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鬼来了!

作者: 起床倒计时

  “救命,救命——”绝望中的林绍峰一下子来了力气,紧走几步扑上那“异灵缉查馆”的玻璃大门,拼命地捶打起来。
  大门里漆黑一片,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是不是有人。
  雨下的越来越大,雨声混杂,几乎要将他的敲门声都掩盖了去,他好不容易在这雨夜寻到一点生机,如何肯放弃?就手脚并用,继续拼命地捶打玻璃大门。
  门内突然闪亮一点光华,光华冉冉,仿佛一簇烛火跳动,那光芒越跳越近,竟然真的是一簇烛火。那是一只白色的蜡烛,蜡烛的底部握在一个人的手里,烛光不停地跳跃,也只堪堪映照出那个人的下巴来,肌肤光洁,下巴尖削,似乎是个年轻人。
  “救命啊!”见有人过来,林绍峰激动起来,整个人都贴到了玻璃大门上,恨不得将自己撵平成一张窗贴纸一样。
  也没见里面的人怎么动作,玻璃门“咔嗒”一声自动地打了开来,林绍峰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扑了进去,那人身子一侧,林绍峰又幸运地五体投地了。
  一阵凄风苦雨,也如影随形地扑了进去。
  顾不得喊疼,林绍峰反身拽住来人的裤子嘶喊道:“关门,快关门,鬼来了——”
  那人却不听他的,只擎稳了蜡烛,慢慢地俯下身来,将烛光移近脸庞,映照出一张英俊雅致的面容来,双眉如漆黑点墨,眼风沉稳锐利,刀斧凿刻的口鼻,薄薄的红唇轻轻地抿着,正微微皱着眉头看过来。
  “端木?”林绍峰一下子愣住了。
  端木,端木瑾,曾经是林绍峰大学时代的死党。只不过,这个死党却是林绍峰自己封的。端木瑾从上学第一天起,就神色冷淡,不喜多言,是林绍峰硬是死缠烂打贴上去的。不过端木瑾也没怎么拒绝,倒随着他到处宣扬自己是端木瑾的好朋友,惹得一大帮暗恋端木瑾的学姐学妹们蜂拥至他的身边打算曲线救国,跟端木瑾表达爱慕之情,林绍峰没少利用这个机会占那些美女们的便宜。
  那个时候端木瑾就神神秘秘的,即使他除了泡妞就是贴着端木瑾,端木瑾却什么都不告诉他,只在有一次他终于将一个单纯可爱的学妹骗到了手,打算就着夜色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就地正法的时候,端木瑾突然从旁边经过,他记得那时候他的神色还是冷冷的,让林绍峰差点一下子蔫了回去。

  他记得当时端木瑾冷冷的眼神,他看向他,淡淡地说:“今天晚上,是七月十五。”
  “什么意思?”他的手还搂在学妹柔软的腰肢上,心里无端端地有些发毛。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
  “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端木瑾已经扬长而去,他琢磨了半天,直到手底下的这只小羔羊颤抖着想要逃脱,他才又来了性质,到底将那个学妹拖到了树林深处草草发泄了一通。他一直不知道那天晚上端木瑾怎么会经过那里,事后他软磨硬泡,端木瑾却怎么也不告诉他,只是颇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命犯桃花劫,果真不可救药。”
  “桃花劫?端木啊,端木,若不是你总是端着,你的桃花劫可是要比我多的多啊,那些学姐学妹们天天眼睛都离不开你左右,我看的都是口水横流啊。”那还是他第一次在端木瑾的眼睛里看到不同以往的情绪,却还以为端木瑾在打趣他,桃花劫,桃花劫,还不是说他女人缘很好?
  端木瑾摇了摇头,没再理他。
  后来大学毕业,他因为家中不缺吃穿,金山银山,就等着他去败呢,根本就没找过工作,而是迅速投入了伟大的酒吧联谊活动中来,这几年,良家妇女还是酒店女优,他都没少祸害,出了事就用红色老人头摆平,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怕什么?
  端木瑾自毕业就消失不见了,手机地址都联系不上,为此林绍峰还很是失落过一段时间呢。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特殊的雨夜,他狼狈地被鬼追,竟然能碰上端木瑾,还有这个异灵稽查所,又是个什么东西?
  林绍峰一愣之下,被雨浇透的身子就是一阵寒颤,他猛然醒悟过来,摇着端木瑾说道:“快关门,快关门,后面有鬼,有鬼啊!”

  林绍峰惊慌失措,但端木瑾还是一动不动地端着蜡烛,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眉头微微一皱,好像正在思索林绍峰说的话。
  “你,你不相信?唉!”林绍峰爬起身来,冲到玻璃门前就要关门。他本以为这玻璃门是感应门,中间两扇感应到人的到来向两边打开,只要从两边将门推回来行了,却找了半天没找到打开的那两扇门,就好像,这玻璃门不是感应打开的,而是感应消失了。
  “怎么回事端木?开关在哪?这是遥控的吧?开关在哪?”林绍峰急了起来,这几年声色犬马,这身子也是虚的很,刚刚跑的急,再围着门跑两圈,他都觉得头脑一阵发昏,门外的雨帘风声飒飒毕竟,阴冷潮湿的感觉似乎要沿着他的肌肤爬到心脏里去,将他的喘息声彻底压住。
  “鬼,鬼来了——”他找不到关门的办法,只得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漆黑的雨夜里,渐渐浮现出一道红色的身影,刚刚的那个红衣骷髅是不是已经跟了过来?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的东西,向着端木瑾靠了过去,“你……看,刚刚就是……这鬼……在追我。”

  他的话都说不成完整的一句,端木瑾又是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说话道:“你怎么会怕鬼?”
  “我怎么会怕鬼?”林绍峰仿佛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我是人,我当然怕鬼了,难道你不怕鬼?”
  “人,当然怕鬼。”端木瑾淡淡地说道,“可是你,不是人。”
  “什么?”看着慢慢逼近的红影,林绍峰正哆嗦着呢,端木瑾这句话更像兜头一盆凉水,让他,让他……愤怒!
  “开什么玩笑!”
  端木瑾摇摇头:“我没有开玩笑。你,已经死了,你,就是鬼!”
  “什么!”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映照出林绍峰苍白如纸的脸庞。
  “你……不是骗我吧?”林绍峰到底跟端木瑾四年同学,知道端木瑾基本从来不开玩笑,如今他的脸色郑重不由得有些慌了神,“我……我还能喘气,我还有感觉,我……你还看的见我,我怎么能是鬼?”
  “自己看。”端木瑾不知道碰了哪里,屋子里的灯豁然大亮,晃得林绍峰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睛。
  “看……什么?”林绍峰战战兢兢地环视一圈,头像锈掉的铁皮娃娃一样费劲地向下看去,整个人突然怪叫一声:“我的影子呢?我的影子呢?”他跳了起来,左看右看,平日里如影随形的黑色身影果真不见了踪迹,可端木瑾身后那一团漆黑的身影却提醒他,这,是真的。
  “难道我真的……”
  “不错。”端木瑾点了点头。
  “怎么会呢?我才25岁,我还年轻,我还有……端木,端木,救救我,你不是一直神神叨叨的?救救我,端木!”他一下子扑到在地,追着端木就要跪下,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心中可真是悲痛万分,自己这么年轻,家里又有的是钱,这享受的生活才开始几年啊,怎么就客死异乡了?
  端木瑾冷静地摇了摇头:“人死不能复生。”说着从桌子上摸出一卷卫生纸来放在白色蜡烛上点燃了,暗黄色的火苗扑簌簌地闪了一下,又迅速湮灭,林绍峰的眼前就多了一卷卫生纸。

  “这是……”林绍峰眼见烧纸成物,这说明自己可能是真的死了,不由得更加绝望起来,伏到地上失声痛哭。
  端木瑾也不理他,手中还持着那根白烛,来到门口,对着漆黑的夜和细密的雨漫声道:“夜深雨重,何不屋中一叙?”
  雨雾茫茫,夜风飒飒,端木瑾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却没人回应。
  端木瑾也不着急,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沉寂了一会儿,夜雨中传出来“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好像高跟鞋踩在了理石地面上,正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迈了过来。灯光下,细雨微蒙,雨丝里现出一个红色的身影来,红色的披风敞着,露出黝暗腐败的骨架来,披风的帽子低垂,将骷髅脑袋盖住了大半,只露出森森的牙关和下颌。

  “呜呜呜——”林绍峰还在哭着,可谓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只可惜,现在根本就没有肝肠了。
  “端——木——”骷髅头“咯吱咯吱”转了半圈,乌黑纤长的手骨将披风的帽子掀了起来,黑洞洞的眼窝看向了端木。
  “你认识我?”端木瑾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异灵缉查馆开门大吉,却不想迎来的都是熟人。
  “师——兄——”红衣骷髅的一句话才刚刚说完,原来因它骨骸僵硬,上下牙关不灵,说起话来非常费劲。
  “请进。”端木瑾比了一个姿势。
  红衣骷髅认识端木,林绍峰一时间也忘记哭了,愣愣地抬起头来,却见骷髅骨架正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乌黑的眼洞一直盯着他在看。
  “我素——二姑娘——”牙齿咯崩作响,枯骨开口,让端木瑾和林绍峰都愣住了。还真是认识的人,二姑娘其实是个外号,她的本名叫周来娣,据说来自一个偏得不能再偏的山村里,林绍峰从来不知道这中国还有那么贫穷的地方,当周来娣穿着一身破旧的花布衬衣来报道的时候,林绍峰差点以为是哪里在这拍电影呢。

  来自大山的周来娣,淳朴善良,很多时候都犯着傻气,所以大家都管她叫二姑娘。
  可傻乎乎的二姑娘也没有逃过林绍峰的魔爪,她纯净无暇若山间小鹿一样的眼神让林绍峰看到了不一样的女人味,作为有名的花花公子,骗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还不是手拿把掐,马到成功吗?就在七月十五端木瑾警告林绍峰的那个晚上,林绍峰还是将二姑娘拖进了小树林的深处。
  事后二姑娘哭哭啼啼,死活说不能嫁给别人了,他当时差点笑出声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傻的姑娘?扭扭妮妮的二姑娘一下子让林绍峰失去了兴趣,他懒洋洋地说道:“你开个价吧!想要多少?”
  “什么意思?”二姑娘的脸上还挂着泪水,一下子愣住了。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进大学也几个月了,我不是带你去看过电影吗?拿钱办事,你不会还不懂吧?”
  “我——我不素……”

  “不要跟我说你不是这种人,没有什么人是无价的,包括你,也是!”林绍峰整理好衣裤,还不忘在二姑娘身上拧了一把,“趁着我现在还有耐心,赶快开个价吧,过了这儿村,可没这儿店了,你想要,爷还未必给呢!”
  “林绍峰!”二姑娘气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以前的她总是羞羞答答地不敢抬头,更不用说叫他的名字了。无论是去餐厅、电影院还是咖啡馆,每次都是林绍峰在她下课的路上堵着她,强行将她拉过去的,现在看来,这只小绵羊还真是生气了。
  生气了又怎样?林绍峰又不是没碰上过寻死觅活、死缠烂打的,没有谁,愿意跟钱过不去!
  “既然不开,那我走了啊~~”林绍峰伸了个懒腰,向外走去。一直到他转过二三十棵树走出十多米的时候,才听到身后阴沉沉地传来一句:“老师说了,谁欺负我,谁就得死!”
  林绍峰当时莫名地就转头望回去,却不知道怎么,那么黑的树林里,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竟然能看清她的双眼,她的双眼在黑暗里闪烁着暗色的光,明明悲伤,却又似乎是怨恨,明明流连,却又似乎是决绝。林绍峰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却更加不敢停留,逃也似地跑了。
  此后几天,二姑娘一反常态,天天去等着林绍峰,林绍峰为此愈加厌倦起二姑娘来,既然已经到手,二姑娘也不是多么倾国倾城,再来痴缠,林绍峰当然不喜,就想方设法地避着。
  后来二姑娘就绝望了,再后来听说二姑娘怀孕被学校开除了,林绍峰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二姑娘,自然从此以后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可没想到,今天晚上这个红衣骷髅,竟然是二姑娘!
  “是你害了我,你这个——!”一朝身死却心不甘的林绍峰猛然扑了上来,双手掐向了二姑娘的脖子,“你好狠的心,竟然置我于死地。”他一腔悲愤,恨不得立刻就将已经死去的二姑娘再掐死一回以报己仇,却不想想,当年的他何尝不是好狠的心,他毁掉的,是二姑娘的人生!
  难道,真是二姑娘杀死了林绍峰?端木瑾暗自摇了摇头。
  “你个……疯子,就为了点……就杀了我!”林绍峰才是已经疯了,他和二姑娘都属死界,自然能够彼此触碰,他现在也顾不得害怕了,死亡的绝望衍生出一腔怒火,支撑着他恶狠狠地对着二姑娘的骨架报复起来,手下用力,只听“咯崩、咯崩、咔吧”的声音不断响起,二姑娘的骷髅脑袋一个不稳从脖子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在大理石地面上滚了起来。
  “不素我——”二姑娘的头骨旋转着,牙齿开合,却还在为自己分辨。
  “等一等,听听她说什么。”端木瑾一把拽住了林绍峰的衣服,制止了他疯狂的报复行为。
  “你能碰到我?”林绍峰心中一喜,“是不是说明我还……”

  “没救了。”端木瑾冷冷淡淡一句,差点将林绍峰给噎死。
  “不素我,不素我。”二姑娘弯下骨架,两只骷髅骨手在地上一阵摸索,将自己的头颅捡了起来,安回脖子上,语气愤怒地对着林绍峰道:“我素——想救你!”
  “救我?你有这么好心,你这些年是不是对我念念不忘地痛恨着呢,现在竟然化作这个,骷髅鬼来……那个,我虽然跟你之间发生了点你情我愿的事情,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懂不懂?这就要我的命,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林绍峰狠狠地跺脚,却悲凉地发现,身体上的感觉越来越少了,似乎,那感觉就是将死未死之时的一种记忆,如今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那些生时的感觉就越来越淡了。

  “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端木瑾说。
  “我勒个去,怎么这么多血?”林绍峰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阿玛尼衬衫上都是血“那个,能换身衣服吗,这形象怎么符合我花丛贵公子的形象?”
  “那个,吸你的血,我想救你,可素——”二姑娘总是将“是”的音发成“素”,此时骷髅头低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吸血鬼?”林绍峰一下子兴奋起来,“我说丫长得那么漂亮呢,那我是不是能变成吸血鬼,青春常驻?”
  林绍峰根本就是撞了南墙,也心不死。
  “所以说,你无可救药。”端木瑾简单地为林绍峰地一生做了总结。
  “不素吸血鬼,是跟我一样,哦,也不一样。”二姑娘说话渐渐流畅起来,就是颠三倒四说得不是很明白,她活着的时候是个二二的傻姑娘,虽然善良,却不得好报,死了也是个二二的善良的鬼,竟然还想去救曾经伤害过自己的林绍峰,可惜……
  “我是吓死的?”林绍峰愣愣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羞得想要将脸遮起来,端木瑾的分析就是林绍峰被什么鬼物吸了血,正虚弱地要死的时候,二姑娘一下子跑了出来,林绍峰就悲催地被红粉骷髅给吓死了。
  “是不是当时那个吸他血的鬼物被你惊跑了?”端木瑾问二姑娘。
  “素,素,”二姑娘连连点头。
  “你能不能找到那个东西?”

  “不,不能。”二姑娘摇摇头。
  “你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端木瑾问。
  “我……我也不素很清楚,就记得……”
  当年,二姑娘周来娣,来自一个特别封闭偏远的小山村叫做隐庄,在至H大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养成了最是简单单纯的性子。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整天在自己身边献殷勤的林绍峰是别有用心的,还以为真的是老师所讲的外面的世界,年轻的男女,一见钟情,山盟海誓,白头偕老。所以那个时候,周来娣是真的爱上了林绍峰,甚至,这深情都超过了后面的怨恨。
  虽然,她也曾经在绝望的时候诅咒过他,可是当知道自己怀孕到后来被学校开除的那段时间,她渐渐地又想开了。

  学校的电话是打在村委会的,她的事情很快就在村里传了开来,她爸爸周大山和老师杨桐一起来学校接的她。那是周大山第一次出远门,可闺女给他带来的耻辱注定了他以后在那个村子再也抬不起头来。甚至,这个闺女都不能给他带来丰厚的彩礼钱了。他为此愤愤地跟杨桐理论了一番,好好的闺女,就上学上出问题了!
  隐庄以前并没有学校,无非就是村委会里,村长兼任教点字,村民们还都不学。后来有一天,杨桐不知道怎么就翻山越岭地出现在了隐庄,他说周大山的三女儿周来娣是难得的读书苗子,天天赔上钱来教周来娣。鉴于杨桐每月都给家里捎带城里的精细白面,周大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再管。
  可谁知道,周来娣竟然能够考上大学。大学,是什么?家家户户都没有电视的隐庄人连大学都不知道,对于周大山来说,只要周来娣不用他养,还能给他带来好处就行了,毕竟,生了三个闺女,总算生了个儿子的周大山对自己的几个女儿都是可有可无的,也就是留着给儿子换媳妇了,为了儿子,连孩子******命都赔上了,还是儿子可靠啊。
  可就是他连死活都不怎么重视的三丫头周来娣竟然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侮辱,用他的话说,就是“一辈子也没有这么丢脸过!”要不是杨桐许诺给好处,他根本就不想去接周来娣。
  饶是这样,在下了车,最后一段只能做牛车的那段路,周大山也是坚持要夜里出发,半夜到家,以免别人看见他家的三闺女向他吐口水。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未婚怀孕,这在隐庄是不可饶恕的,只怕偷偷地被人沉塘都有可能,周大山可不想跟着这个丫头丢脸吃亏,也就盘算着杨桐手里的好处了。
  牛车走在山路上,晃晃悠悠地特别慢,周来娣和杨桐都不说话,只有周大山就着夜色破口大骂,什么“破鞋”、“不要脸”、“烂货”……是怎么难听怎么骂。周大山滔滔不绝地骂了几个小时,却发现那头土黄色的老牛还在晃晃悠悠地走在一条举头不见月亮的小树林里,周边是黑黢黢的树木,看不到尽头,也分不清方向。
  几个小时过去了,这牛车就像陷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一样,似乎永远都要这样走下去。
  “杨,杨老师,这是怎么了?”周大山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才叫杨桐作老师。
  杨桐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点碧惨惨的火光就从对面的夜色里飘了过来。
  绿色的萤火飘飘摇摇,好像传说中的那样。
  “杨老师,是不是……鬼火?”周大山的嘴唇都哆嗦起来,周来娣也紧张地抓住了杨桐的衣角,只有杨桐一动不动地看着,还扶了扶鼻子上的金丝框眼镜。
  一声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小树林里扑簌簌地惊起许多夜鸟,绿色的萤火呼啦啦一下子变大了,渐渐却凝成一个骷髅骨架的摸样,莹绿色的骷髅骨架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两只支楞着枯骨的手掌钝钝地拍在一起,仿佛是在鼓掌一般。
  莹绿色的枯骨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双掌不停地相击,喉咙中溢出一阵似笑非笑的嘎嘎声,盈盈这绿火的鬼眼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似乎已是囊中之物。
  周大山怪叫一声,晕了过去,周来娣也好不到哪里,她整个人瑟瑟发抖几乎要瘫成一团,若不是杨桐从旁边扶了她一把,她差点就要摔到牛车下面去了。但奇怪的是,本该对于鬼怪特别敏感的动物老黄牛,却悠闲地站在原地甩着尾巴,抖着耳朵,毫无异状。
  “嘎嘎嘎,嘎嘎嘎,”骷髅发出一阵阵的怪声,声音越来越尖利高亢,仿佛特别愤怒一般。杨桐一把将周来娣拉到身前,将她的头按到了怀里,周来娣只听到老师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喝,脑后好像刮了很大的一阵风,一时间耳畔充斥满了各种杂音,仿佛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又好像有很多虫子密密麻麻地爬上落叶,又似乎是山林里有纤细尖锐的风绕过一颗一颗伶仃的树,呼啸成一种难以理解的语言。

  周来娣心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她将头深深地埋在杨桐的怀里,眼前乌黑乌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紧紧地抓住杨桐的衣襟,一时间不知道该叫一声老师还是该叫一声爸,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

  然后是一声接一声猫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高昂,好像他们已经落入了一个猫窝里,周围都是一个个昂首挺胸、怒目露齿的山猫一般,也许下一刻这些平素看起来柔弱的小动物就会扑上来将他们狠狠地撕成碎片。
  周来娣瑟瑟发抖,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她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在家里的厢屋里了。家里的孩子多,她和她的姐姐自小就卷缩在这四面透风的厢屋里面,姐姐们更是早早就被爸爸拉出去换了彩礼,若不是杨老师,她现在只怕也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了。
  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屋顶的一角漏下来的点点星光,还是山里的天空清新啊,城市里的天空,总也看不到星星。她感叹了一句,猛然想起乘坐牛车回家时候的遭遇,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
  走出土墙堆垒的厢屋,她看到正屋里点着蜡烛。村里虽然有通电,也有自来水,但很少有人舍得用电,除非有客人来了或者有什么大事,一般情况下,大家还是点着蜡烛的。村里的自来水也是定时开关的,所以村里人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是一口一口的大水缸用来蓄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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