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臣

作者: 木七斗

  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缓慢前行。
  他们的旁边是空旷的原野,只有寥寥几棵树木,孤零零地站着,树皮已经被剥了大半,让饥民拿去充饥了,开春的时候,这些树不会再次发芽。
  就连地面上的野草,也所剩无几。
  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少年一步一步艰难挪动,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突然,他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一下子滑倒,摔在了地上。

  身后的小家伙吓坏了,急忙蹲下来,用力扯着少年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起来。
  “别,别费力气了。”
  少年声音微弱,气息奄奄,他让小家伙凑到面前来。
  “沐,沐英,我,我是不成了。你,你往东边走,去,去濠州。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别停下来……或许,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少年说完,眼前发黑,竟然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发现小家伙还趴在他的身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他。

  见他醒了,沐英喜得笑了起来,尽管脸上还挂着泪花。
  少年满心无奈,傻小子,你守着我,不是跟我一起死吗!
  “沐英,你听好了,快点走,遇上了贵人,你,你还能活……”
  小孩不动,只是傻傻盯着少年。
  “你怎么不听话!你,你活了,才能救我啊!”少年痛心疾首催促。
  这一次小孩似乎懂了,他艰难爬起来,盯着少年看了又看,终于迈开了步子,只是他出去两步,就要回头看看,舍不得分离,一直走出去好远,小家伙才闷头往前跑去。
  沐英走了,只剩下少年一个,一阵阵的昏厥袭来,远处似乎还有狼嚎的声音,他这条命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父母的仇,什么覆灭元朝,更是想都不要想了。他们一家就属于乱世中的蒿草,死得无声无息……

  但愿那小子就是老朱的干儿子沐英吧,但愿他能多杀几个官兵,也算是替他们一家报仇了。
  泪水从少年的眼角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叫张希孟,济南人。
  家里也算是名门,叔祖叫张养浩,不但是个大官,还是个散曲大家,不论官场,还是文坛,都颇有声望。
  只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张希孟的父亲并没有参加科举做官,而是在家中闭门读书,守着家业,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可是自从至正十一年开始,黄河两岸,红巾军大起,朝廷大军剿匪,红巾军四处攻杀,你来我往,老百姓根本活不下去。
  张老爹思量再三,决定南下投靠亲戚避祸,可是在家读书多年的张老爹哪里知道外面的险恶。
  没有走多久,就遇上了官府勒索,而且是一次又一次,他们身上的细软越来越少。随从的仆人也只剩下一个了。
  更要命的是儿子张希孟因为水土不服,还染了病,上吐下泻。
  张家夫妻看着儿子脸色蜡黄,日渐消瘦,越发心疼。
  现在想返回老家,也是不能了,唯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一日他们行到了旷野,张希孟的病情突然加重,竟然痉挛抽搐,口吐白沫,张家夫妻都急坏了。
  “老爷,您和夫人守着少爷,我去请大夫,买点药回来。”
  张老爹皱眉头,“这荒郊野地的,你去哪里找大夫?”
  仆人道:“刚刚过来的时候,好像瞧见了一处村子,让我去试试吧。”
  张老爹沉吟道:“你能办妥当?用不用我也去?”
  仆人忙摆手,“夫人一个人照看少爷不行,老爷放心,去去就回来。”
  张老爹点头了,仆人连忙撅着屁股就跑了,他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眼瞧着天色暗淡,依旧没有返回。
  “怎么回事?老王怎么这样?这不是让人着急吗!”
  张老爹正抱怨,突然发现夫人脸色苍白,嘴唇不由自主哆嗦,身体摇晃,险些摔倒。
  “你,你也病了?”张老爹吓得不轻,连忙扶住了夫人,“你别吓我啊!”

  夫人怔了半晌,突然大哭,“完了,我的那包首饰没了!”
  张老爹顿时大惊,他们身上没钱了,唯一还算得上东西的,就是夫人随身带的首饰细软,那是她的嫁妆,有一个小包袱收着。
  “一定是趁着我心思都在儿子身上,给那个下贱没人心的老家贼偷了!”夫人气得几乎昏死。
  张老爹愣了片刻,也明白怎么回事,必是老王拿了首饰,借口找大夫跑了,真是该死!

  他,他家三代都在张家做事啊,从来没有亏待过他,竟然在这时候偷了首饰跑掉了,这是落井下石,恩将仇报啊!
  张老爹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走。
  “老爷,你追不上的!”夫人惊呼。
  张老爹哼了一声,“谁去追他?我是去给儿子找点药材。我也看过医书,能,能行的!”说着,他拔腿就跑,奔着旁边的土山下去了。
  一个老书生,能懂医术吗?
  还真别小瞧人,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不能医国,就去医民。很多医学大家,必定是文学大家。书读通了,自然也就懂了药理。
  只不过张老爹距离名医的距离还十分遥远,放在平时,他断然不会胡来,可是如今这个地步,也没有选择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跑出去快两个时辰,等到天黑,才气喘吁吁,兜着一些草药回来。
  “快,煮水给儿子喝。”
  夫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能照着丈夫的意思,点火煮水。
  等火光升腾,夫人才发现,丈夫的脸颊,手臂,全都有破损的伤口,鲜血渗出,形成了暗红色的结痂。
  夫人看在眼里,鼻子发酸,忍不住要哭出来。他们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中上人家,有仆人伺候,哪里受过这种罪!
  “我没事,用不着在意。只要咱儿子没事就好,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无能,害了他啊!”张老爹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庞,忍不住伸手,疼惜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
  很凑巧,昏迷中的张希孟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迷离,而且还带着惊讶与慌乱。
  张老爹没有察觉异样,他只当儿子缓了过来,得意道:“瞧瞧,我的药管用吧!”
  夫人忍不住笑骂道:“昏了头了,还没喝呢!”
  张老爹讪讪道:“那那也是上天感念我们父子慈孝,才让儿子醒过来,一定是没事了。”
  张老爹激动地取下陶罐,用袖子垫着,倒入喝水的碗里,等凉了一些,送到了儿子的嘴边,灌了下去。
  少年木头般地喝下来药,苦涩的味道充斥全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仿佛回魂了一般,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这俩人也在关切地看着他。
  他们是……自己的父母!
  怎么会?
  张希孟头疼欲裂,他不是孤儿吗?怎么会有父母?
  突然,脑中的记忆炸开,潮水涌动,纷至沓来,少年的脸色不由得一再变化,他应该是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
  再整理一下记忆,突然张希孟变得不安起来。
  至正十二年,河南江北行省,安丰路,红巾军。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要了命了!
  如果没有猜错,他到了元末,毕竟独眼石人太深入人心了,简直是造反的经典模板。
  怎么会这样?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很佛系的那种,最大的野心就是考个公务员,然后老老实实为人民服务,仅此而已。
  一下子把他推到了元末乱世,让他怎么活啊!
  而且很明显他们一家的状态也不好,正处于逃命之中。
  张希孟偷眼看了看,他这个老爹,明显不是那么靠谱儿的,不然怎么会把一家人带到了绝境?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年纪又小,身体又有病,唯一的指望就是他爹了,但愿老爹能找到一条活路吧!

  此时的张希孟疲惫不堪,根本无力思考。
  又或许是老爹的草药起了效果,他很快就睡了。
  一夜过去,张希孟感觉舒服了不少,老爹却是犯了难,“咱们也不剩什么了,去江南是不成了……离着最近的就是濠州,可我听说濠州被红巾贼占了,只怕去了也没有好下场!”
  夫人是没主意的,她低着头又伤心起来,如果自己小心些,那包首饰没丢,还能有点办法。
  张希孟靠在车厢,听到老爹的话,心突然一动……濠州,那不就是老朱发迹的地方吗?去濠州,投奔朱元璋啊!可是要怎么跟老爹讲?
  难道告诉他未来的洪武大帝在濠州,赶快过去吧,没准还能当个从龙功臣,以后还能得一块免死金牌……张希孟思忖了半晌,才低低声道:“这个世道,官匪不分的,红巾军也未必是青面獠牙,没准比官府还讲道理。”
  这句话提醒了老爹,一路行来,见识的还不够吗?
  官府什么德行,他早就看透了。
  红巾军什么样,他也不清楚,可一家人还有别的选择吗?
  赌了!
  张老爹咬了咬牙,“没错,就去濠州,想办法活命要紧!”
  老爹打定了主意,一家三口立刻动身,母亲在车厢照顾张希孟,老爹接替了老王,亲自赶车。
  他们出来不远,老爹突然停下了马车。
  张希孟不由得一愣,难道有什么意外?

  他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原来在路边有一具妇人尸体,在尸体上还趴着一个小孩子,哭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老娘探出头,看在眼里,也是一阵同情,但是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帮别人。
  “老爷,快走吧!”
  张老爹下意识驱赶马车向前走,可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孩子,心中所动。就在孩子消失在视线里的刹那,老爹猛地勒住了马匹,毅然从车辕上跳下来。
  “老爷!”夫人低声呼唤。
  张老爹长叹一口气,“我读了几十年书,如果仅仅是世道昏暗,就见死不救,圣贤书岂不是白读了?”

  “希孟吾儿,你叔祖当年去陕西赈济灾民,便是一路救荒,遇到缺粮的给粮,遇到尸体就掩埋。咱们张家,什么时候,都不能只顾自己,见死不救!”
  嘱咐了儿子之后,张老爹就过去了……车厢里的张希孟微微一怔,读书人,或许吧,老爹就是那种永远心存善念的傻子,可正是有这种傻子的坚持,在这个礼坏乐崩,天塌地陷的世道,还有那么一点人情味,不至于沦为阿鼻地狱……
  张希孟第一次觉得这个老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他不能动,老娘下去帮忙,过了半个时辰,夫妻回来,身后还多了个孩子。
  “刚刚问了他的名字,孩子叫沐英,父母都没了,往后就跟着咱们吧!”老娘告诉了张希孟。
  沐英!
  张希孟忍不住皱眉……怎么跟那个世代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英一个名字啊?而且年算起来年龄也应该差不多,只可惜,他们不是朱元璋和马皇后。
  这小子没准只是重名重姓罢了。
  当然了,如果顺利到了濠州,碰到了老朱,愿意收下这个沐英,张希孟也不会拒绝。
  笑话,如果成真了,这小子就是世代镇守云南的国公了,他岂不是可以跟着去云南喝菌子汤了?

  想到这里,张希孟终于燃烧起了一点微末的希望,脸上也有了笑容,会一切平安的……
  小沐英刚刚失去了母亲,又哭得伤心,不一会儿就趴在了马车,睡了过去,张母将一件衣服盖在了沐英的身上。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下午,沐英才醒过来,这时候张希孟捏着四分之一张饼子,送到了他的嘴边。
  “饿了吧,吃点!”
  沐英没敢接,而是仰起头,不安看着张希孟,还有旁边的张母。
  张母看的眼圈发红,他们一家,几时这么窘迫过?
  “别怕,这是你的,咱们大家伙都有,都有!”
  没错,这是车上最后一张饼子,被平分成四份,一人一份。
  “既然在一起了,就是一家人,有一粒米,也要煮成粥,分着吃,这是咱们家的规矩!”
  老爹的话,从车外传来。
  “谢,谢恩人。”
  小家伙哆嗦着接过来,傻傻看着,仿佛什么了不得宝贝,竟然舍不得下嘴。只是实在是太香了,引得他流出了口水。

  突然,小家伙猛地咬下去,大口大口嚼着,小脸蛋上泛起幸福的笑容……
  马车还在前行,张老爹不时鼓励他们,没什么好怕的,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能写会算,还粗通医术,甚至相书也懂。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哪怕摆摊子,代写书信,测字算卦,也能活着。
  这读书人只要不要体面,就没有活不下去的道理!
  老爹的话,让车厢里的夫人既是好笑,又好想大哭,这话竟然从丈夫的嘴里说出来?你不是常常念诵文丞相的正气歌吗?你不是常说不为五斗米折腰吗?你的骄傲哪去了?
  老娘想笑,又觉得心酸。
  张老爹似乎猜到了。
  “夫人,你是不是要嘲笑我?告诉你,我可没变,咱去的是濠州,不是元廷的天下。如果,如果红巾军的首领,真是个雄才大略的,我,我就辅佐他,没准还能成就汉高祖和萧何的佳话呢!”
  夫人当真是笑出声了,好厚的脸皮,别想美事了,能平平安安就好了。
  张希孟不敢笑,倒是发现了老爹的一点长处,苦中作乐,至少还不迂腐。貌似老朱手下的文臣也不多,只要平安到了濠州,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马车离着濠州也越来越近,张希孟的心思越活泛。
  可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队元兵,他们押解着抢来的财物粮食返回营地。
  在一些人的马鬃上,竟然系着血淋淋的人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似乎是立功凯旋。只不过是不是杀良冒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看到了这一幕,张老爹顿时魂飞魄散,他连忙调转马车,赶快逃离这帮瘟神恶鬼。
  可就在张老爹准备逃走的时候,元兵似乎发现了他们,竟然分出两骑,朝着马车追来。这两个元兵高举手里的兵器,发出怪叫之声,仿佛看到了猎物的野兽。
  “不好!”
  老爹急忙赶车落荒而逃,车里的张希孟和老娘也都惊恐不已。

  要怎么办?
  此刻的张老爹也是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回头看去,元兵已经越拉越近,他这破马车如何跑得过人家?
  难道他们一家人就要死了吗?
  张老爹急切之间,发现路边有一条壕沟,沟边还有几棵柳树,一丛枯草。
  有办法了!
  张老爹勒住马车,他扭头伸手,抓住了张希孟的胳膊,“快下车!”老娘搭手,把张希孟弄下了马车,至于沐英,小家伙倒是很灵活,也跟着下来了,他紧闭着嘴唇,小眼睛乱转,元兵已经越来越近了。
  “你快带着他们躲到里面去。”
  张母一愣,“老爷,你呢?”
  “用不着管我!”
  张老爹只说这一句,便重新跳上车辕,没命地挥动鞭子,老马吃痛狂奔,元兵瞧见了马车,也追了下去。
  张母先是一怔,如何不明白,丈夫这是用命保护他们!
  二十年的夫妻,丈夫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一切,如今丈夫却要为了她和儿子,连命都不要了。
  张母恨不得过去和丈夫死在一起,只是儿子还在身边,她一段肝肠,撕成了两节。
  此刻的张希孟脸色苍白,眼中怒火中烧,他知道元兵残暴,可是真正当屠刀落在自家人头上之时,那种愤怒实在是难以形容。奈何此时他连走路都困难,一阵风就倒了,又能如何?

  母亲拉着张希孟,跑进了树丛,她向两边瞧了瞧,还好有些枯草树叶,可以遮蔽身体……她也不顾什么,用手去抓,白净的指头流出了血,她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将张希孟和沐英遮盖好。
  正在张母想要给自己找藏身之地的时候,突然马蹄声由远而近,张母又是一惊。
  坏了,丈夫并没有把那帮畜生引太远,他们又回来了!
  这么几棵树木,哪里藏得住三个人?
  丈夫已经死了,难道让他白死不成?
  “儿啊,娘不能照顾你了,要好好活着!”张母盯着儿子看,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随后流着泪冲出了小树林,毅然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张希孟怔住了,任何一个从太平年月过来的,可曾想过,一群官兵竟敢公然屠戮百姓?父母接连为了救自己,相继赴死。
  这是个什么世道?张希孟觉得自己要炸开了,他愤怒,悲哀,他不想刚刚得到的父母就这么失去了。
  “娘,回来!”
  张希孟想要站起,拦住母亲,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可是他太虚弱了,才起来一半,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昏昏沉沉中,张希孟听到了惨叫声,母亲死了……悲愤之下,张希孟彻底昏迷,蜷缩在身旁的沐英突然动了,他连忙用枯枝败叶遮住了张希孟的面庞,而后一动不动,蜷缩在张希孟的身边,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夜色寒凉,张希孟缓缓醒过来,还活着!也不知道是元兵被骗过了,还是懒得搜查,总之躲过了一劫。

  他咬着牙齿,用尽力气,从地上一点点爬起来,好容易站起,只是身体还太虚弱,又要倒下去。
  这时候一个小家伙抱住了他,是沐英!
  “多谢了。”
  张希孟跟沐英两个,缓缓出来,略辨认一下方向,张希孟就走了下去,没有多远,一具妇人的尸体就在路上横着。

  正是张母!
  张希孟身体摇晃,泪水涌出。半晌,他又扭头向南边走去,距离远了三倍,老爹的尸体也在!
  张希孟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张希孟很想将夫妻两个葬在一起……可是他连拖动尸体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要说挖坑埋葬。张希孟恨到了极点,如果有机会,他想把元廷灭一百遍!
  无可奈何的张希孟和沐英只能分头用树枝、石子、土块一类的杂物,覆盖了爹娘的尸体,张希孟在他们的面前郑重磕头。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拂晓了。

  从地上爬起来,张希孟和沐英向着濠州进发,他们不确定还有多远,只是一步一步走着……只是张希孟本就体弱,行动困难,又经历巨大的悲伤之后,早就难以支撑。
  完全是靠着求生意志在往前走,一步,一步……空落落的腹部,空虚痉挛,寒风凛冽,张希孟步伐踉跄。
  从早上,到了中午,又撑到了下午,张希孟不记得自己摔倒了几次,可他每次都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只是一个人终究是有极限的,张希孟扑倒地上,没有了半点力气。

  赶走了沐英之后,张希孟彻底昏迷过去,只等着死亡的降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大路上出现了一驾马车,正在急速赶来。
  在车辕上坐着一个魁梧的汉子,他一边赶车,一边焦急搜索。突然,他发现了路旁似乎有东西,汉子放慢了马车。
  这时候从车厢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是沐英!
  他竟然回来了!
  小家伙认出来张希孟,扑在他的身上,用力摇晃,嚎啕大哭。
  而此刻又从车上下来一个妇人,她也赶了过来,一见张希孟脸色蜡黄,和死人仿佛,心也悬了起来。
  “重八,他还活着吗?”
  汉子抓着张希孟的腕子,片刻才道:“还有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沐英立刻止住了悲声,哀求地看着夫妻两个。
  妇人伸手,把沐英揽在怀里,随后对丈夫道:“重八,今天冬至,咱们出来祭奠先人,我想着遇上了这件事,也是公婆的在天之灵,让咱们帮忙。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
  汉子点头,“妹子说的是,咱得救人!”
  汉子俯身,抱起了张希孟,妇人也抱着沐英,一起上了马车,随后疾驰东去,在黄昏时分,就到了濠州城外。
  “是朱公子和小姐回来了,快开城门!”

  守门的士兵兴奋喊着。
  原来汉子叫重八,姓朱……
  张希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在枕边躺着一个小家伙,正是沐英,他正在熟睡,只是小拳头紧紧握着,睡得并不安稳。
  张希孟茫然向四周看了看,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虽然没有什么名贵的摆设,但是很温馨舒服。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自己是得救了?
  看样子还是沐英找到了人,救了自己。
  沐英找到的人……张希孟突然有些不敢想了,不会是真的遇见了那个男人吧?
  正在这时候,门开了,一个妇人端着药碗进来。
  还好不是……张希孟下意识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心又提了起来,不是老朱,还不能是他夫人?
  张希孟瞄了一眼,只见她穿着朴素的黑色小袄,下面是百褶裙,完美遮住了脚面。年纪不算大,但干净利落,品貌端方,眼神澄澈。也不知道是不是滤镜的缘故,张希孟竟然觉得她有种贵气,因此只是看了一眼,就连忙低头,生怕冒犯了。

  妇人却是从容多了,她看见张希孟醒来,立刻笑道:“可好点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温和中透着亲切。
  “多,多谢,救命之恩。”张希孟的嗓子沙哑,妇人示意他先不要说话,把药碗送到了张希孟的嘴边,等他喝完,润了喉咙,妇人才有条不紊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孩子是你的弟弟吗?”
  张希孟摇头道:“小子叫张希孟,他叫沐英,我们是萍水相逢,只是相互扶持,走了一段路而已。”
  妇人把药碗放在一边,随口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帮着他埋葬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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