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绕竹马

作者: 圆月清凉

  十月间,天气微寒,东陵墓地的火却已烧了整整七天。
  京都人人都说这是东陵埋了不该埋的人,因此国脉震动、天降大不祥。这不该埋的人,自然就是那个通敌叛国、杀了太子三师,本因扔在乱葬岗的长宁郡主——江保宁!
  朝野纷纭,在掘坟和迁坟的僵持中,大火终于在十月十三这天熄灭了。
  庄府,甘笼轩。

  一个身影挣扎着动了几下,疼痛感立刻火烧火燎地蔓延全身,床上的人费力找了支点,只听见“咣当”几声,好几个瓶瓶罐罐碎在地上。
  这几声响刺得江保宁几乎立刻从床上跳坐起来,这一动她龇牙咧嘴,痛感直冲天灵盖。她呆呆着维持着半支撑的姿势,全身颤抖,大气喘不上,眼神四飘。
  上好的黄花梨木案,通体鎏金的灯盏,墙上却挂着《七佛图》。
  她心下疑惑,《七佛图》她不是生前送给庄三火那厮了吗?
  “救命——”江保宁试着发声,喉咙却像火烧一般,自己都听不出来是哪两个字。“哎呦……”她这一动,只和被马车碾了十回似的,每一节皮和肉都错位拉扯,疼得她忍不住叫了出来。心下咒骂:该死,他娘的,谁下这么黑的手,被人砍都没这么痛!
  没及多想,一大束光便进来。来人看到她居然半撑着,立刻迎上去:“川禾,你终于醒了!你快趴着别动了,这后面皮开肉绽的,仔细着!”于妈妈抹了一下眼角,脸上阴霾少了许多。

  川禾?醒过来?阴曹地府投胎转世?她江保宁不是死了吗?狡兔死,走狗烹!庆运十年十月十三,她这个掌数十万人马的楼船将军、长宁郡主只得一尺白绫了此身。
  “是我求三公子救回的你,以后别想那些心思了,好好当咱们自己的差,行吗!”
  “三…三公子?”江保宁心里一动,庄三火那厮?莫不是这他老巢?
  “庄焱?叫他,叫他来见我。”
  于妈妈听了,又气又恼又不敢过分责怪:“川禾!你是有几条命还想着攀高枝?你倒好,居然还敢把爪子伸到那个程尊长身上!他是要娶大小姐的人,夫人不打死你才是心善的!”
  江保宁愣了,对面人确确实实叫自己川禾!
  于妈妈又忽觉话说得过分,赶忙岔开:“东陵的火才灭掉,三公子担心那些人要掘了长宁郡主墓,一早就去了。你可别再动旁的心思啊!啊?听见没?”
  “挖坟?现在庆运几年了?”
  “庆运十六年啊。”于妈妈听得她这么问,傻愣愣回。
  江保宁听她絮絮叨叨,疼也顾不上,一屁股坐了起来:我这是死了六年又重生了?宿在了一个叫川禾的小丫头身上?还有人要掘我的墓!
  老天有眼,也不忿就这么让我死了。那些毁了自己英名的帐也该好好算一算,长宁不是工于心计的人,可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些泼脏水的手,势必要一个个清理干净。

  一幕幕想得她头疼,可心里却是欢喜的不行,不知觉得眼泪都从眼角滑出来。
  喜极而泣,还没理清思绪,门又被推开,江保宁嘀咕:我他娘的现在是个病人啊!一个个都有没有点心啊!
  江保宁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人身着绛色锦绣衣,脚蹬一双金缕鸳鸯鞋,玉笄环佩,真正是艳丽华贵!可这双眼睛怎么瞪得通圆?没等江保宁反应过来,后头有跟上来几个小丫头。
  “大大,大小姐。”于妈妈不禁看她架势不禁哆嗦了一下,缩在一旁不再敢吭一声。
  庄霏气冲冲地直言:“把她给我拖下来。”
  江保宁心想:哎呦,我去!这姑娘也太惨了吧,不对,是我更惨啊,疼得是我啊!她像个被踩过的茄子,趴在地上,心下不禁生出一个词:虎落平阳被犬欺。

  庄霏纤纤玉指捏着川禾那张脸:“呵呵,倒是有几分姿色,我那三弟弟被你这狐媚样迷了心窍啦?”
  “没,没有……”江保宁不知道她这副媚眼犹丝,娇声软语,我见犹怜的模样,最是被女人痛恨了。
  庄霏眉毛一挑:“哼,倒是楚楚可怜。你就是想靠着这副可怜样也去勾引程尊长?”
  江保宁心下大喊:冤枉啊!等等!
  “程…程尊长是程培风?”
  一个小丫头率先呛声:“你还敢直呼天镜司程尊长的名讳?”

  程培风——天镜司尊长,也是她江保宁青梅竹马的程二哥哥,更是剿杀长宁的“功臣”,她江保宁终是没等来十里红妆,只等来他的一句:长宁,长宁,你可要此去长宁。
  你们要我长宁于地下,我偏不!江保宁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程培风,哈哈哈哈!那个自诩正义其实蠢得驴一样的程培风!”
  一屋子的人突然愣住了,这川禾莫不是傻了!
  几个丫头也是面面相觑,一个机灵的看到庄霏被地上人气得眉毛鼻子乱飞,上去“啪”得一声甩了江保宁一个耳光:“你这小贱蹄子,再笑撕烂你的嘴!”

  庄霏甚是满意,轻蔑地发出一声哼笑,另外几个见状,像得了指令似的,一个个都上前冲着江保宁动起手来。
  “小浪蹄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敢和大小姐抢程公子!”
  “呸,这天生没根骨的家伙!”
  “哼,小狐狸精,不要脸!”
  “……”
  “哈哈哈哈哈,算了算了,小家子气的丫头,培风哥哥怎么可能看上她。既然三弟有意救她,我也不好驳了三弟弟脸面。”
  庄霏也是百无聊赖,听说母亲打了一个想勾引程尊长的小丫头,本也不放在心上,可三弟弟还救了那个丫头,心里便生出了些许不快。现在她撒了一通气,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江保宁躺在地上,虽不知道其中恩怨,但这么欺负人,她一向看不惯。她自己虽嚣张跋扈,但从不欺软,更不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以前知道这庄家大小姐骄纵,今个一见才知道不仅骄纵还卑劣,不由瞪了她一眼。

  江保宁这还当自己是郡主呢!命悬一线还敢瞪人家?只是刚想收了这狠怨的眼神,就被庄霏给逮到了!
  “你这丫头!我放你一马,你还敢瞪我?”庄霏怒不可解,指着一个丫头说道:“去!把她那双狐媚子眼睛给我剜了!”
  江保宁心生怜悯,这丫头命可真苦……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啊,不对,现在是我自己啊!
  有两个丫头压住她的手脚,一个人稳住了她的头,江保宁像是被粘在锅上的咸鱼。
  力气大的丫头,扒开她眼皮,剪刀慢慢靠近她左眼。其中一个小姑娘有点手抖,对着庄霏小心说:“小姐,好歹是三哥儿要救的,这……这剜眼睛,三哥儿…三哥儿怕是……”
  庄霏一听,嘴巴一撇,娇眼一瞪:“哼,他敢和我说三道四?不过一个丫头罢了,滚开,我来……”说着就从原本那丫头手上夺过去了剪刀。她倒真毫不留情,手下没停一秒钟,那剪刀便直直冲着江保宁左眼扎去。
  她江保宁堂堂楼船将军,再怎么说也是提过大刀,上过战场,斩过国贼的。真要害她,她就是只有一口气也是要拖着对方下半层地狱的。
  挣扎中抓了一人手腕,即使没有半点功力,凭着身体蛮劲和记忆里的作战技巧,便推开一个小丫头了,顺势还使劲踹了一脚庄霏。庄霏拿着剪刀,被她那么一挡,剪刀直直扎在了地上,自己还重心不稳,整个人一下子呲在地上。

  江保宁爬到她身边,一下压在她身上,骑在她腰间,又拔起那剪刀,抵在她脖子间,上气不接下气,全身疼得脑壳嗡嗡作响,仍旧幽幽开口道:“你,你一个深闺的姑娘,居然……居然……咳咳咳……这般恶毒……庄……庄尚书的女儿,居然是蛇蝎心肠?”
  几个丫头跌坐一团,哑巴似的,愣愣地看着川禾骑在大小姐身上,谁敢这样对大小姐啊!
  庄霏呜呜哭起来,好像害怕都忘了,玉笄金簪都从头发上散掉,一缕一缕的头发黏在脸上:“呜呜呜呜呜呜,你,你……大胆!你……我爹,我爹是庄……”
  “你他娘,老子知道!嘶!”庄霏在她身底下乱扭,扭得她感觉骨头皮肉都分离了,不由大喊一声:“别动了!”声音难听的比不准的二胡还叫人难受,带着狠意叫人害怕。
  身下人被她一吼,看着跟疯子似的川禾,嘴巴批着想哭又不敢,好笑得很。
  一个丫头率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冲出了房间,嘴巴里叫着:“川禾疯啦!”另外几个小丫头回过神来,相继叫起来:“杀人啦!川禾要杀人啦!小姐小姐!川禾要杀大小姐啦!”
  “来人啊!大小姐不好了!快来人啊!”

  江保宁红着眼睛,身上的中衣因为伤口一直被拉着,已经又被鲜血染红了。心里暗自开心,哎呦,我可真是出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众人焦点啊!
  甘笼轩此刻围满了人。
  “川禾,你快放了大小姐!你知不知道,这就是告到官府你也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你是疯了吗?川禾!老爷,夫人马上就要来了,你赶快放开大小姐!”
  “川禾,大小姐是夫人掌上明珠,你……你……”
  疯子似的人,此刻好像不知道身上不疼,只觉得日头真好啊,空气新鲜,虫鸣鸟叫都甚是好听;看着众人七嘴八舌更是开心,说明什么?说明有人气!哈哈哈哈,她江保宁实打实的回来了!
  不过,现下得先解决这个小麻烦。
  “哈哈,都给我站那站好了,谁要上前一步,我就在她脸上化一刀。咳咳咳……”江保宁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却又足够冷淡威慑,以前常用,手不生!

  心想,怎么该来得人还不来?她都快坚持不住了啊!这现在倒下去,那她可就白活了!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细汗,身子也实在是虚啊。
  “大人来了,大人来了!”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庄尚书和夫人脚下生烟似的终于站稳在她面前。
  “儿啊!儿啊!”庄夫人一见被女儿被压着,脖子上还隐约看得见红印子,眼泪都奔出来了。
  “母亲,母亲,快救救我,呜呜呜……她要杀了孩儿……”庄霏一见她们来了,见了救兵似的,嘤嘤嘤嘤又哭唧又挣扎起来。
  她一动,江保宁就像又受了一遍凌迟,忍不住轻声叫起来,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啪”一声拍了她脑壳一下,身下人立刻安静得不敢动弹。
  “庄尚书,好久不见啊。”江保宁笑嘻嘻扯着嘴巴冲他打招呼。
  庄尚书到底见过大世面,倒稳得住,开口问:“你,你这是作何?老夫身边可从来没有用过你。”

  “哈哈,庄尚书贵人多忘事而已。咳咳……哎,先不谈这个,喏,”她用下巴点点地上的人:“想救她吧?”
  “你一个家奴劫持家主,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哈哈哈哈哈哈,别来这些个死啊活啊!”话渐渐说的多起来,倒没有开始那么嘶哑,只是依旧难听的很,可这语气里的挑衅威慑却越发凌冽。
  江保宁抽空还喝了口水,接着说:“不好意思,嗓子太干了。我先喝口水。咳咳咳,我呢,有一个心愿,本来路途遥远,十年八年都做不到,哪知道大小姐好心,一下子就给了我灵感。哈哈哈哈。”
  “这川禾莫不是真疯了吧!”下面的婆子丫鬟看她这时候也散这个头发,身上又是血,动不动笑哈哈,全身散发着戾气;和平日里清纯不足妩媚有余,一双桃花眼始终情波如丝的川禾真是派若两人。一个个都忍不住骚动起来。
  庄尚书给了个眼神,后面的人立刻安静下来。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丝毫没有惧色,眼里挑衅、不削,唇角讥笑,倒教他心下一凉,想起那人起来。于是不由得说话也郑重起来:“川禾姑娘,你且说说看,只是这之前莫要伤了霏儿。”
  “我呢,仗着姿色好,想脱了贱籍,嫁给三公子。”说完眨巴眨巴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狡黠。
  这话一说,下面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川禾倒是敢说啊!三公子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看来川禾真是疯了!
  江保宁听着庄霏哭唧唧的声音,笑呵呵地看着庄尚书,幽幽声音响起:“庄大人?”
  庄尚书声音一沉,抑制着怒气:“焱儿呢,他院子的事情乱糟糟怎么不在!”
  “东陵的大火今日熄了,三公子去长宁郡主墓地了。”一个家丁说道。
  庄尚书一听,气的甩了袖子:“去,把他给我找回来!”随后又对旁边的人暗暗多交代了几句。
  江保宁对这些个老家伙的心思是了如指掌,今个他是被自己实打实地打了脸,按照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顺了自己的心思。

  “庄尚书,要是想你姑娘活,别想有的没的歪心思好了吧。”江保宁一眼就知道他想干啥,眨着眼睛冲着他撇撇嘴:“这弓箭手如果不小心啪叽射中了我,我这身子一歪,毫厘之间,看,”她剪刀头指着庄霏脖颈间经脉,下巴示意面前的这些人,接着说:“只要轻轻一戳,嘿嘿,大小姐的血都能从这喷到您脸上。”
  庄夫人吓得脸色煞白,鱼目眼都含满了泪,惊呼:“老爷!”
  “我一条贱命,死了没关系,可大小姐可是高门贵女。”江保宁声音虽是虚弱,可好似阴冷得来自地狱:“庄尚书,估计没见过血溅三尺,要是想看,我不介意拿她给您作示范啊!”
  庄夫人吓得退下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这庄霏可是她心头肉,如今要被人血溅三尺,全身冷汗都下来:“老爷!老爷!霏儿可在她手上呢!”
  庄尚书听了江保宁的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沉默间对上面前女子的眼睛,她似乎没有惧色,眼睛里恍若深渊,随时会钻出毒蛇吞了自己。
  他挤出一个温和的面孔,对着江保宁说:“川禾姑娘,你说笑了,霏儿在你手上,我调什么弓箭手。我已经让人去找焱儿了,你且安心,莫要失了分寸,等焱儿回来,一切都好说。”
  江保宁一看他那佯装和风细雨的表情直犯恶心,和我斗,你再活十年吧。
  庄尚书被她呛得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正哑口不知说何之际,一阵清朗的男声自人群外响起。
  “我竟不知,川禾姑娘如此朝三暮四。早上还但求能伴我左右,这会儿又以我未过门娘子的性命作要挟,想要嫁给庄三公子?”
  声音一响,众人纷纷侧头去看。
  江保宁随着众人视线寻去,人群分开的路径里渐走出一个人。
  他没穿冕服,一身墨蓝色锦衣,领口露出月色回字纹镶边,腰间系着玉带,皎皎身姿如嵩山青竹。只是这会下巴抬得老高,目光不在一人身上停留,面容冷硬分明,却有着女子般的渥丹唇,让整张脸里透着俏倬,要是开口要天上的月亮,怕也叫人舍不得拒绝。
  他程培风怎么来了!江保宁心跳错漏,下意识想往后缩,四肢僵硬又动弹不得,立刻撇了目光,半张脸都掩在头发里,全身却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脑子里全是最后他对自己说的:长宁,长宁,你此去可要长宁。
  她骨节分明,惨白的手攥紧了“凶器”,我此去长宁,你可安心?程培风,我此去你可安心!
  庄尚书敲打了一下正哭哭啼啼的夫人,慌忙开口:“哎呦,程尊长何时到这里来了?这里乱糟糟的,下官正在处理家事,恐惊扰了尊长。就由夫人陪着尊长移步至前厅继续商议纳彩问吉之事宜吧!”
  庄尚书心下不悦:也不知道这程培风听了多少,要是看了霏儿这般,婚事吹了是小,可如果传出去坏了女儿家名声,怕是都没有好人家再愿意上门提亲了。就算他程培风不退婚,今个见女儿如此狼狈,婚后也怕难得丈夫心意了。
  庄尚书爱女,此刻只想赶快让人领走程培风。
  程培风像是没听懂庄尚书“家事”一词的意思,径直走了过去:“庄尚书,你我两家联姻在即,我听说大小姐有异,岂有置之不理之理。”说完又看了一眼地上乱作一团的二人,摆弄着手里的檀木珠串:“况且,这个川禾姑娘,我瞧着倒是有意思的很。”

  “你不就想脱了贱籍嘛?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伤了我,”程培风眉毛蹙了一下,手里拨动的檀木珠串也随之顿了顿,他似乎有些犯难,又侧过脸示意庄尚书,继续说:“伤了我未过门的娘子,我可不会放过你。”
  庄霏一听他也护着自己,又哭唧:“呜呜……培风哥哥,救救我……”。
  江保宁本来还紧着的心,一点点松开,他原来是要娶身下这个草包的。回过神来,一手捂住庄霏的嘴巴:“嘘嘘嘘,别叫别动,不听话我就拧断你脖子了。”
  她那骇人的说辞,真叫这大小姐一动也不敢动。
  身下人听话了,她仰起脸,笑呵呵地迎上对面人的目光:“我这不快被打死了嘛,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这三公子只要能来答应娶我,您这娘子嘛,我肯定完璧归赵啊。”
  她嘴上说着轻巧的话,实际快疼死了,只吊着一口气盼着庄三火那家伙赶快来解救自己。
  程培风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突然弯下身子,一股苦香隐约流淌出来。他语气里带着轻佻,像逗一只顽皮的小狗,温和开口:“你要嫁给庄三公子也不划算啊!这始终还是在庄家,你今个挟持了大小姐,明个他们会放过你吗?怎么这么不聪明了呢?”
  江保宁不想与他多说,只冲着人咧开了皲裂的嘴唇,心里则翻了个大白眼:我不说嫁给他能见得着人?我他娘得都快疼咽气了!
  程培风一副思考的模样:“不如,你嫁给我?我这正头娘子在你屁股底下,你放了她,我给你个贵妾当当,岂不两全?”
  “程尊长!”庄尚书大喝一声:“霏儿尚未过门,程尊长就要再娶一个丫头,难道当我们庄家是摆设吗?”

  他直起身子,温和的面孔瞬间变得坚硬:“庄尚书,你家霏儿现在可命悬一线。你我两家皇帝赐婚,我没选择退婚是顾全着皇上和庄家女眷的名声。当然,如果庄大人对婚事有什么不满,想退婚也请便。”
  庄尚书被他怼得一口气都没喘顺,只能安慰自己,他这全是为了救霏儿!
  江保宁疼得这会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发白的嘴唇,只觉得人影渐重,她晃了一下脑袋:“都离我远点!三公子不来,我是不会放了她的。”
  “好好好,”程培风嘴上说好,步子却又向前迈了几下,夹着苦香的声音轻柔:“庄焱去长宁郡主墓地,你知道这一来一回起码一个时辰吗?而且你笃定他听了消息会立马赶来吗?”

  “川禾,你伤口一直在流血呢,我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他关切的声音里带着引诱,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见了程培风,江保宁觉得脑子越转越慢,慢到话渐渐都说不灵清。
  “滚……开……”
  对面的人嗔怪:“你看你,话都说不清楚,把剪刀给我,你知道我说话一向算数的。”
  江保宁觉得自己似乎被蛊惑了。嘴里喘着粗气,鬓角不断有汗流出来,手上渐渐使不上力气,看着人影,她糯着嘴唇差点就要叫出程二哥哥来!
  猝然!
  一支长箭“咻”得一声,银色穿门而入。程培风只觉眉间一闪,他奋力冲上前去想将地上的人拎起来,可那支箭羽力足且极快,江保宁“咚”得一下像个木头娃娃应声倒在地上。
  同时庄霏大叫一声,气忽长忽短,挣扎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滚烫的鲜血瞬间爬满了她整个脖颈。
  “儿啊!”庄夫人连滚带爬扑在庄霏身上:“叫大夫!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程培风飞一般冲到江保宁身边,他哆哆嗦嗦将地上的人揽进怀里,一只手着按在她中箭的伤口出,嘴巴里念叨着什么。
  “庄尚书!”他突然一声大吼,清冽的双眼竟然有些微红,透着骇人的狠厉:“你最好乞求她没事。”
  在众人的注视下,程培风就那么没管庄家大小姐,带走了疯疯癫癫的小丫头?
  程府,青阳阁。
  瑞脑肖金兽,薄烟轻绕。
  虽然才是十月初冬,这屋子里已经烧上银霜炭,显然是为着床上只穿了中衣的人。不知是因为趴着还是梦到了什么,她呼吸一会急促一会稳,时不时眉头还紧蹙在一起。
  江保宁又烧了两天两夜,期间迷迷糊糊,总觉得面前人来人往,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有千斤重,像是被人装进棺椁里又从悬崖上扔了下去,灵魂被坠落的身体拉扯得极速下坠,整个人混沌不明。
  她费力支起一半眼皮,隐约看到床头有水,扭着身子伸手去够。

  攸地一只手抢在她前头,那手玉骨分明,皮肉紧致,捏着一只小小的茶盏都带着风月的味道。玉骨指节扶着杯沿,将水递到江保宁唇边,没沾染一丝焦躁,即使床上的人歪着头极不适合喝水,也没让一滴水洒出来。
  江保宁昏昏沉沉,喝足了水才抬着眼去看人,只瞬间瞳孔就放大,程培风!程培风!怎么是他!
  江保宁如有一盆冷水铺面而来,瞬间清醒 ,一咕噜猛地翻了个身,滚到了床的里面。她后知后觉忘了自己受伤,一瞬间后背胸口钻心般的疼传过来,不由头缩在怀里,长嘘了一大声。
  心下大呼:这什么情况!救命啊!又转念,不对啊!我现在是那个叫川禾的丫头!跑什么!别怕!别怕!长宁郡主威武!

  江保宁深吸一口气,心想定要做出个狐媚样子,于是扭过半张脸,卡着嗓子柔声:“程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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