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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司机的故事
作者:
司空盼波
冀东市披上金秋十月的朝阳愈发显得活力四射。
厚重、承载、宅心仁厚的玉屏山,在这个秋日的早晨绽放异彩。
山顶上的建筑托起金灿灿的阳光,为这座古城酝酿出又一个充满希望的一天。
58路公交车就穿梭在这个希望里,不紧不慢,驶向东方红广场西口。
公交车还没停稳,旅客如潮水一般涌向车门。
人群中,一位浓眉大眼、精明强干的年青人没有见缝插针,而是不慌不忙最后一个上车。
他的上半身在车内,半拉屁股露在车外。
车门一关,年青人的屁股被车门一挤,身体不由自主往前一挺,胸前军用挎包内的“心爱之物”恰好戳在一位女旅客的后腰上。
女旅客心里咯噔一下,坏了,难道是手枪之类的凶器?前一段时间冀东市发生过持枪抢劫、杀人案。
姑娘胆战心惊地扭过头,眼见一位五官端正、英俊潇洒,大概1.8米左右的年青人贴在她身上。
于是,她壮起胆子嚷嚷:“哎呀,什么东西,把人戳死了!”
年青人低头一看胸前的挎包,才反应过来,自知理亏,慌慌张张把挎包拉到腋下,面红耳赤的解释:“大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包碰着你了。”
“谁是你大姐?我有那么老吗?有眼无珠!”
“是是,我有眼无珠,您消消气、消消气!
姑娘满脸通红,扭头狠狠地瞪了年青人一眼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拼命把身体和姑娘错开。
车上本来人多,互相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乃至旅客的前胸贴住别人的背,没什么大惊小怪。
她以为年青人又想乘机占便宜,实在忍无可忍,拼命转过身,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啪地一声,煽了年青人一记耳光。
“看你牛高马大,原来是个流氓无赖,你以为姑奶奶好欺负?”
姑娘出人意料的举动,火药味十足的言语,令周围的旅客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在年青人身上。
年青人挨了一巴掌,脸上火烧火燎,想解释几句,却张不开嘴,瞬间感觉血液从脖子涌到脸上,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姑娘哼了一声,喘着粗气,收回目光,似乎在欣赏窗外景色,其实在心里暗自嘀咕:“看你人模狗样,穿着军装,居然是一个猥琐之徒,看来千万不能以貌取人。”
慑于姑娘的威严,年青人拼命把身体往后挺,生怕再越雷池一步,屁股都被车门挤扁了。
年青人艰难地腾出一只手,越过三位旅客的头部,想抓住车顶上的横杆,不由自主抬起一只脚。
恰巧,姑娘被旅客一挤,转身180度。
58路一个急刹车,年青人突然失去平衡,不但没抓住横杆,而且打了个趔趄,抬起的右脚落在姑娘的左脚面上。
“妈呀,疼死人了,你要不要脸?有完没完?真是得寸进尺!”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急刹车,我失去了平衡!”
“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什么东西嘛?”
年青人赶忙自找台阶,低声下气地说:“请您相信我,我真的失去了平衡,真的踩空了!”
“哼哼,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谁啊?你口口声声说踩空了,却结结实实踩在本姑娘的脚面上……”
姑娘不依不饶,连珠炮似的数落,引起旅客的一片哄笑。
碍于情面,姑娘不想再发作,暗自思量:“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破嘴。今天,我终于信了这句俗语千真万确。”
不知何故,她还是忍不住,再次数落道:“你身穿军装,幸亏没戴领章帽徽……”
姑娘此言一出,年轻人愈发觉得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想转个身都难,根本没什么地缝儿可钻。
年青人惭愧不已,待58路在火星街站一停,便灰溜溜地挤下了车。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年青人怅然若失,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对他视而不见,仿佛这个高大威猛的陌生人就是空气。
年青人把手探进挎包,紧握九节鞭,喃喃自语:“今天,你在姑娘屁股上摩擦,人家以为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地痞流氓,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回想刚才在公交车上的一连串状况,年青人的脸上再次火烧火燎,一颗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暗自思量:“那个姑娘穿一身蓝色铁路服,脾气暴躁,柳叶眉在愤怒时微微挑起,一双大眼睛喷着火,一张樱桃小口像机关枪,肤白如雪,身材婀娜,模样儿十分俊俏。
哎,与其被她误解几站路,还不如顺势靠在她身上过把瘾。”
思绪于此,年青人咒骂自己:“韩大路啊韩大路,公交车上的几个状况,就令你蠢蠢欲动、想入非非,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自我讨伐中,韩大路有些瞧不起自己,想尽快忘记刚才的意外故事,胡思乱想中,又一趟58路公交车停靠火星街站。
韩大路往车里一瞅,发现车上人不多,有空座,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坐在最后一排,韩大路无心欣赏省城的秋色,心里不由自主描画冀东机务段的样子:“一排排高楼大厦前,一列列火车呼哧、呼哧冒着白烟,恰似整装待发的导弹车。”
他在心里嘀咕:“韩大路啊韩大路,退伍快一年了,还忘不了导弹车……从今往后,你就要驾驶威风凛凛的火车走四方了。”
韩大路抬起双手,模仿转动方向盘的样子,左右脚交替踩踏,觉得火车刹车与油门的作用,应该和汽车差不多?
继而,情不自禁,腹腔里模仿火车咣当、咣当、咣当的前进声。
不知不觉,到站了。
58路公交终点位于冀东市光明区前进路三角线。
前进路似一只穿云箭,将三角线一分为二。
冀东铁路局冀东铁路分局冀东机务段就坐落在前进路三角线西端。
下车步行不过三四百米,韩大路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栅栏式绿色双扇大门。
大门的左墙上写着“高高兴兴上班来”,右墙上写着“平平安安回家去”。
大院正中是一栋三层大楼,大楼后升起一股股浓浓的白烟。
韩大路好奇地转到楼后,眼见十七八台火车头排列在股道上呼哧、呼哧地喘气,煞是壮观。
他踮起脚尖,往眼前的一个火车头里瞅,并没有发现方向盘。
只看见机头里有个人在忙忙碌碌,每隔三四十秒就往炉膛扔一锹煤,刹那间,火焰立刻窜起,烤的他满头大汗。
韩大路悄声嘀咕:“我的乖乖,这么大一个铁家伙,居然没有方向盘,怎么拐弯呢?”
韩大路满怀疑惑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回到楼前,跨进办公大楼。
在一楼走廊,他看见左侧楼道有一块写着人事室三个红字的门牌。
韩大路走到门口,收住脚步,暗自嘀咕:“今天是1978年10月10日,走进这道门,冀东机务段就是我的第个二家。”
门虚掩着,他整整衣冠,喊道:“报告!”
门吱呀一声开了,韩大路瞠目结舌、大吃一惊,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怎么是你?”
韩大路做梦都想不到,煽他耳光的姑娘居然在冀东机务段人事室。
姑娘更是目瞪口呆,暗自嘀咕:“怎么是他?冤家路窄!”
姑娘面若冰霜,高声问:“你是谁?这里是行车重地,闲杂人员不准入内。”
她差点儿说,还不快滚,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姑奶奶不想看见你。
韩大路面对姑娘理直气壮的驱赶,脸红脖子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蔫头耷脑,低声下气地说:“报告首长,我叫韩大路,前来报到。”
“什么?你姓韩?你就是韩大路?”
韩大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壮起胆子,挺起腰杆,啪地一个军礼,铿锵有力地回答:“报告首长,我是退伍军人韩大路,前来报到,请指示。”
姑娘一听,仍然面无表情,只好礼貌性地吩咐:“你就是韩大路,单位不兴喊报告和敬礼,进来吧。”
韩大路蹑手蹑脚走进姑娘的办公室,显得手足无措、诚惶诚恐、无地自容。
姑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还是忍不住,严厉地说:“你这个人太有出息了,在公交车上耍人哩……开火车不一定行哩?”
韩大路闻听此言,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抬头,走上前,哗啦一声,把军用挎包里的九节鞭倒在桌子上。
姑娘一看,脸色煞白,站起身,高声质问:“怎么?初来乍到就敢行凶?隔壁就是保卫股,信不信我喊人?。”
韩大路微微一笑,不言不语,哗啦一声,抓起九节鞭,刷地一抖,一招白蛇吐信,只听嗖地一声,姑娘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韩大路又使出一招九曲回环,九节鞭嗖地一声,乖乖地绕在他的右臂上,像一条驯养的蛇。
姑娘被韩大路一气呵成的三招两式惊得目瞪口呆。
韩大路借机把九节鞭把子亮在姑娘眼前,诚恳地说:“其实,公交车上是它欺负了你,我现在就把他碎尸万段,替你出口恶气!”
姑娘仔细一瞧,九节鞭的把子光滑滚圆,一巴掌长短,仔细回想公交车上戳自己的那个硬邦邦的东西。
又想到自己大发雷霆,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韩大路一记耳光,还在车上喋喋不休地数落他,确实过分了。
她嫣然一笑,指一指桌子对面的椅子,说:“韩大路对不起,请坐,我误会你了,你怎么提前来了?”
韩大路捕捉到了姑娘的笑容,如释重负,心花怒放地说:“报告首长,我急着开火车,就提前三天来了。”
“哎,以后不要叫我首长,我是职工的服务员,以后叫我李干事哦。”
“报告李干事,我有驾照,啥时候让我开火车?”
“你在部队开过火车吗?”
“报告李干事,我是汽车兵,有汽车驾照,沒开过火车。”
“哈、哈、哈,你太逗了,汽车驾照不能开火车。”
“啊,不能开火车,什么驾照能开火车?”
“当然是火车驾照才能开火车喽。”
“请你告诉我,哪个部门能把我的汽车驾照换成火车驾照?我现在去办理。”
“哈、哈、哈,你性子真急,哪里也换不成。”
“为什么,这该怎么办?”
李干事眼见韩大路抓耳挠腮,满面通红的样子。
脆生生地说:“开火车得从学员、司炉干起,要先学会烧火,然后才能考副司机,满规定期限再考司机。”
韩大路听到李干事这句话,突然想起了刚才的情景。
“那个年轻力壮的人,不一会儿,就把一锹煤扔进炉膛,难道就是烧火?”
“韩大路,我告诉你吧,学员、司炉专门给火车烧火,开火车由司机、副司机负责。”
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韩大路心里嘀咕:“奶奶个熊,若当司炉,岂不成了烧火丫头杨排风,多没劲儿!”
李干事看出了韩大路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说:“高楼万丈平地起嘛,每个火车司机都要从学员、司炉干起。”
韩大路垂头丧气地嘟囔:“哦,我晓得了。”
“你被分配到三岔口货运运转车间当学员,既然来了,就去报到吧。”
“好,我去,请问后院第几台车头叫三岔口?”
韩大路以为每个火车头都有名字,没等李干事回答,抬腿就往外走。
“韩大路等一等,三岔口不是火车,是冀东机务段的一个货车牵引运转车间,距离冀东市89公里。”
“啊,我以为火车头都有名字,坐什么车可以到达三岔口?”
“今天,恰好有一台机车去三岔口,替换要进行大修的一台机车,我送你上机头吧。”
韩大路紧随李干事的脚步来到后院。
刚刚跨过3股道,就有人打招呼:“李干事,你找谁啊?今天还带了个高大威猛的保镖?”
“什么保镖啊,段长还没保镖呢!”
“那他是谁啊?像个跟屁虫!”
“王老八,你这张臭嘴……他是新分来的复转军人韩大路,要去三岔口当学员。”
“哦,原来是个新兵蛋子,上车吧!”
韩大路也不计较,爬上车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胸腔内立刻充满煤烟和机油混杂,且很刺鼻的味儿。
站稳脚,转过身,韩大路说:“谢谢你李干事,我走了。”
“客气什么,引来送往是我的工作嘛,再见!”
韩大路招招手,说:“再见,李干事。”
目送婀娜多姿的李干事远去,韩大路的眼神捉摸不定。
王老八目睹韩大路的神态,故意调侃:“哎,新兵蛋子,李干事是冀东机务段的一枝花,你看也是白看。”
韩大路回过头,嘿嘿一笑,说:“王师傅,我知道自己是一只癞蛤蟆……”
“嘿嘿,还有点儿自知之明哩。”
继而,他伏在韩大路的耳朵上说:“不过,好女怕男缠,看你敢不敢。”
韩大路疑惑地看着王师傅,无言以对。
王老八说完悄悄话,显的神秘莫测,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对韩大路眨眨眼,继续埋头烧火。
满怀好奇的韩大路东张西望,仔细观察,原来威风凛凛的蒸汽机车驾驶室空间狭小。
操作台上有两个二三十公分长,圆柱状的手把,左上方悬着一个月牙型的拉手。
司机、副司机的侧前方有个不大的窗户,能看清火车前方的道路。
驾驶室左右侧,各有一扇可以推拉的窗户,勉强能伸出三颗脑袋。
一个偌大的炉膛位于司机和副司机座椅中间,是学员或是司炉烧火的地方。
炉膛正对着一个漏斗状的东西,煤炭从这里均匀滑落,堆在机车驾驶室后部。
炉膛上方有个水压表,不知有何作用?
司机脚底下有两个踏板,副司机脚底下只有一个。
韩大路洋洋得意,暗自窃喜:“嘿嘿,我的猜测没错,火车上果然有刹车和油门哩。”
韩大路不好意思坐,站在司机座椅后面继续观察。
只见王老八转身180度,随即腰一弯,咔嚓一声,铲起一锹煤。
继而,回转180度,左脚踩住地板上一个按钮,炉门随即洞开。
铁锨与炉门成60度角,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攥紧锹把,往前一送,双腕一抖,天女散花一般,煤成扇形均匀地飞进炉膛。
刹那间,火焰腾起,左脚轻轻一抬,炉门瞬间关闭。
韩大路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烧火,分明是魔术表演。
王老八直起腰,抬起四方脸,下巴顶在硕大的方头铁锹把上,一张四方脸生动且有趣,两腿自然叉开,眼睛微眯,瓮声瓮气地问:“韩大路,你是那个部队的?多大岁数?什么兵?”
“7543,不、不,是5791部队,17岁入伍,今年21岁,是汽车兵。”
韩大路思量:“退伍时战友集体宣誓:“为祖国坚守秘密……怎么差点露陷儿。”
王师傅眼见韩大路吞吞吐吐,心里有些不快,于是用言语刺激他。
“哎、哎,亏你还是个复转军人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还拖泥带水!”
对于王老八的激将法,韩大路沉默了一会儿,巧妙地岔开话题。
两人正在东拉西扯,司机、副司机上了车。
看见韩大路,司机问:“王老八,这是谁啊?怎么能让外人随便上机头呢?”
“哦,这是新来的复转军人韩大路,到三岔口当学员。”
韩大路赶忙给司机、副司机敬礼,铿锵有力地说:“报告,韩大路向两位师傅报到,请多批评教育。”
司机、副司机头一次享受军人的礼遇,有些受宠若惊,呵呵一笑,热情地和韩大路握手。
司机再次端详韩大路,说:“小伙子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器宇轩昂,将来肯定有出息。”
王老八插话:“师傅哎,当年您老也是这么夸我的,可事到如今,我咋还是个司炉哩。”
“嘿嘿,你呀再不彻底戒酒,永远都得干司炉。
火车闸把关系着旅客的身家性命,你当司机,如同阎王爷赶车……”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有说不完的俏皮话,韩大路只有听的份儿。
少顷,副司机把头探出窗户瞭望,提醒道:“师傅信号好了。”
韩大路听到这句话,从司机背后把头探出窗户往前看。
发现刚才红彤彤的一盏灯,突然变成了绿色。
韩大路赶忙收回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司机。
司机用左脚踩住一个踏板,火车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
继而,司机抬起左手拽住位于眉头左上方的月牙型拉手,火车发出扑哧、扑哧、扑哧的排气声。
刹那间,机车两侧升起浓浓的蒸汽,这条铁龙仿佛腾云驾雾一般,令韩大路有了飘飘欲仙之感。
司机的右手把操作台上的手把轻轻往前一推,火车开始缓缓启动。
韩大路后来才搞清楚,火车运行靠两个手把控制,顺着钢轨走四方。
一个手把控制车速,另一个手把(闸把)发挥制动作用。
韩大路好奇地问:“田师傅,您脚底的两个踏板起什么作用?为什么刘师傅的脚下只有一个踏板?”
“嘿嘿,这可不是刹车和油门。”
“哦,那是什么?”韩大路急不可耐地追问。
“我的右脚边是汽笛、左脚边是风笛,也就是喇叭。
火车把蒸汽转化为动能运行,虽然不用油,但是机车的传动、运行等部件上需要十几种润滑油。”
刘师傅补充道:“韩大路,我的脚底下是风笛,一踩,喇叭进气口打开,风吸入,喇叭发声,跟人吹唢呐一个道理。”
韩大路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以为火车也靠离合器、档位、油门、刹车控制哩。”
王老八忍不住,立刻插话:“所以说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嘛!”
司机热情的解释:“韩大路,今天是单机运行,到三岔口得运行八九个小时。”
韩大路暗自琢磨,89公里的路,得运行八九个小时?
他心里一惊,随口问:“师傅,不能开快一点儿吗?”
副司机故意侧过脸,看看王司炉,说:“就看王老八的了,如果他烧火美太太(烧的好),就能快。”
韩大路当仁不让地表态:“哦,火我来烧,我的力气大,让王师傅歇着。”
王老八嘴不饶人,立刻接住话茬儿:“韩大路,你不要听副司机胡说八道,他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蒸汽机车速度有限,平均每小时跑二三十公里,区间运行还得‘待避’。”
“王师傅,待避是啥意思?”韩大路问。
“就是给后面的客车让道儿,要么给对面开来的火车让道,要么给重点列车让道。”
韩大路若加思索,恍然大悟。
他试探性地问:“师傅,冀东铁路是单行线,后面来了快车,必然得在某个车站让道,让道就叫待避吗?”
司机回话:“对、对,小伙子蛮聪明,给对面的火车让道叫会车。”
副司机说:“货车得给客车让路,货车之间得互相让路,铁路运输才有秩序嘛。”
韩大路说:“师傅,看来什么事儿都得守规矩哩。”
王老八插话:“当然喽,不依规矩难成方圆嘛。”
副司机调侃王老八:“呵呵,王老八也会啪嗒几句至理名言了。”
“嘿嘿,亏你还是副司机哩,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三四个小时过去了。
韩大路偶尔见缝插针,搭一句半句腔,重点关注三位师傅的一举一动。
待单机运行到尖山火车站,再次待避时已经中午了。
三位师傅从包里拿出猪腰子饭盒,架在炉顶上热。
不一会儿,饭香弥漫整个机头。
待饭热透,三位师傅不约而同,用饭盒盖扒拉出一些米饭,强行递给韩大路。
司机的菜是土豆丝、副司机的菜是腌萝卜、王老八的菜是胡萝卜炒辣椒。
韩大路面对三种饭食,却不好意思吃。
司机不容置疑地说:“韩大路,不要婆婆妈妈,我们包乘组出车,吃喝从来不分家,见面分一半嘛。”
韩大路听完司机的话,心里热乎乎的,感激地点点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完饭,三位师傅往饭盒里倒进些开水,把饭盒左摇右晃,开始吸溜、吸溜地喝。
王老八对韩大路说:“饭后,用开水涮一涮猪腰子饭盒,既不浪费还能喝上自制高汤,多么惬意!”
韩大路笑一笑说:“我们一家人吃完饭还得舔碗,先从碗口转着圈往下舔,眼珠子都能掉进碗里。”
对韩大路的描述,三位师傅并不意外,且异口同声地说:“是啊,粮食来之不易嘛。”
韩大路说:“今年,我们村包产到户了,农民的积极性可高了,放开肚皮吃饭的日子不远了。”
司机插话:“……我从广播里听到安徽小岗村关延珠、严立富、严立华等十八个村民按手印铭志,搞土地大包干的事儿。”
“是的师傅,我们村也包产到户了,没想到农村土地大包干的政策落实的真快啊。”
副司机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穿衣吃饭是头等大事嘛。”
韩大路问:“几位师傅一个月口粮是多少?”
司机回答:“副司机、司炉月定量52斤,司机39斤。”
副司机接住话茬儿:“火车司机月供口粮算是高的,一般居民每月定量23斤左右,多数是杂粮。”
王老八说:“是啊,如果家家户户不精打细算,挨饿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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