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机关的主任生活

作者: 剑凌云

  “去年子嘛腊月才斟了酒哦,今年子嘛正月初一就回门咯。人家回门是喜盈盈罗,我今回门嘛呕死人哪!”
  “一会见到我们妈,今天是我们两个回门,又是新年,看到她呢,你就要给她磕头,晓不晓得?”
  “啥子喃?给她磕头?往年子都是她给我们磕头,这哈子我咋个给她磕头,她硬是耍长了吗咋个哦?”
  火车穿行在横断山脉的崇山峻岭,一会儿咣当咣当,一会儿又钻进长长的隧道,发出隆隆轰鸣,因为海拔高度导致的气压变化,让人耳朵里嗡嗡着响。
  但旁边老乡收音机里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放的是折子戏《驼子回门》,故事说的是年轻美貌的农家女因偿还债务而被迫嫁与地主少爷窦相公。婚后不久,夫妻二人按习俗回门拜望。窦相公为人呆傻,在岳母家中出乖露丑,笑话百出。
  是川剧中经典的诙谐桥段。
  川剧是西南省地方剧种,始见于清末民初。内容虽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一类的大戏雅戏,但更多则是反映饮食男女、婆婆媳妇、市井生活,且多用方呢语,诙谐幽默吵吵。三个字概括,那就是“接地气。”

  半导体的声音开得很大,几位乘客都听得有趣,哈哈大笑,车厢里满是欢乐气氛。
  韩路没有笑,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任谁如他这样一口气挤了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都快乐不起来。况且,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不但把川剧的经典剧目都找出来听了个遍,就连戏词也背了不少,已处于绝对的审美疲劳。
  没错,他即将从事的就是和戏剧有关的艺术类工作。

  韩路今年二十五岁,老家是嘉陵江边的一座小县城。
  少年时代的他是个熊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调皮捣蛋的事情都干过,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给女同学文具盒里放毛毛虫,偷偷朝自己讨厌的老师的白衬衣上撒蓝墨水,和高年纪的学生打得头破血流……
  学习成绩嘛,自然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过得十来年,小县城里也许就会再多一个无所事事愤怒青年,街头混混。
  事情发生在初二那年,韩路和一个小伙伴乘公交车的时候,前面正好坐着一个公丨安丨同志。

  两同学正处于叛逆期,穿着窄脚裤,留着披肩长发,叼着烟卷,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沙雕样。
  公丨安丨同志一看这两小流氓就不住皱眉,欲又止,恨铁不成钢。
  这表情可把韩路给气坏了。
  警官穿着一件很漂亮的呢子大衣,韩路和小伙伴就在后面用烟头在人背心烙出无数窟窿,烫得跟蜂窝煤似的。
  大约是感觉到刺痛,警官这才发现了两小屁孩的混蛋行径,抓了个现行。
  那还有什么好说得呢,逮起来,做笔录,赔钱。
  那时候正是九十年代初,韩路老爹一个月也才两百来块钱工资,一件羊毛呢大衣就得一百多,半个月工资进去了。
  老韩气惨了,这位只有初中文化的钳工可不会给儿子客气。直接把韩路捆成粽子,绑工厂灯光球场的篮球桩上用铜头皮带抽。
  那天过来参观这一盛况的人好多,当真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欢歌笑语。
  小韩同学被抽得体无完肤,也感到了深深的羞耻。
  从那天开始,一向跳脱玩劣的韩路沉默下去了,足足一年没有跟人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学习成绩也从中等偏下,一路向上猛冲。到初三毕业的时候,更是奇迹般的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高中三年,韩路依旧沉默,成绩永远在班级排在前几名的位置。
  高中毕业,顺理成章考上西南财经。
  西南财经是什么大学,那可是985 211重本。
  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这天,老韩喝了一瓶五十二度的白酒,吃了根一斤半的卤肘子,大笑:“祖宗保佑,咱家可算出大学生了。韩路,如果不是老子的铁拳,你能有今天这种成就?黄荆条子出好人,棍棒下面出孝子,传统文化还是有道理的。哈哈哈哈,来,干了这杯酒。混小子,不会喝酒你算什么男人?”
  老韩很骄傲,也为自己的棍棒教育所出的成果而得意。
  在韩路的整个青年时代,老爹的的高压政策是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

  韩路默默地喝了一杯酒,嘀咕:“我宁愿考不上大学。”
  大学四年,韩路依旧沉默,几乎和同学没有任何交集。
  读书时代父亲的棍棒教育实在太可怕了,已经成为他的童年阴影,他常常在半夜里被噩梦惊醒,大汗淋漓。
  调整了好几年,才调整好。
  大学四年一晃眼过去,就到了考虑未来人生道路该怎么走的问题了。

  时间到了二零零五年,韩路先是在省城找了家公司解决吃饭问题,然后买回来一套学习资料准备参加公考。
  别的同学毕业后进投行,进金融单位,而他则想公考,求一个安稳。没办法,从前那个飞扬跳脱的韩路已经在父亲经年累月的暴力下打得没有追求。
  老韩同志听说了儿子要公考的事,很看重,直接勒令娃娃回家,考本地的单位。还说,富贵不能还乡,那不是锦衣夜行?我老韩培养出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自然要让你在本地弄个一官半职,那才威风。
  韩路没有办法,回家备考。
  这个时候,老韩又出妖蛾子,成天在他耳边念叨,指指点点“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复习功课”“别睡了,给老子滚起来看书。睡睡睡,跟猪一样。”

  说到激愤处,他还上了手。
  韩路很无奈,读书考试这事他有经验,有方法,懂得如何劳逸结合,如何调整自己的状态。
  老爹成天搅扰,那还怎么考啊?你跟他说道理也说不到一块儿去,搞不好还吃他一拳。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还被父亲揍,这面子上还真挂不住。
  一想到自己就算考过了,在本地上班,以后一辈子要受父亲的管束,韩路心中就是战栗。
  大约是受到了影响,第一次公考竟没过。
  那么,只得来年再战。

  这一次,韩路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从家里逃回省城,躲在出租屋里狠狠地学习了几个月,把自己足足熬瘦了十斤。
  他总结了一下,自己之所以公考失利,除了父亲给的压力实在太大,还有就是现在的经济情况不是太好,就业压力实在太大,很多人都想考进体制,求个生活安稳。他虽然是财大毕业,可和全省历届精英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那么,退而求其次,干脆考个事业编,考个偏远地区的,考个非热门单位——金沙市文化艺术中心。——管他呢,先解决指标再说。
  这叫田忌赛马,或者降纬打击。
  此番考试大约是因为没有父亲拳打脚踢骂骂咧咧的影响,又想到可以脱离老韩的掌控,韩路的卷面成绩拿了第一,面试发挥得非常不错,顺利中式,可算是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成为吃公家饭的体制内人士。
  他去上班的地方位于西南省最西南地方,一个叫金沙市的地方,据说还有三十公里就是滇省。
  听到儿子考上了,老韩却暴跳如雷,吃了酒的他抓住韩路的衣领咆哮:“为什么不考本地的,你就是躲着老子?翅膀长硬了,想飞了?”
  韩路本就孝顺,也不说话,只默默承受。
  零七年的时候,西南省交通依旧不发达,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金沙市距离老家有一千多公里,先是要乘一天汽车到省城,然后再坐两日火车才能抵达。
  去那里上班,一年能回一次家就不错了。遇到有事,三五年回一次家也有可能。
  老韩知道这娃自己是白养了,很失望,很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离开老家那天,公共汽车早上六点发车,天还没有亮韩路就出了家门。

  老爹昨天晚上情绪失控,喝得烂醉自然不能起床,送韩路离家的是母亲。
  老娘很是不舍,一路拉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
  到班车发动一刻,母亲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很大。
  但韩路却不觉得难过,他内心中匆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充满了获得自由的喜悦。
  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
  年轻,就应该享受不受管束的快乐。
  旁边乘客的收音机还在响,里面闹腾得厉害。
  川剧用的是方,内容多诙谐幽默,戏词也通俗。西南省人民天性乐观,凡事都朝搞笑上面靠,《黛玉葬花》都能给你唱成《武松打虎》。

  学生时代父亲的高压政策让韩路喜静不喜动,听到里面新姑爷第一次去丈母娘家闹出的荒唐事,想起母亲送别自己时哭泣模样,他不但没有笑,反摇了摇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到了,到了!”
  忽然,满车厢的人都在欢呼。

  韩路忙朝车窗外看去,却见远处是一片如壁而立的黄色山脉,巍峨雄壮,把天和地都连成一片。
  金沙市到了。
  却没看到金沙江。
  上次面试的时候韩路就到过一次金沙市,熟门熟路。
  韩路见到外面的标志性的大山,就知道到地方了,忙摘下行李,和乘客门挤到火车门口。

  一下车,八月的阳光照例明晃晃让人睁不开眼睛。却不热,不像老家,闷得像蒸笼。就是紫外线实在强烈,晒在皮肤上有点疼。
  金沙市海拔一千五,在四十年前就是不毛之地,据说当地只有七户人家一棵树。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这里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钒钛铁矿,是三线建设的重点城市。
  因为是三线重镇,为了保密,火车站建在距离城区三十公里的地方。
  这也给后来的乘客带了旅行的麻烦,没办法,韩路只得又上了公共汽车,在盘山路上行驶一个多小时,总算到了地头。
  却见远方是一条碧绿的大江,这就是长江上游金沙江了。
  沿着大江两岸是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因为没有平地,整个城市都建在山上,很立体。
  据说,金沙市市区人口有八十多接近一百万,也算是一座大城市。
  和省城不同,这里风景绝佳,站在市内任何一个地方,放眼望去都能饱览整座城市的全貌,当真是人在画中。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韩路还是被眼前的山水壮阔而震撼。
  汽车、火车、汽车,折腾了几日,韩路的腿都坐肿了,身上的衣服全是馊味。
  他着急上班的事连旅馆都没找,背上行李就去人事局办入编,拿了派遣单。
  一番折腾,已经是下午。
  他便在沿江的那条街道上漫漫走着,一是看看风景,二是活动筋骨。
  说来也怪,走上几公里路,腿上的肿胀却消了,可见生命在于运动。
  此刻正是西南省最热的时候,但金沙市却凉快,估计和一千五百米的海拔有关。

  到夕阳落下,一件单衣竟有点冷,肚子也饿了。
  韩路回顾四周,发现街道两边的满是小饭馆,《盐边羊肉米线》《滇南汽锅鸡》《东北地三鲜》《全聚得烤鸭》《大铜锅》……天南地北的菜都有,毕竟是一座移民城市,市区居民九成九都是外地人。
  韩路做为一个西南省人氏,和大多数人一样,嗜辣。便进了一家养肉米线店,叫了一碗米粉,将油海椒、小米辣和香菜、葱花不要钱式地朝里面搁弄成个满江红。
  吃米线得喝酒,还得是白酒,对了,大蒜必须剥几瓣。
  一切都是火辣辣的,不但口中味蕾在跳舞在抽搐,连肚子里也像是燃烧了。
  身上出了一层大汗,遍体通泰,如打通督二脉。
  韩路家贫,从有记忆一来,好象都在为钱的事而苦恼。今天的羊肉实在是香,他很满意,心道:听说文化艺术中心职工每月有七百多块工资,这米线才七块一碗。嘿,以后可以敞开了嗉,吃那种不放米线的羊肉粉。
  他倒被自己给逗乐了。

  吃过晚饭,韩路就近找了家小旅馆,洗了个澡,早早就睡下来。
  估计是因为车舟劳顿,第二日九点才醒来,看时间已经顾不得吃早饭。他便将包里衣服倒出来,琢磨起来。
  韩路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上过一段时间办,对于去见工已经有经验。在他看来自己现在要去的是事业单位,正经吃皇粮,打扮都老成老气。
  白衬衣、蓝色西裤、黑皮鞋必不可少。另外,头发也的梳得整齐,三七开。
  还别说,这么一打扮,镜中出现一个成熟稳重,又文质彬彬的男人,年龄凭空大了五岁,给人一种塌实肯干值得信赖的感觉。

  小旅馆距离市文化艺术中心不远,不用坐公共汽车,步行十来分钟后,远远就看到一片青砖房占了整座山坡,和普通居民区也没有区别。
  却见几条小路在楼房之间蜿蜒,有长安面包车从窄巷里穿过来,摁着刺耳的喇叭。有小贩在街边卖小吃,还有两个太婆不知道为什么事争吵,一片人间烟火气。
  韩路疑惑地看了看派遣单上的地址,没错,就是这里啊,可看起来怎么就不像是一文化机构呢?
  管他呢,先走几步看看再说。
  顺着小路又走了一截,眼前出现一小片放满自行车的空地,旁边一栋已经掉了墙皮的小楼门口挂着一个班驳木牌儿,上书“西南省舞蹈学校金沙市分校”十二个大字,可惜大楼门口堆着一堆煤炭,上面已经长满了草。
  再看周围的建筑,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产物,又破又旧,窗户玻璃都没几扇完整的,宛若废墟。

  一切都显得静谧而破败。
  “这是舞蹈学校?”韩路抓了抓头:“也算是文化单位,不知道和市文化艺术中心有没有关系……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怎么人毛都看不到一根呢?”
  他在门口东张西望不要紧,早惊动了旁边传达室里的一个老头。
  老头大约六十来岁模样,以他这个年龄少见的矫健跳出来,满面警惕。一把就扭住韩路的衣服,粗暴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老实交代!”

  “大爷你好,我叫韩路,是人事局叫我过来的,请问这里是市文化艺术中心吗?”大爷的手劲好大,抓得好痛。
  “啊,原来是局里的领导。”大爷耳朵有点背,急忙松开手,换上笑容在韩路的胳膊上揉了几下:“最近咱们这里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小偷见天来顺东西,烦得很。刚才看领导你獐头鹿耳乱瞄,我还以为逮到坏人了。”
  “领导……不是不是……”韩路摆手。
  大爷听力不好,嗓门非常大,近乎于吼:“从上面来的都是领导,你是不是找杨光?对对对,这里就是市文化艺术中心,杨主任有事出去了,要等会儿,你先去办公室里喝茶。”
  说罢,不由分说就把韩路朝旁边一个房间里塞。

  原来,市文化中心的办公室在一楼,门卫大爷口中所说的杨光就是中心主任,也是韩路未来的领导。
  大爷一边把韩路请进办公室,也没给韩路倒水,直接扭开靠墙的一台叫不出名字的扩音设备,扯直了嗓:“注意了,注意了,市人事局的领导莅临我中心,有冤抱冤,有仇报仇!大家快过来哟,再晚他可就逃了!”
  市文化中心位于市主街道旁边的山坡上,二十一世纪初期街上还没有那么多车辆,又是大上午,很安静。
  门卫大爷这一声高喊,当真是振聋发聩,声音在几栋老楼房之间激起阵阵回音。

  “这……”韩路呆住了。
  心道:怎么把我当成了上级领导,我有那么老气吗?什么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哪跟哪啊?
  还没等韩路醒过神来,大爷就冲出办公室,“咣”一声把门关上,反锁了。
  韩路苦笑着朝窗户看了看,玻璃中倒影着一张成熟稳重的脸。
  他今天为了给人可靠的感觉,打扮得老气。且他长得浓眉大眼,国字脸,加上因为成绩好,高中三年都是学习委员,大学的时候更是学生会成员,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种气势,却被人误会成来检查工作的上级了。
  韩路心中又是奇怪,市文化艺术中心的上级单位挺多,文体委、宣传部,分管市长、书记什么的,婆婆一大堆,任何一位都是爷,怎么反被大伙儿当成仇人?
  这事怎么看都透着邪性。

  他推了推办公室的门,打不开。
  至于玻璃窗,正如刚才门房大爷所说,最近因为小偷猖獗,早就用防护栏给焊死了。
  即便没有焊死,韩路也不好意思破窗而逃。
  他今天是来报到的,真来个老翁逾窗过,那不成笑话了吗,以后还怎么在单位见人?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中心主任杨光等会儿就会回来,即便不被人锁办公室,也得在这里等着。

  于是,我们的小韩同志就自顾自泡了一杯茶,翘起二郎腿,悠然品茗。
  不片刻,就有文化艺术中心的员工三三两两过来,聚在办公室外面指指点点,唧唧喳喳议论个不停。
  “我说里面那个就是上级来的领导,这么年轻?”
  “废话,现在干部都年轻化知识化,看这后生三十出头,正是一个人精力最旺盛,最能做事的时候,被提拔到领导岗位也不奇怪。”
  “也对,我从小练功,反正就师傅怎么说咱就怎么练,戏词什么的也不懂。到二十七以后,才算是品出其中滋味。”
  “废话,你学《大西厢》的时候才十二岁,男男女女,狗扯麻糖的事儿晓得个屁,怎么唱得出韵味?那不是鸡公儿叫得早吗?”
  “哈哈哈……”众人都是一阵轻笑。
  又有人问:“对了,那位领导究竟是什么单位的,咱们的事他宰得了纸吗?”

  所谓宰纸就是说话能不能做数,能不能做最后的决定,是西南省方。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宣传部的,也有可能是人事局,更有可能是国资委的。如果是人事局的就好了,那就是找着正主儿了?”
  “具体是那个单位的领导,你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去问……你别害我……”说话那人忽然一脸畏惧。

  “看你胆小如鼠模样,依我说别唱风风火火敢作敢为的红娘了,直接去演张生得了。”
  众人又小声笑。
  办公室中,韩路听得更是一头雾水,看情形文化中心好象出什么大事了,以至职工们逮住一个上级机关来的工作人员,不管是不是领导,先拦轿把御状告了再说。
  他是个还没有入职的新人,单位的事与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被未来的同事们当做三十出头的人,还是有点郁闷。

  时间一点点过去,办公室外面的人越聚越多,转眼就有上百之巨,将一片小空地挤得满满当当。
  工人聚一起找上级领导扯皮的事韩路也见过,他父亲不是钳工吗,上世纪末,厂子改制,大伙儿也闹过一气。
  韩路做为工厂子弟,利益相关,自然要提一根钢筋冲杀在前,结果被父亲一脚踢回家去。骂道,大人的事情跟你一小屁孩又有什么关系,滚蛋!
  工人老大哥闹事可没有那么多讲究,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破坏性极强。

  相比之下,今天这外面的各色人等却显得畏缩,当韩路的目光看过去,都下意识地耷拉着眼皮,朝同伴身后躲。
  韩路又定睛看去,只见,来的人大多三十多四十多岁,长相不错。男人帅气,女人漂亮,外形条件那是没话说,不然也不可能做文艺工作者。
  只不过,艺术家们多愁善感,自然胆子就小,也没有什么行动力。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外面众人还在嘀咕。

  “老四,这事实在要紧,还是你先去吧?”
  那个叫老四的人是个纤细柔弱的男子,顿时吓得一缩脖子,脸都白了:“我我我……凭什么让我打头阵,我我我……我这不是去做炮炮炮……灰灰灰吗……”
  “老四,看你这怂样,还唱《失空斩》里的孔明呢?人诸葛亮坐城楼观山景,一琴吓退曹魏十万雄兵,何等的豪气,你简直就是给丞相丢人。”
  “戏是戏,人生是人生,不能混为一谈。”老四摇头,接着反驳:“你还演张翼德喝断当阳桥呢,怎不见你进去喝一声?”
  “对对对,让老辛进去喝。”众人起哄。

  演张飞的老辛也是脸一变,回头骂:“别想拿我当枪使,喝喝喝,我还呵呵呵呢?特么的,我以后也不唱牢什子长板坡了,我去演盗书的蒋干。”
  众人又是劝又是骂又是笑,互相推搡,如同即将去见丈母娘的毛脚女婿,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反正一句话,咱们在后面摇旗呐喊可以,冲最前头就是不行。
  正闹得换,忽然一清脆的女声悠悠唱起:“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罢了,你们不敢进去,我去,到时候看尔等羞是不羞。”
  听到有人自动请缨,刚才还闹成一团的文艺工作者们同时安静下来,朝两边分出一条通道。
  只见后面有个穿着紧身健美裤的女子身姿妖娆地朝办公室走来,娇滴滴一声嗔:“里面是哪位领导啊,在何处高就,如何称呼?”
  韩路抬头看去,瞬间被震得睁不开眼,竟忘记了说话。

  那女子大约三十出头,身高一米七十,乃是西南省姑娘中少见的高挑个儿。
  一般人个子高,体重必然就大,显胖。这女子腰杆细得却如酒瓶,走起路来如风吹柳枝,柔软得似要飘起来。
  女子杏眼,柳叶眉,樱桃小嘴,鼻梁高挺,肤白如雪,在一众帅哥美女中也是艳压的存在。
  团花说得就是她。
  喊了几声,见韩路没有说话。
  姑娘鄙夷地看了一眼胆小怯懦的同事,开了锁,径直走进办公室,对着韩路微微一福:“大人万福金安,奴家给您见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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