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劫

作者: 青九儿

  小叶世界,离国,栖霞府,北郊一处青灯孤庙之地。
  栖霞郡王反叛后被抄家,牵连者遍及无辜,后来有官员同情,捐出棺材,将这些民众都埋在北郊,传闻有鬼魂、狐妖出没,鲜有人前往。
  这一日深夜,北郊之地,鬼火交错中,隐约可见有一处青灯孤庙,里面传来一个少年朗朗的读书声,声音清越从容。
  在这鬼庙荒寺里,什么人有这样的胆子敢独处?
  还思绪不乱,心性自洁,在鬼火中读书?

  少年穿着普通而带有残破的白衫,相貌还算英俊,唯独只有他身体极为虚弱瘫软,仿佛没有骨头,仿佛骨节被人彻底剥走了一般,疼痛入骨。
  但这样也依旧无法掩饰他脸上的坚毅。
  他的目光凝视着荒寺外的古槐树。
  那里黑雾笼罩,仿佛有着鬼妖狐媚之音。
  “时间快了。”
  少年喃喃着,目光寒意闪烁,继续看向手里的书卷。

  他读的是《左传》卷首。
  “郑伯克段于鄢”。
  内容指的是妇人率性干政,遂成家国之祸。而郑庄公夺回政权后,报复毒辣,但在一位善良之人的指点下,母子和好。
  读完掩卷,少年的眼神里却忽然如同灯盏炸开一般,爆灯如血,杀意直冲云霄。
  “只因为我与那郑庄公一样,都是倒着生出来,结果便被家族云大夫人宣称代表着不详,毁我经脉,夺走我的骨髓,把我的文运骨断裂,还因此连累了我的母亲,导致母亲病故,甚至只是草葬,连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我要一定为母亲讨回公道,重设牌位,迁土重葬,让朝廷封为夫人!后天的院试先中秀才,年末的乡试再中举人,再修炼出文宫,便有资格让朝廷加封三代。”

  少年楚云亭拳头一凝,指甲深深地刺入他的手掌心,心中想起了他六岁时逝去的母亲。
  他的母亲出生于书香大家,文采斐然,因为栖霞郡王反叛一事而被牵连,家族被灭,母亲被贬为贱藉,最后被南宁府第一家族楚家族长纳为小妾,却因为容颜与才华而受到那云大夫人嫉恨。
  妾的地位向来很低,甚至连仆人都不如,受尽各种欺凌,而因为楚家族长极为怜惜她,更遭来府中其他人的嫉恨。
  他逆足出生,被云大夫人打断文运骨断了文运后,他的母亲在云大夫人面前跪了数日,却并没有用,反而伤身而虚脱,气血郁结,伤神病了数年。
  他深深记得他六岁那年,母亲临死之前,那满眼的歉意,因为母亲把一切的罪责都怪到她自己身上,死不瞑目。
  而在母亲死后,那云大夫人变本加厉,以不详的名义,让管家对他百般压迫,克扣月俸,不让他有读书的机会。
  唯一的出路,只有中举。
  若是能中秀才,便有十亩免役之地,能进文院修炼文气,而中举人,则能脱离楚家而名扬天下,入文曲宫修炼文宫,一旦成功,便可以给母亲加上“夫人”的名分。
  一般的豪门贵族里,只有发妻才被尊称为夫人,而若是被朝廷加封夫人,绝对是无上的恩德,无人敢有半丝僭越。
  他没有钱购买书籍,好在他天赋极高,过目不忘,平时去书摊阅读,便将科举所需要的各种文藉经典都理解通透,文采斐然,哪怕无法释放出文气,却也考上了童生。
  何为文气?
  修炼文气者,可养自身之气,延年益寿,强健体魄,以一敌十。

  而文气修炼到极强的地步,在文曲宫里修炼出文宫,甚至能消耗自身的精气神,动用文宝来发出逆天恐怖的一击,剑破万林,劈开众山群海!
  拥有文宫者,一人为万人敌,一念掩日月,一念凝雷威天劫,视如等闲,是无数小叶世界里受尽无数人供奉着的圣尊。
  当然,想要修炼出文宫,需要拥有强大的文宝,强大的体魄,经历特殊的幻境试炼,这才能修炼成功,难度逆天。
  但一旦成功,到时候追封他的母亲为夫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后天的秀才试,在典籍上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同时还要重凝气运才行。”
  楚云亭心中想着,目光向着那古槐树下望去。
  那里,黑影交错,仿佛有着鬼魅影子往来。
  前几日,他无意里从一本典籍里翻阅到,鬼蜮里有一种宝物名为气运珠,可以吸取天地万物的气运为己身,能改善他现在的身体情况。

  而附近只有这栖霞府北郊之地堪称鬼蜮,他便不惜危险,千辛万苦地赶到这里,与这命运进行抗争!
  此刻,已经接近午夜子时,而那鬼怪呼啸着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有某一个地狱之门即将会被打开,仿佛眼前即将会出现一个血腥般的鬼蜮之界。
  楚云亭毫无畏惧,向着鬼蜮之界走去。
  他今年已经是十六岁,一旦过了这个年纪,就需要离开家族自立,而到时候一旦云大夫人再行暗算,他必然没有任何生路。
  只是便在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读书声,声音苍老,念动着的赫然正是他之前读过的《左传》,但仿佛却破开苍穹,铿锵有力,一下子把那些鬼怪之音全部给掩饰了。
  那古槐树周近一下子恢复了安宁,那些鬼影妖雾,全部消失不见。
  楚云亭心下一惊,便向那声音来源之处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着的场景。

  孤庙之外,一处荒坟乱冢之间,一个儒雅老翁盘膝而坐,吟诵着《左传》,身边围着几十只狐狸,面色端庄,手捧书本,蹲坐在地上,不住地跟着老翁默诵着。
  会念书的狐妖?
  尤其是当中的那位老翁,声音有着浩荡之意,竟是把那鬼蜮之门给封住,绝对不简单。
  若是普通人见了,只怕会吓破胆子。
  甚至连楚云亭心下也是一阵惊悚,涌起了一丝寒意来,离国里的诸多典籍,多有一些鬼狐妖媚迷惑人心的故事,虽然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多的狐精,不免失神。
  “不过眼前这些狐精既然懂得念书,而且还是以仁义礼德为核心的《左传》,读书即做人,对方应该不会胡乱害人。”

  想到这里,楚云亭当下一整衣冠,借此平稳心绪,然后向这些狐狸走了过去。
  那老翁非同凡响,刚才封禁那鬼蜮之门,当有深意,而且对方同样吟诵着的是《左传》,其中却仿佛有着圣人慈悲之心,似乎是在指点于他。
  如果说楚云亭就如同那位报复严厉的郑庄公,而眼前这老翁便如同让母子和好的君子颖考叔,天大难事,在老翁手里只如儿戏般化解,气质过人。
  此刻,见到楚云亭走过来,老翁当下起身相迎,而狐狸们也都捧着书,像人似的站了起来,向楚云亭行礼,脸上露出欢愉的表情来。

  “看来,这些狐狸果然懂礼。”
  见状,楚云亭回礼后,心下越发安定,便问那老翁:“在下楚云亭,前辈刚才用《左传》之音,封禁鬼蜮之门,似乎是在指点在下?”
  此刻,这老翁却是没有直接回答楚云亭问题,反而凝神在楚云亭身上,打量了一番,问道:“此地乃是阴鬼之地,鬼怪横生,普通人进来,早就被阴气腐蚀,失去神智,但我见你精神澄澈,甚至体内展示清光,这乃是读书读到骨髓里的表示,这才能避开鬼邪之气,你这是如何做到的?平时所读何书?师承何人?”
  听到这里,楚云亭乍然一怔。
  此地居然有这般危险?
  他想起典籍里的记载,进入鬼蜮周近数里,就会被妖鬼侵蚀,他之前正疑惑为什么不见鬼怪出手,原来是因为自己精神澄澈的缘故。
  他也没有丝毫迟疑,便坦然说道:“在下没有银两购买书籍,只能去书摊翻阅《五经》《论语》《孟子》等等,只求明白其中道理,并没有什么老师。”
  听到这里,不仅是老翁惊愕,连那狐狸们也是诧异不已。

  因为这些经卷极为晦涩,狐狸们的经卷里都充满了注释。
  而在书摊里阅读,匆匆几眼,竟能读到这个地步?
  一时间,众多狐狸全部沉默下来,看向楚云亭的眼神满是诧异,仿佛与楚云亭读的并不是同一本书一般。
  “原来如此。”这时,那老翁失神之后,忽然抚掌大笑说:“读书即明理。圣贤的语言,原本就不艰深,甚至都是口口相传,而后来人,一味的进行阐释,阐释的越是详细,经书便越杂乱,越发支离破碎。像先生这般阅书之法,当真是每一步都踏踏实实,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之道。”
  此刻,他已经把楚云亭称为先生。
  听到这里,那些狐狸们看向楚云亭的眼神里,如同人类一般,流露出震惊与膜拜着的表情,如此地生动。

  “不敢不敢,前辈谬奖了,在下只是情势所逼罢了。”楚云亭苦笑不已,他读书能过目不忘,固然能理解其中道理,但中举与读书却不是一回事,中举之道,并不是死读书,需要与考官的学派、文风、心性契合,这才能中举。而利用那些阐释,才可以揣摩出其中的学派与思想、喜好来。
  便在这时,那老翁凝视在楚云亭头顶片刻,这才点头说:“不过我看你文采清光斐然,却并没有文运,前来鬼蜮,大概是受到典籍误导,想要来这鬼蜮之地,求取文运珠?”
  听到这里,楚云亭心下震惊,暗道对方居然只凭肉眼能看出这一点,不凡至此!
  当下他恭敬地说:“正是。”
  “那你所读的典籍里有没有记载,鬼蜮危险,凡人绝不能入?”老翁继续问道,语气里极为凝重。
  “没有。”楚云亭一怔,摇了摇头,他过目不忘,自然不会遗漏任何一句话。
  “任何记载鬼狐之书,必然会有如此记载。那典籍里竟残缺至此,也罢也罢……你若是真想要文运珠,明日此时正好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你可以去栖霞府东佛寺庙外,当能见到鬼市,或许有机会能交易到文运珠。”
  “多谢前辈指点。”楚云亭眼神不由一亮,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从老翁这里,知道得到文运珠的方法。
  不过按照老翁的说法,这文运珠珍贵无比,他想要以物易物,难如登天。
  但事在人为,只要有可能,便有希望。
  “不必客气,难得你是这样一位明理之人,读书之道对我辈大有启发,而且昔日我曾受过一个人的恩惠,与你有几多相似,也算一饮一啄,”老翁颔首说:“我这里有一套呼吸吐纳之法,乃是狐狸修炼成人的方式,耗时需要百年,但胜在安全稳定,不知是否对人类有用,你可以有所借鉴。”

  说完后,老翁从怀里掏出一本极薄的经卷,递给了楚云亭。
  也不待楚云亭回答,老翁长笑一声,便在那些狐狸的簇拥下,消失在远方。
  握着那经书在手,感觉上面还有着余温,尤其是那老翁如同文人雅士一般,楚云亭心下涌起了一丝敬意来。
  这老翁必然是狐狸所化,用那吐纳导引之法,以狐身修炼到人身,至少花费百年之久,何等艰难,又何等可敬。
  毕竟整个离国,妖狐鬼怪作乱,以吸人阳气,吸人文气为主,便可以极大地缩短修炼的时间,像老翁这般气质,绝无仅有。
  而对方居然能向一个人类的自己赠书,与其他狐妖鬼族,心性相差何等之大。
  但几乎同时,楚云亭想及老翁刚才的话来,忽然眉头猛地一凝!
  按照老翁所说,一般记载鬼妖鬼蜮的典籍,必然会提及鬼蜮危险,凡人绝不能入,但自己所阅读的典籍,并无残缺,却怎么会有如此疏漏?
  那典籍,乃是他数日前于院子古井的枯草旁所得,平时也只有那些侍女、护卫才会经过,而他受尽冷眼,并没有书童、侍女,现在想来,那本典籍出现得极为古怪!
  “这是有人故意设置的阴谋,蕴藏着害我的意思!”
  “楚家家规森严,不许内乱。但独自来到鬼蜮,便等于自寻死路,怪罪不了别人。”
  一时间,楚云亭的目光寒光猛地闪烁:“记得云大夫人的管家,就负责典籍印刷,常去东城进书,故意让那边印刷之时残缺数页也是正常。而若真是那位管家的话,他行事毒辣果断,面面俱到,力求雷霆一击,必然不会让我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既然这次是对方的阴谋,那对方必然用阻挡自己的退路,甚至会动用鬼术!”
  “不过我阳气旺盛,心神宁静,君子藏器其身,只要不被鬼迷心窍,对方绝对无法奈何我!”
  “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你们反受其害!”
  他的目光闪烁着毅然。
  但他的精神却警惕起来,把老翁赠送的典籍匆匆看了一遍后,藏在身上后,便准备离开这孤庙,离开北郊之地。
  此地不易久留!
  然而!
  但他想要离开这孤庙的时候,却发现周围有着数千座荒坟,密密麻麻,如同一处迷阵一般,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此刻,对于楚云亭来说,周围有着无数的荆棘荒草,荧荧鬼火闪烁不停,甚至能听到时断时续的狐鸣,与来时之路完全不同。

  连续走出数千步后,乍然回头,却发现依旧身处在原地。
  记得刚才老翁在时,分明是月明星稀,但现在,整个空中甚至有着一轮血月,血腥之意从天空上密布而下!
  难道是鬼蜮之门的鬼妖现身了?
  “不!应该是那位管家出手了!他动用的不是鬼怪,却是动用更高明的迷惑之阵,让我在这里如同鬼打墙一般!”
  “只是这种手段,需要花费极大的精神,极大的代价,对方居然有如此决断,看来是非杀我不可了!”

  “这种迷惑之阵,我必须找到生门才能脱逃!”
  他的目光,寒意闪烁。
  而后,他毫不迟疑地做出了决断,顺着体内的一丝清光,向着记忆里那老翁的方向而去。
  按照老翁的说法,他读书读到骨子里,体内虽然没有文气,却有着阳气清光,可以阻止邪气,而他冥冥感应到的方向,应该就是邪气最弱的地方,便是他唯一的出路。
  便在这时,他慢慢地发现,那天空的血月越来越浓,腐蚀之力越来越强,他原本就有些破旧的衣服,更是开始腐朽,而怀里的那本典籍,也被腐朽得支离破碎。
  若非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刚粗读过一遍,否则这绝非凡品的呼吸吐纳之法,就一下子化成灰烬了。
  “好毒辣的手段!”楚云亭目光里越发寒意闪烁,步伐更快。
  同时他也开始施展那老翁刚传授给他的呼吸吐纳之道。
  他天性聪颖,过目不忘,而这吐纳之道并不复杂,只需要保持心神清明即可,他很快就掌握了,仿佛行走之间,轻灵了许多。
  正如同老翁所说,此功法胜在稳定,却需要长年累月才有效果。
  这样的情况下,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肉身终究疲倦到了极限,精神已经出现了恍惚。
  甚至听到鬼怪呼啸的声音,此起彼伏。
  仿佛只要再前进一步,他的肉身就会被这些怪鬼吞噬一空。
  “再进一步,应该就是生门,而对方居然在这里埋伏了大量的鬼怪!”楚云亭的眉头猛地一凝,知道自己处在危机重重的局面。
  “没有退路了,拼了!”
  他凝神静气,猛地向前一踏!
  只是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独特的风铃声,声声悦耳。
  这风铃声与整个封禁住他的阵法气息截然不同,仿佛是沙漠里的绿洲。
  仿佛正是迷惑之阵里,唯一的出口。
  声音一出,那些鬼怪的声音全部不见。
  他不由精神一振,向着风铃传来的声音走去。
  “哗!”
  只一下,他仿佛踏入到了一处奇特的地方,周围的邪气一下子被驱散了。
  整个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唯独只有一处古屋,散发着温馨的灯光,古屋上面有着许多的风铃摆动,而古屋门口写着“卜”字,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有缘者方可到此”。
  在古屋的面前,则有着许多的红颜少女、白发老婆婆挤着,在排队着。
  她们都是人首妖尾,而手里都拿着各色各样的刀币,眼里满是诚恳与祈求,仿佛把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一处古屋里。
  不过她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交流一句话,只是虔诚地祈祷着。
  这种景象极为逼真,已经完全超出了幻阵的极限。
  与此同时,楚云亭心下满是诧异。
  对他来说,他能过目不忘,所以哪怕是在各处书摊,却是把里面所有的书籍都翻了一遍,全部记忆了下来。
  书摊里,最多的便是那些才子佳人狐妖鬼怪的书,还有那些山海经等等游历着的书籍。
  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这般地方。
  鬼怪之地的卜卦命运之处?
  鬼怪也信任卜卦?
  不过楚云亭并不信神,也不信命。六岁丧母后,他在家族里步履维艰,受尽欺凌,哪怕家族里不允许兄弟倪墙,但若非他有大无畏的精神与毅力,同时做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只怕他早就死在家族内斗之中。
  更何况他天性有傲骨,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何须神灵庇护,何须卜卦指点?
  求人不如求己。

  不过此地香气浓厚,紫气腾腾,居然能隔绝外面的阵法,仿佛又自成一方空间,让楚云亭不由心下涌起了一丝好奇来,此地究竟是什么地方,能让自己无意里进来?
  这样的情况下,队伍很快便排到了他。
  屋里有一间密室,上面挂着帘子,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而在帘子面前,则有一个大香鼎和一个蒲团。

  同时,周围的青灯、木鱼、香炉、功德箱都井然有序地摆放,一百零八支蜡烛大放光明。
  旁边阴影处还有一位巫婆,看起来老迈龙钟的样子,低沉地对他说:“把想要卜卦的内容默念于心,然后上香即可。”
  这巫婆说完后,眼望空中,嘴巴一张一合,仿佛一直是在代人祈祷一般,却听不清在念动什么词。
  整个房间虽小,却有一种**肃穆的感觉。
  “卜卦的内容吗?”
  楚云亭注意到这巫婆与平时那些街摊上的相差无几,气质并无过人之处,心中微微失望,摇了摇头。
  而后他没有在功德箱里投钱币,心里什么也不求,随手上香。
  他读过前朝史书,说及一次院试,有一位才子上榜,名列榜尾,结果填写草榜的时候,蜡烛被阴风几次吹灭,后面换了别人的卷子这才不吹了,当时主考官认为,只怕这人定是受了地府的惩罚,便暂时罢黜。结果次年再考,这才子却是榜首。据说是因为这一年这位才子立下了大功德,重新改变了命运。
  所以楚云亭认定,天地之生才,哪怕命数限人,但事在人为,终究可以逆天改命。

  心下这么一顿,他上香便已完毕,而不多时后,那帘子无风自动,有一张纸片飘落在地上。
  捡起这纸片,楚云亭注意到上面没有字,却是一幅画。
  画中有殿堂楼阁,旁边有一座假山,当中有一处古井,旁边怪石嶙峋,荆棘丛生,却有一颗晶莹之珠在荆棘之中,天空之中仿佛有雷云交错,雷电就要劈向那珠子。
  那珠子,晶莹剔透,如同典籍里记载的文运珠一样,深邃明亮,甚至就仿佛是他梦里母亲的眼睛一般,震荡他的心扉。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文运珠!
  一时间,楚云亭心中猛地炸开。
  若非他向来信念坚定,只怕这瞬间就要对着那巫婆与帘子恭敬行礼了。
  捧着纸片,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外,余光却是注意到旁边的那些红颜少女,都捧着手里的纸片如圣物一般,仿佛那纸片记载的内容,与她们的卜卦一样,没有丝毫的差错,都能让她们重获新生。
  一时间,他心神震荡起来。
  相传孔圣人整理《周易》,十分推崇蓍草,因此龟卜就逐渐被蓍草而取代,据说灵验之事十之八九。但哪怕如此,孔圣人的卜卦也会有错误遗漏之处。
  怎么可能精准如此?
  他再一次向纸片凝视而去。

  这一刻,他看到了那画上,不止有他看到的那些景致,在较远的地方,还有隐约着的人影,人群簇拥,风姿卓越,以及人影手里所捧着的书卷等等。
  “原来如此!”
  一时间,楚云亭豁然开朗,眼神恢复了清明。
  画中包罗万象!
  无论任何人要求姻缘、求命运、求高官,都几乎被囊括其中。

  哪有不准之理!
  他不由哑然失笑。
  但不知怎么,他再一次凝视那纸片,不由一阵诧异。
  因为这张纸片文气缭绕,显然是笔墨初成,而这么多的时间,寥寥几笔,竟能勾勒出这样宏伟的图案来,纳入在极小的纸片当中,这般手段,绝非常人。

  对方必有古怪!
  他不由向那古屋望去。
  只是这时,他却是注意到周围白茫茫一片,那古屋早已不知所踪,甚至那周围的迷惑之阵也已经不见。
  而天色已经是凌晨,他赫然站在栖霞府外的泗水江岸,正是那北郊鬼蜮之地的入口,距离栖霞府只有五里之遥。
  周围有上山的砍柴人,渔夫,以及夜里寄宿城外僧院着的书生等等,不一而足。
  出来了!
  他竟是从迷魂阵里直接出来了!难道是因为那神秘卜卦古屋的缘故?
  刚才一切是梦是幻?
  还是自己记忆出现了残缺?
  一时间,他满是震撼。
  但无论怎么样,他能从那迷魂阵法里出来,当真是万幸。
  而且此刻他手里捏着的那纸片,正告诉他这一切是真的。
  只是几乎同时,他感觉到一阵寒意。
  仿佛如同被毒蛇盯上一般,全身毛骨悚然。
  他心下一惊,回头望去,那远处,赫然有一位中年管家,站在江岸的另一边,正死死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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