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书记

作者: 水中鱼不是水鱼

  秦时被拉黑了,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三只手拉黑的。
  因为被彻底拉黑,彻底失去了一切联系,失去了高铁票,失去了身份证,失去了银行卡,甚至失去了当今世界比老婆还重要的最贴身的宝贝手机,以至于最最不想迟到的一件事,却迟到了,而且不迟则已,一迟,竟然迟了三天。
  秦时回望自己一路走来的岁月,小学毕业之前,迟到,好像压根儿不是个事儿,甚至从未当作一回事儿。刚上学那会儿,虽然家里专门买了一辆豪华的奔驰,雇了个专门的司机,每天按时接送,但到了学校后,他总是西逛逛东游游,往往同学们喊了“老师好!”老师喊:“坐下!”时,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才从后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教室,比谁都快地听从老师的口令,在位置上快速地“坐下”;到了小学五六年级,论个头总是坐在教室后排的秦时,虽然每当上课铃声响起时,百米冲刺进教室的行状已是较少见到了,但比别人迟到一步,好像仍是他校园生活的标配,只是其时他是学校小小篮球队的队员,往往手里黏着个篮球,进了教室后门,老师开始在黑板上板书了,他还会在教室后头的黑板报前来一个“胯下传球”,顺势将球踩在脚下,而后才慢慢坐下,慢慢翻开书本。

  秦时这个漫不经心的迟到习惯,直至小学毕业那学期有同学一语点破了他的身世秘密,他才慢慢地开始有了变化,觉得自己跟周边的这些同学相比,不但没有丝毫的优越感,而且远远不如他们的幸福,原先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幻的,甚而至于虚假的。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的他,慢慢地变得说话少了,跟同学们作伴少了。课余时间,同学们玩得欢天喜地,他大多是站在边上拢着双手,静静地看着他们,想自己的心事。不管是上课,还是参加其他活动,他从此一改小学里的“恶习”,从初一到高三,整个中学阶段下来,几乎没有什么迟到过。到了大学,在放养式的教学时尚里,迟到当然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秦时比中学阶段,显得更加的勤奋守时了。每当上公共课,需要先到一步抢位置,他总是最早抢到前排位置的同学之一,晚间或周末上图书馆自习,也总是大门未开,他已经早早地坐在了门口的石台阶上,等待着管理员的到来。因为他的个儿高,体质好,有与生俱来的运动天赋,大学里,他虽然是系篮球队中锋,足球队的后卫,田径队的短跑主力,课余爱好虽多,但并不妨碍他成为专业课学习的尖子,不掉一堂课,不迟一分钟,学习成绩全系排名前一,获得过国家奖学金、校级优秀学生干部、全市三好学生、优秀毕业生,优秀学生干部等各种荣誉称号。本科毕业推选保研资格时,他总分排名全系第一。他学的是工商管理,本可以推荐到排名更靠前的一流名校去读这一专业的直博。但是令老师和同学们及他的父母大跌眼镜的是,他这样一个优秀种子,竟然放弃了读博的大好机会,情愿留在本校转专业,读了一个农村区域发展的硕士。这个专业只有本校开设,而且没有博士点。

  这是一件怎样的事情,怎样的迟到,让秦时耿耿于怀?原来,今年五月份,在他研究生即将毕业时,成了云贵省通江市委组织部的选调生。选调通知书上载明:报到时间为7月26号,并特别强调,如果逾期未报到,作自动放弃处理。如此重要的一个报到日期,可他秦时,偏偏迟到了,而且迟到了遇见鬼一样的三天。
  死马当作活马医,迟了三天,秦时也要去报到。万一奇迹发生了呢?奇迹往往发生在都以为最绝望之地、最不可能之时,关键在于你敢于去想别人不敢想的事情。
  秦时太想得到这次选调的机会!机会来得太不容易了!而机会来临之时,当然太不想丢失这次机会了!
  这天上午九点多钟,一辆出租车将秦时送到了通江市ZF办公大楼南门,他下了出租车,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好不容易摸出了皱巴巴、脏兮兮的几张一元票,递给司机,十分抱歉地说:“师傅,不好意思,少你一元,只有七元。”
  司机一手正在拉着滋滋吐出来的发票,见这个可怜的青年人,竟然如此囧迫,一把拉断了没打完的发票,说:“还要什么发票!发票你个头!”
  秦时没有理会出租车司机睥睨的目光和鄙视的口气,从后备箱里提出行李箱,拉出伸缩杆,拽在手里,一路小跑,往大门里钻。
  突然,行李拉杆箱从手里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下,他还往前急走了两步,回过头来一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保安,一脚踩住了他的箱子,怒喝道:“干啥干啥干啥?”
  秦时说:“不干啥,我是来组织部报到的。”
  保安说:“又不是你家的菜园门!想进就进!身份证,刷一刷!”
  秦时习惯性地摸摸口袋,忽然明白过来,说:“身份证没了,连同钱包什么的都没了。”
  保安说:“那你打个电话给组织部,让他们给我们门卫打电话,才能放你进去。”
  秦时挠挠头皮,苦笑道:“我不知道他们的电话。”

  保安说:“那你不要进去!”
  秦时跟着保安,退到了门口。
  窗口里一个面善的年轻女同志看到了,说:“你等等,我们给你打个电话进去确认一下。”
  台玻璃下面压着通讯录,女同志食指在台玻璃上移动着,移到一处,停了下来,而后抓起话筒,拨了号,“喂喂”“噢噢”了一通,放下话筒,对保安说:“放他进去吧!是有这么个人的。”转而对秦时挥挥手,嫣然一笑:“去吧!别耽误了事情。”
  这俨然一笑,犹如严冬里的一丝阳光,给了这个很有些狼狈相的年轻人心里注入一抹暖意,但他来不及体味,拉着箱子匆匆往里赶。
  市委组织部办公室在市委大楼十三层,一长溜的走廊,两大溜门口,各个门口上方钉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小牌牌,秦时边看牌牌,边向人打听,到了西边走廊尽头,才找到了人才办,里头四张桌子拼成一堆,桌子上面堆着无数堆文件资料,三个男人埋在一堆堆的资料里抄抄写写,靠近门边的一个年轻瘦女人在接固定电话,见门外来了个年轻人,对着话筒那头说:“再说,再说,我这边来人了。”说着挂断了电话,转而对眼前的陌生人说:“你是来报到的吧?”

  秦时说:“是的。”

  瘦女人说:“报到通知书呢?”
  秦时挠挠头皮说:“报到通知书没了。”
  瘦女人随手拿过边上的两页纸头,说:“你叫什么名字?我查查。”
  秦时说:“我叫秦时,‘秦时明月汉时关’那个秦时。”
  一听秦时自报家门,瘦女人将纸头往边上一推,说:“我还以为,你是传媒大学本科毕业生,我们招来放在电教中心搞摄像的,原来是选调生啊!”
  秦时说:“是的,我是京华农业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
  瘦女人说:“可你已经迟到了三天,人家按时报到的选调生,都已经培训上岗了,按规定你已作自动放弃处理了。”
  秦时急了,胀红着脸说:“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是有原因的,是因为……”

  桌子上的电话机又响了起来,瘦女人一手抓起话筒,一手朝他挥了挥,说:“找我们分管的章副部长去,他在对面会议室里。”
  会议室的后门开着,秦时将拉杆箱立在门口,经直走了进去,只见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四周围着十几个年轻人,个个毕恭毕敬,个个洗耳恭听,个个面前放着笔记本,手里拿着水笔在边听边记,一看便知,这些都是和自己一样刚从学校大门走出来的大学生,椭圆形会议桌的那一头主席位置上坐着个块头大、眼睛大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在讲话:“你们下午到了各村,就是那里的第一书记。虽然说‘第一’,但你们好多方面不是真正的第一,尤其农村工作经验方面,你们要甘当小学生,向村民学习,向村干部学习,与那里的村民同甘苦,共命运,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到扶贫第一线,融入到美丽乡村建设的伟大实践中去。”
  听到这里,秦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其他年轻人也跟着鼓掌,其他人都鼓掌完了,他还使劲拍了三下,表扬了领导一句:“章部长说得好!”
  这时,大家回过头来注意到这个迟到者。坐在大块头、大眼睛边上,拿笔也在记录的一个中年妇女也朝这个理着个瓦片头发型的迟到者看看,怎么选调生统一报到的那天没见过呢?
  “中年男人”讲完话,站起来说:“我还有个会议,先走了。祝年轻的朋友们在新的岗位上工作顺利,生活顺心。咱们脱贫攻坚,三年为期,等到大功告成的那一天,我给同志们庆功。”
  中年妇女站起来带头鼓掌:“谢谢包书记百忙之中来关心我们!”
  “中年男人”朝中年妇女笑哈哈地说:“章部长啊!这群孩子就交给你啦!他们可是我们通江市干部队伍的新生血液!你们组织部是干部的娘家,在工作上,你们要多指导,生活上要多关心,要留人,更要留心留情啊!”

  原来他是市委书记啊!怪不得块头那么大,眼睛那么大!在这个西南边陲小城,真正算得上是个大官啦!
  原来这个梳着齐耳短发、像个抗战片中游击队员的中年妇女才是章副部长呢!
  自己刚才不经意间.........?管他呢!爱生气生去吧!
  会议间隙,休息十分钟,章副部长走过来,问道:“你是……”
  秦时挠挠耳朵,说:“我也是你们选调来的,叫秦时,‘秦时明月汉时关’那个秦时。因为途中遭遇了意外,双肩包被偷了,耽搁了行程,报到迟了三天。”
  秦时出示了一张海上警方立案通知书,大致说了说途中的不幸遭遇。

  章副部长扳着脸孔说:“我们都培训了三天了!上岗前的培训!按规定,你超过了报到时间三天,做自动放弃处理。”
  完了!那个女同志这么说,这个章副部长也是这么说。规定!规定!强调的都是那个死规定啊!
  秦时急得话不成句:“章……章副部长,能……能不能……我是有原因的呀!”
  章副部长转而口气缓和一些,说:“不过,你这情况还真是特殊,这事我得请示一下包书记。”
  章副部长一个电话打出去,包书记接了,听了她的情况汇报,包书记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人家途中出了意外,仍克服困难,前来报到,我们不仅不能放弃他,而且要表扬,要肯定。咱是贫困地区,大学生们放弃城市优越生活,能来咱这穷乡僻壤,咱要多加理解多加爱护才是。”
  电话虽然不是免提,但秦时离得近,市委包书记一番充满温情的话语,他听得真真切切,顿时,喉结动了两下,两眼湿润了……
  哎——真是个好书记!
  通江市位于之江省的西南部,雄踞仙霞岭山脉分支的围合地,属于全省最贫困的地区,经过数年来的脱贫攻坚,虽然全地区百姓生活有了明显的改观,但十一个县市区仍有五个戴帽的贫困县,其中磐石县还是国家级贫困县,人均年纯收入不到2000元,大部分村民的年收入还不到1000元。
  这一次,市委组织部根据市委常委会制定的“脱贫攻坚,人才先行”的精神,计划从省城和京津沪杭各大高校中选调一批应届毕业生,充实到这五个贫困县的基层干部队伍。他们拿出比经济发达地区招才引人更优惠的条件,985、211学校毕业的博士生任职正处,安家补贴30万元;硕士生任职副处,安家补贴25万,本科生任职正科,安家补贴15万。普通大学同等学历的发给同等的安家补贴,行政任职则相对降低一级。这些大学生来了后,让其在机关里挂一相应的职位,先到各个贫困村兼任第一书记,锻炼一段时间,希望他们给这些个落后村庄带去一丝蓬勃生机,而后根据各人的表现和特长再提拔到市县乡各个领导岗位上,让他们发挥更大的作用。原计划选调七十名本科生,三十名硕博研究生,结果从年初开始行动,南上北下,东奔西走,最后只敲定了三十二名毕业生,其中只有一名硕士研究生,原先还寄希望京城那两所顶尖的“985”一流名校,能够有一二名优秀学子能够向他们这个贫困地区抛出橄榄枝,结果有个学校学生处的领导告诉章副部长:“你们虽然给出了条件比别的地区优厚,给的职级比一般省市高一级,给的住房补贴也不菲,但还是没有人报名啊!”市委包书记在电话里,听了章副部长的汇报后,笑哈哈说:“不错了,有三十二名,而且还有一名硕士研究生,是京城农业大学的,学农村区域发展的,这很好嘛!脱贫攻坚,人才先行,你们组织部是管人才、引人才的,要给你们记上头功啊!”

  令章副部长沮丧的是,三十二名选调生,按时来报到的只有二十三名。那几个悔约的,不是说要出国深造,就是说要到外企工作,有几个干脆电话也没有挥一个过来,给他们打电话,也是要么没人接听,要么关机,有的干脆就停机了。有个户籍是通江本地的本科毕业生,当年降低30分,送出去上京城农大定向培养的,名叫林茶花,之前报名时,满腔热情,还与章副部长加了微信。如今,不但至今没来报到,干脆连章副部长的微信也都给拉黑了。当时,他们在农大摆摊招人时,这个林茶花是与那个研究生秦时一块来咨询报名的,章副部长凭女人的直感,觉出这两个年轻人,是一对恋人。这不,女生悔约,那个男生肯定也不会来了。哎……唯一的一粒“星星之火”,让市委包书记大感欣慰的京城农大“学农村区域发展”的研究生,竟然也在“逃亡”之列,让分管人才工作的章副部长大有挫折感。

  极度的挫折感,让我们这位敬业的章副部长十分的生气,十分的懊恼。这次上岗前的动员会议开始之前,与同事谈起至今未来报到的秦时和林茶花,她还恨恨地说:“这样的逃跑主义者,不来拉倒,来了我都不要。脱贫攻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是一场硬仗,非意志坚定者,非有牺牲精神者,难以胜任冲锋陷阵的排头兵。”

  不过,刚才会议的间隙,突然冒出来个“迟到者”,而且竟然是那粒“星星之火”,一下子又冲淡了她心中原有的“恨恨”,口气软了许多:“你这事……得听听包书记怎么说。”
  包书记的一番宽容大度的话语让章副部长心中对“迟到者”的那点“余恨”,彻底烟消云散了。她搁了与包书记的通话,放下手机,说:“好好!坐下,坐下!来了就好,革命不分先后,后来可以居上!”
  秦时找个空位置,坐了下来,说:“谢谢章副部长,谢谢给我保留这个机会!”
  章副部长去了下办公室,过一下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个刚才他到人才办报到时接待他的那个瘦女人,瘦女人手里拿着几份资料放在秦时的面前:“这些个村都没有下派第一书记的,里头有的村是很偏远,很贫穷的。”
  秦时大致看了看,就将资料推回到了章副部长面前,说:“部长,你定,我到哪个村都行。”
  这个机会失而复得,太不容易了!能让自己将所学的东西服务于最基层,服务于最需要的老百姓,哪怕最偏远的山村,最艰苦的环境,他秦时都愿意去!
  章副部长说:“去一个离县城近一点、交通条件好一点的村庄吧!”
  秦时说:“不!让我去一个最艰苦、最偏远的山区村吧!”

  让这样一个“迟到者”去“最艰苦、最偏远”的山区村当第一书记,行吗?章副部长看看秦时,那一头像个瓦片盖在头上似的时髦发型,让她凭空多出几分狐疑,靠谱吗?吃得消吗?不会是三分钟热度吧?这可不比你们读大学时暑期实践,三下五除二,混上几天就打道回府了,这可是三年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在那里跟山民们同吃同住同生活的呀!要改变山村几千年留下来的贫穷落后面貌的呀!

  章副部长迟疑道:“这样的村倒是有一个……恐怕你吃勿消去。”
  秦时深邃的目光里射出坚毅和自信:“没有什么吃不消的,我去!”
  章副部长看看面前这个年轻人一副誓死如归的样子,那点儿狐疑打消了,说:“那行吧!先去试试,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跟我说,再给你换个地方。”

  秦时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灿烂:“好!谢谢章部长!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去!”
  章副部长说:“那好吧!就这么定了!”
  会议继续。章副部长向在坐的各位即将到任的村第一书记,隆重地介绍了这位迟来报到的秦时同志,说:“这是我们这次选调来的唯一一个硕士研究生,只是迟到了三天,没有参加我们的欢迎仪式和培训,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秦时的到来。”
  会议室里响起了现在的同学们、即将开始的同行们热烈的掌声。
  章副部长说:“秦时同志虽然迟到了三天,但也事出有因。刚才他主动向我提出要求,要到最艰苦、最偏远的山村去任职,说明这个同志有担当精神,这很值得肯定!好吧!就让你去磐石区乌溪乡卢山坞村吧!”
  会议结束了,那些个第一书记们纷纷走出了会议室,满怀豪情奔向了农村扶贫第一线,唯有秦时仍坐在游离于会议桌的靠窗边的一条凳子上,见章副部长站在门口送走了其他所有同学,秦时站起来正打算走过去,章副部长回过身来,见秦时还没走,说:“再坐一下,有个事儿,正想问你一下。”
  秦时刚想抬起来的屁股,又落了下去。
  章副部长问道:“那天,跟你一起来报名的林茶花怎么回事?她没来报到,我们打她电话,也打不通,连我的微信,也拉黑了。”

  这个林茶花,你也太过分了,你临阵脱逃,逃也就逃了,接个电话,把情况说清楚,谁还会强迫你来啊!人各有志,人各有趣,强求不得。但你犯不着如此没礼貌,不接电话也就罢了,干脆将章副部长微信也拉黑了。人家章副部长,千里迢迢,从通江来到京城招人,她招去的大学生可不是放在自己家里或者家族的企业用的,她是为通江地区六七百万人民招揽人才的呀!亏你还是通江人呢!你对得起通江的父老乡亲们吗?

  秦时强压着心中对林茶花的不满,说:“章副部长,不好意思,我的电话也被偷了,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给她打个过去问问。”
  “不用打了,她的号码已经停用了。”
  看来你是要切断跟老家的一切联系啊!包括我秦时!他顿觉眼前一片茫然,若有所失,说:“噢噢!这么说来,我也打不通她了。”

  章副部长意识到这对年轻人之间的关系可能有了微妙的变化:“你俩……是不是……”
  秦时心里一阵难过,说:“哎——我来前凑过她,她说……在一家外企找到了年薪五十万的一份工作,我说……”
  章副部长挥了下手,打断秦时为难的话头:“别说了,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年轻人嘛!要成长,就要将自己融入到这个新时代的伟大实践中去,只有跟这个新时代紧紧结合,才会有自己的出息,你是好样的。”说着,章副部长站了起来,握了握秦时的手,“去吧!我已经给磐石区委组织部的领导打了电话,你到人才办带上通知,到那里有人会陪你下去的。”
  秦时站了起来,但没有开挪步子,章副部长见他犹犹豫豫,好像有事要说的样子,便问道:“小秦同志,你还有什么事情?”
  秦时挠挠头上的“瓦片”,说:“我想……我想能不能先将第一个月的工资发给我?”
  啥?第一个月的工资?哪有初来乍到,就伸手要工资的呢?章副部长正想拉下脸来,正色批评几句:“年轻人,要有大格局,要将工作,将事业放在首位!只有这样,将来才会有出息。年轻轻的,要是满脑子想的尽是钱,你将来必定不会拥有更多的钱。”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想到,是不是钱包被偷了,没有钱花了呢?不过如今钱都在手机了、银行卡里啊!偷不走的呀!噢——对了,他的手机也偷走了,再买个手机也需要钱的呀!她说:“提前发工资,没有这个先例,是不是可以向财务结算中心先预支一点?”

  秦时说:“可以可以!”
  章副部长说:“走吧!我陪你去试试!”
  秦时说:“谢谢章副部长!”

  秦时拉着行李箱,跟着她下了电梯,来到附楼财务结算中心,跟面前摆着牌子“出纳”的一个戴眼镜的瘦小个子,开口一说,那眼镜片白光闪闪,反复打量这个发型虽然时尚,但多少有些囧态的年轻人,说:“这个预支现金,可是程序太复杂,你得写申请,我签字后,还得分管副主任签字,而后报主任批准。”
  章副部长说:“那你就赶紧打个报告吧!”
  出纳说:“问题是,哪个主任都不在,一个去省里开会,一个到东北疗养去了。”
  章副部长说:“算了,还是从我这里先拿点去吧!”她头转向秦时:“多少?”
  秦时算了算,说:“六千吧!”
  章副部长吓了一跳!六千?一个月的生活费?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你以为在京城啊?在卢山坞村那样的山沟沟里,有钱叫你花,你也没地方花呀!再说,她口袋里也没这么多钱呀!在这贫困落后地区,工资标准就没有人家一二线城市那么高,她一个正科级干部,一个月工资,七七八八加起来,发到手的不过只有七千多一点,给你六千,我自己这个月还要不要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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