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遗产

作者: 幽月

  音乐会的票,蓝凯让室友曾一辉去了。
  曾一辉是蓝凯到北京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住地下室认识的。
  三年前,蓝凯带着梦想到北京,没想到两家发出面试邀请函的公司一家也没落实。
  第一家是颇具规模的名基公司,应届毕业生招聘2人,6人面试,蓝凯最后一个到,只问了几个简单问题就结束了。
  另一家在一个住宅小区,不是几个箭头指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家公司面试很刁钻,效率也高,面试完就把合同放到蓝凯面前。蓝凯看到合同中“试用期6个月”、“试用期每月1000元生活补贴”时,不由想到学校就业辅导时,提醒广大毕业生防范的一种陷阱,就是打着招聘幌子,廉价使用IT人才。这种公司用人永远是6个月。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抽身离开。
  一周后,接到名基未录用的电话,他第一感觉是名基怎么这么没有眼光。
  呆了半日,他开始盘点身上的钱,有史以来第一次数了两遍,还剩2450元。房费每天158元,就是即刻结账,也要1264元,剩下的要撑到领取第一笔工资。他开始有些心慌,立即收拾行李去前台结账,在路人指引下找到一家每天20元的地下室。
  地下室是60年代防空洞改造成的,400多平米。除公用部分外,分隔成12个房间,每间约20平米,放着五张双层床。地面潮湿,空气污浊,踏进去的瞬间,他几乎想立即逃出来。他暗暗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住。
  然而,校园招聘的黄金季节已过,要想找到满意的工作只能是撞运气了。开始蓝凯有些傲气,自己好歹研究生毕业,一般打杂的工作不想做。但应了一句“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一路找下来,工作一个不如一个。
  一天,蓝凯又一次找工作未果焦虑地回到地下室,在走廊里,碰上地下室老板和房客吵架。
  胖得肚子上可放茶壶的老板,扯着一个一脸菜色的小伙子喊:“您给我滚,我他妈不能让您白住。”
  小伙子哀求说:“您再等几天,我病好就去找工作。”
  老板脸上的肉抖动两下:“说得比屁还轻巧,我他妈知道您什么时候病好?您一辈子不好,我让您白住一辈子?”
  争吵声引出不少房客,大家只是看着,没有人说话。
  蓝凯看不下去,说:“老板,过分了吧,不就是欠你点房租吗?”
  老板怪叫一声:“呵呵,打抱不平?那您做做好事,替他交,今天不算,220块。”

  蓝凯脸刷地红了,他兜里只剩下100多了。
  就在蓝凯窘迫时,曾一辉从楼梯上下来,拉开老板抓着小伙子的手:“来这里的人都不容易,再宽限几日?”
  老板说话的分贝降了几分,嘟囔道:“我也要吃饭不是,都像他,我要喝西北风了……”
  蓝凯认识了曾一辉。
  曾一辉是山东人,已在北京漂了三年,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也有一份不错的收入。可家里太穷,自己上学就欠了一屁股债,下面还有个正在上学的弟弟,他要帮家里还债,还要供弟弟上学,唯一的办法就是减少自己的生活成本,自打住进地下室,就没挪过窝。
  坐在硬硬的床板上,蓝凯说了自己找工作的经过。
  曾一辉比蓝凯大三岁,见蓝凯不仅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还放不下研究生的架子,说,不管你将来干什么,就是当老板,那也是将来的事,现在,你得先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
  也许是这番话的作用,也许是窘迫所致,蓝凯放下研究生的架子找了第一份工作。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让人忍俊不禁的街头小事,让俩人成了好朋友。

  那日蓝凯下班回地下室,天热,在路边小亭买矿泉水,听到不远处有人争执,那带山东味的普通话,让他一下子想到曾一辉,跑过去拨开人群一看,果然是。
  曾一辉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撒尿,你凭什么罚款。”
  原来他去一家客户拿资料,怕人家下班,急急忙忙赶,半道突然尿急,问了几个人没找到厕所,看看周围没人,躲到墙角准备就地解决,谁知刚拉开拉链,一个戴红袖章的大妈就冒出来,开口就罚50元。
  戴红袖章的大妈一手拽着曾一辉,一手抖着罚款单:“您打算撒尿的,您这是犯罪中止,罚您50是客气的。”
  蓝凯见曾一辉又窘又急,上前一步:“大妈,您怎么知道人家是撒尿?”

  戴红袖章的大妈白了蓝凯一眼,转向围观的人群:“大伙瞧瞧,拉链都拉开了,不撒尿干什么?”
  蓝凯说:“人家自己的东西,掏出来看看不行吗?”
  戴红袖章的大妈愣了一下:“可他……可他躲到墙角……”
  蓝凯一脸认真:“那东西不能在人前看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轰笑。
  趁戴红袖章大妈愣神,蓝凯拉着曾一辉就跑。跑了200多米,俩人不由大笑起来。这一笑,曾一辉再也憋不住了,一股热流顺着裤管下来。蓝凯怕曾一辉发窘,一瓶矿泉水全浇到自己裤子上。
  一年后,蓝凯筹建凯信公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曾一辉。
  曾一辉原准备国庆节回老家泰安的,项目人手不足,又留了下来。
  晚上10点多,蓝凯听到敲门声,以为曾一辉忘记带钥匙,开门一看,是刘嘉维。他向她后面看看,不见曾一辉。

  刘嘉维说:“不要看了,你的室友正在剧院呼呼大睡。”
  蓝凯让进刘嘉维:“你把人家一个人扔在剧院?”
  刘嘉维气闷地坐下,半晌说:“不去早说啊。”
  蓝凯装傻:“你说找不到人,正好曾哥有空。”
  见蓝凯一脸无辜,刘嘉维哭笑不得,俗话说装睡的人喊不醒,装傻的人说不清。
  蓝凯给刘嘉维倒了一杯水:“来我这儿也不早说,没东西招待,喝杯白开吧。”
  刘嘉维把水推到一边。
  蓝凯在刘嘉维对面坐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曾两次在公开场合说女友在美国,她没听进去?还是没把自己美国的女友放在眼里?

  蓝凯哪里知道女孩子一旦动情,在感情上的细腻。刘嘉维从蓝凯闲侃中,知道在美国的那个女孩叫凌思思,又从蓝凯日常电话中,知道蓝凯有一个关系很密切的凌叔叔,凌姓本身就少,一联想就对上号了,一度很失落。有一次她去歌厅,无意中看到蓝凯,当然蓝凯并没有看到她。她在他包厢门口站了20分钟,发现他唱的竟是一首老歌《往事只能回味》,当听到“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时,她似乎明白了一切。此后,在一次帮蓝凯查异常话费时,有心查了蓝凯半年的通话记录,发现蓝凯与美国方面没有任何联系,这一发现让她推定凌思思只是前女友。

  蓝凯有心挑明俩人之间的不可能,又苦于不知如何挑明,人家没说“请客”,你如何说“谢谢”,人家没说“对不起”,你从何说“没关系”。
  就在蓝凯绞着脑汁斟词酌句时,曾一辉回来了。原来,刘嘉维离开后,旁边的人悄悄捅了他两下,幸灾乐祸地告诉他:“你女朋友气走了”。
  看到刘嘉维,曾一辉一脸尴尬,自嘲地伸了个懒腰:“对不起大美女,哥这两天太累了。”
  刘嘉维见曾一辉回来,一跺脚走了。
  “小妮子看上的是你。”曾一辉有几分落寞。
  “没有的事。”蓝凯摇头否认。

  “哥在人堆里也算个人物,但只要你在,哥就只能是陪衬了。”曾一辉扳过蓝凯的肩膀,感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也是的,多好的机会,亏你睡得着。”
  “为了升级项目,三天只睡了10多个小时,那音乐一响,哥扛得住吗?”
  “真是可惜,你以为这样的机会天天有啊。”
  “你就一点不动心?维维可是难得的好女孩,家境好,人漂亮,对你还一心一意。”曾一辉认真地说。
  蓝凯耸耸肩。刘嘉维确实是个好女孩,容貌出众,性格豪爽,是那种敢爱敢恨加几分侠气的女孩。只是,他现在无论面对多优秀的女孩,都打不起精神。
  蓝凯接到老爸老妈来北京的电话,瞬间感觉这个世界不真实了。
  老爸主动结束战争?

  换了战略战术?
  还是……还是在郑义婚礼上受了刺激?
  蓝凯心情复杂地踱到窗前。
  蓝凯与老爸的战争起于三年前,也就是2003年的那个五一长假。
  那个五一长假蓝凯是带着想法回家的,还有一个多月研究生毕业,他打算跟老爸要200万启动资金。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老爸就提出毕业后进天讯,子承父业。他一口拒绝,他喜欢计算机世界中那博大的空间和永远都不会穷尽的拓展。

  谁都不想退却,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晚上,终于升级为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
  战争初起时,蓝凯还试图说服老爸。他向老爸描绘了计算机广泛的应用和不可限量的前景,展示了自己帮助导师开发的几款软件,还半遮半掩说了自己宏伟的人生规划。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不管自己说多少道理,到老爸那里就象撞上防火墙,就是进不去。他决定以沉默对抗,只坚持一点,我的未来我做主。
  蓝其川不知是把儿子的沉默当成理屈词穷,还是当成孺子可教,从天讯的前景、计算机的局限,一直说到锦江市计算机一条街的现状……长篇大论始终贯穿一个中心,进天讯是最好的选择。说累了,才发现儿子根本就不在听,一声长叹。
  蓝凯懂这声长叹的含意。他不止一次听老爸说独生子女这一代任性妄为、不负责任,不止一次领教老爸试图对自己的校正,以及那校正失败的叹息。他感到老爸的思维已经停滞在二十年前,头脑至少有一个部位僵硬的像一次成型的模块,无法打通,无法修复,除非换一块。
  换当然是不可能的,蓝凯盼着老爸对自己彻底失望后放任自流,但他看到老爸拿过茶几上的翡翠烟盒,抽出一支长城雪茄,慢吞吞点上。
  蓝其川压了压心中的火,换了个角度,讲起天讯当年创业。言外之意天讯是在改革开放初期起步的,那时候,与资金和智慧相比,勇气和运气更重要,而现在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没有家里的支持,成功是很难的。

  蓝凯心里想笑,他感到老爸这些年根本就没弄清自己的想法。他只想用计算机设计自己的人生,不想绑到天讯走一条一眼就看到头的大道。不过,他对老爸的良苦用心也不是没有一点感应,脑子里也滑过“曲线救国”的想法,但很快打消了,他怕一进天讯就失去自由,过了最有创造力的时期。
  就在蓝凯想如何进退自如给老爸一个遥远的希望时,老爸一句“小凯,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爸爸这都是为你好啊。”又让他彻底放弃了。这是他从小就反感的话。老爸老妈动不动就说“都是为你好”,做父母的好像只要树起这面大旗,就可以任意主宰儿女的生活,甚至未来。他心里在喊,求求你,我不要你为我好。
  战争不可能停留在一个层面,随着时间向子夜靠近,战争也开始升级。
  蓝其川在一切办法用尽,拿出了杀手锏。
  蓝凯看到老爸用军人的步伐走到自己面前,看到一双剑眉高高竖起,听到了决绝的通牒:我说最后一遍,毕业后不进天讯,就永远别回这个家。我没你这个儿子。

  血涌上蓝凯的脸,他猛地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就走。
  蓝凯刚出书房就听到门后面“砰”的一声,门上挂着的中国结连同挂钩一起掉下来,蓝凯一脚踢开。当晚就收拾东西,不顾老妈的劝阻离开了家。
  一个月后,蓝凯背着研究生毕业证书和硕士学位证书登上去北京的火车,他把老爸汇生活费的银行卡通过邮局特快专递寄回家,心里说,我让你们想给钱都没机会。出邮局的那一刻,他觉得很解气。
  三年过去了,战争的硝烟却一直没有散去。

  蓝凯与老爸断绝了一切往来,也把远在锦江的家抛到脑后。偶尔也有想家的时候,特别是五一、十一、春节长假,还有那个虽然只有一天却塞满亲情的中秋节,周围人都回家了,他也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每到这时,他不是爬上野长城吼两嗓子,就是到歌厅当半天麦霸。
  背后门响了一下,蓝凯拉住飘忽的思绪,回过身。
  公司办公室助理刘嘉维站在门口。
  国庆加班没她的事,她怎么来了?

  刘嘉维没有理会蓝凯诧异的目光,笑盈盈地飘进来:“我充电器落在办公室里了。”她是个漂亮女孩。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两个甜甜的酒窝让人常常会联想到把女人比作花。她显然是精心收拾过自己,真丝短风衣中偏紧的吊带衫衬得胸脯更加饱满。
  蓝凯走到办公桌,打开电脑。
  “头,为什么接这个项目?”刘嘉维在蓝凯对面坐下,歪着头看着他。
  “有问题吗?”蓝凯点开项目策划。
  “占用国庆黄金假期,还无利可图。你是在回避什么?”刘嘉维看着蓝凯微蹙的剑眉笑起来。她喜欢这双剑眉,不管是喜是怒都十分生动。在没有碰到蓝凯前,她对自己的容貌是很自信的,但蓝凯却好像并没注意到,让她很是失落,同时也有些困惑,是他天生缺根弦,还是曾经苍海难为水?

  “你想多了。”蓝凯胡乱点着鼠标。
  “自本姑娘进公司,就没见你回过家。八卦一下,是不是被家里赶出来的?还是老爸老妈拜拜,鸠占鹊巢的后妈不待见你?”
  “好奇害死猫。”
  “牛顿不好奇苹果掉下来,哪有万有引力。”
  “已经证实,子虚乌有。”
  “就算子虚乌有。头,你不回家总是现在进行时吧,别告诉我,你事业心爆棚。”
  “还不去找您的充电器?”
  “晕。”刘嘉维一甩头发,小坤包悠到背后,飘走了。
  小坤包把桌上一张大红请柬扫到地上。
  蓝凯拾起。
  请柬是郑义一周前寄过来的。一片玫瑰中漂亮的小揩写着时间2006年10月2日18点08分,地点许都市喜来登大酒店。落款处新娘的名字在一朵玫瑰的花心,新郎的名字在花旁,像是护花使者。

  为了回避老爸,他不顾公司员工匪夷所思的目光,匆匆接了一单利用国庆假日升级的项目。当他把合同拍下来发给郑义时,郑义一句“哥们一辈子就一次,你成心让哥们添堵”让他不安了好一阵。郑义是一起在部队大院“尿尿和烂泥”长大的铁哥们,直到90年代中期郑品叔叔离开锦江回家乡许都市创业才分开。
  按照郑义说的安排,今天郑义携新娘到欧州度蜜月,而老爸等一干参加婚礼的战友被安排去恩施大峽谷……
  门口光线一暗,刘嘉维又飘回来:“我老爸搞到两张爱乐乐团的票,今晚的。一时找不到人,就你了。”
  蓝凯躺在床上,想着老爸老妈明天下午到京,心里忽喜忽忧。喜的是老爸来北京,至少在形式上自己胜利了,忧的是怎么对付老爸,老爸一定是感到经济制裁不灵了,换了种手段。
  老爸会用什么手段?

  在北京成立天讯办事处,不动声色把自己拉进天讯?
  以投资为条件,把自己变成凯信的董事长,另聘CEO?
  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蓝凯有了主意,让老爸没有时间施展手段。
  明天接上老爸老妈后,以请老爸指教为名先到公司转一圈,吊一吊老爸的好奇心。晚餐时,让员工约老爸第二天“鉴赏”近期开发的软件。老爸应该还是想了解凯信的,对外人也有绅士风度,就是不想“鉴赏”,也会做做样子,这样在公司折腾一天,晚上再用酒热情一下,4号、5号两天就过去了。
  6号作出陪老爸老妈游玩的样子,临出发让曾一辉来个电话,把自己调回公司,换刘嘉维陪同,让她日落再返,哪儿堵车往哪儿开,堵到9点以后回宾馆,老爸也就不方便对付自己了。
  这样就只剩下长假的最后一天,老爸老妈是下午的飞机,估计老爸会寄希望于上午。自己可作出一副疲惫的样子在早上8点赶到宾馆陪老爸老妈吃早饭,以老爸的习惯,一定会在回房间后,把茶泡好,用一种从容、闲适的姿态跟自己挑起话题。先恭敬地让老爸说几分钟,然后对不起,公司员工来送行了,而且一直送到机场。老爸即使知道自己搞鬼,也只能干瞪眼……
  想着想着,蓝凯在心里笑了。

  第二天一早,蓝凯把节日期间加班的员工招呼到公司,把刘嘉维也叫来了,宣布了老爸老妈要来的消息和具体安排。承诺圆满完成任务后,奖励三天拓展游戏。
  大家立即兴奋起来。以杨扬为中心,敲着键盘起哄:“热烈欢迎!咱爸咱妈!先吃烤鸭!再玩拓展!”
  杨扬是安微科技大学毕业的,与蓝凯同龄,比蓝凯晚一年研究生毕业。不过找工作比蓝凯幸运,在一家知名IT公司很快找到职位。曾一辉加盟凯信,他过来转了一圈,说这边好玩,就跟着过来了。
  吃过午饭,蓝凯向大家做了个严阵以待的手势,带着几分得意去机场接老爸老妈。
  蓝凯嘴里轻轻吹着“好朋友再见”,不时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越过前面的车,将秋色中略隐略现的重檐黛瓦抛到后面。
  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响了,蓝凯瞄一眼,屏幕显示“冯杰”。
  冯杰是蓝凯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加好友,上大学才分开。高考时,冯杰如愿进了上海复旦大学金融专业,幻想将来走在中国的华尔街上,谁知毕业后刚进渣打银行不久,老爸中风,只好回到锦江,考公务员进了市委宣传部,后来被市政府秘书长看中,推荐给常务副市长吴敬源当了秘书。

  冯杰的电话,没有10分钟结束不了,蓝凯把车靠了边:“喂——刚回锦江就想我了?”
  国庆节前,冯杰来了一趟北京,陪同吴敬源到部里跑项目。蓝凯为了给好朋友个面子,在全聚德请吴敬源一行吃了顿烤鸭。吴敬源情绪很好,夸蓝凯有志气,说将来蓝凯做大了回锦江投资,他一定大开绿灯。蓝凯在北京几年也学会了贫嘴,说冲你吴市长这句话我也要搏一次,不能让吴市长的绿灯成闲置资产。
  冯杰笑起来:“别自我感觉太好。过了节帮我到部里要套资料,快寄过来。吴市长要的。”
  蓝凯不解:“直接让他们寄就是了,何必要我这二传手?”
  冯杰没解释,说:“你就当为锦江人民做好事吧,拜托了。回锦江我请你吃饭。”
  “你现在当了二号首长也虚伪起来,知道我跟老爸冷战,一时半会儿回不了锦江,就拼命开空头支票。”

  “有张空头支票不错了。上心点,这可关系到吴敬源的政治前途。”
  “政治前途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升官发财,想不到当年上海滩的金融才子这么快就堕落了。”
  “一下子跟你说不清,下次到北京给你扫扫盲。”
  “得得得,政治这玩意太复杂,你还是让我保持一颗清静的心吧。等吴敬源突飞猛进了,你也跟进,弄个局长、秘书长……”
  “别贫了,记着上班就办。”冯杰打断了蓝凯的话。

  “哎,态度好点,第一你现在还没当局长、秘书长,第二你现在求我办事……”蓝凯还要贫下去,对方把电话挂了,他望着嘟嘟的手机一笑,扔回副驾驶座。
  当社会上把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脏当成交情铁的标签后,俩人也总结过四句,一起上过房、一起闹过堂、一起说过谎、一起迷过网。
  泊好车,蓝凯来到接机口,看看时间,离飞机降落还有10分钟。
  突然,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被人家的行李箱绊了一下,踉踉跄跄扑过来,蓝凯想接住对方,但晚了点,女孩扑倒在他的面前,单膝跪地。蓝凯立即想到电视剧里行礼的场面,心里一乐,伸手将女孩撑起:“不必多礼。”
  女孩狼狈地站起来,似乎是想回敬一句,但目光掠过蓝凯,却像被电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直到蓝凯走出去20多米,才回过神来。这时一个着装讲究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女孩向蓝凯方向不甘地注视了一会儿,随中年女人出了机场。
  接机口人很多,蓝凯找了个最佳位置,一眼看到通道那头。
  以什么样的表情和姿态对付老爸?

  最好是不卑不亢。
  挽着老妈,不接老爸的眼神。
  通道涌出一群旅客,在出口处寒暄、握手、拥抱。
  人群中没有老爸老妈。蓝凯越过人群注视着通道尽头,看到50多岁的夫妻眼睛就跟踪过去,却是几度失望。
  两拨接机的走后,出口处还剩下几十人,从彼此的询问中,可以看出,都是在等MU4460B航班。
  又是半小时过去,接机的人们开始失去耐心,纷纷询问出口处的机场工作人员。
  机场工作人员面带职业微笑重复着同一句话:“请注意机场广播。”
  蓝凯心里开始着急,见出口处工作人员给不了答复,向服务台走去。
  服务台已经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问着。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不管什么问题,回答一律是:“正在联系,请稍等。”
  人们越来越焦急,有些人开始动用关系打听情况。

  飞机正点起飞。
  飞机没有经停。
  华东一带天气正常。
  一个男人拨开众人,揪住服务台里一个小伙子的衣领:“你们他妈的给个准信。”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机场广播响起:“MU4460B航班接机的亲友请注意,MU4460B航班接机的亲友请注意,请你们跟随工作人员,到机场2号会议室,请你们到机场2号会议室。”
  广播响起的同时,一群机场工作人员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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