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师

作者: 败家子

  “上至万古苍穹,下到悬泉地狱,这个世界有两面——你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
  ——《善玉师手记》
  家有黄金万两,不如凝翠一方。
  凡是玩玉的人,大多有钱有闲,青桐巷的陆晓齐,是个例外。
  说起来,那真是青桐巷头一份热闹货色。
  陆晓齐的玉石古玩店“善玉世家”,本来是个正经买卖玉器的地方,到了陆晓齐手上,被挥霍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店铺和一副手艺!
  这点外人是喜闻乐见,富不过三代,谁家还没有出过败家子儿呢?
  更叫人津津乐道的是,这善玉世家隔三差五就有年轻女子一阵风似的来来去去,大多数是春风满面地扑过来,又龙卷风一样冲砸一番,哭着跑出来。
  留下身后窗户里一张淤青着眼睛的俊俏风流脸,让这青桐巷回味无穷。
  青桐巷的人,要是一个礼拜见不着这奇景,早茶摊子上的食客心里,就会觉得空落落的。

  甚至有人报警称陆晓齐失踪了。
  头一回是隔壁卖老布鞋的大嫂,报警说十天没见这个人了,让丨警丨察同志受累给找找。
  那个才来报道的接线小丨警丨察一听电话里人家都要哭出来了,觉得事情不小,该是丢了儿子了!赶紧报了上去,一看大伙儿都说忙,自己上阵,通过天眼摄像头是一顿好找!
  终于发现了他的身影。

  小丨警丨察破门而入时,那家伙坐在一个美女怀里,被喂着早饭。
  后来小丨警丨察才知道,报警的不是他老妈,是债主。
  几次三番之后,小丨警丨察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这一号人物:
  败家,吃软饭,渣男,耍无赖,行走在法律底线上的男人。
  陆晓齐穷,穷到所有的生活用品,不是借的就是欠的,一屁股债!青桐巷里人人是他的债主!
  为什么肯借呢?

  人家陆少爷家教好,借一把牙刷5块钱,他还的时候连本带息给8块,这个习惯让人如沐春风!
  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有专为他陆少爷准备的一本帐。
  旧账还清不几天,又添一笔新的,如这青桐巷的落叶,层层叠叠,生生不息。
  明明是个土生土长的穷光蛋,背后却有不少人几分嘲笑几分真诚地叫他活财神。
  而陆晓齐本人说这叫广结善缘。
  所以这条巷子的人,哪怕是把老婆丢了,也不能把陆晓齐给丢了!

  此时晨光熹微,人间烟火正升,陆晓齐步履轻巧,穿过车水马龙,往这城市中略显落寞的老城深巷走去。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他侧身溜过一个个早餐摊子,热情地跟摊主打起招呼:
  “赵小姐!今儿给我来个灌饼呗!加两个鸡蛋给我!”
  年过半百被称作“赵小姐”的老妇人,头也不抬,嘴里骂着:“小赤佬!欠我两百多块钱,再不给我就去你家大门口灌饼,叫你不得开张!”
  陆晓齐嬉皮笑脸:“赵小姐,这不能怪我啊!上回那个大美女来找我,你隔壁饭团张,先抢一步拦住了她,让她帮我把一百多块钱还上了!您要是再快上几步,这帐早就平了!”

  赵小姐把头一抬眼一瞪:“这么说怪我了?每一回有女人来找你,他们追得多快你是没见到?”
  陆晓齐咽着口水急忙拍马屁:“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
  他手一指旁边的饭团张:“怪他!这么多年老朋友,居然跟你抢?听说那回还踩了您的脚??简直放肆!狼心狗肺!”
  饭团张老头一听,“嗐…!”了一声,鼓着腮帮子拿着搓饭团用的棒槌,就要来打他!

  陆晓齐立刻躲到赵小姐身后,笑嘻嘻说:
  “你看他多凶…我还是喜欢你多多了!赵小姐,划账…加两个鸡蛋呗!”
  陆晓齐的善玉世家,门头挺大,左右各蹲了一只小石狮子,衬着东阳木雕的实木花门很是古典雅观,门口的招牌灯箱上写的是:
  缮玉、鉴玉、请玉,广结善缘。
  修身、修心、修福,休要赊账!
  善玉世家二楼,陈设特别简单。

  一张大床,床头旁边一只大箱子,可以当做床头柜来用,也可以是一张桌子…或者凳子。
  房间角落是一面长的穿衣镜。
  墙上挂了一部电话座机。
  再也没有了。
  陆晓齐打着饱嗝儿一屁股坐在箱子上,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就把他又炸起来了。
  “谁?”
  “哦,你说那块马上封侯?我在的,下午过来拿吧!嗯,鉴定过了,不是什么白玉,就是块卡瓦石!毛钱不值!跟他说清楚,石头不值钱,可我的鉴定费,一分不能少啊!”
  “哦,另一块老蓝水翡翠啊?根本不是什么蓝水,那~就是块危料!叫他拿回去砸了炖汤补补钙吧!”
  不耐烦地挂了电话,陆晓齐扑倒在床上,想起今早起床时,从熟睡美女手上偷偷脱下来的玉戒指,赶紧起来,把那玉戒指掏了出来。
  中式房间里窗户不少,光线很足,那枚玉指环通身翠绿,颜色瓜皮深浅,正是翡翠中的花青种,在阳光下有不一样的光芒。
  陆晓齐挑了挑眉,“唔!”了一声,紧捏着那枚指环,将屋里的遮光帘全都拉上。
  房间里瞬间黑暗一片。

  那枚指环近在眼前,陆晓齐也看不见了。
  黑暗中他咂摸着嘴,轻轻吹了声口哨。
  哨音起,一片绿光乍现!
  陆晓齐手指间那股力道震麻了手,他索性丢了指环,任它飘浮空中,四下逃窜,却始终逃不出这四四方方的屋子。
  陆晓齐袖着手,啧啧鄙夷:
  “行啊,白眼狼,人家滋润曼妙的一姑娘,把你套在手指头上戴着睡觉,温香软玉地滋养了这么多年,倒让你有了灵性,反噬起主人来了!照你这么霍霍,再过几年,我也吃不着她了!少了一个人请我吃饭,那我多可怜?”

  那绿光更加放肆地扑腾乱飞,想突破界限逃出去。
  “嗯…这味道!还是那姑娘的体香!你吃了她那么多阳气,才落得一个初元,资质太差,我给你个机会。
  我养着你,怎么样?”
  凭空里起了游龙细风,将那绿光尽数卷入,片刻之后,一点也不剩了,屋内重归黑暗。
  窗帘拉开,南风阳光正媚。
  窗外梧桐叶,轻轻落下一片,在古老的石板街上。
  穿衣镜中,挺鼻峰眉的玉面青年歪在窗台边,拿着那枚翠环,摸了摸:
  “七分色五分水,成色算不错,乖乖等你主人来接你吧!”
  放下指环,看窗外树动秋虫鸣,瓦下行人忙,陆晓齐想起这两天日夜操劳,大大伸个懒腰打算睡回笼觉。
  电话铃识时务地响起,他上前拿下听筒,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是啊,这儿就是善玉世家…嗯,免贵,
  我是善玉师,陆晓齐!”
  善玉师这个称呼,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上古昆仑,王山氏,避世而居,擅观玉石,通玉灵,能常人之所不能。
  清末开始,盗墓人猖獗,文物瑰宝之中的古玉常常伴随被惊醒的玉灵,出现在世界各地,给人们无穷无尽的想象。
  在王山氏眼中,每一块玉,都是无字天书,记载了他经历的苍莽年代,和他主人的辗转生平。
  可在世人眼中,当某一块玉被冠以“文物古玩”甚至“孤品”的身份,它就象征着天文数字的财富,人们对它的珍爱之情立马泉涌。
  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王山氏便出昆仑,隐入人群,开始拯救玉灵的生涯。
  他们往往乐于帮助收藏家们修缮玉器,自称“善玉师”。
  海上有色应大梦,王山无路可长生。

  王山氏并不姓王,大多姓路或者陆,陆晓齐便是其中一脉。
  这一天梧桐微雨。
  陆晓齐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喝着借来的茶,心里默数这几天见到的玉,不是假的,便是僵了、没有了玉灵,难得几个成色不错的也是几度转手待价而沽,很是悲哀。
  刚到手的鉴赏费,还没捂热,就拿去还了债,眼看已经到了晌午,陆晓齐肚子咕咕叫起来,正发愁今天谁家馆子生意好心情好,能让他先吃一顿。
  “如果再来一单大生意,那就好了!”
  就在这时候,门被吱呀推开了,伴着一阵风走进两个人来。
  “陆老板!”
  陆晓齐心喜抬头,来人是一男一女,都是中年往上的年纪。

  皮肤白皙,衣着讲究,衣服LOGO不明显,举止有节。女子容貌端庄盘着头发,穿着黑色香云纱的旗袍,像是从老上海走出来的贵媛夫人。
  陆晓齐心里立刻有了分数:这两个人,是有修养的玩家,找到我这里,不是鉴玉,就是修补……是个肥羊!
  他的脸上当即荡漾出一个很大的笑容来。
  “两位,鄙人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但说无妨!”

  他笑嘻嘻去找茶杯,又去拿茶壶,看了看为数不多的茶叶,笑着说:
  “啊呀这茶不好了,就请贵客尝一尝我这里的清水,都是玉石净化过的活水啊!”
  二人微微一笑:“陆老板客气了,我们不渴!鄙姓何,您叫我老何就行了,这位是我爱人,姓万。”
  陆晓齐一听是明白人,想必也打听过自己了,索性不再矫情,重新坐定,等着他们开腔。
  他赤手空拳,能把店开下去,说没有本事,旁人也不信。
  一个锦盒被放在了柜面上,陆晓齐一看那盒子实木雕花古色古香,隐隐有香味,知道是黑檀木,瞧着包浆程度,估摸着起码值一个3000钢镚儿。
  一个盒子都这么值钱,那里面的东西……
  陆晓齐收了笑容,戴上白手套,轻轻开启盒子看去,嘴里不由自主呼喝一声:“哟!”
  他深呼吸一下啧啧心疼:“好东西!可惜了可惜了!”

  青桐巷的善玉世家口碑极好,不仅归功于陆晓齐自己有本事,掌柜以来未出过差错,更是得益于整条青桐巷有口皆碑,凡提起要修缮玉器,青桐巷头巷尾个个遥指善玉世家,大家都翘首以盼,陆晓齐下一次的还款日。
  一只虎斑猫儿正在门前石狮子屁股后面打盹,间或竖起耳朵听见一两句店铺内的对话,抖抖胡须。
  陆晓齐面前的美妇人,正在恳求自己:“陆老板,都说您是这行里活玉的一把好手,您看,这……只要能修补好,陆老板您尽管说个价!”
  陆晓齐没有立即回答。
  这是一支裂了的翡翠手镯,圆条均匀、晶莹剔透,最难得的是:半红半绿!
  翡翠是玉石之王,红色黄色为“翡”,绿色为“翠”,紫色为“春”。
  因此在翡翠这一行里,讲究个“红翡绿翠、紫为贵。”

  在同一支镯子上,能同时看见颜色这么正、水头这么足的红翡、绿翠,已属难得。更何况,还是各占一半的风光。
  “西瓜翡翠镯!当年老佛爷有一支福禄寿已经算是稀世罕见,可那颜色都不及这个鲜艳!您二位是从哪儿得来的?”
  陆晓齐许久不见这么好的品相,开门见山的美,让他整个人精神起来,好玉!
  妇人长叹,目不转睛看着手镯,语气很是遗憾:
  “这支镯子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祖传的东西,到了我手里,我一直精心放着,不舍得拿出来戴,谁知在她忌日那一天,我拿出来一看,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
  陆晓齐眼睛瞄着那两道对称裂纹,不用打灯细看也知道,贯穿裂,不能戴了。
  玉石一类,最忌讳的就是裂纹,同样的一支镯子,有纹无纹,价格天壤之别。
  这一支,本来可以说是价值不菲,要是出现在苏富比拍卖行或者香港拍卖市场,最起码能8位数落槌!
  可现在断了,就算不用金银包镶,做纳米修接,算个古董,在行家跟前压一压,最多只能上大五小六的数。(小五,1-5开头的五位数价格,以此类推)
  陆晓齐连连摇头,太可惜了,他自己瞅着都心疼: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西瓜翡翠,你这是跟谁怄气了不成?
  “二位莫急,我们善玉世家比谁都怜香惜玉,能修好我一定尽力。现在请二位稍等,我将这一位,请上去,用特制的仪器看一看,看看再说!”

  这店堂朴旧,莫名让人心安,陆晓齐衣服绵旧,更衬托笑容可掬,那二人不由自主点了头。
  片刻之后,陆晓齐在楼上对着眼前的镯子发呆。
  他哪里有什么特殊仪器,不过是一双眼睛罢了。
  这支镯子的玉灵刚刚殉葬,遗漏了一丝气息。
  他下了楼,将镯子推回去:“我们这里有规矩,无故断裂的玉器,不修。”
  老何急了:“刚才不是还说能尽力修好吗?价钱你只管说!”
  陆晓齐古怪一笑:“二位也是见过世面的,我就直说了,这支镯子不是人为碰坏的,而是自己裂的!而且恕我直言,万女士,这不是您自个儿的东西吧?”
  陆晓齐话音刚落,只见万女士变了神色。
  这支镯子的主人,应该是才去世不久 ,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老何神情特别奇怪:“芊芊,这是你的嫁妆,怎么会不是你的东西呢?”
  他的妻子没有答话,看着陆晓齐,镇定从容地从包里取出几张钞票: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老何,行有行规,陆老板有些话不方便说,不要为难人家了!”
  老何莫名其妙,陆晓齐揣起那几张钞票,咧嘴一笑:“谢谢,二位走好!”

  老何被他市侩噎住,拂袖而去。
  陆晓齐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晃脑地唱了一句昆曲儿: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午时已过,陆晓齐从面馆出来,打了个饱嗝,伸了伸懒腰,懒洋洋走回去。
  没走几步,腿被人抱住了。

  陆晓齐低头一看,那个六七岁穿着破旧的小女娃娃,正昂头笑着喊他:“大哥哥!”
  陆晓齐哭丧着脸:“怎么又是你啊,你是能掐还是会算哪!哥哥口袋里但凡有两毛钱,你就又知道了!这街上的塑料瓶,那本来是我的生意,都囫囵让出来给你们父女了,你还这么对我……”
  这个小女孩,是陆晓齐醉酒夜归途中认识的,那天晚上他去ktv喝了不少酒还点了个陪唱,趁着喝醉借口去洗手间他就跑了!跑着跑着,就不小心被人绊了一跤。
  他爬起来鼻青脸肿地破口大骂,骂完了才看清了,是个坐在路边守着一堆纸箱子矿泉水瓶子的拾荒小女孩,一脸害怕地缩在那里。
  问她,才说自己是跟着爸爸一起出来干活的,她父亲让她在这里等着。
  那晚陆晓齐翻遍了衣兜,找了33块钱给她。
  从那以后,这小姑娘就跟通了灵似的,十次有九次碰上陆晓齐,正是陆晓齐兜里有子儿的时候。
  陆晓齐看了看周围,这个时候青桐巷子里人少,都是在家打瞌睡的时辰,他把女娃拉到一边,蹲下身子,掏出一张一百的,塞到她手里:
  “藏好了,谁也别给。也别告诉别人。”

  他把脸凑过去:“靠靠脸。”
  女娃笑眯眯拿腮帮子靠过去蹭了蹭。
  陆晓齐笑得更开心:“行了,别乱跑了,去找你爸爸吧。”
  还没起身,巷子口一个大嫂指着他举着蒲扇就砸过来,跑着骂着:
  “陆晓齐,你又耍流氓!这么小的孩子!要死要死!你是变态啊?”
  陆晓齐一听,拔腿就跑:“饶命啊大嫂,下次我捏你一定下手轻一点儿!”

  才跑出来拐了个弯儿,梧桐树影里转出一个人来。
  香云纱,远山眉。
  是万芊芊。
  陆晓齐站住了嘿嘿一笑:“万娘子,你怎么回来了?是看我长得俊俏,不舍得走了?”
  万芊芊欲言又止,手里摩挲着那个檀木盒子。

  陆晓齐了然于胸:“好吧!我干嘛非得跟钱过不去呢?一万块钱预付金不能少,其他的,看缘分。怎么样啊?”
  万芊芊松了口气:“陆老板玲珑剔透,我们不如进店说话吧!”
  一顿茶的功夫过去。
  善玉世家的门关着,灯光很弱。
  陆晓齐把古老的唱片机点上,听一出咿咿呀呀的《游园惊梦》。
  一万块钱已经整整齐齐的放在了眼前,镯子也留下了,顺便,他还听了个故事。
  万芊芊有个双胞胎妹妹,出生的时候,母亲将祖传的一套玉器开了光,手镯给妹妹,镯心做成的平安扣给了姐姐,寓意一对姐妹相互依靠、相得益彰。

  20岁生日的时候,万芊芊觉得妹妹的手镯好看,二人便换了来戴,那一晚之后,妹妹万思思与人私奔,连同那块平安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万家人又是报警又是登报,但直到她们的母亲去世,万思思都没能找回来。
  陆晓齐坐在摇椅上,一边听着曲儿一边想着这件事:
  “万芊芊是想让我帮她找妹妹,为什么遮遮掩掩的呢?”
  陆晓齐打了几个电话给自己线下的几个玩家,那头一听说是要陪他出差寻宝,不是说信号不好就是拉肚子了,最棒的一个在电话那头哈哈笑了半天,什么也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陆晓齐一屁股坐回到箱子上。
  他想了想,只好使出杀手锏:

  “石头,是我!”
  那头十分客气:“……啊啊谁啊!什么好事儿找我?您等等啊,我这信号不好……”
  陆晓齐破口大骂:
  “你有个鸡儿的信号!你不是跟我一样穷得只有座机吗?小灵通早就废了!还跟我打嬉皮!说吧,想要什么时候还钱?”

  “你搞错了吧,陆大哥,是你欠我钱!”
  “信号好了?是啊!你还要不要我还钱了?想要钱,就跟我走一趟,还有美女伴游!”
  听到那头砰地扔了电话,陆晓齐笑了。要不是有钱的主儿都不鸟他,他才不去找跟自己一样穷的叮当响的家伙为伴,好在这个家伙,是他最最志趣相投的。
  陆晓齐赶紧将那一沓钱藏进箱子里,茶叶、茶叶蛋等看起来很奢侈的东西,全都藏进角落里。左右检查检查,一包没开封的剃须刀片,也要藏起来……嗯,还有半卷卫生纸,换成隔壁书画室垃圾桶里捡来的一大卷写坏了的宣纸。
  一气呵成之后陆晓齐看了看腕上的机械表,把头发揉乱,搞出一幅颓废的样子来。
  十、九、八、七……
  数到一的时候,门被冲开了!
  是个精神小伙。

  寸头铮亮,像是刚打了啫喱,一股子廉价香水味儿。
  脸上也亮,胡子才剃过。
  眼睛也很亮:“美女呢?!”
  来的是陆晓齐的发小儿,光屁股一起玩大的伙伴,同样是鼓捣玉石生意的,石头。
  石头原名叫苏来时,早些年陆家辉煌的时候,两家店铺挨着,后来陆家老爷子去世,陆晓齐年少接任,开始借钱,越借越多,苏家一看不对,作为长辈也不好天天要,只好躲着,正逢上有更便宜的店铺出租,他们便挪了地儿。
  苏来时的父母健在,只是运道不好,才离了青桐巷就吃了官司!
  苏家做生意大胆,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谁知道他们手上那一批文物是下线盗墓的时候留下了马脚,被人一路从摄像头上找到苏家店里。
  转手的人失踪了,做这一行的很多都没有手机,满山乱跑,很难找到,他们夫妻就双双顶着黑锅吃上了便宜饭。
  苏来时天生有些小聪明,日子过得去,比陆晓齐好那么一点点。
  陆晓齐从前欠的钱,让苏来时名正言顺地成了他的债主。
  苏来时站在陆晓齐跟前,干净清爽得像一个刚参加面试的应届生。

  陆晓齐噗嗤笑了。
  石头没看见美女,双手插兜立刻颓了下来:“我美女呢?”
  陆晓齐说有钱他苏来时是万万不信的,但只要是说有美女,从未食言。他跟着绝对能捡漏,且一个比一个美。
  陆晓齐打了个响指:“果然是我兄弟,今天我们一起准备准备,明天早上出发,找到了目的地,美女自然就到啦!”
  一听说要出远门,石头觉得情况不妙。
  上一次出远门,陆晓齐一分钱不出不说,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但凡陆晓齐路过的公共卫生间,住过的宾馆,那都是风卷残云,蝗虫过境!
  洗手液、卫生纸、拖鞋、一次性牙刷肥皂等等,他能带走的全都带走!
  苏来时结账的时候,总能发现一堆额外消费:矿泉水、桶面、TT。
  不用问,这些东西都被他好兄弟卷走了。
  问了就是:“患得患失的人做不了大事,这点小事,别放在心上啊!”
  “谄媚不是善意,必有所图。”
  ——《善玉师手记》
  一听说要出远门,苏来时不干了,转身就要走。

  “这回费用算我的!”陆晓齐大声说。
  苏来时停住了慢慢回头:“上次你地摊上买那本《全国富婆通讯录》,是真的啊?”
  陆晓齐哈哈一笑,那本书早被他蹲坑的时候撕完了,盗版书墨不好,黑屁股,以后还是要支持正版。
  “是啊!我这次,所有的消费都可以开发票,有人报销!”
  “找到宝贝,卖了钱,还我钱?你有这么好?”
  陆晓齐咂咂嘴:“说的什么话?我是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吗?”
  苏来时翻一个白眼:“贪财好色,见利忘义,一身正气!”
  陆晓齐拿出了那支手镯,苏来时一看,眼睛都直了!
  “稀罕!这不是冒充翡翠的八三玉吧?”
  他伸手要拿,被陆晓齐一巴掌拍疼了,哀嚎说:
  “你干什么呀,还出去干什么呀?这一支补好,最短也能卖个七八万哪!还了我的钱你还有富余!”
  陆晓齐正色说:“客户的!这就是我们这一次的任务,你回去打几个电话,看看几个上下线手里,有没有这种货色,是一个翡翠平安扣,直径大约45,厚度大约10。但凡见过听说过的,问清楚在哪里!找到它,我们就有钱了!我店里的号码他们从来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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