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别说了,这事儿我不能同意!我自个儿的事儿自己解决,你甭跟着操心。我都多大的人儿,赶明都18了,大不了我这学不上了。”陈汉生光着膀子蹲在压水井前头,哗啦啦的水流冲在脑袋上。
水流顺着黑黝黝的脊背流淌下来,总算驱散了一点暑气。
关中的天儿是属蒸笼的。
时节这才刚进了七月份儿,大太阳底下热的像蒸包子的笼屉子,老天爷还没睁开眼呢就跟下了火是的。
“说什么屁话,信不信老子敲断你的腿?咱老陈家好不容易祖坟上冒了青烟,整个院儿里就出了你这一个大学生咋能不念。”
“你小子翅膀子长硬了就想飞是吧,你就不怕你老娘从坟里爬出来抽你?”
蹲在门槛子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陈老汉脱口骂了一句,他抡着的烟袋锅子张牙舞爪,好悬没飞到陈汉生的脑袋上来。
“得了,你就是抽死我也不念,那是把娟儿往火坑里推。老刘家那小子我见过,跟个墩子是的,个儿还没一米五呢,想娶我们家娟儿,他也不撒泡尿照照。”
胡乱的甩了甩头,豆大的水珠子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摔成两半子。
陈汉生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二十多岁刚刚长成的身子骨线条棱角分明,蕴藏在肌肉中的力量充满干劲儿。
这是一副无比年轻的身体,强壮,充满活力。
远远好过二十年后那一副早已在酒桌上被酒色掏空了的皮囊。
“你个兔崽子欠收拾了是吧!”
陈老汉吹胡子瞪眼,骂了一句,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愁眉苦脸的举着烟袋锅子在脚后跟子上磕了磕烟灰,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老三,其实老刘家的那小子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个头儿是矮了点,但其实人长的还行。”
“而且,老刘家是咱们院里唯一一家万元户,这两年更是发了财,娟子嫁过去是享福的。”
陈老汉苦口婆心。
“那也没得谈,我陈老三还混没到靠着妹妹嫁妆去交学费的地步,老汉,这事儿没的谈,不说了,我出门了,不然冯大爷该急了。”陈汉生断然否决了自家老汉的提议,他穿上褂子抬脚就朝着外边走,没有继续纠结的意思。
按照陈汉生对自家老汉的理解,说急了免不了吹胡子瞪眼,上演全武行。
上辈子娟子就是没过去这个坎,日子过的让陈汉生都揪心。
哪怕是后边陈汉生帮衬了几把日子逐渐好了起来,这事儿也是如同一根刺儿是的扎在陈汉生的嗓子眼里,二十多年都没过去。
“反了,反了!兔崽子,你回来,老汉忙里忙外才攀上了这亲事,到底他娘的是为谁好,姓冯的到底有什么好,你成天往哪跑,咋的,你想换个爹了?”陈老汉眉头一吊就站在门槛子处骂娘。
他想不通自家老三到底是怎么了,个把月了着了什么魔才敢不把老汉放在眼里。
陈汉生没理,扭身就走出了大院。
“老三出门啊,难得哟,你可是咱们这院第一个大学生,有前途哦。回头可得给你憨子弟补补课,也弄个大学文凭。”
“吃早饭了没?老三,刚蒸好的包子,来拿一个。”
院子传来不少寒暄的声音。
招呼的人很多,哪怕就是农忙着也多附和两句。
对陈汉生这个好不容易考出来的大学生邻里街坊们抱有十足的好意,盯在陈汉生脸上的目光跟看大熊猫儿是的。
“谢了,婶子。”
陈汉生笑嘻嘻的附和了两句,露出一口大白牙。
96年,国家恢复高考才刚刚不到二十年,大学生还是街面上的硬通货。
能在高考中过关不亚于百万人中过独木桥,艰难的很,以至于能考上大学的都是文曲星下凡,可比不了后世里一板砖能砸出来十个大学文凭。
刚刚过了以穷为荣的年代,大家伙觉得稀奇也在情理之中。
咬了一口肉包子,韭菜馅儿的,料很足。
陈汉生三下五除二就将包子塞进了肚子里,还不忘嗦了嗦手指头,津津有味。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陈汉生深以为然,哪怕饭点刚过没多久,他依旧觉得自己能吃下去一头牛。
一个月了啊。
陈汉生眨了眨眼,掰了掰手指头算着日子,他很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被一脚踹回了当下这个节骨眼。
高中毕业,刚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不到十天。
祖上三代都是贫农的老陈家政治成分优秀,可惜,96年全国的经济快速发展,连政府都在倡导着全民经济的复苏,于是金钱的重要性愈发凸显。
除了那些古板的老学究们还在坚持着社会主义红砖道路每日把政治成分的优劣放在嘴边上。
可大多数人都拼了命的下海挣钱,自家顶多挣上两分吆喝。
结果就是考上了燕大的老陈家平白多出来了个大学生,平白多得了几声夸赞之后,却偏偏连上学的学费都凑不出来。
“难呐,这也太寸了,要是早几年也成啊,眼下却一脚把我踹到这个不上不下的节骨眼上,这不是逮住我玩命的坑么。”
陈汉生揉了把脸,眉眼说不出的苦涩。
大学肯定是要上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只是还有一个月就到了报道的日子,陈汉生就算是孙猴子转世恐怕只能对着大学四年的学费发愁。
指望老子?那不能够。
陈老汉老实巴交的本分农民一个,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折腾了个把月唯一想到的出路就是嫁女子。
然后用彩礼的钱给自己上大学,如果能得别人几声吹捧,说上几句老陈家有能耐,那恐怕他的精神头儿可就更足了。
还别说,上辈子老汉就是那么干的。
不过,重来一次陈汉生可没打算把亲妹妹再往火坑里推的打算。
一路寒暄,陈汉生顶着个天大的笑脸拐进了距离自家大院仅隔着几条背街的一处小平房外,拦着的篱笆里,一个皱巴巴的小老头儿正坐在棋盘边上冥思苦想。
这年头,彩电才刚刚流行,不过没几家买得起。
人们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三五个臭棋篓子围成一圈,摆弄着手里头的车马炮,要是手边再有点花生米的零嘴就着酒喝。
那就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
“来啦?”
冯老头儿抬头搭了一眼走进院里的陈汉生硬邦邦的怼了一句,没给什么好脸儿。
老头儿姓冯,地道的关中人。
文丨革丨的时候被扣了个右派的帽子被扣在西安城里成了众人批斗的对象。
那年月是个动荡的年代,换做一般人儿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冯老头却硬生生的挺了过来,然后在风波过了之后就在城里盘了个小院子,一个人儿愣是十几年没挪窝。
“老冯。”
陈汉生应了一声,也没在意冯老头儿的古怪脾气。
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冯老头儿对面捏起了象棋子,开口道。“大清早的就坐在棋盘边上莫不是在等我?不是我说,老冯,这小一个月你都输了我几十盘了,想要赢我,估么着你得想点新招才行。”
“少废话,杀两盘!”
冯老头儿的嘴又臭又硬,明明挺和善的一个人,硬是能把人顶出一个跟斗来。
陈汉生挤着笑,也不恼,抬手摆好了棋子,起手就拱出了卒子。
冯老头儿的棋艺不差,任谁成天无所事事成天捧着个棋盘过活恐怕棋艺也差不了,但谁知道陈汉生的棋艺却更高。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重门炮就摆在了冯老头儿跟前。
“将军!没跑儿了。”
陈汉生笑眯眯的眨了眨眼,他看着冯老头儿阴沉着脸对着棋盘看了好半晌,然后暴躁的推了一把棋盘,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年纪轻轻,下棋怎么这么老成,哪里有点少年人的冲劲儿?你要说你三十五六是这棋路谁都挑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你才十八,下个月就要去上大学,能不能有点子大志向?大冲劲儿?”冯老头儿骂骂咧咧,显然一个月里接连输棋心里头不对付。
陈汉生笑了笑,如果不是实在能对人说,他都要对冯老头儿竖起了大拇指。
可不,二十年后的陈汉生事有所成,36岁的年纪正是褪去了少年毛躁的年岁,做事做人都有自己的章法。
“哪的话,老冯,瞧您说的,我这棋艺还不是跟您学出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您老拿我撒气干嘛?”陈汉生也不恼,抬手在水井边上洗了跟黄瓜咔嚓咔嚓的咬的起劲。
黄瓜水灵,个头儿也足,比几十年后催生出来的瓜果味道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十几年后的黄瓜可吃不出来这个味道。
“哼,我冯汉祥可教不出来你这么好的学生。”
冯老头儿气呼呼的坐了下来,他一把拽过陈汉生手里的黄瓜咬了一口,总算消了点气。“陈汉生,你成天到我这个孤寡小老头儿这里来,你家老汉就不多说你两句?我就是孤寡小老头儿一个,哪里得了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青睐?”
“至于借钱,更没有,老汉身家在这,你就是全卖了恐怕也凑不足你上大学的学费。”
“哪能啊,刚起的时候老汉还说我想给自己换了爹呢。”
陈汉生拍了拍手。
“那你还来?”
冯老头儿瞪着眼珠子着实有点纳闷。
一个月了,风里来雨里去,哪怕刮风下雨陈汉生都风雨无阻,说是关爱孤寡老人也行,可这世道连亲儿子恐怕都没这么地道,冯汉祥心里不能不犯嘀咕。
“投缘呗,我还能图您啥。要不,咱再来两盘?这次我让您一副车这总可以了吧。”
陈汉生两手一摊,表情真诚的很。
冯汉祥盯着陈汉生足足看了好几分钟,那眼神看的陈汉生有点发毛,冯汉祥似乎很想从陈汉生的脸上找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只可惜陈汉生眼中毫无退却,真诚的不像话。
冯汉祥一直觉得自己看人极准,可他总觉得哪里古怪,却总是找不出半点毛病来。
不过一想到自己也是刚刚得了消息没两天,这小子不可能比自己的消息还灵通,提前个把月就过来烧冷灶,冯汉祥就放弃了刨根问底的想法。
毕竟,冯汉祥在西安城里没什么顾久,这消息也是刚得到的没两天。眼前这小子虽然灵性了点,却也不是神仙。
怎么也不能巴结自己这个人人喊打,半截身子该入了土的老汉。
“让什么让,老汉愿赌就会服输,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毛孩子让我了?再下就再下,哪那么多幺蛾子。”
冯汉祥抻着脸,手砰的一下就拍在了棋盘上。
不过很显然,棋力这玩意明显是陈汉生略胜一筹。
三十岁便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小有成就的陈汉生最喜欢用下棋来磨砺少年留下的毛躁性子,更是聘请过名师指点,虽然棋力在业余行当转悠但也不是冯老头儿能比的。
几盘棋局下来冯汉祥输了个满头包。
还是陈汉生实在于心不忍让了几步棋才让冯老头儿挽回了一些颜面。
提了水,扫了院子,陈汉生如这一个月来经常做的事情一般将小院拾掇了个干净,扭头告别冯汉祥准备往家走。
在这么耽搁下去恐怕自家老汉又得堵着门骂娘了。
“陈汉生!你等等……”
背后传来冯汉祥的声音。
“咋了,老冯?饭菜都做好了,您晚上想吃了回锅热一下就成。”
陈汉生脚步顿了一下,他回过头不解的望着冯老头儿,却见这脾气古怪的老头儿掏出纸笔唰唰唰的写了几笔。
“陈汉生啊,明个你就不用来了,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也该动动了。喏,这是我的新地址,以后要找我就到这里来。”
“不过洒扫这些活你就别干了,有空就当赔老头子说说话。”
冯老头儿冷着一张脸孔,冷硬的腮帮子终于还是柔和了下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
冯汉祥几十年风光过也落魄过,到如今孤苦伶仃了十几年,突然冒出来了个投缘又孝顺的小伙子作伴。
这一个月来风雨无阻,冯老头儿自觉就是石头心肠也该捂化了。
冯汉祥觉着别说陈汉生这小子烧冷灶的可能几乎为零,就算是当真抱着那份儿心思,冯汉祥觉得自己个儿只当是没看见算了。
陈汉生瞥了一眼字条。
上头的字句很短,除过一个地址之外只有一个简单的电话号码。
“老冯要搬家了?那感情好。不过这地儿有点远,在钟鼓楼那边,得嘞,反正有需要的话老冯你就说话,出点力气咱还是有的。”
“滚犊子,老汉搬家哪里用得着你小子。”
冯汉祥骂了一句。
陈汉生嬉笑了两句,随手将纸条揣进兜里,扭头出了院子。
直到走出了几条背街,小院子压根看不到了,陈汉生眼中的沉静逐渐才被喜色取代,他用力的捏了捏拳头,恨不能狂呼出来。
一个月的风雨无阻,陈汉生总算敲开了时代的缝隙。
这冷灶。
烧成了!
九零年代发生过很多大事。
九零年代初期的亚运会举办到香港回归祖国怀抱,举国欢腾,再到同时期世纪伟人去世带来的哀痛和年代末期的本国政府对澳门恢复行使主权。
每一件大事都让人津津乐道,象征着国家在世界范围内的话语权越来越重。
国家的强盛和发展让中国这头醒狮在世界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那些曾经在动荡年代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而遭受冤屈的人们也得到了洗刷冤屈的机会。
冯汉祥便是其中一个。
那些邻里乡亲们几乎是在老冯发达之后,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孤僻的小老头儿搬进了政府的大院里,然后用卓越的政绩让这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城市焕发出新的生机。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个离自己家门口不过几条街,看起来孤苦伶仃,成天抱着个棋盘发呆的小老头儿会在沉冤得雪之后被重新启用,以卓越的政绩越走越远,在国内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呢?
那时候,就算是陈老汉也瞪大了眼睛,不止一次的嘀咕着没有好好交好一下这位幽居在西安城里的大人物,多少人悔不当初。
换做之前,没人能想到。
陈汉生自然也不例外。
但站在这里的是来自于二十多年后,拥有着领先时代眼光的陈汉生。
所以,他没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一个月以来,陈汉生风雨无阻,几乎是如同亲子一般鞍前马后,总算在老冯即将腾飞的时候得到了认可,叩开了这位未来大佬的心门。
“成了!”
陈汉生握紧了拳头,心神放松下来。
入仕,他压根没想过。
搭上老冯的高速列车,的确可以让未来坦途,更顺畅,但陈汉生却压根没想过走仕途。几经商场沉浮的陈汉生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更不想利用什么。
只是,陈汉生希望自己能够掌握时代的脉搏,希望那些存在于自己脑海中却不能对别人谈起的记忆是真实存在的。
如今看来,时代并没有因为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振翅偏离了方向,老冯一如既往的按照历史的轨迹被重启重用。
一想到这,陈汉生的脚步就欢快了很多。
“三哥,你咋还在这?”
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冒了出来。
陈汉生愣了一下扭头一瞧,便见到自己身旁一个推着二八自行车,看起来浓眉大眼的青年正焦急的望着自己。
“憨子,咋了?”
陈汉生有点摸不到头脑,这青年叫李成元。
因为生的浓眉大眼,心眼实在被取了一个憨子的外号。一个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的关系也算熟识,但远没有在大街上拉着说话的情分。
“别提了,你赶紧回家看看吧,老刘家找上门来要给娟子说亲呢。我刚过来的时候娟子都快哭了,三哥,你要不管管娟子可就没活路了。”
憨子很急,一句话连个逗号都没有。
陈汉生一听就急了,他没想到自家老汉动作这么快,上午自个儿才投了反对票,下午就把老刘家的人给请到了跟前。
“起开!”
陈汉生几乎没犹豫,一把推开了憨子,抬脚就跨上了二八铁驴,卯足了劲头就往院里赶。身后的汉子愣了一下,连忙追着就往回跑。
大院里围了不少人。
九十年代典型的群居房,大多数的邻里关系都和睦的很,完全不像后世里住了十来年都不认识对门的尴尬事儿。
老陈家在大院里不算拔尖的,相反还是垫底的人家。
但架不住老陈家出了个大学生,这个把月人情倒是混了个脸儿熟。敞开的小屋里站了不下十个人,陈老汉坐在床头满脸喜色,他身后,一个梳着麻花辫子的姑娘眼眶通红,正捏着衣角局促不安。
“老汉,你可是有福气啊,如今三子考上了大学,未来可是有前途的。如今,刘家人也愿意和你们家做亲家,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
“刘家可是咱们大院里的头一个万元户,这两年可更不得了。外边可是连二层小楼都盖起来了,家底儿丰厚着呢。有了这么个亲家,你可就等着享福吧。”
下巴上有一个媒婆痔的女人殷勤的说着话,周围的邻里乡亲们公着手恭贺连连。
陈老汉一个土里刨食儿的农民,哪里受到过如此吹捧,眼窝子都乐的陷了进去。
“应该的,应该的,只要老刘家对我闺女好,娟子不受罪就行。”
“那彩礼……”
陈老汉伸了伸手,老脸一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嘿,有啥不好意思的,一家人不说两家伙,我媒婆张可不是那带着一张嘴来的人。我跟人家老刘家人都说好了,自行车,黑白电视机,缝纫机三大件一件不少,彩礼也是足足千里挑一,就这彩礼,我还没听说过咱们这一亩三分地儿谁给的起呢。”
“刘家人也说了,不要你们家的嫁妆,只要你老汉同意,就等着享福吧。”
媒婆张嘴里生花,说的那叫一个天华乱转,下巴上的黑痣都要飞起来了。
一群街坊们连连惊呼,显然也是被老刘家人的大手笔给镇住了。
结婚三大件,自行车,黑白电视机,缝纫机。
在九十年代中期还算是值钱的玩意,寻常人家求个亲,一般都拿着什么手电筒冲个一件,在整一辆二手的自行车就算齐活了。
何况还有千里挑一的彩礼。
千里挑一,指的是一千领一块,这在二十年后拿出来当彩礼一定会让人笑掉大牙,可在九六年却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
在这个肉嫁只有0.96元一斤的年代,一千零一块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拿出去谁都眼热的不行。
“好,好,好~”
陈老汉显然也被老刘家的彩礼给镇住了,他不停的搓着手,欢喜的连连点头。
“那这事儿……咱就定了?”
见到陈老汉的模样,张媒婆顿时咧嘴,连忙趁热打铁。
谈成了这婚事儿,老刘家给的跑腿钱可不少,她媒婆张的名声估计又要大一点了。说着,张媒婆就从兜里掏出几张第三版的老人头,塞进了陈老汉的手里。
“好……”
陈老汉牙花子都乐出来了,刚想答应。
“好个屁!”
陈汉生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冷着一张脸,一下子就站在了陈老汉身前,脸色硬的跟块铁是的。
“老三回来啦?”
张媒婆脸色顿时一喜,连忙招呼了一声。
这一亩三分地儿现在不知道陈家出了个文曲星的很少,而尚未定亲的陈汉生无疑是张媒婆最热切的对象之一。
无他,在这个大学生无比值钱的年代,促成了这样一桩婚事无疑是扬名的最好手段,张媒婆早就打算把老陈家的喜事给包圆了。
可张媒婆的殷勤落在陈汉生的眼中,后者的脸色却更冷了一分。
“你来说媒的?”
陈汉生问。
“是啊,恭喜老三了,你们家马上可就是双喜临门了。你才考上大学,你妹妹又嫁了个好人家,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儿,赶明,婶子再给你找一个好闺女,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了。你瞧瞧,老刘家……”张媒婆没在意陈汉生冷清的脸色,吹捧道。
“抱歉,婶子,这个亲我们不结!”
陈汉生打断了媒婆张的吹捧,毫不犹豫的说道。
后者正吹捧的天华乱转呢,陡然闻声眼珠子就瞪大了,嘴边的话好像是待宰的母鸡一般戛然而止。
“不结?”
张媒婆愣了,身后的陈老汉也急了。
“兔崽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还想不想上学了?别听这小子胡说,我看是学习学的脑瓜子都糊涂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陈老汉一急,起身就要打保票。
“定个屁,我都说了,这亲事儿不结。老汉,你要还认我这个儿子,娟子的亲事就听我的。要不然,我明天就写信去告诉学校,这个学我不上了。”
陈汉生毫不在意老汉的话。
这件事儿上,陈汉生早就已经打定主意不能按照老汉的意思来办,这要是重生一回在让娟子一头扎进泥潭里头,陈汉生还不如直接抹脖子。
“你……你……”
陈老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分明没喝酒的他一股子怒意窜上脑门,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陈家祖坟冒了青烟,好不容易出来个大学生,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供着读完。如今自家崽子竟然用这个来威胁,陈老汉简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可不行,陈老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连彩礼都收了定头,哪能说退就退,陈老汉,你不管管自家的崽子?”
张媒婆尖着嗓子,尖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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