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臣

作者: 黄手帕

  “死、死人了!”
  灯火通明的新房内,一声惊悚的尖叫倏然响起,划破了沉沉的夜幕。
  雕龙刻凤的镂花喜床上,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无力地仰倒在火红的锦被上,头顶的喜帕被揭开了一半,露出一张青白色的僵冷面孔来,乌黑的血液自她的嘴角、鼻孔和睁大的眼睛里淌出来,整个人早就没了声息。
  喜婆跌坐在地,满眼惊恐地凝视着躺在喜床上的死人,眼泪鼻涕将厚重的脂粉糊了满脸,哀嚎出声:
  “快来人啊!新娘子死了!”
  疼。
  好疼。
  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死在实验室的那场爆炸中了。
  当时她在军方的帮助下研究出新式疫苗,可以有效遏制蔓延全球的病毒,可是就在她将自己当做实验体注射了新式疫苗后实验室却发生了爆炸……

  难道人死了,依旧可以感受到疼吗?
  剧烈的疼痛自心肺蔓延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仿佛正被烈火焚烧,白瑶瑶只觉得喉咙深处涌出一股热流,没忍住一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这一口血喷出,整个人却仿佛都轻松了许多。肺腑依旧残留着火灼一般剧烈的痛感,可是那种压迫着胸口喘不过气来的不适却得到了缓解。
  她正要松口气,耳边却传来杂七杂八的说话声,仿佛有苍蝇聒噪个不停,吵吵闹闹分外烦人。

  “闭嘴!”白瑶瑶烦躁地怒斥出声。
  新房内顿时静了一静。
  下一刻,白瑶瑶只觉得下巴一疼,耳畔一道低沉阴冷的声音施施然响起:“孤瞧着,王妃倒是精神得很。”
  王妃?

  这是什么奇葩的称呼?
  白瑶瑶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半张银质面具,凸起的纹路纵横勾勒出狞笑的厉鬼图案,在跳跃燃烧的烛火下折射出冷锐的光。
  而那未被面具所覆盖的另半张脸,却是肌肤冷白如玉,星子一般的黑眸,剑眉斜飞入鬓,轮廓深邃,俊朗非凡。
  白瑶瑶努力运转着大脑,实在是想不起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可是他的的语气,却好似认识她一般。
  她张了张嘴,自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的话来,“你、你是谁?”

  那人仿佛嫌弃脏东西一般,吝啬地仅以两根手指钳制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语气森冷幽沉:“怎么,寻死没成,开始装疯卖傻了?嫁给孤,你很不情愿?”
  寻死?
  白瑶瑶有片刻的茫然,下一刻脑海中大量不属于她的记忆骤然翻涌而来,尖锐的刺痛令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疼……”

  她痛苦地合上了眼,小声哀叫出来,细细软软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攀在了面前男人的臂膊上,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他怀中栽倒。
  男人眼中掠过一抹震惊,也许是从被女子如此大胆地投怀送抱过,身体不自然地僵硬在原地,任由一身嫁衣的白瑶瑶就这么扑了满怀,小猫儿一般在他怀里叫着疼。
  一旁跪了满地的太医与丫鬟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唯恐下一刻王爷会大发雷霆,要知道,王爷平日里可是从来不让女子近身的。
  白瑶瑶却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要裂开了。
  “好疼啊……”她低声喃喃叫痛。
  女子一身描金刺凤的嫁衣早就被揉得乱七八糟,本来被包裹在锦缎间的细瘦脖子露出了一截,消瘦苍白的小脸上满是乌黑的血迹,使得原本还算清丽的五官也显得狰狞起来,这样的人,实在无法昧着良心称赞她一声好看。
  可是……

  男人扶在她腰间的手指竟有些情难自禁地婆娑了一下——她的腰,怎么这么细?是瘦的吗?
  她就这样扑进了他的怀里,软着声音撒娇喊疼,似乎一点也不怕他,反倒像一只柔柔弱弱的小猫哼哼唧唧要主人梳毛。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立刻推开她。
  一旁的奴仆和太医们全部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了头。
  白瑶瑶拧着眉忍了好一会儿疼才缓过来,将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接收了个彻底。
  原来她确实是已经死了,可是也许是那支疫苗在爆炸中发生了变化,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灵魂竟然重生在了这个与她同名同姓却意外死在新婚之夜的曦王妃身上。
  而原身,绝对不是方才那个男人口中所说的自己寻死!
  在白瑶瑶所接收的记忆中,原身虽然是临淮侯府的嫡女,但却生性温柔怯弱,在继母的手下艰难讨生活,一心渴望着出嫁之后可以改变自己的处境,不必再受继母和弟弟妹妹们的欺负。
  奈何皇帝为临淮侯府与曦王之间指婚。
  曦王自幼就伤了面容,半张脸形如恶鬼,甚至传闻他曾吓死过为他指导房事的宫女,以至于到今天身边也没有一个女人。更不要提几年前他连屠十城的战绩,手段残忍暴虐令人闻风丧胆,铸就修罗之名,若非后来在战场上伤到了根本,如今也不会退下来。据传言,曦王伤到的不是别处,正是他的命根子,哪个女人若是嫁给了他,即便不被他活活吓死,也会守一辈子活寡。
  继母不忍心将亲生女儿嫁过来受苦,抹着眼泪同父亲商量了半宿,便劝说原身嫁过来,原身虽然害怕,却温顺习惯了,见父亲与继母执意如此,不得不忍着恐惧嫁了过来。
  嫁来此处之前,她甚至还好脾气地安慰自己,只要自己谨言慎行,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不要触怒曦王,总能在曦王府好好生活下去的,也不必再瞧着继母的脸色度日,被继妹们挤兑欺辱。
  抱着这样想法的原身,怎么可能在新婚之夜自杀?定然是被人下了毒,才会七窍流血死在婚床上!
  白瑶瑶暗暗攥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放心,我既然占用了你的身子,定会替你报仇,曾经那些陷害你、欺辱你、折磨你的人,我会一个个讨回公道!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声轻渺的叹息在白瑶瑶耳畔响起,若有若无,渐渐远去……
  白瑶瑶只觉得灵魂一沉,似乎彻底与这具肉身融合在一起了,原身残留在这具身体内的些许残魂与怨念也都消弭无踪。
  脑中的尖锐的刺痛感得到了缓解,白瑶瑶慢慢地放松下来,这才有心思去注意起外界的与众不同。

  怎么突然这么安静?方才那些吵人的声音呢?
  等等!
  她怎么感觉自己枕着的这块有点儿不对劲呢?
  白瑶瑶下意识地歪着头在自己枕着的那块蹭了蹭,感受脸颊一侧传来的触感。
  有点儿硬,又有点儿软……
  像是……
  像是男人的胸口……
  白瑶瑶慢慢睁开眼,入目的是被她蹭的凌乱的红色喜服,她有些呆滞地抬起头,朝上方看去。
  一双漆黑深沉的星眸,也在此刻朝下看来,与她对视。
  白瑶瑶:“!!!”
  男人阴沉着脸,低沉微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丝丝低蔑冷意:“抱够了吗?”
  白瑶瑶面色瞬间涨红,正要赶紧后撤与他拉开距离,却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了男人身体的僵硬,似乎是不习惯与她如此亲密地接触。
  咦?
  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吓人呀……如果讨厌她,明明之前就可以推开她的,可是为什么不立刻推开她呢?

  白瑶瑶心思一动,非但没有老老实实退出男人的怀抱,反而得寸进尺地软软靠在男人的怀里,撒娇一般小声念叨:“疼,我好疼,夫君。”
  “你!”你唤孤什么?!
  男人堪堪出口一个字便止住了声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真这样疼?”
  “好疼的,”白瑶瑶倒是惯会打蛇随棍上,见他对自己的触碰不恼怒,干脆赖在他的怀里不肯动,“夫君,我流了好多血,真的好疼。”

  男人蹙起了眉,又瞧见了白瑶瑶脸上干涸的血迹,冷着声音开口:“太医!”
  “臣在!”跪在地上的太医时刻悬着心,听见曦王传唤,忙不迭地应了声。
  “为王妃诊断。”他说罢就要站起身来,然而没等他推开白瑶瑶,就被人攥住了衣袖。
  白瑶瑶的手指细长,被喜袍艳红的颜色衬得格外的白,仿佛冰雪一般。她攥着他的衣袖,一双水眸湿漉漉地睇着他,声音又轻又软:“夫君,陪着我嘛。”
  她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令跪下下方的一众仆从都不自觉地屏气凝神,唯恐触怒了曦王。
  太医跪在原地,进退两难。
  萧懿垂首凝视攥着他衣袖不放的女人许久,终究还是冷着脸在喜床边坐了下来,却不曾想,刚坐稳,就被白瑶瑶抱住了手臂。
  她笑吟吟地,又甜又娇地说:“夫君对我真好。”
  这样,就算对她好吗?

  萧懿眸光微暗。
  白瑶瑶却天不怕地不怕一般,放肆地靠在萧懿的怀里。
  只是,没等她在男人胸口寻着一个靠得舒适的位置,就捱不住体弱地咳嗽了出来,喉咙里喷出了点儿血沫。
  白瑶瑶脸上的笑一瞬间便垮下来了,皱着眉道:“夫君,我疼。”

  萧懿眸光森冷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太医,“还不过来?”
  太医这才颤巍巍跪着移上前,伸手搭上了白瑶瑶的手腕替她诊脉。
  “回王爷,王妃这是中了毒!”太医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道,“只是……奇怪的是,此毒似乎已经被化解了不少,如今并不致命,只是王妃体内毒素仍有残余。”
  “要如何医治?”

  太医恭敬地道:“臣会为王妃开一副药方,依照药方抓药煎熬服下,吃个半年应当就可以排出残留毒素了,不过王妃元气大伤,后面还需好好休养,调理身子才是。”
  半年,这么久?
  白瑶瑶听着这太医的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若是自己研制的解毒胶囊也一起跟着穿越来就好了,那胶囊不说可以百试百灵,至少绝大多数的毒是可以解的。
  就在此时,白瑶瑶眼前忽然一亮,一道光幕倏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上面显示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解毒胶囊。

  白瑶瑶精神一振,整个人不由坐直了身子。
  萧懿察觉到她的动作,微不可觉地拧了下眉:“怎么了?”
  白瑶瑶仰头看他,见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瞳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他只专心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光幕的存在。
  再去看别的人,也都是一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跪在地上。
  看来只有自己可以看见这个光幕。
  白瑶瑶放下了心,又恢复了之前柔柔弱弱的做派,娇娇气气地靠在男人胸口,细声细气地说话:“夫君,我好疼啊……”

  “娇气。”
  话虽然说得冷漠不留情,可白瑶瑶却敏锐地捕捉到男人体贴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让她靠的更加舒服些。
  男人冷声质问她:“既然怕疼,怎么还敢服毒寻死?”
  白瑶瑶暗暗翻了个白眼,寻死个大头鬼哦!分明就是有人对她下的毒!

  “没有的,夫君。”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纯良又无辜地看着他,声音又轻又细,仿佛委屈极了,“我想和夫君好好过日子,没有寻死,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中毒了。”
  萧懿眼神微暗,脸上神情冷淡,瞧不出喜怒。
  白瑶瑶握住了他的手,撒娇:“夫君一定要找出那个人,他害得我这样疼,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这番话不必白瑶瑶说,萧懿也会查下去。
  毕竟敢在他新婚之夜对新娘子下毒,实在是狠狠打了他曦王府的脸,若是不追查下去,只会教幕后之人更加猖獗放肆。

  萧懿面上不动声色,抬眸看向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哪位是跟王妃嫁过来的?”
  但见人群中一个粉色袄裙的姑娘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娇艳面孔,细声细气地回话道:“奴婢春柳,是娘娘的陪嫁丫鬟。”
  “你下去随太医拿药方抓药,熬好了服侍王妃喝下。”萧懿顿了一顿,又念起白瑶瑶如今是他的王妃,他应当养着她的,于是补充道,“银钱从赵管家那里支。”
  却不想,没待丫鬟应下,白瑶瑶率先抓住了他的手,娇滴滴地开口:“夫君,我信不过她,换个人好不好?”

  萧懿被只觉得她的手指又凉又软,就像她的声音一样,羽毛一般在人的心尖搔着。
  她怎么这般会撒娇?!
  临淮侯府就是这样养女儿的吗?!
  可是他偏偏,居然有些许舍不得撤回被她握着的手。

  “那便换个人,”萧懿移开视线,也不追问她缘由,抬手点了个自己信得过的小厮,“青竹,你去。”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散了,“全都下去吧。”
  奴仆们纷纷鱼贯而出,萧懿也松开了白瑶瑶的手,站了起来。
  “夫君不留下来吗?”白瑶瑶问。
  “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冷冷丢下一句话,萧懿一眼也没有多看她,转身离去。
  看着贴了红色喜字的门板在自己眼前“吱呀”一声闭合,白瑶瑶先是一愣,随即又忍不住轻笑出声——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萧懿走了后,白瑶瑶才有心思去查看自己面前的那块光幕。
  上面的的确确是悬浮着自己此刻正需要的解毒胶囊,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还需要用医疗点数来兑换!

  看着医疗点那一列孤零零的一个“0”,白瑶瑶:QAQ
  白瑶瑶用自己身边的东西都试了试,无论是金银绸缎,还是珠宝首饰,这个光幕都不收,医疗点一直都是零。
  最后她实在是疲惫得不行了,也懒得再试下去,干脆在喜床上睡过去了。
  半夜被人叫起来喂了一次药,那药苦得很,只是她实在是太过困倦,半梦半醒眯着眼睛喝完了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天明,人还未完全清醒,就被搀扶着起床洗漱。
  几个丫鬟一同服侍着她泡过澡,又仔仔细细拆了头发清洗,最后将洗过的头发用棉布一点点吸干了水分,涂上香喷喷的发油梳成端庄的妇人发髻。

  白瑶瑶直到被他们装扮好送到马车上还没反应过来。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这么早起床?
  萧懿坐在马车上,瞧见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杏眼呆呆坐在原地,想来是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提点道:“今日该进宫去给父皇母妃请安,你说话行事都小心些。”
  白瑶瑶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昨夜是她的新婚夜,她现如今是曦王府的王妃,依照规矩是该要去见过萧懿的父母的。

  萧懿告诫了她一句后,便阖上了眼睛,靠着坐垫小憩。
  白瑶瑶的视线不由落在他没有被面具覆盖着的那半张脸上。
  单看这半张脸,萧懿不知比她前世见过的那些大明星小鲜肉好看多少倍,也不知道是继承自父亲还是母亲。
  白瑶瑶隐约记起来萧懿的母亲是当朝丽妃,传闻丽妃生得仙姿玉貌,有倾国倾城之色,入宫十年恩宠不歇,只是后来……
  正思索间,外面却传来吵闹声,马车也停了下来。

  “什么事?”萧懿缓缓睁开眼睛,不耐地询问出声。
  外头马夫回话:“回王爷,是有人出殡,属下这就叫他们让路。”
  “不必,”萧懿微不可觉地拧了拧眉,“死者为大,让他们过。”
  白瑶瑶有些稀奇地瞧了萧懿一眼,没想到这传闻中暴虐成性的曦王爷非但没有责怪这群人拦路,反而好脾气地愿意让棺材先过。

  再回忆起昨晚的事,倒是和原身所听说的差距甚大。
  “瞧孤作甚?”察觉到白瑶瑶的目光,萧懿冷着脸看向了她。
  白瑶瑶才不怵他没给她好脸色,笑吟吟地依偎过去,说:“夫君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萧懿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嫁过来的时候,我听说夫君好凶的,”白瑶瑶笑得又乖又甜,“可是夫君才不是呢,夫君对我特别好。”

  萧懿依旧不说话,脸色更沉了几分。
  若是旁的人在场,瞧见这一幕只怕要吓得站都站不稳了,可白瑶瑶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并没有生气,甚至还敢出言调戏:“若是夫君肯对我笑笑就更好了。”
  “笑?”萧懿两指钳制住她的下巴,“你的胆子倒是很大!”
  那可不?白瑶瑶感觉自己的胆子大得都可以包天了。
  她正要得寸进尺再调戏上两句,却忽然听见细碎的交谈声在耳边响起。
  “好惨的姑娘,听说昨晚疼得叫了一夜呢,硬生生难产死了,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两命。”
  “是啊,那孩子还没出生呢,你瞧,棺材还在往下滴着血,啧啧啧……”
  棺材滴着血?!
  白瑶瑶听闻此言,脸色顿时一变,也没心思再调笑萧懿,一把拍开他捏着她下颚的手,撩起马车帘子朝外看去。
  只见道路正中蜿蜒着一道长长的鲜红血迹,循着血迹看去,是一口被四个人抬着的薄棺,那鲜血正是从棺材的缝隙中渗出,淋漓滴落。
  “停下!”
  顾不得多想,白瑶瑶跳下马车,飞快地冲上前叫停了抬着棺材的送葬队伍,“快停下!她没死!还有的救!”
  送葬队伍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姑娘拦住棺材是什么意思。
  “姑娘莫要说笑了,”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红着眼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哽咽着道,“我娘子昨夜难产,四更天就没了气息,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
  一旁头戴白花的中年妇人也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地道:“冤孽呀!冤孽啊!媛娘那般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这样没了!连带着我小孙孙,一起没了啊!”

  “安静,”白瑶瑶打断他们的哭诉,沉声道,“我是大夫,现在开棺还有的救!若是晚了,一个也救不回来!”
  她说罢这番话,也不管送葬的人作何反应,三两步上前便要掀开棺盖。幸而那棺材板儿还未钉上封死,被她用力一推就推开了。
  只见棺材里躺着一个妙龄女子,裹着一袭不合身的丧服,腹部高高隆起,殷红的血液正从她的两腿间汩汩淌出,早就浸透了下半截棺材,从缝隙中渗漏出去。
  见此,白瑶瑶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倘若是死人,血液早已干涸凝固,又怎么会有新鲜血液从两腿间淌出来呢?这人必定没死!
  周遭人也没想到白瑶瑶如此大胆,竟然敢直接推开死人的棺材,被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了一步。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难产而死乃是不祥之兆,死者甚至连葬入祖坟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这家人才会四更天死了老婆,清早就急着出殡。
  可是眼前这女子却仿佛天不怕地不怕一般,竟然还伸出手摸进了棺材里!
  “这女子是哪家的姑娘,好大的胆子!”
  “不是姑娘家,你瞧,她梳着妇人发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媳妇儿,也不怕晦气!”
  “我可是亲耳听接生婆说的,这产妇早就没气了,难不成真有的救?”
  “又不是神仙,还能起死回生不成?胡闹!”

  白瑶瑶才不管周围炸开了锅一般的议论声,她冷静地拨开缠在女子面上和颈上的乱发,翻看着女子的眼球,又伸手感受了一下女子的鼻息、脉搏和体温。
  呼吸浅促,脉搏微弱近乎消失,四肢冰冷,肌肤发绀,白瑶瑶可以确定这是难产失血导致的昏厥休克,产妇还没有死!
  可是产妇出血如此严重,再拖下去,只会真的失血过多而死。
  这时候如果立即剖腹产终止妊娠、输血、上呼吸机,或许还有得救,可是这个时代上哪儿去找这些?

  难道真的要看着这个孕妇一尸两命死在自己面前吗?!
  还有办法!
  白瑶瑶记得,自己有个专修中医针灸的师兄教过自己,可以用针灸的方法刺激穴位,达到收缩血管止血的作用!
  如果现在用针灸刺激产妇宫缩,将孩子在最短的时间里生产下来,然后立即进行止血措施……
  不、不对!
  现在血流得这样严重,继续生产很可能会加速产妇的失血,要是这时候有输血设备就好了……
  就在白瑶瑶摇摆不定间,之前那个披麻戴孝的男人猛地冲了上来,“噗通”一声跪在了白瑶瑶面前:“姑娘!要是媛娘真的还有救!那就求求你救救媛娘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没等白瑶瑶反应过来,就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头来,只磕了两三下,额头就青紫了大片。
  “我当这许多人聚在一起是瞧些什么,原来是姐姐。”就在此时,一道轻柔曼妙的女声倏然响起,透着几分不经意的讥诮与嘲弄,“说来惭愧,与姐姐在府**同生活了十几年,潇潇都不知道,姐姐竟然还懂得医术。”
  只见一个碧玉年华的女子缓缓自人群中走了出来,她一身淡粉色纱裙,乌发绾成温婉可人的垂挂髻,衬得一张小脸五官精致俏丽,不是别人,正是白瑶瑶的继妹之一,白潇潇。
  白潇潇垂首瞧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脸上流露出几分怜悯:“原来是死了妻子的可怜人,姐姐,你也是太不应当了,怎么好意思这样戏弄他呢?”
  跪在地上的男人茫然地看着白潇潇,又转头看了看白瑶瑶,一时不知该信谁。
  白潇潇恳切地望着那男人,柔声说道:“这位公子,你还是快起来吧,我姐姐真的不会医术,也救不了你妻子,依我之见,还是早些让你妻子入土为安得好。”
  她言辞温柔悲悯,仿佛真真切切是在为这失去了妻子孩子的可怜男人着想一般,叫周围的人见了,不由心生好感,连带着对白瑶瑶也多了几分抵触。
  “我就说嘛,这世道会医术的女子本来就少,原来是故意戏弄人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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