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秘巫医问长生

作者: 清湖豆花

  祝由就是巫医,在北方也被统称为萨满,但和满族的萨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在我出生前,我奶奶便是闻名十里八乡的萨满,三不五时的便有乡亲拎着山货、野味上门求医。
  每到这时,奶奶便放下手中的烟袋锅儿,很有范儿地“咔咔”在炕沿儿磕几下,邀请客人坐下。
  一般先是望气,随后才诊脉,然后拿起一支磨得锃亮的旧派克钢笔在信纸上写下药方,折好交给对方。
  来者会将诊金扣在炕桌上的一口海碗下,多则上百,少则几毛,各随心意,人走之后,奶奶才会打开收下。

  奶奶的药方总是很奇特,比如山洞里的蛛网、泥浆里的老蛤蟆、用了多年的蒸笼、生锈的铜钱、立春时节的雨水等等,这些神奇的药方十有八九药到病除。
  但也有那治不好的病,奶奶看过后,一般会无奈地叹口气,说:“自古‘医病不医命’,这是上天要收人。您呐,还是及早准备后事吧!”然后将诊金如数奉还。
  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大概是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一辆小轿车载了一位病人来找奶奶,那个年代乡下能看见私人小轿车还是挺少见的,一堆光屁股拖着鼻涕的小孩起哄地跟着跑在后面。
  病人身上盖着毯子,鼓鼓囊囊的,像是个大胖子,可是看脸却并不胖。
  车上的人把他抬进来,等掀开毯子,看到的人无不发笑,他到底得了一个什么病?
  原来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怀有“身孕”,挺个大肚子,胸部也胀得很高,比隔壁刚生完孩子的张婶儿胸脯还高。
  起初他只是乳腺异常,到医院瞧,医生说是激素紊乱,给开了些药。
  后来肚子越来越鼓,脸色越来越难看,每天吃点东西就吐,还嗜睡。
  到医院一拍片子,可不得了,肚子里居然出现了一个胎儿形状的模糊肉团。

  这病人也是一位大商人,趁不少钱,得了这种怪病,省里著名的医院全跑遍了,药吃了不少,肚子却越来越大,他的秘书建议实在不行就“剖腹产”吧,气得他把秘书骂得狗血淋头。
  他又保守又丢不起那人,死活不愿意手术。正经医院既然不愿意去了,就派人四处打听,得知崇巫县残烛乡有这样一位医术高超的巫医。
  商人本来不信这个,可自己目前这个熊样儿,只得一拍大腿,嗐,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叫人备车赶到这里。
  来到奶奶这,穿着西装的男秘书说:“老太太,只要治好我们家老板,多少钱都行!”听那口气,很是居高临下。
  奶奶冷冷瞥了男秘书一眼,又瞧瞧瘫在椅子上,挺个大肚子不停哼哼的老板,叫我妈去拿点南瓜籽儿来。

  奶奶把烟锅熄灭,在炕沿磕磕,拈起南瓜籽嗑了起来。
  看这老太太不理自己,男秘书皱眉,说:“老太婆你聋了吗?”
  老板瞪了他一眼,用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道:“老人家,你看我这病……”
  奶奶只是不停地嗑南瓜籽,很快瓜子皮堆了小半碗。等了半天,老板和秘书见她不开口,面面相觑,老板叹息:“看来又是白跑一趟,得,我们走了,打扰了。”
  男秘书小声嘀咕:“p都不放一个,一个装神弄鬼的,拽什么拽。”
  “站住!”奶奶叫住准备走的二人,老板满怀希望地转过头,差点没把脖子扭了。
  奶奶指指碗里的瓜子皮,说:“你回去把这个用清晨的第一桶井水煮了喝汤。”
  男秘书一脸嗤之以鼻,“耍我们玩儿呢,老太婆?这玩艺儿能治病?”
  “你闭嘴!”老板制止了秘书,他犹豫了一下——自打得了这怪病,奇奇怪怪的中药没少吃,许是真有效果呢?
  他说:“试试看吧。老人家,诊金怎么付?”
  奶奶又点上烟,叭叭地抽上一口,道:“喝好了再来找我,喝不好,随你们砸我招牌。”
  老板让秘书收下,秘书走的时候还在唧唧歪歪:“老板,这老太婆忽悠你呢,这玩艺能治病我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奶奶冷笑一声,有点干瘪的双颊抽动了下,她不是没脾气的人,只是喜怒很少显露在脸上。
  要用清晨第一桶井水煎药,二人自然要留在村里借住。隔日一早,他们又来了,这次老板也不要人抬了,自己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肚子依然是鼓鼓的,可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一进屋,老板恭敬地深作一揖,“老人家,啊不,老神仙……您这药真是太灵了,早上煎了一碗喝,胎动停下来了,我这心也不闹腾了!昨天我们是有眼无珠,罪过罪过,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秘书打开一个手提箱,里面是成沓的钞票。
  老板又央求道:“老神仙,请您再给开一服药,把我这病根绝了吧!”
  奶奶不紧不慢地说:“你这病呀,是有来历的,你是不是平时不检点,有什么癖好啊?”

  “嘶……”老板一寻思,搔着脸颊讪笑着说:“您是指,生活作风?”
  奶奶却摇头,“病从口入、祸出口出,我是问你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老板想了想,说:“也没有呀,平时各种应酬,胡吃海塞的。我一般不挑食,就算没有满桌子山珍海味,单给我鱼翅泡饭、海参炒饭也能凑和凑和。”
  奶奶一语道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吃过紫河车。”

  老板面色一寒,秘书小声在他耳边提醒,“老板,这老太婆有两下呀!你平时为了滋补壮阳,不是经常吃吗?”
  老板狠狠瞪他一眼,“什么‘老太婆’,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儿!”然后佩服之至地对奶奶说,“老神仙神鉴呀,我肾虚,气血不足,找个老中医给我开了这服药,每月吃一回吧!”
  奶奶接着说:“吃紫河车其实也不要紧,问题是你吃了不该吃的。现在你肚子里的这个胎儿本来就要降生,却被母亲抛弃,生生夹碎了流出来,后来被庸医卖给了你,你当作紫河车吃了。它已有三魂,但七魄不全,到了你肚里之后,恰逢你阴阳相交……”
  老板脸上一红,“您真是活神仙,实不相瞒,我每次吃了这东西,就会找我的情人过夜。”

  奶奶正色道:“阴阳互补,本是孕育新生的仪式,这个七魄不全的胎儿误把你的肚子当成娘胎,吸收你的精血生长起来,但它毕竟是个虚胎,越长越大,却无法真正形成肉身,最后只会把你吸干!”
  老板面如霜打,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请老神仙救我一命,哪怕舍掉万贯家财,我也愿意!只要你救我一命,从今往后,我愿认您当干娘!干娘,救儿子一命吧!”
  奶奶抬手,“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先起来。你这病光吃药已经不灵了,其实它也是无辜的,我需要做一场法事超度了它……”奶奶掐指一算,“再过三天便是初一,初一的子夜之时,我们在村里的打谷场进行法事,这三天你继续服我给你开的安胎药。”
  “安……安胎药?”老板大惊。
  奶奶笑笑,“不先安住它,要怎么哄它走呢!”
  后来我问奶奶,当时是怎么看穿那胎儿的事情,奶奶简单地回答:“一目了然。”
  原来巫医有种望气术,那男人进来的时候,奶奶就看见他肚子里有一团婴儿形状的气,在躁动不安。
  后来喝了安胎药,这团婴儿形状的气变得顺了许多。
  望气术不是什么封建迷信,很久远的时候,医生也会学习这一手绝活。
  大名鼎鼎的药王张仲景,有一天遇到建安七子之首的大才子王粲,定睛一瞧,眉头一皱,上前说道:“这位公子,我看你气色大有异常,你的身体已经病了,到了四十岁就会眉毛脱落而死,如果从现在开始服用五石汤,可以慢慢康复。”
  当时王粲才二十岁,正在襄阳做官,可是不受重用,每日郁郁不乐,饮酒纵欲无度。
  王粲才高气傲,听一个老头说自己二十年后要死,自然是不信的,回了一句:“滚,老子没病!”

  结果整二十年后,王粲突然双眉脱落,但后悔已晚,不多日他便病死了。
  关于望气术还有一个传说。
  战国时期的名医文挚遇见大夫龙叔,龙叔说:“我这个人很奇怪,别人夸我我不高兴,骂我我不生气;得到好东西不开心,失去东西也不难过;我看别人都是猪,我觉得自己也是猪,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死人。请问先生,我是不是病了?”
  文挚便请龙叔迎着朝阳站在门口,眯眼一瞧,隐隐就望见龙叔胸口的一团气息流动,文挚说:“您的内心虚空平静,是个大圣人,可是人本来心有七窍,但你却有一窍不通,正是这个原因让你变得奇怪。”
  自古巫就是医,医就是巫,“医”这个字有一种最早的版本,写作左“医”右“殳”,下面是个“巫”字。

  但后来巫医分家,各行其是,巫渐渐被吸收进宗教,真正纯粹地流传至今的巫医,已是凤毛麟角。
  三天后,奶奶摆阵做法,烧了一道符纸让老板饮下,然后拿狼毫蘸上兔血在他腹部写了一个古篆的“归”字。
  老板的腹部当即小了下去,一下子精神饱满,活蹦乱跳,观者无不称奇。
  这对奶奶来说,只不过是职业生涯中,经手的小小病例罢了。
  老板千恩万谢,散尽家财的话自然是夸张,可是他也许诺要拿出重金酬谢。
  面对一张写着长长一串零的支票,奶奶平静摆手,“酬谢就免了,你只需要答应我两件事就好。”
  “啊啊,干娘,您尽管吩咐!”老板点头哈腰。
  “第一,县城里的小学太远,村里的孩子每天要走三、四里山路上学,给村里捐一座希望小学吧!”
  老板拍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干娘真是菩萨心肠呀,我保证盖几栋漂漂亮亮的教学楼,师资教材什么的全部到位,沾您的光,我也做做功德。”

  奶奶点头,“很好。第二……”她一指男秘书,“这是个小人,以后会妨你,把他开了吧!”
  老板瞥了一眼男秘书,男秘书大惊:“老板老板,你不能听信妖言啊!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总不能因为外人一句话就开了我!大舅,看在我妈的面子上……”
  奶奶不是没脾气的人,男秘书之前一口一个“老太婆”,根本不敬畏巫医,她早记在心里,借这个机会,治治这个没教养的后生。
  原来秘书是老板的外甥,这些年狐假虎威、吃拿卡要、拉帮结派,老板早就烦透了,可是又磨不开这一层亲戚关系。
  听了“干娘”的话,当即干脆利落地宣布把他辞退,不管秘书怎么抱着大腿哭号都没用。
  打那以后,老板对奶奶分外尊敬,逢年过节都要送礼物,还四处宣传奶奶的神验,介绍一些疑难杂症的患者过来瞧病。
  奶奶的本事,远不止这些!
  但是这里我要扫下各位看官的兴,止住话头,先聊一聊我。
  我叫林泽闽,因为是晚生子,生下来瘦骨嶙峋,看着像随时要断气似的。
  可是奶奶却说我八字极好,命中有金印,也就是八字中有三个连起来的“九”,在古代这是帝王将相的命。

  奶奶说:“这孩子凡胎金口,以后一定不能乱说话,否则会招来灾祸,我给他起个名字就叫谨言吧!”
  可是我爸不太同意,按辈分我是泽字辈,我最大的堂哥,是我大爷去山咚的时候生的,起个名字叫林泽鲁。
  后来家族里的孩子依次叫林泽豫、林泽徽、林泽渝,到我顺理成章就是林泽闽,其实我爸妈这辈子也没去过胡建。
  我们这儿也有抓周的习俗,就是孩子第一个生日,在桌上放上笔、墨、纸、砚、算盘、钱币、首饰、花朵等物件,让小孩随意抓取,以此来判断孩子日后的前途,带有一种占卜性质。
  比如《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抓周时抓到了脂胭钗环,惹得贾政一肚子不快。
  我周岁的时候,家里热热闹闹了许多人,两张八仙桌拼起来,铺上红布,摆了许多物件。
  当时人多手杂,什么香烟、手镯、扳手、抹布、游戏机都往上乱放。
  众目睽睽下,一岁的我在杂物铺一样的桌上乱爬,我没有拿文房四宝,也没有拿玩具零食,而是被两样物件吸引了注意。

  我左手抓住的是捣药的药杵,是用和田玉做的,右手抓住的是驱祟的小皮鼓。
  众人一惊,只有奶奶欣慰地点点头。
  我爸环顾众人,说:“这谁放的?什么玩艺呀这是!”
  奶奶杵着槐木拐杖走出来,朗声说:“我放的,我看闽儿八字不凡,所以想试试他。没想到他果真抓到这两样东西,这是天意,这孩子注定是当巫医的命!”

  众人一阵哗然,我父母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儿子,自然是说啥都不愿意。
  一个说抓周就是个节目,不当真的;一个说时代不同了,孩子以后要做啥,让他自己选。
  我父母你一句我一句,驳了奶奶的话,反正就是不同意我跟着奶奶去干那种神叨叨的工作。
  其它亲戚也不同意,那年头林家出去经商、打工的人很多,虽说没有谁发了大财,可是总觉得出去见见世面,要比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好。他们都觉得,自己的眼界远胜过这个一辈子没出过县城的小老太婆。
  奶奶只是叹息一声,摇头走了,然后我爸取下我手上的东西,硬是把钢笔和金币塞到我手里,笑着说:“闽儿以后要考大学、挣大钱!”
  亲友们的欢笑盖过了我嘤嘤的哭声,这个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可是很多年后发生了一件事情,险些祸及全族,这才让林家知道,什么叫作天意难违!

  高三毕业,我青涩的少年时代也算是结束了。
  这年高考我发挥不理想,眼前有三条路——复读、打工,或者去某所三本大学混个学历。
  我妈说甭管咋样,暑假回来散散心,帮着做点农活,等过了暑假再说。
  我从城里学校回来之后,家里却发生了一些事情,村里有个恶霸叫作墨龙,墨龙父亲80年代就在外面做一些不干不净的生意,墨龙早早辍学,仗着家里有俩钱儿,带着一帮无业青年整天打瘸子、骂哑巴,干尽缺德事。
  这一家是全村公认的流氓无赖,就差村支书给他们家门口挂个流氓证了。
  墨龙家和我们林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一来我们林家低调;二来两家人家,一家住村东、一家住村西;三来林家有我奶奶这位神人坐镇,他们轻易不敢造次。
  没成想,墨龙家居然跑来找我们家麻烦,起因是一条田埂,墨龙的小叔擅自把挨着我们家田的田埂挖了,硬说田埂这一块按理儿说是他们墨家的。

  我爸也不知道他按的是什么“理儿”,找村干部评理,村干部让墨龙的小叔把田埂复原。
  结果他在复原的时候,悄悄推了十公分,白占我们家的田。
  我爸又找村干部,可村干部却和稀泥,劝我们双方各退一步,大道理讲了一箩筐。
  田是乡下人的铁饭碗、传家宝,今年占一点明年占一点,不到三代人一块田不得归了别人家,所以这种事,历来是锱铢必较的。

  每年全国农村都有为这事发生械斗甚至打死人的,真不是庄稼汉小肚鸡肠爱计较,换作城里人买套房发现短了两个平方,一样闹到法院,不动产那就是不能动的。
  其实墨龙家那几个务农的亲戚,经常用这种制造“既成事实”的手段侵占别人家的田。
  你看原本四四方方、豆腐块一样的田,就他们家那几块特别大,像过度发育的瘤子,一看就是占了别人家不少便宜。
  我爸回去生了一晚上闷气,我妈怎么劝都不管用,我妈说奶奶这两天被干儿子请到城里瞧大病去了,要不等奶奶回来再说,奶奶在村里还是很有威望的,墨龙他小叔不就是瞅着奶奶不在,才来找碴的吗?
  我爸越想越气,和大爷姑姑们一合计,一片主战不主和的声音。
  于是某天清晨,我爸和二大爷、三姑父过去,来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把田埂又挖了,推回去。
  当然,林家不占别人的田,只是还原成原状。
  可想而知,墨龙小叔怎么可能不找碴,他捧着鸡毛当令箭,非说之前的田埂是村干部定下的,不让动。
  林家寸步不让,两家人就对峙起来,到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剑拔弩张,充满火药味。

  这天我爸在田里拔草,墨龙这个流氓过来,嘴里不干不净,我爸不想搭理他。
  哪知道墨龙很下作地掏出那话儿,对着我们家的田撒尿,滋了我爸一腿。
  我爸恼了,举起锄子作个威胁的动作,墨龙突然大喊:“姓林的打人啦!”
  然后一帮小青年不知从哪蹿出来,把我爸一顿揍,原来一切都是圈套。
  一个小孩看见,跑到我家报信,奶声奶气地说:“林伯伯被人打得一头红红的。”
  听见这话,正在剥毛豆的我哪里还坐得住,不顾我妈说:“小闽,等你二大爷回来!”我就冲了出去。
  一路跑到田里,看见墨龙站在田埂上冷笑,一帮小流氓正在施暴。
  我眼泪登时就涌出来了,冲过去推开他们,红着眼厉声喊道:“住手!住手!我报警了!”
  “哼,小兔崽子,你还敢报警?”人高马大的墨龙歪嘴接过狗腿子递来的香烟,双手穿着口袋,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烟上上下下地动,“是你爸先拿锄头要杀我,我们这叫正当防卫,我这些朋友都看见了。”
  我爸捂着流血的脑袋说:“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是流氓村痞,不讲理的,打死了我,有王法治你们!”
  看见我爸的样子,听着我爸的话,我眼泪更是哗哗地流,我说:“就为了一小片田,你们连人都不当了!?”
  墨龙冷哼一声,“你们林家都是君子,怎么还斤斤计较,还骂我们祖宗十八代?呸!”

  墨龙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我,“我告诉你,田埂要是不给我们推回来,我叫你们林家永无宁日,老子在外面跟过大哥也砍过人,治死你们这帮乡巴佬,比吐口唾沫还容易!我们走!”
  墨龙转身带着一帮小弟走了,我一股热血冲脑,想上去拼命,被我爸死死抓住。
  我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了,突然对着墨龙大喊:“墨龙,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家破人亡!”
  墨龙恶狠狠地回了句脏话,走回来要揍我,我爸使劲推我,叫我快跑。

  墨龙离我还有十步远的时候,他信手拨开田里的一株杂草,当他一脚踏上田埂,突然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两眼一瞪,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大哥!大哥!”
  一帮小弟跑过来,使劲摇晃墨龙,有人大着胆子探了一下墨龙的鼻息,像触电一样缩回手,然后尖叫着大喊:“杀……杀人啦!”
  县城里的丨警丨察赶来之前,我怔怔地看着墨龙的尸体,脑袋里嗡嗡的,毒辣的太阳晃着我的眼睛,让我阵阵晕眩。
  村里的人在田地周围,也是越聚越多,后来墨龙父亲跑来,抱着儿子的尸体号陶恸哭,指责我们林家用了什么妖法。

  这些声音好像离我很遥远,我隐隐的有种感觉,觉得自己闯祸了!
  丨警丨察来了以后,虽然这一大帮子人添油加醋地胡说八道,丨警丨察就认一件事:“当时没人碰他,对吗?”
  仔细一看,墨龙手指上有划伤,据墨龙朋友回忆,墨龙当时碰了一株野草。
  村里有老人认出来,这草正是剧毒的“牛膝坠”,据说大黄牛吃了都会死,甭说人了。
  不过邪乎的是,这种毒草一般长在深山里,怎么会从田里冒出来。
  既然是一起意外,丨警丨察就叫大伙都散了吧,我爸早已被二大爷扶到卫生所去包扎了。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一段上坡路上,心烦意乱,可能是头一回目击人的死亡,让我受到了冲击。
  可是这件事是不是太巧合了,上一秒我诅咒了墨龙,下一秒他就……
  难道这不是巧合!?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只手很粗暴地拽了我的胳膊一下,我扭头一看,吓得往后一跳,因为这个陌生人长得实在太怪了,而且穿着打扮也非常过时,好像电视剧里的人似的。
  那个男人体格瘦小,还有点驼背,穿一件松垮垮、缀满补丁的皂色大褂,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两手拢在袖子里面。
  他的小脸皱巴巴的,好像麻核桃一样,鼻头脏脏的,一对小眼睛的眼角糊满了眼屎,光滑的嘴唇上居然长了几根又长又硬的胡须,外往支棱着,还有两根蜡黄的大门牙突在嘴唇外面,这家伙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猥琐、暧昧。
  拿“獐头鼠目”形容这个人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像老鼠的男人挤眉弄眼地对我说:“小老弟,你这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啊?”
  与人为善是从小父母对我的教诲,因此有人问路我也不会拒绝,便答道:“我从田里头来,正要回家去,大哥你是外村的人吗?住招待所的话往那头走。”
  “嘻嘻,初次见面,也没啥表示的,怪不好意思的!”男人像苍蝇一样搓着手,揪着帽子下面露出的细细的头发一扽,拽下来几根毛发来,拽过我的手腕,塞到我手里,“一……一点见面礼,这是好东西,好东西,嘻嘻!”
  他喘着气说话,两只小眼直发光,看着怪异极了,我吓得赶紧缩回手,心想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
  我转身要走,他又腻腻歪歪地拉着我,我看见他又黄又脏的指甲,恶心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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