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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金枝
作者:
山上的孩子
嘉和六年,八月初八,整座盛京城笼在一团喜气中。
街头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高头大马,百里红妆,百姓如潮涌般挤上街头,欲一睹当朝护国公主和亲西凉的盛况。
李太微手执纨扇,掩面端坐,发间凤穿牡丹金冠夺目璀璨,一袭金丝凤袍嫁衣,将整个人衬的明艳逼人。
今日风有些大,听着车外人群熙攘,李太微不由蹙眉,幽幽叹了一声,问:
“大福,你快瞧瞧,还有多久才到成贺门?”
大福怀里抱着凤鸣剑,低低应了一声,侧身透过鲛纱帘子望出去,片刻,用西凉话回道:
“公主,才到长安胡同,离成贺门还有小半个时辰。”
一开口,嘶哑的嗓音如破损的风箱,惊的身旁奉茶的喜嬷嬷一颤。目光悄然落在大福布满疤痕的半边脸上,只敢一瞥,便匆匆垂下眼睑。
李太微闻言静默了一瞬,咬牙撑着酸胀的手臂。
太后说,新妇左手执扇,可为夫家挡煞,新嫁娘皆是如此。和亲事关两国体面,一再嘱咐太微务必遵从,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规矩个屁!
李太微狠狠磨着牙,索性将纨扇呼呼摇了起来。
喜嬷嬷怔了一下,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张了张嘴,又转脸去看肃穆而坐的大福,话到嘴边儿转了一圈,终是没敢开口。
这位太后跟前都能手砸权臣的护国公主,绝不是她能招惹的。
李太微有些烦躁。
今日寅时刚过,太后带着一群宫女嬷嬷接连催妆,小皇帝又率文武百官亲自将李太微一路送到宫门长街,折腾到眼下,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车队浩浩荡荡,方驶出成贺门,李太微果断甩了手中纨扇,落在车壁上,啪的一声脆响,喜嬷嬷险些跳起来。
“殿下,殿下!这……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李太微撩开袖口径自倒了茶,闻言抬了眼皮,一个眼神瞥过去,喜嬷嬷吓得脸色煞白,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大福抱着剑,扫了一眼抖抖索索的喜嬷嬷,面上便是没有任何表情,也因着那道巨大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
李太微才端上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前头是昌平王的人马。”
侍卫隔着锦帘来报,端着两份小心翼翼。
李太微瞬间一口气憋到了心尖儿上,指尖都轻颤了起来。
“这个竖子!”
李太微板着脸,
“法华寺的禁军都是摆设么!一个瘸了腿的老鳏夫都关不住!养着这群饭桶等着凑牌九不成!”
侍卫闻言,心头跳突的厉害。
心想您口中这个瘸了腿的老鳏夫可是当朝摄政王,先帝亲封的镇国大将军。皇帝见了都得亲亲热热的喊一声“舅父”,您就是给禁军赐一饭桶的胆儿,他们也不敢跟摄政王叫板呐!
“这……殿下息怒……”
李太微心中将钦天监那帮老混账大骂了一通,算的什么狗屁吉日!
半晌才平复心情,咬牙道:
“今日本宫大喜,他若敢造次,叫马车只管碾过去就是!也算他昌平王给本宫添份儿喜气!”
“殿……殿下……”
侍卫都快哭了。
“呵!寻常妇人这把年纪只怕孙子都有了!那西凉王真是瞎了眼才同意选你和亲!”
侍卫尚不及应声,便听得一道揶揄的男声,不由抽了一口气。
众人回首,只见身着紫金蟒袍,头束金冠的昌平王陆萧骑着一匹骏马,从垂首避让的一众侍卫中悠然跺过来,一脸肆意。
马蹄在离车十来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陆萧隔着锦帘与李太微遥遥对峙,腆着一张丧尽天良负心汉的脸,满面嘲讽之色。
“你说那西凉王若见你年老色衰,突然后悔了,再派兵把你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陆萧眯眼,摇晃着脑袋,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啧啧……你说本王为保大周颜面,是战呢?……还是不战呢?……”
李太微闻言,一张脸骤然乌云密布,只差一道惊雷!
她生平最恨人拿她的年纪嚼舌根子,尤其恨这毒舌的老鳏夫!
她就是二十八岁的老姑娘又如何!
她外祖母是大周开朝第一位嫡长公主,下嫁西凉为后。她母亲是西凉嫡出的,也是唯一的小公主!景盛元年和亲大周嫁与她父亲,而她如今又贵为大周护国公主,今日再次和亲西凉。
一门三代和亲公主,遍访大周,哪个不赞一声忠勇高义!
偏这竖子属驴!
这些年与她李家从朝堂杠到和亲,平日里没少给她添堵!
当初她应下这门亲事时,皇太后可是捶着胸脯答应将这竖子传召去法华寺为先帝守灵半月的!
为叫李太微满意,太后还执意让小皇帝压上八千禁军镇守。
八千禁军呐!
那都是她这些年拢在手里的精锐!就是镇守一只神兽,剁!也得把这老鳏夫剁碎了!
她大喜之日怎能容这竖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张狂!
李太微冷着脸,目光转向面色阴郁的大福。
大福紧了紧手中凤鸣剑,朝外头望去,转过脸来口型微动,李太微瞧明白了,她说:金吾卫。
李太微心头一惊。
这老鳏夫是疯了不成?
金吾卫若敢对上禁军,这便是造反!诛九族的大罪!
“昌平王!”
李太微扬声道,
“本宫今日大喜,念你为国尽忠瘸了一条腿的份儿上,你下马给本宫磕个头聊表心意就成,不必眼巴巴的赶来相送。”
“待本宫成了西凉王后,回头再赐你几个命硬的美人儿,总不至于叫你陆家绝了后便是!毕竟好不容易踩着父兄尸骨得来的爵位,总不能到头来只守得自个儿一身荣禄,连个养老送终的人也没有!”
果然,陆萧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不待众人反应,陆萧利落的翻身下马,全然不像瘸了腿的模样。
“站住!”
几十来个守在李太微马车前的西凉护卫上前,目光警惕的打量着陆萧,用生疏的汉话朝陆萧扬眉道:
“不得对王后无礼!”
“王后?”
陆萧见状,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抬脚就往李太微车前走。
西凉护卫互相递了个眼色,刷的抽出剑来。
陆萧负手在后,脚步略有些蹒跚,却丝毫不见慌乱。
片刻,只见四周一片银光闪闪,刺耳的拔剑声扎的耳朵一阵翁鸣。
西凉护卫懵了。
这哪儿能想到,自个儿奉命兴冲冲来迎个亲,也能叫一万金吾卫围着拔剑玩儿?
西凉人的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了。
可这剑拔都拔了,现在收回去……是不是……是不是显得他们西凉男儿忒没脸面了些?
正两难之际,陆萧已然立在李太微车驾前,与她只隔着一道半透的帘子。
原本还算清朗的天气逐渐暗沉下来,风突然有些大,扬起沙尘剐在脸上,带着几分刺痛。
陆萧抬手,正打算撩开车帘,便听得李太微厉声喝道:
“老鳏夫!你敢轻薄我!”
陆萧怔住。
喜嬷嬷都要吓哭了,朝着外头陆萧的身影直磕头:
“王……王爷,您万不可从外头揭帘呐!这……这是到了西凉,国君才能揭开的!”
新娘的轿撵只能是夫君从外头揭开,公主和亲事关两国体面,若是出了差错,她一个奴婢便是活剐了也难辞其咎啊!
陆萧顿了顿,冷哼一声,甩了袖子道:
“那行!李太微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李太微嗤笑:
“本宫堂堂护国公主,西凉王后!与你一个老鳏夫有什么可说的!不过……你若肯给我磕个头,本宫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陆萧一听这话,气的脸色都变了,恶狠狠瞪一眼车里端的人模狗样的李太微,抬手就揭开了车帘。
刹时,狂风卷着沙尘遮天蔽日般袭来,黄沙遮目,天地间立时一片混沌。
风沙惊了马,一阵兵荒马乱,人群尚不及反应,李太微的车驾突然嘶鸣起来。
陆萧瞳孔骤缩,一手攥紧了车帘遮住车厢,一手抵在车壁上,下意识喊了一声:
“阿鸾——!”
李太微紧紧攥着拳头,眼睁睁看着一只粗粝而修长的爪子从外头撩开了车帘。
她一手抄起茶盏刚要发作,外头突然狂风大作,只觉得眼前一暗,马儿陡然嘶鸣起来。
高大的鎏金马车被拉扯着猛烈摇晃了几下,小几上的金器瓷罐咕噜噜滚了一地,天地瞬间昏暗下来。
尚看不清那老鳏夫的脸,一阵狂风卷着黄沙,从揭开的车帘空隙钻了进来,带着几分摧枯拉朽之势,车厢内顿时迷雾飞沙,睁不开眼。
喜嬷嬷捂着脑袋,脸贴着车壁惊叫起来。大福被风沙呛住,垂头一阵咳嗽,又伸手去摸李太微。
李太微顾不得与那老鳏夫斗气,手忙脚乱的稳住身子。
可这是八匹马拉的车驾,受惊的马胡乱冲撞起来,李太微一手攥着车帘,坐在车内不敢动弹,一手用袖子捂着口鼻,微眯着眼,只能模糊瞧见车前一道身影抵在前头,似在拼命稳住马车。
突然,车身猛的一晃,李太微身形不稳,朝后头直直载了下去。
那一瞬,她耳边尽是大福惊恐而嘶哑的叫声。
仿佛还有谁,隔着万水千山,唤了她一声,
“阿鸾~”
脑袋磕在车壁上的瞬间,李太微眼前黑了一小会儿,心中倒是没闲着,理出了前三个该拖出去砍头的钦天监主簿。
就这也叫黄道吉日?!还说今日天降祥瑞?
白眉那个老混账!这是用脚指头掐算出来的?
待喘匀了气儿,眼前隐约开始见了亮。
好像外头风声一时竟也没那么大了,只是车内沙尘尚未平息,车身倒是稳稳停了下来。
车内是大福带着惊慌的咳嗽声,哑着嗓子唤了她几声公主。
“阿鸾!阿鸾!”
车外有人唤她乳名。
李太微怕被呛着,一时只能屏住呼吸,眯着眼,两手沿着车壁迅速摸索起来。
小几上的瓷罐竟摔的一个都不剩,着实找不到趁手的武器,李太微心中大为惋惜之时,突然摸到自己掉落的鞋,嘴角这才扯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待面前一亮,车帘再次被扯开时,李太微立马一个起身,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里的鞋用力掷了出去。
啪的一声,准确砸在了刚探进来半个身子的陆萧面上。
陆萧僵了一瞬,顿时气炸了!
顶着脸上一道鲜明的红印,咬牙切齿:
“老妖婆!”
李太微一咬牙,反正今日面子里子都不顾了!这老鳏夫敢撺掇着金吾卫来给她添堵,丢了大周的颜面,皇上太后自会为她做主!
她今日若是不趁乱揍他一顿,她就不姓李!
一个虎扑过来,李太微两手死死掐着陆萧的脖子。
陆萧哪里料到她能有这架势?
毕竟顶着护国公主的头衔,又是个女流之辈,哪哪儿都不好下手,陆萧一时处于下风,只能下意识往车厢外退。
这一退眼瞅着要将李太微拖着摔下车,陆萧又险险停了脚,身子抵在马车前,任由她半赖在他身上,掐他脖子。
李太微因愤怒而胀红的俏脸怼到陆萧跟前时,陆萧这才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顾不上掐在他脖子上那双皙白的手,瞪大了眼,颤声唤了一句:
“李……太微?”
李太微早已杀红了眼,听他声线似是软了下来,哪里肯放手,磨牙道:
“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你这老鳏夫!”
“李太……太……你看……你……”
陆萧被她掐的气短,话都说不利索了。
风声很快平息了下来,沙尘散落,方才慌乱的人群一下子静默下来。
马车里钻出一张圆润娇憨的脸,此时正惊讶的合不拢嘴。
一旁的侍卫也怔住了,众人齐齐盯着李太微那一双掐在陆萧脖子上的手。
“公……公主……”
大福用不太利索的汉话叫起来,舌头都打结了。
李太微手中正忙着,头都没回,一面咬牙继续掐脖子,一面斥道:
“慌什么!快!拿御赐的凤鸣剑来!替本宫砍了这老鳏夫!”
大福正顶着一张嫩白的圆脸凑到李太微跟前,撸起袖口,两手微圈着,大约比划了一下陆萧脖子粗细,犹豫着要不要上手一起掐,闻言愣了一下,歪着脑袋,用西凉话问:
“公主,凤鸣剑……不是在夫人手里吗?”
李太微刚想骂她是不是魔怔了,她母亲昭和公主都过世十五年了!
一转脸就对上一张圆润白皙的脸,嫩的能掐出水来。
大福正眨巴着眼,牢牢盯着她掐在陆萧脖子上的手,眸子里闪着两分跃跃欲试,只等李太微开口,就能立马送他走。
李太微顿时腿一软,倒在了陆萧怀里。
“大福……你……你的脸……”
大福愣了一下,忙抬手摸自己的脸,又诧异的看着姿势奇怪的二人。
陆萧反应极快,一手搂着李太微腰身,牢牢将她圈在怀里护住,神色警惕的望着周遭。
“嘶……”周围一阵抽气声。
谷雨抖着唇,整个人都要石化了,好半晌才颤声唤了一句,“世……世子……”
陆萧眼神扫过来,落在他身上,明显带着惊诧。
李太微寻声望过去,险些惊的背过气去。
这……这……
本宫的百里红妆呢?高头大马呢?
本宫的禁军护卫呢?
怎么……怎么就这么些个侍卫……
再一细看陆萧,李太微险些没跌下车去。
眼前的人分明是陆萧,却又不一样。
他的紫金蟒袍不见了,盘龙金冠也没有了,此时穿着与那些侍卫一般的银甲,面上虽多了一道红印,竟是年轻了不少!
李太微震惊了。
低头一瞧,身上只一件碧色镶银边云锦罗裙。
这......她的金丝喜袍呢?
抬手一摸,果然凤冠也不见了……
她发间竟然梳着双螺髻,上头别着一只珠钗,钗头上端镶着一粒拇指大小的夜明珠。
“这……这……”
李太微彻底慌了。
这还是她尚未及笄时的装扮,她这莫不是……在做梦?
等等!莫不是是这老鳏夫耍诈,特意来戏弄她的?
李太微眸中带火,杀气腾腾的扭头瞪向陆萧。
陆萧才从她魔爪下缓过神来,见状一双狭长的凤眸微闪:
“不是我……真……真不是我……”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睁眼就……”
陆萧说着话,抬眸就看到了马车后头“成贺门”三个硕大的金字。
可他们此时的方向,并不是出城的,而是……入城的!
陆萧扫过四周,这样的场景,这些人马,这副模样的李太微……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脑海中如天雷滚滚!
李太微也察觉出几分异样来,俩人一对眼,不由惊呼:
“景盛十五年!”
“景盛十五年!”
这是……这是十五年前,他们同日入京,在成贺门陆萧惊了她马车的那回?!
李太微突然想起前日,白眉那老匹夫撵着胡须煞有介事地说起天降祥瑞一事,她那会儿只当这厮十分讲究的放了个屁。
莫非竟真有这样的机缘……让她重回十五年前??
吸气……吸气……
她李太微凭一己之力摸爬滚打十五载,好不容易混的权势滔天,马上又能成为西凉王后!
这唾手可得的荣禄,竟在一场风沙中化为乌有了?
可重点是即便能得了这样的机缘,那也是原本属于她的祥瑞!
如何能叫这老鳏夫沾了光?!
她不能忍!
待她逮住白眉这厮,再仔细问个究竟!既能回,定能出!
念及此,李太微心思大盛,一脚踹开原本半扶着他的陆萧。
在陆萧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李太微俯视着他,冷笑一声:
“惊了本郡主的马车,还敢直呼本郡主名讳!昌平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
陆萧心中陡然警觉,暗叫一声不好!
十五年前的他......尚还横不过这老妖婆!
忠勇侯府里,昭和公主正盯着刚出锅的奶酥芙蓉糕发愁。
“金嬷嬷,你快看看,怎这芙蓉糕做的与以往有些不同了呢?”
金嬷嬷是昭和的乳母,闻言嗔笑:
“夫人自郡主去了西凉,得有小半年未曾下过厨了吧?这糕点极讲究发酵火候,缺一点儿都不成,还是老奴来吧。”
昭和顿时有些泄气。
阿鸾幼时便极爱这道糕点,在府中时,每年中秋都央着她做。自己也就小半年没下厨,这手艺竟也生疏了。
“那嬷嬷仔细着些,记得出锅后洒上一把桂花糖霜,阿鸾口甜,可少不得这个。”
昭和耐心吩咐着,转脸又问念夏:
“郡主房内可收拾妥当了?新裁的衣裳可够?”
不及念夏开口,又蹙眉道:
“也不知她长高了多少,明日叫锦绣坊和宝庆阁再来一趟,中秋宫中夜宴,阿鸾总不能少了称心的衣裳首饰。”
念夏笑着一一应下,替昭和打着扇子道:
“锦绣坊先裁了四身新衣送来,只等郡主回府,就遣了最得力的裁缝来,离中秋尚有几日,便是尺寸不合,叫绣娘们日夜赶工,也定会在宫宴前置办妥当。”
“老夫人那里先前差人送了两套鎏金头面,昨日二夫人又叫人送了十只珠花步摇,奴瞧着都是极好的。”
昭和闻言这才安下心来,望着失手的糕点,叹了一声:
“再着人去问问,郡主几时能回府。这芙蓉糕若凉透了最是粘牙,阿鸾不喜的。问好了定要知会金嬷嬷一声,好叫她算好时辰入锅。”
金嬷嬷与念夏应声称是。
念夏方搁下团扇,就见绘春火急火燎的从外头跑进来,不等通禀就撩开了湘竹帘。
金嬷嬷板起脸刚要斥她没规矩,就见绘春胀红了脸,急声道:
“夫人……夫人,不好了!咱们郡主让人给打了!”
昭和闻言没缓过神来,犹疑道:
“你……你再说一遍,是谁被打了?”
金嬷嬷急道:
“你仔细着说,莫惊着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是谁打了郡主?眼下郡主身在何处?”
绘春急红了眼,被金嬷嬷一通问下来,这才定了定神,道:
“禀夫人,方才门房传话来,说郡主刚进了成贺门,便叫昌平侯世子惊了马车。郡主不过与他理论了几句,他竟从马车里把郡主生生拖了出来,还对郡主动了手!”
“方才门房叫了侍卫,往成贺门那边去了,眼下尚不知郡主如何……”
“你说昌平侯世子……打了我的阿鸾?”
昭和蓦地站起身,眼前一阵眩晕,身子摇晃了两下,堪堪被念夏眼疾手快的扶住。
“夫人!夫人莫要动气!仔细身子啊……”
金嬷嬷忙上前仔细查看昭和一番,白着脸,朝绘春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叫人去宫里递信儿,请相爷速速回府一趟!”
“再叫门房把府里侍卫全都叫上,务必护得郡主妥当!”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绘春顾不上行礼,转身就往屋外跑。
“走!跟我去祠堂!”
昭和缓过来,沉着脸,咬牙道:
“我倒要看看昌平侯府的骨头能有多硬!”
“夫人!夫人!侯爷说过,凤鸣剑轻易动不得呀!夫人……”
金嬷嬷拦在昭和跟前,连声劝道。
“眼下尚不知原委,若是一场误会,岂不是平白叫两家起了龃龉?”
这凤鸣剑是当年昭和的母亲——颐安长公主和亲西凉时,先帝爷御赐的。
彼时大周远不如眼下强盛,先帝爷感念颐安长公主为国受屈,便赐了这方宝剑伴身,直言若是谁叫颐安不痛快,便可先斩后奏!
颐安长公主外嫁西凉,这把宝剑自然没有多少用处。后来昭和公主和亲大周,颐安长公主便将这把宝剑传给了昭和。
昭和肃着脸,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金嬷嬷的手,怒道:
“能有什么误会?!”
“若是旁人倒有可能,只这昌平侯世子定是错不了!”
“盛京城谁人不知昌平侯生了个混账!若是误会,这竖子能叫昌平侯扔到军中多年?”
昭和撩起裙摆,疾步往祠堂去,一身的杀气。
“这竖子平日胡闹便罢了,如今竟敢动我的阿鸾!今日我便替昌平侯做主,活剐了这祸害!”
金嬷嬷眼看着拦不住,忙朝身后一个小丫鬟使了眼色,道:
“快去找人通禀相爷,叫相爷不必回府,速速去成贺门!”
小丫鬟惊魂未定,一面跑一面点头。
昭和取了剑,等不及马车,提剑跨了马就往成贺门去。
西凉儿女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昭和的骑术自不必说。
但大周显有女子骑马,大户人家女眷出入都坐马车遮挡。昭和这般身份贵重的女子,如此行事简直惊呆了一众路人。
金嬷嬷急的团团转:
“这……这可怎么是好!快!快上马!务必保护夫人!”
昭和快马骑了半程,才过了西柳胡同,便远远瞧见了李太微的马车,前后拥着不少侍卫,昭和一颗心悬了起来。
驾车的侍卫也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马上的自家夫人,惊得险些跌下去,匆忙勒停了马车。
“又怎么了?”
李太微隔着车帘,焦躁道。
“郡主,是夫人……夫人来了!”
驾车的侍卫磕磕绊绊道:
“夫人骑马来的!”
李太微一怔,尚没回过神来,便听得马车外头昭和颤声唤道:
“阿鸾!……我的儿……”
这一声唤,叫李太微的泪珠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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