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真实的五代十国

作者: 南门俊材

  【恶魔崛起】
  晚唐,大中六年,公元852年。
  这一年,巴南饥民群聚为盗,被官军骗到山下,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然后遭官军突袭,惨遭血腥屠杀;
  这一年,党项人再次侵扰大唐边疆;
  这一年,河东节度使李业“侵扰杂胡,妄杀降者”以致“北边骚动”;
  这一年,我们敬爱的大诗人——杜牧,死了;

  这一年,皇帝宠爱的儿子——靖怀太子李渼,死了;
  这一年,淮南大饥荒。
  也就在这一年的年关岁末,宋州砀山午沟里(今安徽省砀山县),朱诚先生喜得贵子。
  朱诚先生,真的是一位“先生”,教书先生。他的爸爸朱信也是位教书先生。说句恭维的话,老朱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既然是书香门第,给孩子取名自然不能太随意,没文化的人家才会让孩子叫什么砖头瓦块儿篱笆泥、鸡鸭牛羊屎尿屁。

  朱诚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长子朱昱,次子朱存,刚出生的是第三个儿子。老三叫啥名呢?反正要有好的寓意,还要响亮。
  当时正是唐宣宗李忱在位,皇子们取名全带三点水,如李温、李泾、李渼等等。李温,即后来的唐懿宗,即位后改名“李漼”。
  温,是个好字眼儿。温顺、温柔、温和、温暖如春、温文尔雅、温良恭俭让……
  朱诚先生就赶了个时髦,干脆就借用了这个“温”字,沾一沾皇家的福气。于是,这个新生的男婴就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朱温。

  朱诚肯定想不到,自己的这个孩子真的就沾了大唐皇室的福气。沾大发了,直接沾没了大唐近三百年的国祚。
  这个叫朱温的孩子,也在后来有了一个更加响亮的称谓——梁太祖。
  对于“书香门第”的恭维,朱温应该觉得很刺耳,如果当时有谁以此来拍他的马屁,难保不是拍在马蹄子上。
  说到这里,我们有必要深入地了解一下唐朝的教育体系,以便熟悉朱温的家庭出身,也好一窥他的悲惨童年:

  唐代的学馆大体分三种:太子东宫崇文馆,门下省弘文馆,学校。
  前两个——特别是第一个,从字面上就可以很容易看出来,这不是给平民百姓预备的,您再有钱也买不到“二馆”的学区房。“二馆”只有几十个招生名额,录取条件基本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是真正意义上的“贵族学校”。
  最后一个——学校,又分京师学、州县学。
  京师学隶属国子监,下设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六种学,合称“六学”,故而京师学又与上述“二馆”并称为“六学二馆”。

  再来看“六学”的招生简章:
  国子学: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
  太学:五品以上官员子孙;
  四门学:六、七品官员子孙,庶民之俊异者(终于对平民百姓开放了);
  律学、书学、算学:八、九品官员子孙,庶民之通其学者。
  作为国家重点教育机构,高门槛的背后也有雄厚的师资力量做支持,例如“国子学”的教师配置:博士五人,正五品上;助教五人,从六品上。
  自隋朝开创科举制度以来,通过科举考试实现人生逆袭,成为无数穷苦百姓的梦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然而事实上,绝大多数田舍郎是没有“六学二馆”的入学资格,他们只能进入州县学。
  州县学,就是地方州县办的学校,规模较小,师资力量也相对薄弱,招生名额同样也不会太多。

  以上,就是唐代的公立学校了,一般情况下,能通过科举考试走上仕途的,也基本出自于此,而且是以“六学二馆”为主,从州县学里飞出的金凤凰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除此之外,就是私人开办的学堂、私塾,或者“聚徒讲义”。这种私立教育机构嘛,招生条件宽松、学费低廉、师资力量稀松、升学率几乎为零……
  具体到老朱家呢?朱温祖宗八辈儿是贫农,别说八辈儿了,再往上推八辈儿,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一直到了朱温的曾祖父这一代,终于下定决心,要知识改变命运。于是朱温的祖父朱信,就捧起了书本,义无反顾地走上了科举考试的不归路。
  在三次科举不第之后,终于心灰意冷,为了养家糊口,只能一边“聚徒讲义”,一边激励着下一代,也就是朱温的父亲朱诚。
  朱诚很有毅力,一连参加了八次科举考试,均名落孙山。
  在封建的农业社会,一个脱产或半脱产的劳动力,是全家人的经济负担。

  八年了!
  还别说是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即便是新中国改革开放之前,还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某农民子弟高考落榜,连续复读若干年,在新一年的高考之前,父母对他说,咱家债台高筑,实在无力支撑,如果今年你还没考上的话,就必须回家务农了。然后该考生咬牙拼命,终于收到了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具体桥段可以参见电影《中国合伙人》。
  为了维持生计,朱诚也不得不放弃科举考试,转而在乡里教书糊口,“以《五经》授乡里”,由此还收获了一个略带戏谑调侃的外号:朱五经。
  再来看朱老师创办的“学校”:

  校址:砀山县午沟里,露天敞篷阳光大教室(村头大树下);
  师资力量:具有丰富科举考试经验(连续八年落榜)的全能型人才一人(校长兼讲师、教务处主任、保安、保洁……)
  课程安排:五经(小学三年级以下课程);
  收费标准:价格亲民(多少给点儿就行)。
  所以,“知识分子家庭”、“书香门第”这类词,最好少用在朱温身上。打人不打脸,骂人别揭短。

  朱先生家的经济情况,也可见一斑了。穷啊,真穷!
  朱家两代人,十一次跳龙门,无一例外全部失败。想要翻身,只能靠眼下第三代人了。
  长子朱全昱,老实木讷,朴素务实,是个老实人,也爱说实在话:“爸,咱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爷爷考了三次,您考了八次,什么功名都没得到,要我说啊,甭瞎折腾啦,认命吧。”
  听到这丧气话,朱诚羞愤难当。算啦,强扭的瓜不甜,踏实务农也是一种美德。
  顺便一提,老大朱全昱日后对朱温也说过两句实在话,朱温只听进去一句,倘若他把后一句也听进去的话,下场也不至于那么悲惨。这是后话。
  次子朱存和三子朱温,好勇斗狠,经常打架斗殴、惹是生非。不过朱温倒是有股机灵劲儿,比老二有脑子。

  于是,朱诚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朱温身上。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只可惜,朱诚等不到那一天了。
  贫穷,不仅击垮了朱诚的精神,更是击垮了他的身体。
  大唐咸通七年,公元866年,44岁的朱诚走完了他凄苦而短暂的一生,撇下了四个孩子:18岁的朱全昱,16岁的朱存,15岁的朱温,13岁的小女儿(名字无考,暂且叫她“粉红朱小妹”吧)。

  老婆孩子跪倒在病床前,泣不成声。
  他们哭的是自己的丈夫、父亲的离去,也是哭的他们自己。接下来,他们该怎么活?
  家里仅有十余亩薄田,孤儿寡母,家中顶梁柱忽然崩塌,又逢乱世,如何生计?
  朱诚呀,你一人赴死易,我们一家人求活难!
  很多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们,往往有着无比辛酸的幼年经历,当他们回首往事时,总会泪眼唏嘘,“哎,说多了都是泪啊!”
  朱温也是如此,原本就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入了人间地狱。
  对于这段故事,史料的记载简单而明确:
  “昆仲三人,俱未冠而孤,母携养寄于萧县人刘崇之家。”(《旧五代史·梁书·太祖本纪》)
  “诚卒,三子贫,不能为生,与其母佣食萧县人刘崇家。”(《新五代史·梁本纪》)
  萧县刘崇,是朱温母亲王氏的发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迫于生计,在朱诚死后,王氏拖家带口,投奔到刘崇家中,开启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刘崇在徐州做“录事”,主要负责政府内的档案文书等工作,非国家正式公务员,用今天的话说,临时工。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朱温的母亲王氏,就在刘崇家做些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活计,顶一个女佣;朱氏三兄弟也年轻力壮,可以分担些脏活、苦活、重活,顶三个长工。两家人相濡以沫。
  街坊邻居当然少不了闲言碎语,背后戳脊梁骨,说刘崇与王氏之间必然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老实木讷的老大朱全昱选择了隐忍,就当没听见吧,混口饭吃不容易;老二朱存和老三朱温就忍不了,十五六岁的愣头青,正是不知天高地厚、下手没个轻重的年纪,一言不合就开打。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亏。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存、温勇有力,而温尤凶悍。”(《新五代史》)
  “帝(朱温)既壮,不事生业,以雄勇自负,里人多厌之。”(《旧五代史》)
  朱温游手好闲,不爱劳作,就爱打架斗殴,也好赌博,典型的村霸地痞流氓。
  这里需要简单说明一下,《旧五代史》是宋太祖诏令编纂的官修史书,而《新五代史》是欧阳修自撰的。欧阳修,不用多做介绍,“唐宋八大家”之一。
  既然宋太祖已经让史官编修了前朝史书,欧阳修为何还要来个“欧阳修版”的同时期史书呢?

  《五代史记序》中给出了答案:“史官秉笔之士,或文采不足以耀无穷,道学不足以继述作……庐陵欧阳公,慨然以自任,盖潜心累年而后成书,其事迹实录,详于旧记,而褒贬义例,仰师《春秋》……”
  修爷直言不讳,爷我就是看不上史官们的成果,于是另起炉灶。我修爷“唐宋八大家”之一,服你们?哼哼,姥——姥!
  修爷删除了大量史料,人为地造成了历史空白。也因此饱受古今学者的诟病。但修爷就是这么任性。
  同时毫不避讳自己使用了春秋笔法,融入了自己的价值评判体系和道德行为准则,在史料中加入了主观的抑扬褒贬。在这一点上,修爷将他的书生意气展现的淋漓尽致,对于那些破坏纲常礼教的坏人恨之入骨,痛斥这一时期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黑暗时代。

  所以《旧五代史》开篇即以“帝”称呼朱温,如上文“帝既壮”;而《新五代史》则直呼其名,如“温尤凶悍”。
  因为朱温弑杀了两任唐朝皇帝,如此大逆不道,是惹毛欧阳修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很多学者对《新五代史》的立场提出了质疑,并指摘其某些记载恐怕有失公允。
  然而有意思的是,《旧五代史》把大部分地方割据政权(“十国”)中的“开国君主”们,载入“僣伪列传”,而修爷在《新五代史》中却把他们列为“世家”。愤世嫉俗的修爷难道在行为准则上搞双重标准?修爷就是这么任性。
  两本史书都是记载了“五代十国”时期的历史,也同在“二十四史”之列。还有其他史书也对这一时期有所记载,其中内容略有不同,也有的自相矛盾。
  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本书不会迷信一家之言,会尽量结合多方面的史料,进行合理的推敲,尽量还原真实的历史。

  幼年时期的朱温并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也没有表现出出众的才华,他与其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问题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叛逆期的他又耳濡目染了一项新技能——赌博。于是赌博就成了他除打架斗殴之外的唯一兴趣爱好。
  刘崇看着朱氏三兄弟,满眼的恨铁不成钢。老大虽然忠厚淳朴,却不求上进,脑子也不灵光;老二和老三又如此顽劣,缺少家教。实在想不明白这仨人究竟遗传了老实巴交的读书人朱诚的哪些基因。
  虽不能教导你成材,但我也绝不能坐视你沉沦!刘崇对朱存、朱温严加管教,扮演了严父的角色,特别是对朱温,有时候气急了真用板子、荆条鞭笞教训他。
  而朱温却屡教不改。

  一次,朱温赌博输红了眼,竟然把刘家的锅偷出来,作为赌资。
  锅和被褥,在那个年代绝对是家里的贵重物品。
  我小时候,被大孩子欺负了,我奶奶还以“砸你们家锅去”恐吓人家;相声大师马三立有个经典段子《逗你玩》,幽默地讲述了一段儿偷被窝褥子、偷衣服裤子的故事。现在基本听不到偷被褥的故事,“砸你们家锅”也不再是致命恐吓了。
  朱温偷锅当赌资,就相当于今天某熊孩子抵押房产证买王者皮肤或盗刷父母信用卡打赏女主播。
  所以这一次,刘崇真是要气疯了,抄了一根巨粗的大木棍,追得朱温满村躲,口中念叨着:“这种败家玩意儿,长大了也是个祸害,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家里人拦都拦不住。幸亏朱温身手矫健体力好,成功躲开。
  朱温忘不掉刘崇双目之中流露出的那种愤怒,那是一种真要杀人的愤怒。朱温害怕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朱温才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智慧。
  智慧和胆量,是成功必不可缺的两个基本要素。

  智慧,会提升一个人的眼界水平,如同登高望远。看得长远了,还要有敢于尝试的勇气,不能做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敢想敢做,这便是魄力。
  看到了清晰的目标,迈出了踏实的脚步,在魄力的加持下,也未必能一蹴而就,因为你会在中途遇到各种各样的歧途和绊脚石,有一些是你提前预见到的,有一些则是毫无征兆的。
  于是,你便有可能遭受失败的挫折。
  这时候,你需要的是坚强。而坚强源自于对成功的执着和对战胜困难的信心。
  你的执着和信心,源自你的智慧和过往的成功经验。你的智慧告诉你,这是一条走向光明的大道,而不是死胡同。
  你决定站起来,再次向着目标前进。敢于踩踏挫折,不屈服于眼前的困难,这就是两个要素的最终衍生品——胆略。

  在智慧和胆量的基石之上,有了魄力和胆略的加持,你最终成就了一番事业。
  当你站在成功的山巅之上,享受着一览众山小的快感时,也许会有一阵突如其来的迷茫——接下来,我该往何处走呢?
  你在最高点,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下坡路。你抬起头,看到了云,看到了天。你会有两个疑问:登天之路在哪儿?九霄云外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智慧和胆量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山巅之上的你,只需要一个东西——谦卑。
  智慧告诉你,如果你不是鸟人,就永远无法登天。只有放下,让心灵得到升华,才能在精神世界里登上云端。所以,请你低下头,学会谦卑。
  站上山巅究竟是一种什么体验?很少有人能回答,因为很少有人能站上去。
  这“很少”的人中,就有一个叫朱温的。
  他用自己的一生,告诉了我们这次奇妙的登山体验,也向我们演示了如果在山巅之上没有学会谦卑,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朱温,有智慧,有胆量,当然也有魄力,也磨练出了胆略。
  现在,他就站在山下。让我们欣赏一下这位登山者的精彩旅途——

  论打架,朱温就没输过。然而他并不迷信暴力,他知道那些倒在他拳头底下的人,从来都是口服心不服。怎样才能让人心服口服?朱温是有办法的。
  在酒桌赌桌上闲聊扯皮的时候,朱温有意无意地“回忆”起了一些有意思的往事:
  “我出生的时候,房子顶上忽然冒气了红光,照亮了天边最美的云彩。村里人都以为我们家着火了,就端着盆、抱着桶,大呼小叫地赶来救火。而我们一家人在屋里啥都不知道,一切正常啊。等听到外面的喧闹,才走到外面,这才注意到这个奇异的景象,才发现屋顶上冒紫烟、发红光。正纳闷呢,我在屋里呱呱坠地。说来也巧,我刚一降生,超自然现象就立刻自行消散了。谁都不知道是咋回事。你们说,有意思吧?”

  吹牛扯淡的见得多了,能把牛吹成《走进科学》的,也的确不多见。
  “你们不信?不信问我爸去!”

  “那令尊大人在哪儿呢?我们问问去。”
  “出了村,往西走,有个一二百里路,有个大槐树,往东数,第二个坟头……”
  人嘴两张皮,红口白牙我朱温就这么说了,说一遍不信,就说两遍,两遍不信就三遍,你爱信不信。
  这灵异故事越讲越丰满,朱温还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家门口来了一个云游四海的世外高人,那高人一见小朱温就立刻惊呼,说这孩子是赤帝转世……
  赤帝,即上古帝王——炎帝。民间传说中,汉高祖刘邦就是赤帝转世,在芒砀山斩了白帝转世的白蛇,从而兴兵取得了天下。
  如今,这一地区又出了一位“赤帝转世”……
  吹牛扯淡,这点小伎俩还不足以展现朱温的智慧。他曾处心积虑地完成了一次表演,让刘崇之母刘老太太见证了一次奇迹的时刻:
  某个寒冷的秋后,朱温先抓了一条红色的蛇(应该是常见的无毒赤链蛇)藏在身上,然后倒卧在柴房里“睡午觉”。刘老太太正好经此路过,担心他受凉,便回身进屋,取来一床棉被,等老太太回到柴房,却不见了朱温的踪影,而他刚刚卧躺的地方,居然有一条红色的蛇!惊吓之余,老太太回屋喊人,等再来到柴房时,却又见到了酣眠的朱温。
  蛇,在北方地区常被称作“小龙”,是龙在凡间的形象。

  “我亲眼看到朱温现了龙形!”慈祥的刘老太太坚定不移地为朱温背书,信誓旦旦地保证朱温一定是赤帝转世,将来一定是非富即贵。
  刘老太太成了朱温的死忠粉,时常告诫刘崇,不要委屈了朱阿三,他是赤帝在凡间,别看今天是瘪三,将来一定闹得欢。
  刘崇心里更生气了,心说好你个朱三小混蛋,欺负老太太心肠软,雕虫小技蒙混过关,看我不打烂你的臀和脸!
  “娘,赤帝高祖眼不瞎,谁能投胎到他家?”
  刘老太太把刘崇叫到里屋,压低声音说道:“你常年在外,忙于公务,少在家中照料。可别忘了,家里还有三个二十啷当岁的棒小伙子呢!”
  老龙正在沙滩卧,一语点醒梦中人。刘崇顿时醒悟。
  “假的也罢,真的也罢。何妨顺水推舟?”
  对朱温来说,赤帝转世的说法是他最后一块儿遮羞布,你别瞧不起我,我上辈子也阔过!
  对刘老太太来说,这是给刘家消灾免祸。只有相信朱温是赤帝转世,对他的一切恩惠照顾才会显得理所应当,才不会显得唐突。否则,一味地姑息纵容,也只会助长歹人的嚣张气焰。
  默契地演一出双簧,互相给个台阶。这是朱温的智慧,更是刘老太太的智慧。

  也许,刘老太太跟朱温是心照不宣的。
  也许,这出戏的总导演就是刘老太太。
  姜是老的辣。
  从此之后,刘崇依然扮演着严父的角色,用有限度的体罚来教导朱温。刘老太太仍然是那位慈祥的老奶奶,袒护着叛逆的朱温。
  朱温没有忘记刘家恩情,在发迹之后也回报了刘崇一家。这是后话。
  在历史的长河中,像朱温这种境遇的人,通常会浪荡一生,娶妻生子,在贫困中挣扎,在贫困中死去;或者浪子回头,安心务农,娶妻生子,在贫困中挣扎,在贫困中死去。他的子孙也会不断重复父辈们的生活。

  然而,历史的长河也会激起涟漪,泛起浪花,所谓时势造英雄。
  大唐早已由盛转衰,逐渐步入暮年。朱温出生的时候,大唐回光返照,唐宣宗呕心沥血,一手打造出了“大中之治”,让衰老的大唐看到了中兴的小康局面。后世更是将其比作汉代的“文景之治”和唐初的“贞观之治”。唐宣宗也被誉为“小太宗”,认为他能跟唐太宗李世民相提并论。
  然而天不假年,大中十三年,唐宣宗驾崩。
  继任者是他的儿子,李温,即位后改名为李漼,即唐懿宗。次年,年号由“大中”改为“咸通”。
  唐懿宗即位之初,踌躇满志,一心要当一个明君圣主,要把“大中之治”的成果发扬光大,重现盛唐辉煌。
  可他并不知道,“大中之治”的荣光之下暗流涌动,大唐面临着严峻的内忧外患。

  这些内忧外患不仅蚕食着大唐的躯体,也给这一代青少年的心理成长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时代的混乱扭曲了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扭曲的三观又让长大后成为社会中流砥柱的他们反作用于这个时代,终于造就出了一个混乱的历史时期——五代十国。
  【乱世英雄】
  我们常说“强汉盛唐”,两个王朝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使人们不由得感叹,历史故事也许不会重复,但历史规律会一再重演。
  比如,两个王朝都存在宦官乱政的问题,都面临强地方而若中央的尴尬境地,也由此衍生出了诸侯豪强、军阀藩镇割据的局面,都爆发了一次席卷全国的农民起义……
  总之,如果您熟读三国,那么在读五代十国故事时,会有一种强烈的穿越感,很多故事只是人名和地名的不同而已。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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