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利

作者: 大星

  一道霞光射进黑乎乎的监房,铁门打开,两名狱警押着一个男囚走出监房。他叫余光,是原江东省东山市市长。尽管才年过半百,但因精神上的痛苦,脸上的抬头纹、鱼尾纹堆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他在睡梦中被狱警叫醒,睡眼惺忪、神态颓丧地走在去往审讯室的长廊里。
  审讯室的墙上有只挂钟,指针指向上午六时整。审讯席上,坐着一位女干部,年约四十开外,剪着短发,五官端庄且眉清目秀。她便是中组部干部监督局二处处长秦慧楠。
  在秦慧楠的身旁,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他是江东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副处长邓亦先,因人高马大,长得帅气,讲话富有弹力,又经常主持机关的文艺晚会,因此被周围人称为“组织部的男神和网红”。
  在狱警的押解下,余光步履蹒跚地走进审讯室,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响声。他被狱警稳稳地按在审讯椅上,铐住的双手,摆在胸前。他开始打量审讯席上坐着的秦慧楠和邓亦先,目光诧异。秦慧楠看着面前坐着的余光,表情相当严肃,很有震慑力。余光心里嘀咕开了,审讯席上坐着的是什么人?一个是风韵十足的女人,一个是人高马大的帅男,还穿着便衣。入狱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这种阵势。

  “你们……”不等秦慧楠和邓亦先发问,余光先开口说话了,“你们好像不是公丨安丨、检察院的?”

  邓亦先说:“不愧是当过市长的,算你有眼力,我们是中央和省级组织部门的。”
  “哈哈哈!”想不到余光大笑起来,“二位走错了门、找错了人吧?我是个囚犯,这辈子再也没有被提拔和考察的机会了。哈哈哈……”
  “余光,严肃点!”秦慧楠发话了,“这里不是茶楼、咖啡厅,是审讯室!”
  “报告政府,”余光这才正襟危坐起来,直了直腰,“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还要我说什么?如果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你们就判我无期,砍我脑袋!”

  望着余光信誓旦旦的样子,秦慧楠故意沉默着,双方进入短暂的对峙……
  昨天,秦慧楠还在北京自己的办公室里,窗外天阴未雨,空气有点闷,时有雷电闪过窗外,瞬间将世间的万物都曝光了。窗内,秦慧楠端详着手中的举报信,神色凝重,若有所思。明天上午九点,江东省东山市市委书记林强盛将被宣布任命为江东省副省长,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突然洞察到即将提升为副部级的林强盛隐藏着大问题!
  事情相当奇妙和凑巧,当江东省委组织部干部邓亦先来京取回林强盛过审材料和任职批复文件时,一封举报信同时送到秦慧楠的手中。她马上联想起那封举报信的内容:“林强盛有十二个情人,并有八个私生子女。”更让她不能忘记的是林强盛的老搭档——原江东省东山市市长余光,其案件已尘埃落定,其中他包养的情妇、非婚子女和多处住房的罪名让举国震惊。一个是市委书记,一个是市长,俩人同事了十几年,市长、市委书记搭档了八年,结果一个成了阶下囚的“大老虎”,一个成了全国表彰的优秀干部、即将提拔的副省长。多么巨大的落差,难道林强盛果真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再世?是出污泥而不染的廉政标兵?既然如此,那么这封举报信又该如何解释?是空穴来风,有人把水搅浑?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秦慧楠把举报信递给邓亦先,邓亦先并没有在意,他说:“这样的匿名信我那里有成袋成箱。问题是这举报不仅没有具体证据,也没有提供调查的线索。无非是对林强盛有意见不快活的人搅搅局、出出气罢了。”

  “真是这样吗?”秦慧楠在拷问自己,她心里盘算着,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多个情妇、多个非婚子女不全是余光所为,他替别人包括林强盛背了黑锅。从全国反腐败案例来看,同案犯中,“丢卒保车,东山再起”的现象屡屡发生。余光和林强盛是不是这样呢?责任重大,秦慧楠在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监狱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了上午七时整,省人大八点半开会,九点宣布林强盛的任命,还有两个小时,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不,不到最后绝不放弃,她必须撬开余光的嘴巴,因为他是林强盛的第一个知情人。直觉告诉她,此时余光在演戏。
  秦慧楠说:“余光,曾任江东省东山市市长。从常务副市长提拔为市长,只经历了八个月的时间,我说的不错吧?”
  余光低着头,沉默着。
  秦慧楠向余光亮了一下工牌:“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中央组织部干部监督局二处处长秦慧楠。”
  余光依然低头沉默,看着锃锃发亮的手铐。
  秦慧楠说:“你的沉默向我表示着什么,抵触还是不屑一顾?也许在你这个曾经的市长眼里,一个小小的处长,位卑言轻,微不足道。”

  “错了!”余光开口了,“中国的经济,是处长经济;中国权力的关系,是处长的关系。在中国,不搞掂处长,一事无成。这个,我深有体会。”
  秦慧楠说:“名不虚传,果然是官场高手。”
  “过奖。高手谈不上,”余光玩世不恭地说,“充其量是一根官场老油条罢了。”
  秦慧楠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是林强盛的相片,余光看了一眼继续沉默。
  秦慧楠问:“余光,认识他吗?”
  余光心里先是一惊,后是一声不吭,又玩起了“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的套路。他不知道秦慧楠为什么突然拿出林强盛的照片,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慧楠说:“一个是市长,一个是市委书记。余市长,你们两人搭档八年,你不会说不认识吧?”
  余光说:“别,请别这么称呼我,余光市长已经死翘翘了,现在只有罪犯余光。我知道,我的案子震惊了全国,因为我有二百多套房子,一百多个情妇,二十多个私生子女……我,无地自容;我,忘记初心,不得始终;我私欲膨胀,给党抹黑,罪该万死!”说着,他不自然地抹了抹眼角。
  秦慧楠步步紧逼:“余光,你有博士生的头衔,想不到这么俗,俗不可耐!”
  余光说:“请秦处长赐教。”
  “想当官拍不尽马屁,有了权忘乎所以,进了班房后悔不已。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居然和其他文化层次较低的贪官一样,走的是一个套路,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好意思,”余光老脸皮厚,但欲言又止,“我的博士生文凭是——”
  邓亦先脱口而出:“假冒伪劣?”
  余光低头而答:“差不多吧——”
  邓亦先长叹一声:“难怪啊!”
  “秦处长,”余光试探着口气问,“问题我也交代了。您还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例行公务。”秦慧楠突然话锋一转,“组织上要提拔任用你曾经的搭档林强盛,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听听我的意见?”余光震惊,“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可是重大罪犯哪!我现在有什么权利给党的组织工作评头论足?”
  秦慧楠说:“你和林强盛同志曾经搭档了八年,配合默契,相互了解,相得益彰。你的意见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余光终于改变了口气,“党和政府既然看得起我,给我一次发声的机会,我就得珍惜。秦处长,对林强盛同志……不,我现在不配做他的同志,是林强盛书记,我对他的评价是八个字——党和人民的好干部。”
  秦慧楠问:“是真心话?”
  “秦处长,”余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已铸成大错,身陷囹圄,还能错上加错?我说的可是掏心窝子的话。”
  “不要信誓旦旦。”秦慧楠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目光游离,顾左右而言他。看得出,你心里有话,有委屈,也许是天大的委屈!”

  “不——”余光矢口否认。
  “我和邓处长可以等你到八点,”秦慧楠的语气不紧不慢,“等你说出真心话。”
  “秦处长,你可不能逼我啊……”余光十分委屈的样子。
  “这不是逼你,”秦慧楠掷地有声地说道,“是等待你的良心发现!”
  “余光,”邓亦先加了一把火,“还有十分钟就是八点,这对你是一次立功的机会,你要把握好。”

  “我……”
  余光暗淡浑浊的目光突然闪亮了一下,这种闪亮夹带着渴求和贪婪,尽管是瞬间,还是被秦慧楠捕捉到了。
  上午八点,江东省省委书记郁浩民提前半小时来到了办公室。今天是省人大的一次重要会议,要通过几项地方法规,还要宣布几个重要的人事任免,其中林强盛就任江东省人民政府分管工业的副省长,就由他亲自宣布。因为他不仅是省委书记,还兼职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的职务。
  郁浩民是江东省人,今年五十五岁,凡认识的人对他的评价是优缺点各半,还送他三个字“稳、准、狠”。所谓稳,就是做事待人求稳求重,稳如泰山,宁静致远,不草率,不感情用事;所谓准,做任何决策,下任何决心一定要准,看准了的事他下手,看不准的,天王老子说情都无济于事;所谓狠,对小人下手狠。他还把小人列为三种:违背诺言者,挑拨离间者,溜须拍马者。

  郁浩民坐在案头,趁开会前的时间,抓紧批阅急办的文件。这时,秘书李冬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摆放在案头。
  李冬说:“郁书记,这是林强盛副省长的任命文件,请您在省人大会上宣布。”
  郁浩民问:“会议是几点开始?”
  李冬说:“上午八点半,宣读任命的时间是九点整。”
  郁浩民拿起文件,“关于林强盛同志任命的通知”的大字映入眼帘,犹如划动了船桨,拨动了他思绪的涟漪。在他任职江东省省委书记前,林强盛提拔的事已成定局,这是前任省委书记提议省委常委会拍板定夺的。郁浩民到任后,只是象征性地走一下程序。
  在江东省第一监狱的审讯室里,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余光一扫刚才的轻松,面前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秦慧楠依然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旁边的邓亦先悄悄地瞄了一眼挂钟,已是七点五十五分,距离宣布结果还有一小时零五分钟,余光仍然一口咬定林强盛是“党和人民的好干部”。看着秦慧楠面带微笑,不急不忙的样子,邓亦先只能暗暗着急。余光则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那架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坚决对抗到底。在这时刻,对峙的智慧就是耐心和毅力,看准对方的软肋,猛然一击。

  邓亦先拍案而起:“余光,还有五分钟,你不要和立功的机会擦肩而过!”

  余光急了:“要我说什么?林强盛是‘大老虎’,事实呢?证据呢?我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呀!”
  室内的座钟敲响了八下,郁浩民整理着公文包,将林强盛任命文件装进包里,揿响了电铃,秘书李冬走进室内。“早点去会场吧,防止堵车。”郁浩民说。
  “郁书记,我去通知交警大队,道路管制。”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道路管制。”郁浩民火了,“这个毛病一定要改一改!一条繁华大道,让所有人停下来,让我一个人通行,凭什么?我没有这个权力!我是省委书记,我的时间值钱,老百姓的时间就一文不值?这,也是腐败!”说完,郁浩民疾步向办公室外走去。
  审讯室里,秦慧楠和邓亦先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人同时起身准备离开,余光一脸讨好地看着秦慧楠和邓亦先,以得意的目光目送他们离开。

  正当余光紧绷的神经稍有放松时,秦慧楠已经迈出门的身影又转过来,她略带歉意地对余光说:“我差点儿忘了一件事,余光,有人托我带一样东西给你。”秦慧楠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余光,余光的眼神随着这张纸从包里到自己手里转动着,想看看秦慧楠有什么花样。他仔细一看是一张小学一年级的成绩报告单,语文、算术两个一百分。不错的成绩,但这与我余光有什么关系呢?余光心里纳闷,但又不想问。

  秦慧楠说:“这是你女儿的,她考了两个一百分,向你报喜。”
  女儿?报喜?余光有点糊涂了,自己根本没有女儿,怎么会有考一百分的女儿报喜呢?看余光一脸的狐疑,秦慧楠轻声说:“这是你非婚子女中的一个。这孩子八岁,长得很可爱,叫小曼。你出事后,她的母亲、你的情妇,狠心地将她抛弃,远走他国了。她给孩子留下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孩子,你的亲生父亲是东山市市长、贪官余光!”
  余光瞬间愣住了,嗡嗡作响的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曾经的情妇中,哪个会给他生了女儿,又怎么敢如此称呼自己呢?余光浏览了一下成绩单。在成绩单最下方,写着方方正正的一行字:“爸爸,妈妈找到你了吗?我是好孩子,我很好,很想你!”余光心里有一根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突然神情不安地躁动起来。
  秦慧楠看着余光,继续说:“孩子被一位捡垃圾的老人收养了,老人担心孩子接受不了现实,这封信并没有给她看。他还告诉小曼,她爸爸为了让小曼能更好地生活,正在国外奔波,而妈妈则是找爸爸去了。”
  秦慧楠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余光:“这就是你的女儿小曼。”
  余光接过照片,仔细端详起来。照片中的小曼腼腆地笑着,眉眼和余光有些相似。这些年来,余光对情妇的相处原则从来都是权色交易,不谈感情。万不得已生了孩子,也只额外支付一些钱财,从不过问。但他从不曾想过这些孩子,有一天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此刻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泪目了,连忙用手胡乱抹去将要掉落的泪水,自我解嘲着说:“老眼昏花了,有点看不清楚。她……过得好吗?”

  秦慧楠反问一句:“收养她的老人捡垃圾,你觉得呢?”
  余光张了张嘴,但还是闭上了。他抿紧了嘴唇,目光在成绩单和照片之间转换不停,心里却在说着:“天哪,我造孽了,我该死,罪该万死……”

  余光的内心活动,秦慧楠一眼看穿,她决定“痛打落水狗”,最后一击:“余光,按血统和基因,你是那二十多个非婚子女的亲生父亲。问问你的良心,这些孩子怎么生存?他们怎么面对社会和人生?怎么面对现在和未来?你可曾考虑过,你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你造的孽,犯的罪,党纪国法不容,天理不容!”
  余光痛心疾首地说:“秦处长,我不是人,我有罪……”
  邓亦先说:“孩子被我们接过来了,你想见见她吗?”
  “想……”余光脱口而出,突然又改口,“不,还是不见吧……”
  秦慧楠说:“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是你的亲骨肉。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八年了。”
  余光耷拉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看得出来他的精神开始崩溃。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两位年轻的女丨警丨察带着一个小女孩走进来。这女孩就是小曼。

  小曼见到秦慧楠,马上扑过来喊了一声“秦阿姨好”。秦慧楠指指审讯席椅上的余光说:“小曼,仔细看看,他是谁?”
  小曼一下子认出来了,令人揪心地喊了一声:“爸——”
  余光慌了手脚,面对向他走来的小曼,一个劲地说着:“不,不不——”
  小曼说:“你就是我爸,我口袋里有你的照片,我每天都要看几回。爸,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爸,我好想你……”
  余光再也忍不住,强大的动力似一股洪流,终于冲破了感情的闸门奔涌而出。他一把搂住小曼,泣不成声。

  秦慧楠看了看腕表,时钟八点十分,她对邓亦先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声不响地走出审讯室。
  监房过道的感应灯随着秦慧楠和邓亦先的脚步一盏盏明亮起来。邓亦先低声问秦慧楠现在怎么办?秦慧楠只说出一个字:等!邓亦先看了看手表,神色焦急,还能等到什么?对余光还有等的必要吗?话音未落,狱警从后面匆匆地跑来,快步追赶上他们说,余光请你们回去,他有话要说!秦慧楠与邓亦先相视一笑,迅速折回审讯室。
  余光再次见到秦慧楠和邓亦先的第一句话是“请帮我转告小曼,她是个好孩子,我不是个好爸爸,不要恨我。还请替我谢谢那位垃圾站的老人,他帮我担负了责任”,第二句话是“林强盛是个伪君子,我要举报他……”话没说完,泪洒衣襟,泣不成声,双膝跪地……
  一辆帕萨特在东山市的街头疾驰而过,驾车人是秦慧楠。邓亦先坐在副驾驶座上,正给部里打电话请示。余光提供的证词、证据事关重大,他们已经拿到林强盛有十二个情妇、八个非婚子女、二十套非法获取住房的确凿证据。情况紧急,中组部领导指示,直接向江东省委书记郁浩民同志报告。

  会场门口,郁浩民已经下车,与代表们陆续走进会场。街上,秦慧楠开着帕萨特呼啸而过,她已经超速,被交警发现,交警骑上摩托随即追赶。望着后视镜里的交警,秦慧楠并没有收住油门,继续超速行驶。郁书记的电话一直是忙音,此时距离宣布结果还有十五分钟,秦慧楠急在心里,脚下的油门一直就没松过。
  “小心,前面是红灯!”随着邓亦先的惊呼,秦慧楠加大了脚下的油门,帕萨特轰鸣着闯过红灯。眼看就要到会场了,导航提示前方严重拥堵,秦慧楠看着导航,眉头一皱,心里一横,方向盘转起来,冲上左车道,居然逆向行驶,吓得迎面而来的车辆纷纷避让,有些车辆避让不及,出现了剐蹭、碰撞。
  一辆停在路边的警车拉响了警笛,并紧急发动警车追着帕萨特,命令靠边停车,秦慧楠无暇顾及,全神贯注地继续向会场行驶。邓亦先双手紧紧抓住头上方的把手,神情紧张,屏住呼吸。咣当一声,帕萨特撞坏了会场门口的挡杆,冲进大门。门口警卫一片慌乱,交警开着警车、骑着摩托紧随其后。停车后,秦慧楠和邓亦先向会场跑去,速度像是百米冲刺!
  会场内,“江东省第九届人民代表大会第十次全体委员会”已经开会,郁浩民和其他领导干部早已在主席台落座。主席台下也是座无虚席,代表们表情肃穆,整个会场格外庄严。
  就在主持人宣布江东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郁浩民同志宣读一项任命通知时,秘书李冬疾步走来,与郁浩民低头耳语。郁浩民表情震惊,把刚刚拿出的任命文件又收回公文包,与主持人交代一番走出会场。
  主持人尴尬地说:“同志们,因情况的变化,大会程序作临时修改,现在请省财政厅的主要负责同志向大会报告工作……”
  顿时,台下一阵骚动,代表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省委的小会议室里,郁浩民和几位省委领导在听取秦慧楠的汇报:“余光交代并揭发,在定他罪的一百零四个情妇、二十二个非婚子女和二百一十二套住房中,有十二个情妇、八个非婚子女、二十套住房是林强盛的。”
  秦慧楠将卷宗放在案头,有一位领导抽出材料,是几份DNA检测报告和十几套房本。整个会议室顿时像煮沸的一锅粥,有的对林强盛恨铁不成钢,摇头叹息;有的被林强盛伪君子的恶行气得拍案骂娘;还有支持过林强盛的人大呼上当受骗,委屈得像个受害者。他们说,这些证据材料如果再晚送来一分钟,林强盛的任命一经宣布,其政治影响之大之恶劣更是难以想象!有人把茶杯重重一放,表示自己的愤怒,也有人脱口而出:“什么带病提拔,分明是重病提拔!这是怎么考察的?要追责!”

  省委领导们的愤怒在情理之内,秦慧楠也很理解组织部工作的为难之处。她说林强盛太会演戏了,是政治舞台上一个出色的演员。余光又太哥们儿义气了。他们俩早就商量好,出了事,不能两个全死,只要死保一个,另一个就能起死回生,绝路逢生,东山再起。
  郁浩民看看秦慧楠,然后又环视在场的各位一圈,语气沉重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腐败的新动向。腐败分子舍卒保车,舍车保帅,等待时机,然后东山再起。慧楠同志,感谢你帮助我们阻止了一个严重带病提拔的恶性事件,挽回了一场巨大的政治损失,请你向中组部的领导转达江东省委的谢意!”
  这时敲门声响起,秘书李冬走进,后面跟着两位交警。秦慧楠歉意地看着交警,对郁浩民说,他们是找我的。在省委书记及省领导面前,两位交警有些踟蹰,说这位女士交通肇事,很严重。
  郁浩民说:“交警同志,这位是北京的客人,交通肇事另有原因,我讲个情。”

  听了郁浩民的话,李冬面露惊讶,郁书记可是铁面无私啊,今天突然要当着众人的面讲情,真是大年初一吃饺子——头一回啊。
  “不,我跟他们走,接受处罚。如果关几天,您派人给我送盒饭就行了。”秦慧楠的话语,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郁浩民说:“一定,几荤几素?”
  秦慧楠说:“全荤。”

  郁浩民问:“你不吃素?”
  秦慧楠反问:“不吃素不好吗?”
  “好,我喜欢。”郁浩民一语双关,“不过你要当心我去北京挖墙脚,把你挖过来。”
  秦慧楠高兴地说:“我愿意!”
  郁浩民看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女子,默默地记住了这位“不吃素”的中组部女处长。
  秦慧楠挽回了江东省委的一场政治损失,成了英雄,丈夫田振鹏得到这个消息有点意外。他是江东省公丨安丨大学的教授,在痕迹研究上颇有成果,被人称为“田大痕”。秦慧楠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中组部工作,从结识田振鹏到相爱结婚、生女,一家人一直是两地分居。因为小家庭建在东山市,十年来秦慧楠和田振鹏省城、北京两头跑,路费不知花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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