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失速

作者: 小重峦2020

  日期:2022-02-16 01:41:55
  1. 短发女孩
  纪北崇仰靠在驾驶座的皮靠背上,看着行道树和圣诞树上的彩灯像星星般一片一片亮起来。
  异乡的佳节从来不顾他的心情,总是不管不顾奋勇向前。不知不觉感恩节竟已过去几周,后天就是新年了。
  这是费城的A街。天色将将开始暗下来。
  纪北崇收回目光,眼神落在仪表盘的时间数字上,蹙了蹙眉。
  4:47。
  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十七分钟。他一向最不喜欢迟到的人。若在以前他早就删掉联系方式飞车走人了。然而,他早已不是往日的纪北崇了。今天的他更是没得选。中午才下定决心驾车去迈阿密参加颜冉的婚礼,临时到坦大的华人学生论坛上注册了个账户,又发了个寻找“契约女伴”的帖子。短短一小时内,这是他收到的回信中唯一一个认真回复,没有以为他在找情色伴游的。其他的,隔着屏幕就能嗅到讥嘲或是调情的味道。

  再等一等。
  他重又把目光投射到街面上各种肤色的年轻面孔上去。
  坦大的华人学生比例不算很高,倒也方便他在人群中寻找亚洲脸,猜测谁是那个叫坦坦的女孩儿。应该是个网名吧,他这样想着,忽然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亚洲女孩儿在街对面眺望了一下,随即穿过马路向这边走来。

  他的心微微一跳。
  看清脸的那一刻,他失望至极—庸脂俗粉。但也就是让颜冉知道他过得还不错而已。他说服自己把手放到了发动机的按钮上。
  亚洲女孩儿走近,微微瞥了一眼车窗里的他,大步向后走去。
  纪北崇忽然想起曾经在哪次酒会上见过这张脸。
  Shit!
  他舍近求远来坦大找人,本就是为了避开自己毕业的P大圈子。无奈他曾经太有名了,对他趋之若鹜的女孩儿早已扩大到整个费城华人圈。现在,她们却对他避之不及。
  “呜—噗—呜—噗—”一辆巨大的垃圾车喘着粗气出现在后视镜里。
  纪北崇按下引擎按钮,决心放弃。

  “啪—啪—啪—”副驾驶车窗上传来击打声。他转头,看见一个头发很短的女孩儿在拍他的车窗,又指了指后边。纪北崇意识到有人在等这个车位,随即点了一下头,确认自己即将离开。
  短发的脸凑近玻璃,嘴唇一张一合,模糊的声音被垃圾车巨大的喘息声淹没了。
  纪北崇摇下车窗。
  “麻烦开一下后备箱。”见他有些迟疑,短发女孩儿又加大了音量,“see me fly,对吧?”
  他被动地点了下头,觉得有些刺耳。今天在坦大华人论坛注册账号时,他用了刚来留学那年用过的网名。See my fly, 那或多或少是他当时的心境,这一刻却混在隔夜垃圾的臭味中,随随意意地飘进车中来。
  “对不起,地铁线检修,不得不换乘公交,一下子晚了这么多。能开下后备箱吗?我把箱子放进去。”指了指身边的一只灰色的拉杆箱,短发女孩儿说道,“我是坦坦。”
  纪北崇终于明白这才是他在等的那个人。抵住心底的沮丧,他又着意看了她一眼,进行着快速的判断——是这两年流行的韩式短发,但剪得完全走了型,没有彩染,以至于有些角度看过去简直男女莫辨;眉眼都淡淡的,一副清汤寡水的幼齿模样。不过在颜冉面前,谁又能明艳得起来?纪北崇在心底说服着自己——脸型还凑合,并不一味得小,隐隐有些筋骨起伏的细致味道;翘而细的鼻子也勉强有几分精巧。

  打扮打扮也许还能凑合。
  纪北崇按下了后备箱的按钮,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也许出城前可以到苏迪的时装店里绕一下。出事后,苏迪是为数不多几个没有疏远他的人之一。

  车子轻微地震了震,身后模糊传来后备箱合上的声音。片刻之后,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了。那个叫坦坦的女孩儿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像是感觉到了车内的热气,她随即又脱下了旧粉色的羽绒服,露出一件姜红色的学生帽衫来。帽衫的前襟上印着一只卡通猫头鹰——那是坦大的吉祥物。
  彼此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冷场。
  “我在email里写得挺清楚的。”纪北崇终于开口道,“食宿和车费都由我来付。有没有什么问题?”
  “就是去你朋友的婚礼上扮一下你的女朋友,对吧?”坦坦顿了一下,又字斟句酌地补充了一句,“没有-其他-内容。”

  “没有。”纪北崇的鼻子里哼出一声淡嘲,“也没兴趣。”
  坦坦看了他一眼,眼睛落在他深驼色的毛衣上。那毛衣有着一种细密的肌理,粗看似是织纹,细看时才会发现是由对生的字母F组成的,应该是某个奢侈品牌的logo。她不自觉地摸了一下短发,“时间太赶,我没来得及化妆。不过我带了参加婚礼的裙子和鞋子,放在箱子里了。”
  纪北崇也看了她一眼,判定不能相信她的品味,“走之前,会去我朋友的店里停一下。”
  坦坦点了点头,并没有真正明白去纪北崇朋友店里的意思,却问道,“你叫什么?”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不介意叫你see me fly……”
  “我介意。”他面无表情打断了她,“我叫纪北崇。”
  他启动了车子,挡风玻璃外微微染金的街景开始流淌,不同肤色的年轻男女随之向后移去。转过街角,他又加了一句,“你当然得知道我的名字,婚宴上肯定会遇到认识的人。”
  “是哦。”坦坦应了一声,似乎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傻,一时没了声响。
  车里安静下来。
  开过四五个街口,纪北崇觉得静得有些尬,便又问道:“地铁线修了快三个月了吧,还没有修好?”
  无人回应。

  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坦坦已经歪在座椅里睡着了。头呈九十度贴在椅背上,就像永远侧脸的皮影戏一样僵硬可笑。纪北崇忽然觉这女孩儿有点傻。这么容易就信了网上的帖子,上了陌生人的车,还这么毫无防范地睡着了,简直不是北美留学生该有的素质。
  他淡淡嗤笑一声,踩下油门,向前开去。
  城北的商业区很快就到了,纪北崇把车拐进林顿街,停在一家叫SooDee的时装店前。反正不能相信坦坦的品味,他也就没有麻烦叫醒她。
  一个穿着马丁靴的长发女孩儿正在店门前悬挂绸带编织的新年花环,听到引擎熄火的声音,转过头来,不俗的眉眼,正是苏迪。
  看到纪北崇,苏迪的眼睛先是亮了亮,又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歪头而睡的坦坦,这才走了过来。
  纪北崇走下车子朝她微微点头。他浓黑的眸子反射着初上华灯的光晕,俊朗的眉弓下,笔直的鼻子拖出斜长的暗影。
  “还是这么帅。”

  苏迪笑着咬了咬唇角,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白色奥迪越野车,问道,“换车了?”
  “租的。我订晚了,租车公司的车都租光了。”纪北崇简单地回道,“从24街的一个小修车店临时租的。”
  “我说这车怎么不是你的风格。”苏迪笑着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副驾驶,又问道,“新女朋友?好像……也不是你的风格……”
  “帮我个忙。宴会穿的高档礼裙,手包,高跟鞋,配饰。”
  纪北崇避开了她的问题,径直说道,“你能估计出她的尺码吧?”
  苏迪又打量了一遍坦坦,眼睛在她的腰胯上进行着着某种测算,而后说道:“00号,这个号子得找一找。你们一起进来等吧?”
  “赶时间,就不叫醒她了。回来谢你。”纪北崇推辞了——他对坦坦其实一无所知,叫醒她也许会生出枝节,他不想冒险。
  苏迪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店内走去。二十分钟后,苏迪提着几件包好的衣物从店中走了出来。

  纪北崇从她手里接过装着衣服和鞋子防尘袋,拉开车门丢在后座上,而后从兜里掏出一叠浅绿色的纸。
  “多少?”
  他手中的富兰克林头像在夜风中振翅带响。
  苏迪移开目光,“北崇,你要是手头紧……”

  “不紧。”纪北崇耸起眉骨,这阵子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说这句话了,尤其,是带着好意说的。
  “我是说可以租给你。”
  苏迪抿着嘴从那叠纸币中抽出几张,“还要带回来还给我的。别弄脏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她岔开了话题。
  “一个朋友要结婚了。在迈阿密。”
  “颜冉师姐?”
  “对,颜冉。”
  “哪家酒店?”
  “瑞兹卡。”
  苏迪又看了一眼纪北崇的车和车中的坦坦,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欲言又止。
  “走了。”纪北崇不想她开口,转开眸子,伸手去拉后座的车门。

  “等一下。”苏迪拦住他,探身拉开了后座上一个防尘袋的拉锁,“这个是我送你们的。只用过一次,别嫌弃啊。”
  她的手上托着一簇黑丝绒般的长假发。
  扫了一眼依旧沉睡在前排的男孩头, 纪北崇了然地弯了弯嘴角,“谢谢!”
  苏迪一脸认真地说道:“别误会。我的专业观点——长直黑最能衬托高级脸。”
  启动了车子,看着暮色中抱着双手的苏迪在后视镜里渐渐变小远去,纪北崇驶离了林顿街。
  坦坦依旧睡着,依旧扭着九十度的脖子,人往座椅里陷得更深了,看起来像个压扁了的人形风筝。
  高级脸。纪北崇失笑。这个词是不是就像气质一样,是夸无可夸时的赞扬。他拿出手机随手定格了坦坦滑稽的姿态。

  沿着高速路的坡道逶迤旋转,视野瞬间开朗。地平线处落日熔金,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苍茫的橙色中。几分钟后,太阳收走了最后一丝光线。
  夜色降临。
  这是美国著名的95号公路,他曾用它命名他组建的超跑俱乐部。在进入迈阿密之前,他还要在95号公路上开十几个小时,加上今晚夜宿和休息区停留的时间,二十几个小时后,他就能见到颜冉了。后天他还将看到她穿上婚纱的美丽模样。只可惜,新郎不是他。
  纪北崇的心底微微刺痛——他现在什么也给不了她了。他曾经可以的 ……然而他失去的何止是她,还有他的俱乐部和他所有的超跑梦想。
  “Shit!”
  只是一个错神,车子被什么从后侧方重重撞了一下。
  日期:2022-02-17 13:08:25

  2.神秘手机
  “Shit!”
  只是一个错神,车子被什么从后侧方重重撞了一下。
  纪北崇急忙稳住方向盘。车子拖着长长的刹车音停在了路肩上。落下车窗,他想看看是哪个蠢货撞了他,却见一辆灰色的皮卡微微减速。幽暗的驾驶室里,一个毛卷头快速瞥了他一眼。皮卡旋即向前呼啸而去。车尾的牌号一闪而过,夜色紧锣密鼓地朦胧了一切。
  高速上的车子一时都减了速,保持着观望的姿态,然而没过多久,也就各自加速向前驶去。

  他们的奥迪车成了高速车流旁一抹被遗弃的白色。
  纪北崇耸着眉骨走下车来。
  车体微微变形,但应该还能开,只是他的车保险已经降级,有不低的免赔额度,他恐怕还是得出大头。真是沦落到要为这点钱烦心了——他烦躁地想。
  “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个声音在身后问道。
  纪北崇回头,意识到车流的呼啸声掩盖了一辆警车的行近。一名高瘦的白人年轻丨警丨察站在他身后,用例行的表情望着他,“你为什么把车停在路肩上?这很危险。”
  “嗯……肇事逃逸……”纪北崇指了指车后的变形,看见警车上又走下一名老丨警丨察,正扶着腰走向奥迪车的另一侧。那边,一脸懵懵的坦坦正揉着眼睛走下车来。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年轻丨警丨察看了一眼车体的凹陷,问道。
  “就是肇事逃逸。一辆皮卡,从左后侧撞了我们。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纪北崇简单回道。
  没有看清车牌号意味着无从追赔,纪北崇不打算和丨警丨察浪费太多的时间,却看见坦坦正跟老丨警丨察边说边比划着什么。真是多事!他蹙了蹙眉。
  “请把你的驾照给我看一下。”年轻丨警丨察说道。
  纪北崇从钱夹中抽出驾照递给年轻丨警丨察,又看了一眼坦坦,她也正拿出驾照递给那名老丨警丨察。
  誊录完纪北崇的驾照号码,年轻丨警丨察继续问道:“这么说……是辆皮卡。你确定是这辆皮卡撞了你的车?”
  “只有这辆皮卡逃离现场,其他的车辆都立刻减速了。”纪北崇蹙眉回答着这个无聊的问题。

  “嗯,有道理。皮卡什么颜色?”
  “灰色……帮您节省下时间吧。”纪北崇急于结束眼前的问话,“我没能记下皮卡的车牌号。 另外……我这车还能开。我会给我的保险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来处理后续事宜。”
  年轻丨警丨察注意到了他不耐的神色,忽然问道:“你喝酒了吗?”
  “没有。”纪北崇耸起眉骨。
  年轻丨警丨察也直视着他,评估着什么,而后退了一步,“有没有嗑药或者吸丨毒丨?”
  “没有。”纪北崇的下颌绷紧了。
  “转身,把手放在车顶上!”
  “为什么?”纪北崇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转身,把手放在车顶上!”高个丨警丨察也提高了声音,同时一只手移向腰间的枪,“现在!马上!”
  “就因为我没记住肇事车的车牌?”
  纪北崇压低眉骨,身体紧绷,显出对抗的姿态。

  年轻丨警丨察握住手枪的握柄,“我说过了……”
  “我看见车牌了。”坦坦的声音忽然响起,“而且我记住了上面的号码。”
  气压骤然一降。
  坦坦绕过车头,小步跑了过来。老丨警丨察也跟了上来,有意无意站在了纪北崇与同事之间,“这女孩儿看见车牌了。她说号码是79YNK3,深灰色,注册在宾州。”
  “我不是那么确定第一个数字,但是非常确定其他的数字母。”
  坦坦小声补充道,又冲着年轻丨警丨察努力笑了笑。

  年轻丨警丨察的脸色缓和了些。
  “你能去查下车牌吗?”老丨警丨察对同事说道, “查询系统不断升级,简直让我崩溃。我可以帮你把这里的问话进行完。”
  年轻丨警丨察把纪北崇的驾照递给同事,又冷冷看了纪北崇一眼,向着警车走了回去。
  “我们问的是例行问题。不要表现得这么抵触。”老丨警丨察对纪北崇说道,表情严肃但声音并不严厉,“否则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纪北崇耸着眉骨点了下头。坦坦也在一旁跟着点了点头。
  老丨警丨察看了看纪北崇,又看了看坦坦,似乎注意到他们衣着的光鲜度有些差异,忽然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纪北崇和坦坦对看一眼,同时有一瞬结舌。
  “朋友。”
  纪北崇随即道。

  “嗯, 朋友。”坦坦急忙跟进。
  “她叫什么名字?”老丨警丨察狐疑地指了指坦坦,像是在抓考试作弊的中学生。
  “……坦坦……”纪北崇迟疑着,后悔上车时没确认她的真名。
  老丨警丨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一个驾照,又问道:“她姓什么?”
  纪北崇被问住了,但意识到坦坦是她的真名。
  “我通过车牌号找到那辆皮卡了。”年轻丨警丨察忽然从警车上探出头来,声音比刚才和缓了许多,“的确是灰色的。我会联系车辆注册地。”
  “好。我来完成这里的询问。”老丨警丨察回复同事,而后似乎忘记了先前对坦坦姓氏的追问,又对纪北崇说道,“我需要看一下这辆车的注册文件。”
  “在手套盒里。”纪北崇朝车子望了一眼。

  “你帮我拿过来好吗?”老丨警丨察朝坦坦笑了笑,“你朋友需要在这里帮我完成事故报告。”
  坦坦向车边跑去。
  老丨警丨察又一次询问了事故经过,这一回纪北崇耐着性子一一作答。
  坦坦带着文件返回,老丨警丨察看了一眼,继续问纪北崇道:“这是你的车?”
  “不是。我今天早晨从一个修车店租的。”
  老丨警丨察翻了翻文件,确定了什么,誊写在笔记本上。
  “你可以把它放回去了。”老丨警丨察把文件递还给坦坦,“待在车里吧,外边挺冷的。”
  坦坦点了点头,小步跑回车上。
  “我们会上报并且追踪这次事故。如果你的保险公司需要联系我们,这是案件编号。”老丨警丨察从本子上撕下一联,递给纪北崇,“开车永远保持警惕,好吗?”
  “Ok.”

  老丨警丨察把两个人的驾照都递还给纪北崇,反身走向警车,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冲他眨了眨眼,指了一下他手中的身份证,“Moo~”
  纪北崇怔了怔,不明白老丨警丨察为何忽然学了一声牛叫。低头,驾照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正冲着他笑,清清秀秀的。驾照上姓氏这一栏写着 Mu。原来坦坦姓沐。他蓦然明白过来,老丨警丨察是在提醒他她的姓氏。这是关照他把妹子?他的鼻子里哼出一声无语的不屑。
  走回驾驶舱,纪北崇把驾照递还给坦坦,而后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没事?”坦坦一边收起驾照一边问道。

  “嗯。”纪北崇淡淡应了一声,离开路肩汇入车流中。片刻之后,好似不经意地,他又说道:“我以为那辆皮卡的司机会停下来和我交换保险公司信息,所以完全没想到去记车牌。你脑子还挺快。”
  “专业原因吧,我对数字人口地图都有点过目不忘的。”
  坦坦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
  “你什么专业的?”
  “城市规划。”
  “厉害!”纪北崇淡淡扯了扯嘴角,毫无诚意地恭维了一句,“刚才那个年轻丨警丨察挺操蛋的。没吓到?”

  “没有。”坦坦摇了摇头,反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美国私人可以拥枪,所以美国丨警丨察其实挺没安全感的。你别往心里去。”
  说的他一颗玻璃心似的。纪北崇冷哼一声。有多少次他在飙车时被警车追赶,逼停,对峙,收监,最后倪正勋却总能托关系把他弄出来。当然,那是在他出国之前他最为叛逆的一段时间。来美国后,那段日子早已被抛在了身后。刚才,他的确有些失控,但完全是个意外。
  坦坦缩回座位里去了,忽而又想起什么,“对了,刚才找文件时从手套盒里发现了这个。”
  纪北崇转头,看见坦坦的手中拿着一个老款的苹果手机,“是上一个开车的人落下的吧。”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有电吗?
  “我试试。”坦坦揿了钦按钮,而后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你看。”

  纪北崇转头,一张微微发黄的照片出现在手机屏保上——殖民地风格的百叶窗掩映在宽大的棕榈叶间,一个穿着印花长裙的西裔女子依在栏杆上,正笑盈盈地望过来。
  纪北崇想了想,问道:“电话簿里有没有什么电话号码?也许可以打过去,想办法通知失主。”
  “好。”坦坦低头继续翻弄,过了一会儿说道,“电话簿里只有一个号码……这个国际区号好像不是美国的诶,还有一条短信……哎呀~这下真没电了。”
  “这儿可以充电。”纪北崇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翻开储物盒的盖子拖出一根充电线。储物盒里露出一个水蓝色的小礼盒,简洁而秀雅的黑色“蒂芙尼”字样浮动在水蓝色的中央。
  坦坦的眼睛微微一亮。然而,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纪北崇已经面无表情地把储物盒盖又扣上了。
  坦坦知趣低头,摆弄了一会儿充电线,说道:“不行,这是旧型号的手机,接口和车上的充电线不匹配。”

  “也许休息区的充电岛会有。”
  纪北崇漫不经心地说道。
  “有什么?”
  “旧型号的充电线。”
  “嗯。”坦坦随手把没电的旧手机放回手套盒,望向黑漆漆的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道:“什么人的手机会只有一个号码?”
  久远的记忆从纪北崇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他像是自语般低声道:“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关系。”
  “比如呢?”

  “情人。”
  “哦。”坦坦想了一会儿,认真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间谍或是毒贩呢。”
  纪北崇被噎住了。如果不是他母亲曾有一个手机十年如一日地只有一个号码存在里边,他刚才第一个想到的的确应该是间谍或者毒贩。
  纪北崇耸起眉骨——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向左换入快车道,他伸手打开了车上的广播。
  电台里正在报道昨晚费城市中心的枪战。部分死者的身份已经认定,是一名黑帮老大和他的几名手下。另外一些死者的身份正在核实中。这是今天震惊全美的大新闻,各个电台都在跟进。车里的氛围起了变化,坦坦也没再说什么。
  白色的奥迪车带着一道凹痕,在夜色中向前驶去。

  一辆银灰色的本田车从入口汇入车流,在白色奥迪车的左侧并行了一会儿,又慢慢落在了后方,保持着稳定的车距。
  “我在手机电池没电前定位到他们了。”方向盘后的人打开手机说道,“不,不要等我。我一拿回手机就会赶上你的……对,丢掉那辆皮卡,否则丨警丨察很快会顺着它追踪到你。”方向盘后的人挂了电话,从胸兜里摸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那照片被烧去了一半,在昏暗的车灯下隐约看得清掩映在棕榈叶间的百叶窗以及栏杆前的半条印花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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