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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枭雄
作者:
黑蚂蚁
吴捷穿越了!
前一秒,他还全副武装,拼命在湘江上泅渡。
作为全旅最优秀的特战连连长,吴捷有幸代表全旅军官,参加全军军官综合大比武。
在前面的参谋业务、实弹射击等科目中,吴捷以轻微优势位列第一。眼下只剩下最后一项考核项目了:一公里武装泅渡。
他已经筋疲力尽,可第二名就在他的身后,只要吴捷稍微放松,全军第一的桂冠就可能失之交臂。吴捷不敢轻敌,采用蛙泳姿势,在保持领先优势的同时,尽量节省体力。
离终点只剩一百米了,吴捷加快了游泳速度。尽管体力即将不支,可他咬紧牙关,改用自由泳姿势,试图以最快速度冲刺到终点。
他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下身后,发现第二名落在他后面二三十米。看样子,第二名是追不上他了。
吴捷心里一阵庆幸。可他还是不敢放松,以最大速度向终点冲刺。他要取得最好成绩,他要打破全军记录,他要做全军最优秀的连长。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咔嗒”,吴捷肩膀突感轻松。不好,枪背带上的卡扣松了,步枪掉水底了!
军人不可片刻离枪。考核场上,枪丢了,成绩直接将被判为零分。
吴捷深吸一口气,连忙潜入水中,浑黄的湘江水将他的眼睛蛰得生疼。他隐约看见步枪掉入一个小漩涡中,便毫不犹豫地潜向漩涡。
没想到,漩涡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转速极快,水流较大。吴捷被卷入漩涡,他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游不出去。很快的,他身上仅存的氧气、体力都消耗殆尽。
漩涡越来越深,深不见底。吴捷头皮发麻,眼睛变黑,手脚麻木,逐渐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时,他仍然很虚弱,浑身毫无力气。肚子里呛了很多江水,一醒来,那些江水就涌上吴捷的喉咙。他赶紧张开嘴巴,把江水呕吐出来。
吴捷慢慢缓了过来,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他正处在一条大河的岸边,趴在一片沙地上。
不出意外,这条大河应该仍是湘江。为了提高武装泅渡成绩,吴捷曾在湘江边上训练多时。湘江水所特有的腥味,湘江周围的一草一木,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可眼前,坚固的水泥质江堤不见了,两岸的楼房、工厂、烟囱不见了,满载煤炭、矿石的货船不见了,车流密集的过江大桥不见了……
就连湘江的水都变了,变得清澈、湍急、辽阔。
触目所及,完全看不到塑料、钢铁、水泥等现代材料。
吴捷心生疑惑,他用胳膊慢慢撑起身体,试图坐起来,躲避炙热的阳光。
“奈尼?怎么回事?我的衣服呢?鞋子呢?怎么都没有了?”
吴捷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竟赤条条的。难道,这是全军比武考核的特殊项目?野外求生?
不可能,吴捷冲刺时,全军首长正坐在观礼台上。
答案只有一个:穿越了!
吴捷暗自叫苦:“没想到,小说里虚构的荒唐情节竟然发生到了我身上!可是,我穿越到了哪里?什么朝代?什么地点?嗯,必须尽快弄明白!”
他想起来了,武装泅渡冲刺时,他被一个神秘的漩涡了进去。这个漩涡很可能是一个时空隧道,吴捷也因此而穿越,最后被水流冲到了岸边。
凭着职业军官特有的敏感,吴捷开始认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根据气温和太阳的高度,吴捷判定此刻正是初夏,时间接近中午。
远处,湘江两岸皆是稻田。稻田里偶尔能看见一两间茅草屋,还有数个稻草人。水稻已经抽出了穗子,正是农忙时间,稻田里却空无一人。
此地一定遭遇了非常之变,不是战乱,就是瘟疫。情况不妙,吴捷背后一阵冷汗。当务之急,是先找些食物补充能量,弄套衣服遮住身体,再弄清楚当前所处的位置、时代。
肚子饿得咕咕叫。吴捷走到稻田地里,摘了一把稻穗。稻粒刚刚开始灌浆,吃进肚里丝毫不能饱腹,也难以补充能量。
不得已,吴捷抓了几只田鸡。他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熟练地剖开田鸡,也等不及生火,便津津有味地吃起蛙肉来。
吃过蛙肉,吴捷慢慢有了力气,开始往湘江上游走去。远处似乎有一个渡口,一些木船停在岸边。
前面传来一股火烧木头的焦味。有人!吴捷心生警惕,他看到旁边有个高出地面十多米的小土包,便爬了上去。
登高望远,前面果然有异样。只见前方四五百米外,果然有个渡口。那渡口十分简陋,只有两间房子,却已被焚毁,房梁倾倒在水里。岸上搁浅了数艘木船,木船也已被人焚毁,只剩下烧黑的残骸。
木船周围的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体,周围尚无野狗或秃鹫。
看来,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地上有十来具尸体,船上、水里应该也不会少。一次死这么多人,看来并不是普通的抢劫,很有可能是战争行为。
吴捷仔细观察四周,并未发现有藏匿的敌人。他很想过去看个究竟,可又担心暴露自己。
吴捷想:“要是身边有个望远镜就好了,这样就能远距离看个究竟。网文小说里,主人公穿越到古代,或者自带无限弹药,或者自带神奇系统,或者开局就是王炸。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竟然是赤条条穿越过来的,难道要我白手起家不成?”
好奇心终究战胜了顾忌。吴捷小心走到木船边,所幸并无意外。
他看清楚了,尸体有两拨人。一拨蓄着长辫,穿的上衣写着“勇”字,看样子必是清朝时候的绿营士兵。另一拨蓄着长发,包红头巾,赤脚,看样子像是太平天国的士兵。
原来,吴捷穿越到了清朝。
尸体周围散落着长矛、弓箭、腰刀等冷兵器。吴捷慌忙捡起一把腰刀护身,却在穿衣服上犯了难。
是该穿绿营的衣服呢?还是太平军的衣服呢?绿营是清朝官军,而官军最终打败了太平军。可太平天国运动是华夏近代史上最波澜壮阔的农**动,也是一场可歌可泣的伟大运动。
穿衣服是小,选择阵营是大。
吴捷咬咬牙,决定穿上太平军的衣服。他正好留着平头,没有辫子,就算穿了绿营士兵的衣服,也绝对不像是绿营兵。
太平军一向被敌人蔑称为“长毛”,既有留长发的,也有图方便留短发的。他们不像清军那样刮尽前额上的头发,毅然斩断那条象征奴隶身份的辫子。
吴捷正在穿衣服时,一丝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救命,救命”。
死人堆里有活人。
吴捷循声找去,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太平军士兵。他非常年轻,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眼睛下有两颗大痣。此时,他胳膊上受了刀伤,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
太平军中有很多的童子兵,又称“牌尾”。牌尾到了十六岁,就要脱籍成为正式军人,也即“牌面”。牌面过了五十岁,则再次成为“牌尾”。
这些年轻的牌尾长期受到拜上帝教的蛊惑,不怕死,不怕伤,具有很强的战斗力。他们经常充当太平军的敢死队,或为攻城的先锋,或为作战的奇兵。
出于本能的善意,吴捷帮这牌尾包扎住伤口,又捧了口江水给他喝。那牌尾慢慢缓了过来,身体仍然十分虚弱。
吴捷递了块田鸡肉给他吃,说:“小兄弟,吃点田鸡肉吧。虽是生的,但也能补充体力。”
那童子兵挣扎着坐起来,用剩余一只健全的胳膊拿过田鸡肉,两三口就吃完了。
趁着他喝水的空当,吴捷问道:“小兄弟,我一时失忆,不知今年是哪一年?”
那牌尾面露疑惑,旋即变得戒备起来,冷冷地说:“这位大哥,你虽然身着天兵衣服,留着天兵发式,可你的口音却丝毫不像天兵呀。”
吴捷不好分辩,急中生智说道:“实不相瞒,我本是个做生意折了本的客商,流落在此地。听说太平军主张为民作主,便想就此加入太平军,从此为贵军效力。”。
那牌尾犹豫片刻,随即爽朗地笑道:“假若你是清妖的奸细,想必也应知道今年的年份。假若你真的一时失忆,念在你好心救我的份上,我不妨告诉你,眼下正是太平天国壬子二年四月。”
1851年,太平天国的领袖洪秀全,在广西武宣县东乡即位,称天王。这一年,是太平天国的开国之年,又称太平天国辛开元年。
碰巧的是,前一年,清朝老皇帝道光帝驾崩,新皇帝即位。他是清朝第九位皇帝,即历史上的清文宗爱新觉罗·奕詝。奕詝即位后,遵照传统,当年继续沿用道光年号,于次年,也即1851年改行“咸丰”年号。
1851年,也是咸丰元年。
咸丰取意为“普天之下,丰衣足食”。可惜事与愿违,到了咸丰初年,华夏已经面临着深刻的危机。国内,会党起义不断。国外,不列颠国以武力强迫华夏五口通商,又取得关税、通商、航行等诸多特权。
特别是太平天国在南方兴起,势如破竹。太平军士气高昂,不怕死,不贪财,将广西一带的清军打得落花流水。
官军难以抵挡,不断丢城失地,令远在燕京的咸丰帝寝食难安。
那牌尾说今年是太平天国壬子二年四月,换算成公历,应该就是1852年6月了。
吴捷忍不住又问:“兄弟,不知我们所处何地?”
太平军牌尾也不避讳,说道:“也罢,说与你知道,此地名叫蓑衣渡。”
吴捷心头一震,历史上,太平军曾在蓑衣渡大败,为成军以来的第一大挫折,差点全军覆没。
是役,太平军轻敌冒进。不久前,太平军前期核心人物、全面主持军政大事的南王冯云山在全州战死。东王杨秀清接替冯云山主持军政大事。太平军进攻全州不顺,在全州耽误了整整十八天,此刻正急于向下游进发。
另一方面,太平军的敌人中,有一员猛将江忠源。江忠源昌是曾国藩的好朋友,领有一千楚勇。曾国藩以办理团练、创办湘军、击败太平军闻名于世。其实,湘军并非曾国藩首创,其渊源可追溯至江忠源的楚勇。可以说,江忠源才是湘军的开山鼻祖。
幸运的是,在蓑衣渡之战中,江忠源只有一千楚勇。他人微言轻,又调不动其他清军增援,太平军终得突围。
那太平军牌尾说此地正是蓑衣渡,可知蓑衣渡之战尚未爆发,仍有挽救的余地。若吴捷能够及时阻止太平军冒进,无疑将是一件大功。
吴捷斟酌片刻,急忙说道:“小兄弟,东王可在附近?我有机要情报向他汇报。若有延误,恐怕会误了大事,将使我太平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那太平军牌尾皱起眉头,对吴捷更加怀疑:“这人似乎正在打听东王的位置,莫不是想图谋不轨?”
吴捷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讨教这个牌尾的大名呢!他连忙问道:“小兄弟,不知你怎么称呼?”
那牌尾脱口而出,说道:“我乃陈丕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这陈丕成虽然年纪尚小,但豪气十足,虽然手臂受伤,仍旧虎虎生威。
吴捷看了欢喜,如此少年英雄,不知他今后会有什么大造化呢。太平天国后期曾滥封王位,这个陈丕成想必也会受封王爵。
吴捷不禁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陈丕成。等等,陈丕成,陈玉成,怎么名字这么像呢?莫非他俩是兄弟?
吴捷想起来了,陈玉成本名就叫陈丕成。因他深受天王洪秀全赏识,被洪秀全赐名“玉成”。
而且,陈玉成双眼下各有一颗大痔,远望犹如四眼,故被敌军污蔑为“四眼狗”。这陈丕成的眼睛下,正好有两颗大痔。
这个其貌不扬的牌尾,竟是太平天国后期大名鼎鼎的英王陈玉成!日后,英王陈玉成将与忠王李秀成携手,扶大夏于将倾。
吴捷平时喜欢阅读军事历史书籍,尤其喜欢晚清历史。如今,他丰富的历史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
为了取得陈丕成的信任,吴捷说:“小兄弟,老兄我略懂相术。我看你天生贵相,日后必能封王。如此少年英雄,必是某位大人的亲兵,不知我说的可对?”
吴捷口中的大人是指罗大纲,他是太平军早期重要将领。罗大纲是广西当地的天地会首领,手下有两千多名水兵,当地官府莫能围剿。
太平军起事前,洪秀全亲自前去游说罗大纲,说服罗大纲加入太平军。年纪尚小的陈丕成,因为有勇有谋,有幸成为罗大纲的亲兵。
陈丕成有个叔叔名叫陈承镕,是洪秀全的贴身侍卫,深得洪秀全信任,日后成为天国百官之首。
陈丕成见吴捷说自己有封王之姿,心里十分欢喜。更奇的是,他竟能准确判知自己是罗大人的亲兵。由此可知,这吴捷也是一个奇才。
陈丕成连忙讨问吴捷的姓名、贵庚。两人很快冰释前嫌,犹如患难兄弟一般亲热。
正在说笑间,突然一队骑兵从上游方向疾驰而来。正是逆光方向,阳光照得刺眼,两人看不清来者是敌是友。
不过,清军骑兵多,太平军骑兵少。难道,这些骑兵是清妖?
吴捷和陈丕成,一个重伤,一个虚脱,急切间难以逃跑,只得抄起弓箭和长矛,爬到木船下躲了起来。
待那队骑兵靠近,吴捷才看清,他们头上包着红头巾,正是太平军的标志。为首一员战将,年纪大约五十上下,面孔黝黑,目光坚毅。
陈丕成喜形于色,急忙从木船下钻了出来,向那员战将奔去。他不顾身上有伤,跪倒在地,说道:
“军帅大人,小人该死。我们中了清妖的埋伏,全军覆没,只能小人苟活了下来。”
那员战将翻身下马,把陈丕成扶起,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卫兵,你活着,我就放心了。”
看来,这员战将就是罗大纲本尊了。罗大纲时任左二军军帅,以自己原来的天地会众为班底。他出身于天地会,不是拜上帝教的早期会众,因此得不到洪秀全、杨秀清等太平军高层的信任。
陈丞成担任罗大纲的卫士,也隐含着监视罗大纲的意思。因着这个缘故,罗大纲并不希望陈丞成有什么闪失。他叔叔陈承镕是洪秀全最信任的内官,是罗大纲所得罪不起的。
陈丕成扭头向吴捷望去。吴捷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向罗大纲行跪拜大礼。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身为现代人的吴捷,从来不曾跪拜过他人。可在清朝,跪拜之礼是君臣之间、父子之间、上下级之间的惯常礼节。
陈丕成向罗大纲说:“军帅大人,都怪小人鲁莽,非要跟着他们前出侦察。我们刚到蓑衣渡口,就被埋伏在周围的清军包围,全军覆没。要不是这位大哥相救,我也必死无疑了。”
罗大纲看了眼吴捷,只见他浓眉大眼,身材矫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精明和强干。
罗大纲看了心喜,说道:“壮士请起。陈丕成是我最得意的亲兵,你救了他,我要好好感谢你。”
吴捷连忙谦让,说道:“谢军帅大人美意,同袍相救本就是应该的,小人不敢接受大人的封赏。”
罗大纲见吴捷应答得体,对他又增了几分好感,说:“说得好!不知壮士贵姓?”
吴捷生怕罗大纲盘问他的底细,连忙说道:“回军帅大人,小的名叫吴捷,眼下正有一份天大的情报要汇报给大人。”
罗大纲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说道:“吴兄弟快说!”
吴捷见罗大纲身后有五六十个骑兵,欲言又止。
罗大纲见状,让身后的骑兵退出二十步,防止泄露情报,问道:“不知吴兄弟有什么机要情报?”
吴捷说:“军帅大人,蓑衣渡下游三四里外,有一处名叫水塘湾的地方,江水又宽又浅。到了枯水季节,船只难以通行。清妖打算在江中打下木桩,以木桩堵住我军的船只。
“水塘湾的左岸有一座高一百丈的山峰,名叫狮子岭,山高林密,易守难攻,清军已在此埋伏有上千兵马。小人特向大人禀告,请大军千万不要走水路,以免遭敌伏击。”
罗大纲沉吟片刻,用一双鹰眼盯住吴捷,说道:“你到底是何人,怎么对这一带的地形如此熟悉?又怎么能知道清军的底细?”
吴捷已经料到罗大纲会追问他,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实不相瞒,小的本是江苏人,在湖南做生意折了本,流落在附近,靠给人算命堪舆混口饭吃。眼见太平军兴起,小人想就此加入太平军,一起打倒清妖,到天堂享福。”
罗大纲将信将疑,可眼下军情紧急,他没有时间仔细盘问吴捷,迅速做出部署:将六十余骑骑兵分成三队,三十个骑兵前出至水塘湾侦察敌情,十个骑兵乘快马随罗大纲返回全州,剩下的十来个骑兵护送身体虚弱的吴捷和陈丕成回全州。
全州位于蓑衣渡上游,距离蓑衣渡十里远,位于广西与湖南的交界处,是广西的北大门。太平军从广西乘船北上,本打算沿湘江顺流而下,并不准备在全州停留。
但太平军路过全州时,清军在城头发炮,击毙了南王冯云山。冯云山是洪秀全的发小,为人忠勇,才干优长。他对拜上帝教深信不疑,在发展会众上居功最伟。除此之外,太平天国的政制、官制、军制等重大制度都出自冯云山之手。
这样一个功勋卓著的南王,却被全州的清妖暗杀。太平军怒不可遏,当即在全州扎下营来,发誓夺下全州,为南王报仇雪恨。
待吴捷和陈丕成赶到全州,罗大纲立马将他们接入营内。
不多时,洪秀全传令接见。
进入中军账,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端坐在上,其人面目清秀,神情倨傲,自带一股王气。不用说,此人便是洪秀全了,他周围侍立着几个头戴黄头巾的太平军高官。
罗大纲带着吴捷向洪秀全行礼,说:“启奏天王,臣罗大纲在蓑衣渡遇到此人。他在蓑衣渡救下陈丕成,请求加入我军效力。又说清妖已在蓑衣渡下游的水塘湾设伏,只等我军入瓮。”
洪秀全耐心等罗大纲说完,请罗大纲起身回话。罗大纲已经年近五十,在广西一带声名远播,说话一向直言无忌,连洪秀全也对他颇为忌惮。
洪秀全转身问吴捷:“你便是那个吴捷了。朕且问你,你绝非广西口音,如何对这一带的地形如此熟悉?你要朕舍舟上岸,是何居心?你岂不知天兵全靠舟船日行数百里?你让天兵走陆路,好教清妖追上我天兵?”
洪秀全语气越来越严厉,冯云山之死极大地刺激了他,使他变得喜怒无常,不再相信任何外人。
吴捷大感不妙,慌忙答道:“回天王,小的原是江苏人,后在湖南做生意折了本,流落在蓑衣渡,亲眼看见清妖在水塘湾出没……”
吴捷当然没有亲眼见到清军,可为了缓和洪秀全的情绪,他也不得不说起谎来。
“胡说!”
洪秀全突然暴怒起来,一双阴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吴捷。史载此人性格暴烈,刚愎自用,猜忌心重,看来一点不假。挚友冯云山的死、清军的接连追击,令本已心烦意乱的洪秀全更加失去理智。
吴捷连忙辩驳道:“小人身怀一颗忠心投效太平军,所说俱是实情。天王若是不信,只须派人去水塘湾仔细侦察便是。”
他看了眼罗大纲,用眼神向罗大纲求助。
罗大纲见状,也说了句公道话:“天王,臣已派斥候前往水塘湾侦察敌情。只等斥候回来,便知吴捷所说是否属实。况且,此人一心投效我军,又救下了陈丞成,想必也是诚心敬奉上帝的。”
谁知道,洪秀全丝毫听不进别人的谏言,对罗大纲说:“大纲,你闯荡江湖多年,岂不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吴捷并非我们两广老兄弟,来历不明,居心叵测,你千万不可被他的谎言蒙蔽。”
说到这,洪秀全转向吴捷,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小子,在朕面前还敢胡说八道,一定是清妖的奸细。来人,把他关进水牢,好生看管!”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吴捷万万想不到,自己冒险向太平军贡献情报,却被洪秀全这般对待。
两员侍卫走向前来,就要擒拿吴捷。情急之下,吴捷喊道:“天王未得天下,而先锁壮士,岂不让天下的志士寒心?”
可洪秀全毫不在意,扭曲的脸上露出残暴的、得意的冷笑。
吴捷悲从中来,难道,自己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暴君手里?
正在这时,洪秀全身旁一员大将突然倒地,浑身抽搐,唬得洪秀全等人连忙下跪。
有人趁机喊道:“天父老人家下凡啦!”
天父下凡是东王杨秀清的特权,也是他压制洪秀全、贯彻军师政令的重要手段。
中军账内,除了杨秀清,其余人全都跪了下来。就连目空一切的洪秀全,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吴捷偷偷瞄了眼杨秀清,只见他个头不高,脸色苍白,身材瘦削,一只眼睛黯淡无神,显然是久病在身。
杨秀清这时使出天父下凡的伎俩,显然是要批驳洪秀全。吴捷暗自松了口气,自己暂时可以无虞了。
杨秀清瘦弱的身材下,隐藏着卓越的才干、蓬勃的野心、过人的胆识。
道光二十八年春,冯云山因为传播拜上帝教、捣毁孔子坐像而被官府抓捕。洪秀全前往广州,试图向两广总督请愿,营救冯云山。杨秀清则实际多了,他向会众抽取会费,贿赂当地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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