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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里的那个少年
作者:
江上渔火
夜深了,偌大的城主府一片静谧,只剩下风刮过树叶的“莎莎”声,两个侍女从主屋里出来,一开门正撞上个扎着两个羊角小辫的姑娘。
两人都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忙低头向姑娘行礼。
姑娘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伸长脖子从门缝里往屋里瞄,瞟了好半响好像很是失望的样子,扭头拦住侍女,轻声问她:
“父亲不在屋里?”
那侍女一愣,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又看了看周围,凑到姑娘身前,压低声音:
“回三小姐的话,城主不在。”
问话的是城主府的三小姐,闺名连画。
连氏在无主城做城主已经有不少年头。
连画皱皱眉,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父亲近日都不在屋里,可是这城里出了什么事情?”
她说话声音不小,明显是说给面前两个侍女听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俩侍女没回她的话,只是将头低的更低些。
连画的余光瞟见面前两个人的样子,知道他们是打定主意装死,也就没了再试探的兴趣,
见两人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估计从她们嘴里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答案来,连画便心生烦躁,将那门缝轻轻合拢,从两人身边走了。
那两侍女见她不再追问,低着头松了口气,将怀里水盆重新抱好,一前一后从院子中走了。
俩人都没看见身后连画露出些狡黠的笑容,脚下轻功一飘,消失在街道尽头。
此时已是深夜,偌大的城主府寂静一片,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
连画趴在城主府最高的屋檐顶,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等她都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夜里的风吹干了,才看见那偏室房门突然从内打开,本应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走出来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那人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不怒自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连画找了一整日的城主,也是她的父亲。
连画挑了挑眉,把头低下去,没敢再看。
若是被父亲发现自己悄悄跟踪他,怕是免不了一顿责骂。
这些日子,连画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自己那个便宜爹爹好像每日晚上有意避着众人,或者说避着她,自己连找了几次也没见着人影。
要是自己问起这院子里的人,要不就是真的不知道,要不就是明显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敢说。
等连画再从屋顶抬头的时候,视野里已经没有连城主的身影。
连画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走出来的那片黑暗,叹了口气。
再在这里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连画深吸一口气,施展轻功从房顶落下,沿着阴影窜回她自己的屋子。
她坐在床上,咬了咬指尖,心中愈发觉得奇怪。
若说父亲白日里神龙不见尾是为了这偌大的城辛苦操劳,这半夜里不见踪影就有些奇怪了。
城主府内明显有不少人知道内情,就算不知道全部,好歹也能说出一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都明显瞒着自己,估计是父亲下了命令,不想叫自己知道。
只是连画从来不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姑娘,父亲这几日明显有些怪异的行文显然已经激起了她的兴趣。
想到这里,连画突然有了些想法。
刚刚十四岁的连画从枕头套里摸出本今日才研读的话本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在那空白的地方勾勾画画,得出了个结论——他爹玩了手金屋藏娇,在这小院里藏了个漂亮姐姐。
她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眼里兴奋神色接连闪动,一连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跟头。
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兴冲冲的跑到父亲屋前,手已经搭上了房门,突然又想到话本讲的,这私情一旦被戳破就没了那兴致,只好硬生生将自己脚步一收,端端正正站在门前。
没过一会 ,房门自内打开,走出来个双鬓微白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正是她这日日沉浸温柔乡的便宜老爹。
她低头行礼,眼神却是控制不住的一个劲往她父亲面上扫,才看了两眼,就感觉自己脑门一疼,浑厚的男音在自己脑袋顶响起:
“说了多少次,姑娘家的,要端庄优雅,瞧瞧你这样子,有空多和你姐姐学学。”
连画垂着头,眉毛一挑,心里想着:
“您这女儿也忒多,学哪个你也不说清楚。”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除了自己,其余两个姐姐都是优雅温柔的,估计父亲觉得自己有他们一半好,便足矣。
连画垂着脑袋,脸上的笑容淡去不少,清亮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阴鸷。
不过她也不想这时候因为这点事情惹得父亲不愉快,脸上虽然不屑,可还是按照印象里大姐的样子,乖巧的重新行了个礼。
连城主没看见小女儿脸上那抹不屑,只当她温顺听话,满意的点点头,没去计较他女儿再一次偷瞄的目光。
见父亲脸上如沐春风的样子,连画低着头,嘴角咧了咧,心里想:
“那美人一定温柔如水,叫父亲几日都是神清气爽,刚刚自己那欢脱样若说换做往日,怕是要连抽自己好几下,哪是这般容易就蒙混过的”
心里便像是猫抓似的,是越发想见见那姑娘。
只是父亲有意避开自己,还特意叮嘱了下人瞒着,定然是不想叫自己知道。
自己若是操之过急,反倒还会打草惊蛇。
就这么连着忍了好些日子,连画终于是憋不住了。
父亲好像压根没打算向她介绍这很可能成为新城主夫人的人。
瞒着自己,很有可能也瞒了城主府另外的那两位小姐。
连画一想到自己是姐妹三人中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人,感觉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又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满是狡黠。
毕竟若是叫自己二姐知道这件事情,不趁机做做文章是绝不可能的。
这天夜里,等城主府的灯一盏盏灭下去,屋顶上突然窜出个黑影,直奔那偏室而去。
连画按照早就计划好的路线躲过所有人,终于来到那日连城主出来的屋子。
她四周看了看,瞧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悄悄推开房门,猫腰钻了进去。
屋里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顶的灰“扑扑”地往她脑袋上落。
连画磨磨牙,却没有立即转身离开。
自己那日明明看见父亲就是从这间屋子里走出来的,那这屋子就必然有玄机。
这好不容易让她抓住个机会,父亲被城里的事务缠住今日没能来这处幽会,她这才敢大着胆子偷偷靠近着屋子。
连画站在漆黑一片的屋里,点了个火折子。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张破破烂烂的桌子,还有张瘸了条腿的木头椅子。
她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她很兴奋,看起来好像不管是因为父亲留恋美色。
连画举着火折子,靠微弱的亮光沿着墙根一点点移动,手指划过粗糙的墙壁。
虽然听下人说今日父亲出府处理城中事物,连画还是担心他会突然回到这里。
心里上的刺激是她全身的感官不断放大,只感觉自己皮肤一片冰凉。
忽地,她手指一顿,在那反复摸了摸,然后两根指头按住砖块往里一按。
连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一股冷风直窜进她后脖颈。
她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向那处。
那是一段直通向地下的台阶,尽头漆黑一片,像是只凶兽张着血盆大口。
连画没被那森然的气氛吓退,反而有些兴奋的舔舔嘴唇,一头冲进那暗道里。
暗道两侧嵌着几颗夜明珠,发出惨白的光,两侧墙壁上挂着不少白色的蛛丝,蒙着层灰,倒像是许久无人拜访的禁地,只是那地上一路延伸的脚印,无声的指引着连画。
就是这里!
连画往里走了两步,一抬头,就见着了她心心念念了好几日的美人。
只是这种环境,显然和自己预先想的什么金屋藏娇没什么关系,毕竟任哪个娇滴滴的美人也不会自愿住在这种地方。
连画拿着火折子的手有些颤抖。
府里还有这般隐秘的位置,竟是她不知道的。
那美人低着头,黑色长发从两侧倾泻而下,遮住大半张脸,两根锁链缠在她手腕上,钉在两侧墙壁里。
那人垂着头,脖颈上套了个漆黑的颈圈,身上鲜血淋淋,血液顺着身体淌下来,划出一道道竖线。
这怎么看,也不是她想象的那夜夜笙歌的奢靡场景。
连画有些失望,更有些恼火,只觉得这些日子自己趴在屋顶上吹的风全喂了狗。
她日日盼着的梦中美人突然变成了个可能得罪了他爹的罪人,一下子便少了那风花雪月的浪漫色彩,反而变得阴森黯然了。
连画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向前快走两步,从旁边抄起根铁签子往那人伤口处一扎。
想象中的惨叫声并没有响起,暗室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若不是连画能听见那人微弱的呼吸声,还当她已经死了。
她挑了挑眉,倒是难得又升起丝兴趣,想着自己这么些个日子的卧薪尝胆可不能就这样白费,也要看看这倒霉鬼究竟是谁。
连画伸手捏住那人下巴,将他脸掰正,仰着头瞧她。
这一下,撞上双细长上挑的眼睛,眼角一颗泪痣混着血,平添几分妖艳,可是眼睛里却是一片灰黑色,显得整个人阴挚冷酷。
她这寒风里冻了许久盼回来的人,美是美,可惜是个男的。
得了,这下子连美人姑娘也算不上,顶多就是个惹恼了自己爹的倒霉蛋。
只一想到自己前些日子顶着困意在屋顶趴着规划路线的傻样,连画只觉得一股气憋在胸中,再看那少年,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将那签子向外一抽,狠狠瞪他。
好像是感受到连画的目光,那人动了下。
就看那少年眼皮掀开一条缝,似笑非笑的冲她低声说:
“小美人,这样……可弄不死我。”
那声音断断续续又带上点嘶哑,像是卷着空气飘出来的。
十四的姑娘,眉眼间也有了些美人风骨。
连画身量细长,眉眼精致,若是声美人也称的起。
虽说这城主府里没人敢这般叫她,可就算是有人大着胆子喊了,她也就浅浅笑笑。
可偏巧今日是她废了老大的力气去寻美人的,反倒被个伤痕累累的疯子调笑了。
这声“美人”传到她耳朵里,彻底变了味。
那嘶哑的低沉的声音像条五彩斑斓的小毒蛇直往她耳朵里钻,然后在她脑海里一遍遍的回响。
连画低头瞧这手里血淋淋的签子,只觉得不解气,可偏巧又怕这人真一不小心在自己手上断了气,只好将那刑具拿了又放,一连换了不少样式,终也没有挑顺眼的。
她身后像是只吊着一口气的少年好像也不害怕,竟是翘着嘴角就那么静静瞧着,只瞧得连画觉得自己日后装淑女的时候怕是万万不能想起这登徒子,不然一定是面容扭曲,和父亲期望的大家闺秀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在连画越想越气的时候,身后少年突然轻咳一声,言语都冷了两分:
“小美人,你可要走快些,那老家伙可是要来了……”
连画一愣,没来得及回头瞧他,就听见身后少年好像又回复之前那登徒子的样子,玩笑道:
“不过,若是小美人你铁了心要陪我,倒也不错。”
连画耳朵动了动,发现自己头顶不远处好像真的响起些脚步声,知道自己若是再不离开,怕是真会被人堵在这里。
连画这下子也不想回头了,脚尖一点飞出暗室。
半响后,室内最后那点回响都消失在砖缝里,少年眉眼一冷,那翘起的嘴角一点点压下去,整个人又垂着头变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一会儿,那暗室又被人打开,传来阵阵脚步声,只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那楼梯上下来。
走在前头的,正是连城主,他身后跟着个阴柔的男子,落后半步,目不斜视。
连城主走近那少年,一句话也没说,从墙上取下个卷好的鞭子,一鞭抽在那少年身上。
点点血迹从少年伤口处飞出来溅到连城主的脸上,他冷眼瞧着面前的少年,面容狰狞。
少年没有说话,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
暗室里一声声鞭响前前后后响起,夹杂着连城主破碎的愉悦低笑。
那一道道刺耳的响声一声不差全落在屋顶连画的耳朵里。
她低着头,神色不明。
半响,她叹了口气,从屋顶飞身跃起,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那天之后,连画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当然,也没再去过那间密室。
期间二姐来寻她,只碰上紧闭的房门。
一问下人只说除了开门拿饭,好像这几日就没见三小姐出来过。
二小姐只得厌厌离去,只剩下房门口低着头的几个侍女,又是忐忑又是焦急。
连画当然不是被那个来路不明的少年迷了神智。
她只是需要时间消化,因为她发现了个父亲的秘密。
连画并没有因为那人半死不活就失去兴趣,毕竟只要能在自己父亲手底下活下来,对她来说就还是有价值的人。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那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就看见连画眼底下挂着两大片乌青,无精打采的站在门口。
她也不理会围在身边的几个侍女,脑袋一搭一搭的蹭去了院子中央。
这些日子连画都没有睡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老爹的秘密太过于兴奋,还是那美人真的后劲有点强,连画自己只觉得脑袋乱的厉。
她不由自主想起昨晚,往床上一瘫,眼睛一闭就能想起那明明猝了毒可又偏偏勾人的细长眉眼,和那一声声鞭响,回响在安静的屋里。
倒是扰的她一整夜没睡好,辗转反侧这么耗过了大半夜。
连画觉得自己两只眼睛都只能撕开一条细缝,脚上也像灌了铅,只能一点一点往前蹭。
瞧着自己这副模样,连画只觉得好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老爹喜欢的那柔弱的淑女风范。几个侍女跟在连画身后,低着头偷偷瞄她,许是没见过三小姐姐这般无精打采的样子。
连画几乎是被半推半劝走进院子的,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脂粉香。
她拼命将眼睛睁开条缝,就瞧见这院子里早就站了两道窈窕倩影。
一瞧见那两人,连画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疼,混乱的脑子变得更乱了些。
站在靠门些的梳了个垂髫分肖髻,插了支绿雪含芳簪,一身淡蓝的撒花烟罗衫,后面的年纪小点,梳了个双平髻,一边插了支蝴蝶簪,一身绢花金丝绣花长裙。
两人身后都跟了个一身墨黑劲装的贴身护卫,只是淡淡瞟了一眼连画,竟表现得不像个下人。
两人本凑在一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见身后声响,倒是不约而同转过头,二人脸上挂上抹浅笑,一前一后就冲着连画走来。
走前头的大姐,连婲;跟在她身后的是二姐连华。
连画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脸上倒是一派天真,只在心里提起一口气,笑着迎上二人,冲二人行了个礼,俏生生叫了声“姐姐”。
那两人掩唇轻笑,牵起连画的手,穿蓝裙的连婲轻轻蹭了蹭她手背,娇声开口:
“倒是不知道妹妹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竟叫我几日都寻不见人影。”
得了,这下子连客套话都剩了,一见面就开始打探情报。
连画扯了扯嘴角,没说自己是谋划着去偷见父亲的姘头。
瞧见连画不接话,连婲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冷,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一边连华轻轻敲了敲她脑门,刚想说话,就听身后发出些声响。
两人将连画一左一右一夹,往那屋前一跪。
就看那屋子被人打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连婲率先俯身行礼,那边连华也紧接着行了个礼,连画垂着脑袋,没动。
只看从连城主身后走出来个人,也是一身漆黑劲装,打扮和那两侍卫有九成像。
那人从连城主身边走过又在连画身后停下,也跟着跪下去。
原来是指派给连画的贴身侍卫——连理。
侍女侍从们很有眼色的躬身退下,一下子院子里只留下中央跪着的几人。
一只麻雀落在院墙的墙头,小眼睛左右瞄了瞄,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院中一片死寂,连婲刚想开口,就感觉什么东西从她身边飞过,面上一惊。
她有预感地偷偷抬头看了眼连城主,果然瞧见他铁青的面容,倒也不敢这时候上杆子找晦气,只得将头低的更恨些,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连画低着头正神游天外,就感觉肩上一疼,闷哼一声。
去看那滚落在地上的“暗器”,只是个墨台,砸在她肩上。
连画只感觉一股闷疼从肩胛处传来,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砸在地上,溅开一朵小水花。
连华也低着头,只是在身后闷哼声传来时,还是没能绷住脸色,嘴角竟是挑起一抹浅笑。
忽然又意识到不妥,余光撇到连婲竟然皱起眉头一副担忧的样子,不免露出一抹嘲笑,将头低下去,再抬起头时也是一副挂念的样子。
连城主看见连画一声不吭的样子,只觉得来气,脸色也更阴沉了些:
“哼,整日白吃白喝,我养你有什么用。”
说完像是不解气,袖子一抬就一掌又要拍向连画。
跪在前面的连婲居然抢先一步开口:
“父亲,做姐姐的本就应当多分担些,您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让小妹多玩些日子,也没什么。”
连华听到这话在一旁勾了勾嘴角,却也是跟着附和。
连城主一甩袖子,冷哼一声,面上倒是柔和两分:
“本就顽劣,还不知收敛。”
连婲轻笑应了声,没再接话。
连画没有说话,这两个姐姐打得什么注意,她很清楚。
外人只看得见这城主府里三个如花似玉的娇俏姑娘,可鲜少有人知道这三人无一是连城主的亲生女儿。
只不过是逃难进城的难民,碰巧是个根骨好的,便被认下做女儿。
这城主府里头讨生活总觉得比逃难来得强,穷了十几年忽然飞上枝头的感觉,没有人会不喜欢,因此也就有意隐去这事实,慢慢的竟然真生出一家人的和谐有爱来。
只是有爱之下,总是暗潮汹涌。
连城主毕竟不是真想把连画打死,被两姐妹这么软着一撒娇,也懒得和连画计较。
连城主想了想,沉着声音说:
“别再整日游手好闲。府里不养闲人!秦家的三公子……手脚不干净,将我要送去给朱老爷子的生辰礼私自藏下了,你去替我取回来。”
连画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墨台,只觉得好笑。
这生辰礼是小事,被折了面子才是连城主关心的事情。
她轻轻点点头,算是应下。
连城主其实也没打算让她拒绝,早就走出去几步开外。
连画没等城主开口,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膝盖,转身就要走,身后连理跨出半步挡在她面前,沉着脸:
“三小姐,小心哪日玩着玩着就将自己人都玩没了。”
中年男人说完一瞧,连画站在自己面前垂着脑袋,估摸着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里露出些不屑。
这城主膝下三位姑娘,自己偏偏跟了最不争气的一个。
若不是还有其他人,连理只想扭头就走。
发现连婲的目光正往这边瞟,连理叹了口气,还是装作担忧地说到:
“小姐缓两日吧,再把城主吩咐的事情办好了,去找城主说几句好话,城主还是疼小姐你的,必然不会再生你的气的。”
连画没理他,还是垂着脑袋,倒也不反驳。
连理深深看她一眼,摇摇头,闪身消失在院子里。
连画感觉面前一空,不用抬眼瞧也知道连理走了,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耳边都清净许多。
她也没去和两个姐姐打招呼,垂着脑袋像是个幽灵从一旁的林荫小道里飘走了。
让人恶心的人,不理也罢。
院子里,连华站在连婲身边,面上闪过一丝不忿:
“姐姐,你说这妹妹怎么这样固执,刚刚若不是姐姐替她说话,怕是还要挨上不少下,这下也不冲姐姐道谢。”
连婲淡淡一笑,说到:
“我做姐姐的,本来就应当护着她,再说也没真吃什么亏,三妹的性子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当姐姐的和妹妹这样斤斤计较。”
听见连婲好像并没有因为刚刚连画的态度而生气,连华翻了个白眼,没有再开口。
两人都是冲着连画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连画刚一走进那林荫小道,见连理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估计也不屑于跟着自己。
身后那两姐妹也没跟上来,倒是终于落得清闲。
连画也懒得在外头乱晃浪费时间,直接脚尖一点从院墙上飞过去。在屋顶小跑两步,向前一翻落在自己院子里。
她伸脚将门踹开,往屋里一跳,反手将房门一摔,自己也倒在那软榻上。
肩膀撞上那床榻,只觉得一股刺痛传上脑子。
“嘶”
连画很是无语,只好将身体缓缓翻过来平瘫在床上。
不知道就这样放空似的躺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缓缓拉开。
连画皱了皱眉,脸色一冷,却很快将那抹不耐收敛起来。
就看见连婲端着个三层红木食盒缓缓走进来。
瞧见连画这大大咧咧的样子,连婲将那食盒缓缓放在桌上,隔着帘子站在一侧。
“三妹,今日早上的事你也别放心上,父亲只是今日事情太忙了,这才话说的重了些。过两日若是事情不好办,便和姐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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