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盗梦者

作者: 木华南

  我叫叶楼,生在一个叫做刘家镇的偏僻的小山村。
  刘家镇四面环山,原本两条出村的路。一条翻过西北面的山梁,另外一条要穿过西南面的柳树沟。
  八十年代的刘家镇还很穷,没有通往县城的大客车,所以要想进城,不管是坐驴车还是步行,都要绕行西北面的山梁。
  其实柳树沟倒是一条进城的近路,但几十年来,却没人走过,甚至没人敢靠近。

  听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柳树沟原本是个乱葬岗,阴气重,所以特别的邪门。当年五个青壮的小伙子赶着一辆毛驴车,到县城去卖粮食。不信邪抄近路,走了柳树沟。
  结果第二天清晨鸡叫的时候,其中年纪最小的李文学自己赶着车回来,车子停在村部的门口,人一头栽到在地。
  被人们发现唤醒后,李文学手指着柳树沟的方向嚎啕大哭。
  人们问他到底发生了啥,问他其他人哪去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翻来覆去的叨咕着“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
  胆子大的人们沿途寻找,发现剩下的四个人都吊死在柳树沟门前的那棵粗壮的老柳树上。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身上的财物一样没少,看来也只能是上吊自杀的。
  李文学疯了,无论怎么问,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句话,于是这几个人的死,便成了不解之谜。
  人们对柳树沟的恐惧却因此加深,都传说柳树沟里有吃人的魔鬼,但凡是闯进柳树沟的都会被捉了魂魄。
  从那以后,柳树沟的邪门越传越神,再也没人敢走柳树沟了,就连沟门前的那块田地都就此荒废,没人敢种了。

  可就在我七岁那年,却因一场意外,闯入了这令人谈之色变的柳树沟,虽然最终毫发无损的逃出来了,但我的一生,却就此改变。
  那是一个初冬的傍晚,下午的时候下了点小清雪,整个刘家镇蒙上了一层白纱。
  吃过晚饭的我,正在院子里玩,突然看到院门口出现两个兵乓球大小的绿光。
  正在纳闷的功夫,那两团绿光竟然闯进了院子来到我的跟前,原来是一条野狼的两只眼睛。
  这条野狼身形高大,没等我缓过神来,便一口咬住我的小腿,用力的往后一甩,把我背在背上,撒腿就跑。
  我的惊叫声惊动我爹和我爷,两人随后就追,一口气追到了柳树沟的门口。

  我爹是村里民兵连的连长,出门的时候顺手拎起了他那杆五六式步枪。眼看着野狼就要逃进柳树沟,我爹急了,抬手就是一枪。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火亮从枪口喷出。
  我爹能当上这民兵连长,自然有他的本事,尤其是枪法,那是出了名的准。

  虽然只是抬手一枪,但这子丨弹丨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野狼的右后腿上。野狼一声惨叫,但却没松口,叼着我窜进了柳树沟。
  我爹迈步就要追,被我爷爷一把拦住,
  “老二啊,这柳树沟太邪门,你还年轻,家里还要靠你,你在这守着,我去……”
  说完,不等我爹说话,便一个健步冲了进去。
  进了柳树沟没走几步,就发现了野狼的断腿,沿着血迹又往里找了好一阵子,才发现我躺在一个荒坟旁边呼呼大睡。
  我爷和我爹把我带回了家,进门之后,我浑身发烫,脸蛋烧的通红,好似火炭,一头扎在炕上就睡着了,一觉睡了三天三夜。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东院邻居的小军哥,抱着一个玻璃罐子,躲在院门外柴禾堆旁边的枯井里呜呜的哭。后来有两个身形高大,穿着黑衣服的人,用锁链把他带走了。
  醒来之后,跟奶奶说了我的梦,她听了之后,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就在我被野狼叼走的那天晚上,东院的小军哥失踪了,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小军哥是豆腐匠,半年前跟西村的白晓娟好上了,一来二去的,白晓娟便怀上了他的孩子。
  白小娟她爹白画匠放下面子主动上门提亲,可小军哥他那混不吝的爹李华山嫌弃白家是扎纸活的,做死人生意太晦气,一通大骂把人家赶了出去,还拿着烧火棍,把小军哥打了一顿。
  小军哥内向又胆小,不敢跟他爹争执,心里憋了一口气,当晚就离家出走了。已经过去了三四天,找遍了整个刘家镇,到现在也没见人影。
  我奶奶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了李华山一家,说这是孩子梦到的,不知道真假。

  结果人们真的在门前的枯井里找到了小军哥,他蜷缩着卧在井下,嘴里吐着白沫。身边还放着一个玻璃瓶子,正是他们家平时做豆腐用的卤水。
  卤水是剧毒,一整罐子都被喝光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人早就没命了。
  原以为这可能只是巧合,但没想到四天之后,我的一个梦再一次应验,这次我梦到了我爷爷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手脚的指甲都变成了黑色,一夜之间瘦成了皮包骨。
  结果跟我奶奶说完了这个奇怪的梦的当天傍晚,我爷爷正跟我爹在院子门口收拾干柴,突然他的身子一挺,白眼仁一翻,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家里的人都吓坏了,赶紧找来了村里的大夫刘振刚,前前后后的检查了一番,也没找到病因。他把奶奶拽到一旁,小声说道:

  “六姑啊,你是咱们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出马仙,不如,您老请请老仙,我总觉得这病有点怪……”
  看来也只好如此,我奶奶便让我爹关紧门窗,跳了一阵子大神,一直折腾到天亮,我爷爷还是没醒过来。
  果然如我梦里所见,最终我爷爷手脚指甲都变成了黑色,好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
  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夜之间瘦成了皮包骨,好像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就这样,我爷爷在天亮的时候断了气,离我们而去了。
  处理完我爷爷的丧事,满脸憔悴的我奶奶把我叫到了一边,一脸严肃的问我那天我走进柳树沟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敢隐瞒,说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家伙,浑身长着灰白色的毛。嘴巴很长,嘴上长着坚硬的胡须。
  他在我的脑袋上啄了一下,我就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我奶奶一拍大腿,说:
  “完了,你是被梦魔给缠上了……”
  奶奶告诉我说,梦魔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兽,图画中记载的长相,就跟我所描述的差不多。
  这东西邪门的很,专门以人的梦为食,但凡是被他纠缠上的人,便会经常的做噩梦。梦到的事情都会成真。

  我一听也吓坏了,看来爷爷之所以离奇的死去,正是因为我做的那场梦。
  于是我的心里开始深深的自责,总觉得爷爷是我害死的。
  奶奶劝我说,梦魔只是让被纠缠的人噩梦成真。但因此死去的人都是因果循环,早已注定的。所以爷爷的死,多半是因为闯了柳树沟,被邪气侵袭。这只是一场意外,要怪也只能怪叼走我的野狼,与我无关。
  奶奶到院子西面常三太奶的小庙前烧香磕头,回来后用黄纸画了一道符,用火烧了,把纸灰冲到一碗水里,让我喝下去,说喝了这道符水,就能少做噩梦。
  还别说,这法子还真管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万万没有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正无聊的在院子里玩。突然听到有人喊我:
  “小孩儿……小孩儿……”

  我扭头望去,看到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中年的男人,看上去也就40来岁。
  他的肩上挑着一根扁担,扁担的两头各挂着一个木箱,一个黑色,一个红色。
  他长得慈眉善目,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鼻子上还卡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看就不像是坏人。
  “能给我弄点水喝吗,赶了半天的路,口渴坏了……”
  他放下肩头的担子,笑着对我说。

  我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回了屋子,倒了点热水,用水瓢来回的折了两下。这才小心翼翼地端到门口递给他。
  他的确是渴坏了,咕咚咕咚的把这一瓢水都喝光了,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对我说:
  “你帮了我,我也得帮帮你……”
  正说话的功夫,奶奶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一把把我拽到身后,一脸戒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不是告诉过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么?”
  奶奶低声的呵斥道。我头一缩,躲在她的身后不敢吭声了。
  那人不急不躁,慢声细语的对我奶奶说:
  “这孩子印堂发暗,梦中带煞,恐怕是灾星附体。你给他喝的聚魂符水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早晚还是要有大事发生的。”
  “我家孩子我自己清楚,他啥事都没有…………”

  被他一下子说中,奶奶慌了,但这毕竟是个陌生人,不知善恶,奶奶当然心存戒备,不能承认。
  那人笑了,重新把担子挑在肩上,
  “受人滴水恩,理当涌泉报,更何况我喝了这孩子一瓢水。我叫陈浩,是跑江湖卖杂货的,这两天都会在村部对面的大石碑下摆摊卖货,要是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就去找我……”
  说完挑着担子就朝村部的方向走了。
  奶奶望着他的背影,一脸的严肃。我从来没有看过她如此黑着脸的样子,心里特别的害怕。
  当晚我又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几十只野鸡把东村的老光棍三荒子活活的啄死了。
  结果第二天,三荒子真的死在自己的炕上,口吐白沫,满屋子酒气。
  地上到处都是拔下来的野鸡毛,两个白酒瓶倒在炕上,里面一滴酒都没有了。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盆炖野鸡肉,已经吃了多半。
  很显然,是酒喝的太多了,犯了老毛病又没人发现才死的。
  三荒子是老酒鬼,平时擅长上山抓个野鸡野兔的,回来炖了下酒。每年冬天死在他手里的野鸡野兔,少说三四十只。人们都说,这是遭了报应。
  但我和奶奶都知道,这是我的噩梦再一次成真。
  奶奶想起陈浩的那番话,看来他并不简单,说不定是个世外高人。于是奶奶带着我去村部的门前找他。
  到了村部的门口,果然看到陈浩就坐在村部对面的大石碑下。他的面前铺着一块红布,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新鲜的小玩意儿,都是我没见过的东西,特别的新奇。
  几个孩子围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看热闹。有的甚至拿起那些东西来放在手中把玩。
  陈浩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任凭那些孩子胡乱的鼓捣也不生气。
  奶奶走到他的跟前,蹲下了身子,一脸严肃的说道:

  “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能看出来您是个世外高人,我这孩子……”
  奶奶的话说了一半,眼圈就红了。
  陈浩的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冲着奶奶摆了摆手说:
  “这孩子八字阴邪,被梦魔看中了,所以才让野狼把他叼了去,收了他的三魂,所以所有的噩梦都会成真。这样吧,今晚给孩子烧个替身,看看能不能骗过梦魔,要是这个法子不行的话,你再来找我……”

  回家之后,奶奶便打发我爹,到村西的白画匠家订了一个纸人。白画匠见了我爹,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跟他说关于小军的死,给他的闺女白晓娟造成了挺大的伤害。现在小娟茶不思饭不想,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
  这事我爹也只能同情,没有别的办法。
  白画匠的手艺的确不错,难过归难过,但不耽误干活。天擦黑的时候,就如约的把纸人做好了。
  我爹按照我奶奶的嘱咐,带上了一盒火柴、三炷香和一根柳木的棍子,出门往南,跨过那条从东向西*刘家镇的*,来到山脚下的一个十字路口。
  用棍子在十字路口画了一个圆圈,打上一个十字,把纸人稳稳当当的摆在了中间。
  又蹲下身子,在地上攒起来一小堆土,把三炷香点燃插上。然后毕恭毕敬的拜了三拜,这才摸出火柴,从纸人的脚开始点燃。

  纸人是新扎的,浆糊还没干透,所以燃烧的并不快,通红的火苗上下跳动,烧的里面竹篾的骨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一会,下面的竹篾被烧断,纸人坍倒了下来,我爹拿起柳木的棍子,打算往圆圈里整理一下。
  可就当我爹的棍子刚刚碰到纸人的时候,突然,烧剩下半截的纸人蠕动了起来,一个活生生的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借着火光仔细一看,竟然是死去的小军哥!
  我爹是刘家镇的民兵连长不假,但尽管他胆子再大,三更半夜见鬼这种事儿也是头一回,吓得他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扔下手里的棍子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里。
  我奶奶看他这一脸慌张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意外,赶紧问他到底是咋了,我爹不敢隐瞒,把刚才烧替身看见死去小军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奶奶一听皱起了眉头,拍了拍大腿,长叹了一口气说:
  “看来啊,这都是天意啊,小军死的冤枉,阴魂不散,心里还惦记着白小娟儿,所以三魂七魄始终在白晓娟他们家的院子里飘着,看到了纸人就附了上去,哎,这都怪我想的不周全……”

  说完她穿鞋下地,披上了一件外衣,嘱咐我爹说:
  “你在家里守着孩子,别让他出门,也别让旁人进来,我到大石碑那去,再会会那个高人,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爹纳闷儿的问道:
  “这都三更半夜了,他早收摊了吧?现在去能找到人吗?”
  我奶奶点了点头说:
  “我估摸着能……”

  说完便拄着拐棍儿,摸着黑儿,径直的去了村部。
  到了村部门前,发现卖杂货的陈浩果然还在大石碑下坐着。他的面前仍旧铺的那块布,上面摆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夜色暗淡,一切都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
  “三更半夜的,你这摆摊是打算卖给谁?”
  奶奶蹲下身子,试探着问,
  “白天有白天的生意,晚上有晚上的主顾……”

  陈浩说起话来,仍旧慢条斯理。
  “是不是烧替身的法子失败了?”
  看来啥都瞒不过他。我奶奶点了点头:
  “都是我大意了,忘了小军阴魂不散这茬……”
  陈浩却摇了摇头,
  “不怪小军,这都是天意。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让他跟我走,我带他离开刘家镇,远离这梦魔的纠缠……”
  “啊?”
  我奶奶大惊。

  “是不是舍不得?但除了跟我走,的确没别的办法了。我给这孩子算过,他是阴年阴月阴时的八字,命里阴邪,所以注定有此一劫,现在离开这还来得及,要是晚了,恐怕会有大祸临头。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天亮之前走,所以鸡叫之前把孩子送来就来得及。”
  说完他抱起肩膀,身子往后靠在大石碑上,不再言语了。
  我才七岁,就这样让我跟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人走,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奶奶当然舍不得。
  于是她犯起了难,回到家里之后,便坐在我身边的一袋接着一袋的抽烟。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原本正在熟睡的我,突然哇哇的哭了起来。
  奶奶吓了一跳,赶紧把我喊醒,问我到底是咋了,是不是梦到啥了?
  我的确是做了个噩梦,但这次做的噩梦,却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这场梦跨越了十几年,梦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先是梦到村里又有几个人相继的惨死。
  有西村的大夫白胜利,还有放羊倌刘福生,又梦到了妇女主任王兰花,还有他的儿子王革命……
  他们每个人的死法都不同,但却一个比一个惨。
  后来又梦到了刘家镇的地面裂开无数条巨大的缝隙,通红的火焰从里面喷射出来,把整个刘家镇点燃,变成一片火海。
  人们哭爹喊娘的在火中四外逃窜,但最终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火球。

  他们哀嚎着挣扎,最终纷纷的倒下变成了一具具焦炭。
  房屋全都倒塌了,燃烧的树木好像一根根巨大的火炬。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皮肉烧焦的味道。
  我熟悉的古朴的村落就此化成了一片灰烬。
  奶奶听完,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注意到,她的手在不住的颤抖,脸色煞白煞白的,眼窝里含着泪。
  最终,她把手里的烟袋锅在炕边敲了敲,斩钉截铁的说到:
  “走,奶奶送你走……”
  奶奶喊了正在东屋睡觉的我爹,连夜给我收拾东西,把我常穿的衣服都包在一个包裹里,绑在我的身上,蹲下身子,抱着我的肩膀对我说:

  “孩子,这场劫难,咱们是躲不过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跟陈浩走,奶奶也舍不得,但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这个镇子,就这么……”
  奶奶说不下去了,眼泪稀里哗啦的流,我爹也在一旁呜呜的哭。
  就这样,我奶奶和我爹含着眼泪,把我送到了大石碑前。
  陈浩已经把地摊收拾了起来,连同红布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装进了那个黑色的木箱子里。

  我奶奶和我爹舍不得我,蹲在地上抱着我一个劲的哭,陈浩劝慰说:
  “别担心,他的命比你们想像的硬的多。十五年,十五年后,他会回来看你们的……”
  说完,伸手指了指那个红色的箱子说:
  “你坐在箱子里吧,我挑着你走……”
  木箱子不大,但容下我应该绰绰有余。我也只好抹了抹眼泪,按照他的吩咐,钻到了木箱子里。
  他伸手盖上了盖子。
  木箱子做工粗糙,透过木板的缝隙,可以恍惚的看到村部门前的灯光。
  我听到他稀里哗啦挂上扁担的声音,紧接着,木箱子开始有节奏的摇晃,扁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越走越快,奶奶和我爹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木箱开始向一侧倾斜,好似被风吹着的风筝。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响,我的脑袋一阵阵的眩晕。
  强烈的困意袭来,很快我便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箱子盖被打开,我也从睡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去,眼前是一处三岔路口,大路宽阔,但四周却十分的荒凉。
  路边有一幢两层的小楼,周围杂草丛生。小楼的门窗上满是尘土,看上去好像荒废了很久。
  门头上挂着一个破旧的牌匾,上面的漆面已经斑驳,不过仍旧可以看清上面写着的几个字——朝阳寺饭店。
  “到了……”

  陈浩说道。
  七岁的我被陈浩带到了这家破旧的饭店。他告诉我说,这家饭店是他的一个旧友留给他的。
  这里远离刘家镇,能躲避梦魔的纠缠。
  就这样我和他一起经营起这家朝阳寺饭店。没想到他还会炒菜的手艺,于是他亲自掌勺,我给他打下手,跟他学徒。
  每天晚上临睡之前,他都会亲自给我熬一碗汤。那碗汤看上去有些浑浊,喝起来并没有什么味道。
  不过喝了这碗汤之后,我便会舒舒服服的睡上一晚,不会再做梦。
  就这样一晃过了十二年,都平平安安。
  原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的过下去,但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那天中午,陈浩离开了朝阳寺饭店,说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明天天亮才能回来。
  临走的时候,他熬好了一碗汤,嘱咐我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喝下去。
  他走之后不久,一团乌黑的云彩便从西南面飘了过来,遮住了大半个天空。到了天黑的时候,刮起了一阵狂风,雨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
  雨点儿斗大,打在客栈的房顶和门窗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样的夜晚,不会再有顾客上门了。陈浩又不在,我索性关了店铺的大门。
  刚要转身往回走,透过窗子,一道强光照射了进来,我扭过头眯起眼睛看去,原来门口停了一辆大客车。
  车上下来一个人,他穿着一袭深色的衣服,长得人高马大,身形魁梧。在车灯光的映衬下,形成了一个高大的剪影。
  他咚咚的敲打店铺的门,用嘶哑的嗓音喊到:
  “开门啊,我想弄点吃的……”
  朝阳寺饭店位于三条国道的交汇,所以经常有拉货跑长途的大车往来。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想必是走不了了。我一时心软便打开了店门。
  他卷着一股潮湿的水气走进了屋子,坐在了门口的一张桌子旁。点了两个包子,一碗蛋花汤。
  他在前面吃饭,我在后面收拾厨房。突然听到他啪的拍了一声桌子,冲着后面大声的喊道:
  “老板……这汤怎么这么苦……”

  我一惊,连忙用围裙擦了擦手,来到前面查看。只见这人怒目横眉,指着那碗汤冲我大声的嚷嚷。
  “你自己尝尝,这是给人喝的吗?”
  我心中纳闷儿,即便我的手艺不如陈浩,可也毕竟跟他学了10来年,区区的一碗蛋花汤而已,怎么会苦呢?
  于是我端起碗来,尝了一口。
  这碗汤还温热,咸淡适中,味道可口。根本没有像他说的那样。
  放下碗刚要跟他辩驳一番,突然,他的嘴角上翘,露出阴森的冷笑,说道:
  “这汤不是给人喝的,不是给人喝的……”
  他声音不大,却震得我的两个耳朵嗡嗡作响。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
  身子一软便昏迷了过去。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并且破天荒的做了一场梦,梦见我的师父陈浩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大车撞飞,不偏不倚的跌落在厨房里,掉进了滚开的油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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