬队伍之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送葬队伍吸引,否则若是见了他这身法,说不定会以为大白天见了鬼。
阴阳先生被这异变弄的慌了手脚,正大声招呼人们快走,不要停留,结果刚一回头,发现面前多了个人,这一下吓的他好悬一屁股坐到地上。
拦住他的,正是高惊雷。
阴阳先生被高惊雷吓的一头冷汗,又见高惊雷衣衫褴褛,活像个叫花子,顿时怒气磅礴,张嘴便骂。
“哪儿他妈来的叫花子,要饭去别的地方要去,没看这儿干嘛呢?”
高惊雷扫了他一眼,也懒的搭理他,张口朗声道:“刚才那猫叫听到了吧,那不是一般的猫,是有修行的猫妖!
你们这新死之人被猫妖盯上,三日之内必有灾殃!”
这话一出口,送葬队伍登时一片混乱。
“……啥,猫妖?”
“好端端的,怎么就猫妖了?”
“别听他的,不知道哪儿来的叫花子,妖言惑众!”
高惊雷不争不辩,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如同山上青松一般,瘦直刚劲。
人们刚开始都把高惊雷当叫花子,可是多看几眼,就都看出他的不凡来。
尤其是送葬队伍中里有一双妙目,那目光一直定在高惊雷身上,片刻未曾挪开。
高惊雷站了片刻,见送葬队伍中还没有主事人出来,他也懒得再多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铃铛,随手一甩,那铃铛就挂在了阴阳先生腰间。
“这铃铛你们收好,可以镇魂三日,若是你们想通了,就来松江客栈找我。
不过,我就在这里待三天,三天一到我就走……
哦,对了,我也不是白帮你们,来的时候再带上十块袁大头!”
阴阳先生眼睛顿时瞪的溜圆,一张脸气的发紫,破口大骂:“妈的哪儿来的骗子,在你爷爷面前装神弄鬼!
还他妈真敢开口,十块袁大头……都能买三百斤米了,够你个骗子吃一年的!”
高惊雷也没还口,只是淡淡的看了阴阳先生一眼。
这一眼,就让阴阳先生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在原地,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他摇了摇头,转身快步离去,只剩下送葬队伍一行人站在原地发愣。
过了半晌,送葬队伍里面才有一人开口。
“儿啊,你怎么看?”
问话的人是张老爷,站在他面前的,是张家大少爷。
“儿以为……一事不烦二主,这突然出现的……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咱们还是听先生的吧。”
一听这话,阴阳先生也来了劲,赶紧凑到张大少爷眼前,谄媚的说:
“少爷您就是有见识,这年头,江湖骗子太多了,一看就是您家树大招风,把这骗子给招来了。”
说完还不解气的把高惊雷留下的铃铛扔到地上,恨恨的骂:“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真他妈晦气!”
送葬队伍的一行人重新收拾上路,可是并没有人注意,一双细若无骨的葱白小手,偷偷的将铃铛捡了起来,珍而重之的收进了怀里……
高惊雷进了城,先买上了两张黄澄澄的大油饼,这种东北的油饼一般二尺长,论张儿的切条买,烙的焦黄酥脆,香极了。
将油饼揣在怀里,他又找了个小摊儿,点了份豆面丸子,也就是炸豆腐泡。这种丸子一般带汤,撒上点香菜末、五香粉、盐、酱油啥的,都是关东常见的小吃。
高惊雷坐定了,连忙掏出油饼大吃大嚼,吃着吃着,他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那猫妖的道行不浅,这一次……应该能给我这身纹绣再添上两笔。”
高惊雷揉了揉肚子:“再委屈你两天,等张家那些人过来,咱就去吃大肘子!”
高惊雷吃的痛快,另一边,张家的送葬队伍也到了定好的坟地。
这片地方是风水先生事先定好的,光是看风水,就足足花了他三天的功夫。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三天不眠不休,鞋底都跑破了四会,才找到的这么一块风水宝地。
“小心着些,别磕着碰着。”
“慢点慢点,看什么呢你!”
“呜呜,我的二少爷哎……”
“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你走了,让我们怎么活啊!”
到了下葬的时候,哭坟的哭坟,搬棺材的搬棺材,一时之间热闹的像是堂会。
捧着牌子的三小姐张佩儿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直看着棺材不动弹,珍珠似的眼泪噗哒噗哒的沿着粉嫩脸蛋儿往下落,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悯。
“佩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怜惜你自个儿,掉了三天泪,眼睛受得了?”
张老爷走到张佩儿身边,言语间带着忧愁。
“爹……”张佩儿莺声轻啼,泣道:“二哥生前最是疼我,他留洋以前,每每都是他带着我玩,这次他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亲近,结果就……”
“哎……你二哥他,命不好……”张老爷也被女儿勾起了伤心事,眼圈泛红。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说话间阴阳先生在一旁脸色泛青,嘴里面念念有词。
“奇怪奇怪,这土……怎么好像变红了?之前看着还好好的呢!”
说着说着,阴阳先生的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黑云压顶,猫声凄厉,还有高惊雷那不容置喙的告诫!
阴阳先生一哆嗦:“难道,那骗子的话是真的?”
“不对不对,我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想到这儿,阴阳先生再不犹豫,扯着他尖利的嗓子大喊:“落棺!”
天上的云越发低垂,好像要直砸到人头上,明明是白天,周遭的环境却昏昏如夜。
棺材缓缓落下,在这昏暗光线的掩映下,没有任何人发现,在棺材下面,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张府,下葬当夜。
一声尖叫响起,像把锐刀割破了宁静的夜!
这声嘶喊就像是拉开了闸门,紧跟着来的,是一声接一声的叫喊!
碎碎碎……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张府的灯便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张府饭厅,众人环桌而坐,默默无语。
看的出,这些人脸色都不好看,满面的倦色和惊慌。
张老爷神色尚算安定,可惜,他握着筷子那轻轻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惊魂未定。
“昨天……”
张佩儿第一个开口,可她刚要说话就被张老爷打断。
“佩儿!”
他环视一周,压低了声音说:“昨晚发生的事情,你所有人都不许往外说!要是让我听见了城里有人议论这件事,败坏我张家声誉,你们……哼!”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老实的跟鹌鹑似得,低头老实吃饭,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只有张佩儿撅着樱色的小嘴儿,嘟嘟囔囔:“你们明明都做那怪梦了,还不让说,那天下葬的时候那人都提醒咱们了,你们还不信!”
“佩儿!”
这次出声的是张大少,他瞪着佩儿,低声说:“你再说,这个月的例钱就别要了!”
张佩儿咬了咬嘴唇,将筷子拍在桌上:“哼,我吃饱了!”
高惊雷坐在客栈外间儿,手上拿着两根炸的焦香四溢的油条,吃的不亦乐乎。
正吃的痛快,外面走进来一道倩影,正是张佩儿。
她穿了件鹅黄色的襦裙,显得俏皮又可爱。她走进大堂,环视一周,当看见高惊雷时,那美目登时亮了起来,可当看清高惊雷的样子,她的脸上又腾起两朵红晕。
高惊雷此时已经收拾停当,他穿了件青色的外衫,越发显得潇洒不羁。
张佩儿几乎是挪着到了高惊雷面前,手上拿着高惊雷那天送出的铃铛,低头红脸喏喏说不出话。
高惊雷一看这情形,心中便已然分明。
“来啦,坐。”
张佩儿依言坐下,刚要开口,就被高惊雷打断。
“来的人是你,看来你们家的人还是不信我,对不对?”
张佩儿脸上露出几分讶色,赶紧点了点头说:“我……我会说服他们的。”
“呵。”高惊雷不置可否,他摆了摆手道:“没事,等到了时候,他们自然就信了……你有钱嘛,我之前可是说好了,要十个袁大头。”
“有有!”张佩儿忙不迭的点头,她从身上掏出绣工精致的荷包,将里面的银元一股脑的倒出来,粗粗看去竟有不下二三十枚。
看着她的可爱样子,高惊雷也不禁翘起嘴角,他从桌上数出十枚银元,说:“我们讲究个一诺千金,说要你十枚,我不会少要,也不会多要!”
张佩儿看着高惊雷的眼睛,脸色更红了。
“跑堂儿的,给我来个大肘子!”
高惊雷伸手召唤,脸上的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呦呵,大早上就吃这个,胃口真好。”跑堂的倌儿笑的眯眯眼,目光不住的往张佩儿身上飘。
“嘿,这不是有钱嘛!”高惊雷笑的咧嘴,这才带出二十岁年轻人的轻狂来。
说话间,高惊雷还不忘叮嘱张佩儿:“行了,你也别坐这儿了,太招眼。
别怕,拿着我的铃铛,能保你们家三天安宁。
等三天后,我自然会去。
这三天呢,就让我准备准备……”
说到这里,高惊雷的笑容突地冷了几分,他顿了顿继续说:“也让那小猫准备准备……”
三天的时间倏然而逝,对张家人来说,这三天过的还算轻松惬意。
起初他们还提心吊胆,生怕高惊雷的话应验,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可随着时间流逝,家里并无丝毫异样,张家人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
他们开始以为,那天晚上的集体噩梦只是一个意外,而高惊雷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危言耸听而已。
“我就说那小子是骗子,跟个叫花子似的,还装什么世外高人呢!”
“就是就是,这瘪犊子什么玩意儿!”
几人越骂越起兴,越骂心里越安定。
可人总是喜欢安慰自己,就像漂浮在大海里的人,看见破碎的冰山,也会觉得是陆地。
只有张佩儿知道,这三天家里能够安然无恙,是因为她将铃铛挂在了她哥哥的坟头上!
铃铛可以镇魂三天,她对此深信不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高惊雷只是个陌生人,可当她看见他那双眼睛,她便丝毫也不怀疑,甚至还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听见家里人对高惊雷说三道四,她也没法申辩,只能偷偷的鼓起小嘴儿生闷气。
听到家人骂他,心里只为高惊雷不平,甚至她已经开始隐隐期待起了高惊雷口中的变故。
明明她胆子那么小,平时看见个老鼠都能害怕半天。
也许……是因为当变故发生时,就能看见他了吧……
每每想到这里,张佩儿就会偷偷的羞红了脸庞。
在她的忐忑和期盼中,终于到了第三天……
是夜,张家大院。
夜色格外深沉,月亮被厚厚的云彩遮住,只透出些微苍白。
张家倒是灯火通明,作为松江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自然不会吝惜这点费用。
人死如灯灭,残留的悲伤也会被生活中的琐事冲淡。
张家的气氛轻松了几分,不复前阵子的沉重。
只有张佩儿仍旧心事重重,因为今天,就是高惊雷口中的三天期限!
“佩儿,来给你哥哥烧个纸吧。”
许是看出了女儿有心事,张老爷温声召唤,脸上带着慈爱和感伤。
“你哥哥那么疼你,肯定也不想见你这么难过,你给他烧点纸,把心事说说,人啊……还得往前看,不管怎么样,日子都得过。”
阴阳先生也在一旁帮腔:“对啊三小姐,老爷说的没错,你去烧点纸给你哥哥念叨念叨吧,这纸都是我求来的法钱,烧了你哥哥就能收到。”
这几天阴阳先生吃住都在张家,每天好酒好菜的吃着,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大圈,肥脸上都润着一层油光。
他自觉抱上了张家的金大腿,一个劲儿拼命的卖弄。
“来来,我帮你点,这法钱可金贵着呢,等闲时候我可轻易不拿出来。”
阴阳先生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掏出火信子就要点燃纸钱。
没有人发现,周遭的夜色似乎比刚才更阴暗了几分,之前还残留着的些许月华,也被某种黑暗吞噬的一干二净!
“来,三小姐,您拿……恩?”
阴阳先生手里拿着纸钱,谄媚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他用火信子去点那张纸,可是原本碰点火星子就着的黄纸,此时都将火信子盖住了,却半点没有要燃起来的意思!
“这……这……”阴阳先生眼珠转了转,结结巴巴的说:“可能是法钱受潮了,对对……秋天返潮,受潮了……我换一张。”
他忙不迭的换了张法钱,可是结果仍是一样。
“咕哝。”
阴阳先生吞了口唾沫,拿着法钱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此时他再傻,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张佩儿心里咯噔一下,明白时候到了!
“爹,快进屋!”
她慌忙伸手去拉张老爷,可惜,她们之间那短短的距离,此时却已经变成天堑!
“喵呜!
一声凄厉的猫嚎响起,就像直接在脑中炸开,张佩儿整个人晃了晃,两腿瞬间软跌坐在了地上。
张府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猫声吓得破了胆,整座张府被无数鬼哭狼嚎淹没,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声音。
他们现在才意识到高惊雷没有骗他们,可惜已经晚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阵黑雾,将整个张府笼罩了起来,刚才张老爷的身影还清晰可见,可当黑雾弥漫开来时,张老爷却只剩下了朦胧的轮廓。
张佩儿惊慌的望着前方,因为她注意到,有一道黑影正从外面快速的冲来,而那黑影行进的方向,正是自己!
她想张口叫喊,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腿软软的,想跑也站不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阴阳先生还在……
张佩儿下意识的望向阴阳先生的方向,他离自己很近,就算有黑雾也能看的很清楚。
可惜,阴阳先生的情况比张佩儿更加不堪。
他半躺在地上,整个人抖的像是踩了电门一样,两胯之间,还有大片的湿痕他瞪大眼睛看向黑影的方向,喉咙里面嗬嗬作响,连完整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张佩儿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她很清楚,现在可以依靠的,只有他了……
那个一袭青色的英挺身影……
黑暗还在不断侵蚀,这层诡异的黑雾越发深沉,刚才还模糊可见的张老爷身形,现在完全看不清了,可奇怪的是,那奇怪的黑影却更加清晰了!
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进了张府中厅!
张佩儿的呼吸都快要停滞!
她的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任何声音都听不见,无论是旁人的说话声,还是虫鸣声、风声,一点都没有……
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被水流一点点的吞没,只剩下了无尽的死寂与绝望!
“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么?”
张佩儿的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她心中生出了几分悔意,早知如此的话,当时应该多和他说上几句话的……
她认命般的缓缓闭上了双眼,不想去看那越来越近的黑影。
就在这时,她的耳中却突地响起一声暴喝!
这声音清朗威严,像是晨钟暮鼓,将原本压抑着她的死寂一扫而空!
那道暴喝响彻了整个张府!
“风来!”
呼!
平地起龙卷!
爆裂的风从四面八方倒卷而来,迅速袭遍整座院落!
那些浓郁如实质的黑暗遇到了这狂风,开始迅速支离破碎,很快被一扫而空!
那道向张佩儿冲来的黑影被风一碰,便立刻发出阵阵惨嚎,向前冲的身影被冲淡,随风晃动。
整个张府都被猎猎风声充斥,猫的嘶嚎声更是完全被淹没。
砰!
张府原本禁闭的大门被烈风卷开,露出门口处缓缓走来的青色身影。
在狂暴的风中,这身影就像是屹立在山巅的青松一样,坚韧挺拔,未曾有半分晃动。
看到那身影的瞬间,张佩儿的美目登时亮了起来,她的手紧紧攥着,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丝不知从何而来的甜蜜。
“他终究还是来了,没有骗我。”
来人正是高惊雷。
他一身青衣被风吹的紧紧贴在身上,将他劲瘦却刚健的身材勾勒的异常清晰。
他的袖子挽起,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那道道神异的纹路,正微微发着光彩。
高惊雷眼睛定定的看着院中间那道黑影,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来的好!”
随着黑暗被风涤荡,院中黑影也暴露出来,赫然是一只黑猫!
黑猫的眼睛呈蓝绿色,透着莫大的邪异。
此刻这黑猫赫然正死死看着高惊雷,目光里面,是丝毫不掩饰的恨意!
“呵,气性还挺大。”
那黑猫四脚抓地,残存的黑暗渐渐往它身边汇聚,在猫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刚刚平静一些的气氛忽然再次诡异起来。
张家人吓的纷纷尖叫着跑开,还有几个胆子小的,早就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喵!
一声怨毒的嘶吼,如同耳酸的裂帛之声,之后猫的身影快速扑向高惊雷!
月色的映照下,它爪间的厉芒清晰可见,以高惊雷的视力,更是可以清楚的看见,野猫的指甲竟然足足有一指长!
指甲间尽是青黑色,不知沾染了多少怨念,若是生人沾到,怕是要顷刻毙命。
“这怨气,怕是不知已经害死了多少人。”
高惊雷的眼睛眯起,心中杀意陡生!
他深吸一口气,胸腹间肉眼可见的鼓起,紧接着他张口大吼,一道不知比那猫叫激烈多少倍的声音从他口中奔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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