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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生断死千年书
作者:
水中月
斗室之中,烛光如豆。
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书,书页泛黄,已然打开。
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双手之中,抱着一对粉雕玉琢的婴儿。面容愁苦的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一个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目光炯炯,告诉他:“这两个孩子虽然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时辰上稍有差异,命格相反,水火难容,两个人决计不能放在一起抚养,否则的话,一个也难以存活。”顿了一顿,白发老者脸上略过一丝不忍之色,慢慢道:“更何况,就算活下来,这两个娃娃也是短命之相,适才知寿烛已经测出了二人最长的寿命,不过二十四岁,哎,可惜啊可惜。”
白发老者目光转向一侧床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
女子面容姣好,但却脸孔苍白,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生是死。
白发老者看着那绿衣女子,叹息了一下,摇摇头,道:“这女子也救不活了。你还是死心吧。”
中年男子看向那一本书,他知道那一本书可以算生断死,那一根蜡烛可以知人寿数,这老者的话便是天机,只是他不甘心,他万万不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就此天人永隔,否则的话,要他一个人独活世间,又有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起身,将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先放到一旁,随后将床上的绿衣女子背了起来,衣袋中取出绳索,将绿衣女子绑缚到自己身上,随后抱起那两个孩子,向白发老者道了声多谢先生,便即出门而去。
门外飞雪漫天,这中年男子,就此背负着妻子的尸身,抱着两个孩子,冲风冒雪而去……
白发老者微微摇头,不住叹息,起身将门板关上。
回转身,坐到椅子之上,慢慢合上双眼。
烛光如豆,一滴烛泪落在桌面之上,蜿蜒流转,宛如一个模糊的数字。
那一本算死书忽然无风自动,书页飞快翻起落下——
谁也不知道它何时停下。
谁也不知道它停下来的时候,是落在生还是死的那一页上……
第一章十二古董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陈默不喜欢人,也不喜欢江湖。
陈默喜欢独处,喜欢彳亍独行。喜欢行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喜欢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老物件。
朋友笑话他,那些古董又不会说话。
陈默默然,不想去解释,有时候,解释也解释不清。
陈默只是知道,古董虽然不会说话,但古董也有一个好处,古董不骗人。
从来都是人骗人。
这也许是陈默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一个原因。
抬起头,看了看门上那两个黑漆篆字:十二。
琢磨了一会,陈默还是没有明白,这个古董店为什么起名十二,是代表什么。
十二时辰?十二属相?十二星座?
也许都不是,只是随便起的名字呢?
陈默自嘲了的笑了一下,迈步走进了这一家名叫十二的古董店。
十二古董店,从外面看上去并不大,进到里面,才发现别有乾坤。
进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三四十平米的展厅。展厅一侧摆放着一张样式古朴的八仙桌,桌子两旁各有一张梨花木的椅子。
另外一侧,则是摆了一排长长的展柜。隔着玻璃可以看到柜子里面摆放了一些年代久远的古物。
展厅里面没有人,静悄悄的,也许是午后,这家古董店的店主在休息?
陈默正要出去,但是一双眼从那一排展柜掠过的时候,立时被展柜里面的一样东西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陈默曾经去苏州寒山寺,亲眼看过寒山寺的那一口大钟。
寒山寺的大钟又名分夜钟,每年除夕的夜里,都会将这口钟敲一百零八下,佛经上有言,闻钟声,烦恼清,智慧长,菩提生。传说连敲一百零八下,就会烦恼尽消。
展柜里面的这一个古物正是一口钟,一口比寒山寺大钟小了N多倍的迷你钟。
这口钟钟身映出一股铜绿色,看上去居然有一丝莫名的诡异,陈默一眼望去,就这样被牢牢吸引住了。忍不住迈动脚步,走了过去。
走到那展柜跟前,隔着玻璃,如此近的距离,观看那一口迷你钟,陈默赫然发现这一口钟上面用奇怪的字体,写着两个字娥皇。
太古老的字体,要不是陈默喜欢古董,专门研习过一些古时候的文字,还真的不认得这两个字。
娥皇……
陈默皱起眉头,他还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口钟的名字叫娥皇……
展柜上方有一个LE灯,灯光柔和的照了下来,洒在那一口娥皇钟上,那钟身上面的铜绿更加碧气森森,一下子就将陈默的心揪住,似乎将陈默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你喜欢这一口钟?”
一个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在陈默的耳畔响起,陈默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来,只见在他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男子剑眉星目,脸上泛着笑容,一眼望去,那笑容竟似春风一样,能够将人融化。
陈默看到这男子脸上和煦的笑容,心中这才一松,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那男子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等着陈默开口。
陈默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于是问道:“这个钟多少钱?太贵了,我就买不起了。”
良好的家室,让陈默不至于窘迫。言语之际,便开的起自己的玩笑。
那个男子眉毛挑了一下,看着陈默,笑吟吟的道:“这个钟本来想送给你,但是彩头不太好,你还是象征性的给一点,就给一百零八吧。”
陈默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这样不太好吧。”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我这里的古董,每一个都有灵魂,这些灵魂都有故事,需要遇到一个愿意倾听的人,它才会将古董里面的故事一一讲述出来。”顿了一下,年轻男子嘱咐陈默:“拿回家以后,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要害怕,这世上只有人害人,这些古董不会害人。”
陈默心中一震。抬起头,看向年轻男子,只见年轻男子的脸上依旧满面春风,只是一双眼睛却是宛如一面湖水,深不可测……
陈默小心翼翼的拿着那一口娥皇钟回了家。
他的家就在五环之外,一个小小的两居室。屋子不大,倒是被陈默收拾的很整洁。
干净的就像是他的那一颗心一样,不染纤尘。
陈默将那一口娥皇钟放在桌子之上,随后起身做饭,桌子很大,娥皇钟并不占多大地方。吃过饭,陈默又端详了一会那一口娥皇钟,发现娥皇钟似乎除了显得古旧之外,并没有太多奇特的地方。
陈默心里暗暗嘀咕:“那个年轻老板,该不是忽悠我吧?只不过看那老板的样子,倒也不像是个骗子,再说了,这个娥皇钟一共才花了108块,也算不上多值钱,就当买了个摆件也不错。”
陈默心里自我安慰,随手将那一口娥皇钟放到了客厅一侧的壁柜里面。
这一放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里面,娥皇钟一点奇怪的地方也没有。
陈默忙着工作,也就忘了这一件事。忘了自己从十二古董店买回来的这一口小小的娥皇钟。
直到这个月阴历十五,过了半夜十二点,陈默睡梦之中,被一阵当当声惊醒。
陈默心中奇怪,还以为是自己做梦,正自迷迷糊糊的时候,又是当得一声传了过来。
夜深人静,那当得一声分外清晰。
陈默心中一惊,急忙起身,再次侧耳倾听。
那当得一声却是宛如天外飞鸿一般,鸿飞冥冥,无影无踪。——那声音似乎是从客厅里面传来的。
陈默下了床,慢慢走到卧室门前,将门打开,清冷的月光,越过客厅阳台的纱幔,均匀的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砖上,月光下,客厅桌子前方,一个身穿汉服的年轻女子,此刻正坐在桌前,一只纤纤玉手托着脸颊,满脸忧伤的看着桌子上摆放的那一口钟。
那一口钟正是陈默此前收拾起来,放在壁柜里面的娥皇钟,只是不知道何时,居然出现在了这桌子之上,那女子面前。
陈默一惊,自己的屋子从里面上了锁,这个女孩子怎么进来的?
那一口钟自己明明记得,是摆放在壁柜里面的,怎么跑到桌子上的?
难道闹了鬼了?
想到鬼,陈默脊背一阵冷汗直冒。
年轻女子忽然抬起头,看到陈默,眼睛里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跟着整个身子凭空消失。桌子上,只剩下那一口静静摆放在那里的娥皇钟。
陈默只觉得头皮发炸,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走到桌前。陈默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钻入自己鼻端。
刚才他还怀疑自己眼花,可是现在她知道,那个身穿汉服的年轻女子,刚才的的确确是在这里,就在眼前这一张空荡荡的椅子上。
第二天,邻居找上门来,满脸不满的询问陈默:“小伙子,你们家的钟表大半夜的还报时?当当的,你能不能调整一下,小点声?”
陈默急忙道歉,他知道惹恼了中年妇人,这一个月都不会消停。
陈默进屋,来到桌前,看着那一口娥皇钟,心里琢磨:“这娥皇钟是不是只有每个月阴历十五夜半三更才准时报时?”
又过了一个月,到了这个月的阴历十五。陈默晚上没有睡觉,而是静静的坐在桌前,看着那一口娥皇钟,他不知道自己的预测会不会准确——
眼看着墙上的石英钟的秒针一点点滑向十二点。
陈默双眼盯着桌子上的娥皇钟,只听娥皇钟无人自敲,当当当的响了三下——
陈默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点绿光从娥皇钟的钟身上一弹而出,跟着瞬息之后,落到陈默对面的椅子上,随后椅子上便即出现了那一天晚上,那一个身穿绿色汉服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看到陈默,啊的一声低呼,急忙起身——
陈默不知道为什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对那年轻女子道:“姑娘,我不会害你的——”
年轻女子一怔,这才看了看陈默,足足有十来秒钟的时间,随后慢慢坐了下来。
陈默迟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夜深人静,两个人相对而坐。
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是人,陈默还真的会有一丝旖旎之感。
只是眼前这个女子不是人,那是什么?
不是人,也绝对不会是鬼。
世上那里会有这么楚楚可怜的一个鬼呢?
陈默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犹豫了一下,陈默轻声问道:“姑娘是不是叫娥皇?”
年轻女子呆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那一口娥皇钟,摇了摇头:“我姓施,叫施夷光。”
陈默脑子里面灵光一闪,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西施?”
施夷光又是一怔,看了看陈默,慢慢道:“我不知道什么西施东施,我的名字叫施夷光,是越国苎萝村人——”顿了一下,施夷光看着陈默,慢慢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陈默点了点头。
施夷光看着面前那一口娥皇钟,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那一口钟似乎将她又带回到了两千年前,那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施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夷光,生二女儿的时候,院子里面的芍药花开的如火如荼,老施就给二女儿起名红药。
施红药。
老施是个砍柴的,自然不知道芍药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将离。
红药比夷光小了两岁,所以夷光自然就成了红药的玩伴,每天带着红药,从村东一直跑到村西。
两个都是粉雕玉琢的女童,一前一后,嘻嘻哈哈的追来逐去。
红药经常是气的半路上停了下来,然后奶声奶气的大喊,姐姐等等我。
夷光就停了下来,站在路边,揪了一根狗尾草,一晃一晃的逗她。
红药见姐姐停了下来,这才迈开两只小短腿,追了过去。
慢慢的,这姐妹二人就在一来二去的追逐之中长大了,出落成了雪肤花貌的女孩子。
红药五岁的时候,父亲老施上山砍柴,看到一只野兔,老施想要捉住这一只野兔,给红药玩,就一路追着野兔,眼看着那一只野兔钻进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口之中。
老施伸手一掏,却从那山洞里面掏出来一对小小的铜钟。铜钟上有字,老施却是不认得。
看那对铜钟上面锈迹斑斑,老施知道这一对铜钟也许有些来历,就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没抓到野兔,却无意之中得到这一对铜钟,老施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下了山,找到村东头教书的先生,问了问,先生告诉他,这两只小小的铜钟上面,一个是刻的娥皇二字,一个是刻的女英二字。
老施并不懂得娥皇女英是什么意思。
教书先生耐心的给他解释,娥皇女英是上古时候,帝尧的两个女儿。
教书先生并没有告诉老施,娥皇女英二人共侍一夫,最后舜死,死于苍梧,而这娥皇女英二人寻夫来到九嶷山下,得知舜葬于九嶷山,娥皇女英二人抱头而哭,泪染青竹,泪尽而死。
老施知道这两只钟的来历,心里更是喜欢,自己也有两个女儿,这两只小小铜钟正好送给她们二人。
回到家,老施将夷光,红药二人叫到身边,然后将娥皇钟交到夷光的手上,将女英钟交到红药的手上,对二人道:“你们姐俩以后要互相照顾,找不到对方的时候,敲敲钟,听到钟声就知道姐姐妹妹在那里了。”
夷光点点头。
红药也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抬起头,看着夷光,眼珠转动了一下,随即将夷光拉到自己房间,神神秘秘的道:“姐姐,咱们俩交换一下吧,我拿着你的,你拿着我的,这样姐姐就可以永远在我身边啦。”
二人交换了手中的铜钟。
红药嘻嘻笑道:“姐姐,这是咱们俩的秘密,不许告诉别人啊。”
夷光摸了摸红药的脑袋,柔声道:“我知道啦,小鬼头。”
苎萝村的乡亲,从那以后,时常就会听到施家传来当当当,清脆的钟声。
听到的人都会相视一笑,他们知道,那不是姐姐呼唤妹妹,就是妹妹在招呼姐姐回来……
夷光长到十八岁,红药虽然比她小了两岁,但是却身量和她一样高,容貌也是长得和夷光一样的美丽。
不熟悉的人,几乎分不出姐妹二人之间的区别。
姐姐夷光体恤父母,会带着妹妹红药,在苎萝村的村边小溪边浣纱。
偶尔相伴的其他村子里面的妇人,偶然间就会看到溪边的小鱼看到夷光和红药前来,就会围了过来,久久不去。
妇人回家去一说,乡里乡亲的都传为美谈。
就这样,一来二去,施家有两个美貌女儿的消息,从苎萝村就飞了出去,一路穿关到了采邑。
采邑大人正自发愁,越王传下来的使命如何完成,听说苎萝村有这么两个美女,立时来了兴趣,派人将老施找来,告知此事。
老施大惊,急忙告诉采邑大人,我家两女还都尚小,不能进宫服侍大王。
采邑大人面容冰冷,告诉老施:“你家有两女,留一个便可,明日我便派人去你家,接你女儿去见大王。”
老施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跟妻子还有两个女儿夷光,红药说之此事。
一家人都是惊呆,然后老施,还有妻子,夷光抱头大哭。只有红药在一旁咬着嘴唇,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红药这才等全家人稍稍平静下来,开口说道:“爹,娘,姐姐,既然大祸已然临头,躲避是无处可躲的了,那么我就替姐姐,去见大王——”
老施更是呆住。
妻子忍不住哭道:“姑娘,你走了,娘也是舍不得啊。你们俩谁都不能去。”
可是全家人谁都知道,这一句话几乎无用。
大王的一个命令下来,又有那个人敢违背?
最后全家人还是同意了红药的这个决定,让红药代替夷光前往越王宫,晋见大王。
红药到达越王宫,却没有看到大王。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她,来到一处居所。
中年人面容清癯,脸上满是忧郁之色。
中年男子让她先稍事休息,第二天再告诉她一些重要事情。
红药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这个偏僻的处所,要做些什么。
难道大王要自己来,另有安排?
第二天,那个中年男子再次前来,告诉她,要她习练舞蹈。更是为红药请了几个老师,有专门负责教授舞蹈,也有专门负责指导红药礼仪的老师。
红药并不知道自己习练这些,会有什么用。
询问老师,老师也是王顾左右而言他。问及那个中年男子的时候,老师这才告诉红药,那个脸容清癯的中年男子就是范蠡。
红药心中一动,原来他就是博学多才的范少伯。
越国又有几个人不知道范少伯的呢?
那个才华横溢的人啊。
红药少女心事,芳心可可,居然就这样一缕情丝牵缠到了范蠡的身上。
可是她的范先生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范先生每天都是皱着眉头,似乎肩上担负着整个国家的重任。
红药心里暗暗思谋:“范先生心里在担心什么?”
红药总是为自己一个女儿身,不能为范先生分担一些,而感到有些难受。
三年的时间如流水一般,匆匆而去,三年里,红药对于范少伯的恋慕也是如同庭前手种的那一棵腊梅一样,渐渐长大,开出沁人心脾的香气来。
那一年的冬天,腊梅开花了,远远近近的都是腊梅香。
红药折了一支腊梅,她知道范少伯今天一定会来。
红药就站在窗前,倚窗而望。终于看到她的范少伯了。
红药兴奋地站起身,拿起那一支腊梅,走到门前,静静的等着范少伯。
红药的心就像窗外腊梅树上的那一只小鸟,活泼泼的要飞了起来。
范少伯脸容凝重,走了进来。
红药红着脸,将那一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腊梅,递到范少伯的身前:“范先生,送给你。”
范少伯一呆,抬起头,怔怔的看了红药一会,良久良久才对红药道了声谢。
红药送给范少伯的,是她三年来所有的倾慕,而范少伯带来的,则是对于她来说,一个晴天霹雳般的讯息——
大王将红药当做礼物,送给吴王夫差!
红药呆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范少伯,红药的脑子里轰轰直响——原来,这三年来,我所习练的这些舞蹈技艺,不过是为了这一天,为了将我送给吴王夫差——
原来范先生早就知道这一切——
可是我爱的是你啊,范先生,你怎么忍心将我送给吴王?
看着范少伯,红药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红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范少伯,适才红药还觉得跟眼前这个颜容清癯的范先生,两颗心仅仅咫尺之遥,而此刻,却是一瞬间天地之隔……
范先生此刻和她之间就好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一般……
范少伯叹了一口气,低声跟她说了很多很多——
红药这才明白,原来整个越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而她则是拯救越国不致灭亡的一颗棋子——
这一颗棋子能不能解救越国的危机,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整个越国都在赌。
用一个国家的命运来赌。
范少伯说完了这些话,满眼怜惜的看了一眼红药,眼中除了怜惜,还有不忍,不舍,不甘,不愿……
最后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将那一支红梅,轻轻的放在桌子之上,这才悄然转身,无声无息的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红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坐到暮色四合,坐到三更漏断,坐到伤心欲绝……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一个乡下女子,居然要承担起这么重的担子,只是这重任从天而降,突如其来,让她没有一点准备。
也许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她爱的人就在隔壁,而她深爱的这个人,却要将她送到另外一个国家,另外一个不曾谋面的人的手中……
这世事何其荒谬?……
哎……
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烛泪落在桌面之上,红药的眼泪却是没有地方可去——既然无处可去,那么就让它慢慢流吧,也许终有一天,总会流干的吧?
黑暗之中,那一支腊梅还在静静的散发着芳香……
红药慢慢站起身,走到桌前,就着月光,将那一支腊梅拿了起来,看着手中散发芬芳的腊梅,红药的心又一次剧烈的疼痛起来——
红药捂着心口的痛,慢慢走到院子里面,将那一支腊梅,放到地上……
夜风一吹,那一支腊梅花瓣轻轻颤动了两下……
随之而落的,是一侧的那一棵腊梅树上,纷落如雨的花瓣……
红药眼睛里又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抬起头,看向隔壁,红药发现隔壁不远处,范少伯的屋子里,还亮着一支烛火——
红药心里的难过,再次如这花瓣雨一样,席卷而来——范先生,你,你知道我爱你吗?……
这一夜,红药不知道怎么过去的,但,再长的夜终究会过去……
第二天,红药再次看到范少伯的时候,发现范少伯双眼之中满布血丝,就好像范少伯也是一夜没睡一般。
范少伯想问:“施姑娘,你想好了吗?”但这一句话在看到红药苍白的脸颊之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红药静静的看着范少伯,她知道,也许这一次之后,就再也看不到范少伯了,不,不是这一次,也许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范少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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