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间

作者: 马义

  山林空旷,清脆鸟鸣在山涧回荡。
  秦思语站直了身子,看了眼山涧对面隐在云雾后面的崇山峻岭,明白自己不能再往上爬了,不仅因为几天前遭受的那穿心一剑还没完全恢复,还因为无法在城门关闭前赶回去。
  秦思语掂量了一下小背篓的重量,盘算了下这些东西制作出来的香粉能卖多少银子,然后喝完水囊里最后一口水,背起背篼下山。
  下山比上山容易多了,一个时辰后秦思语就看见了隐在山林间的普照寺,她心里一喜,到了普照寺就有正经山道了,路要好走得多。

  她将背篼往上颠了颠,又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准备一鼓作气走到山下。
  普照寺是皇家寺庙,除了华都皇亲国戚才能进寺烧香祈福,平常人进不去,所以老君山的这条山道上几乎没有行人。
  这些都是来自原主的记忆,从秦思语睁眼的那一刻,原主生前所有的记忆就进了她的脑中。
  秦思语用了两天时间接受了自己穿到了一本古言虐恋小说里了,又用了两天的时间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家族背景的原主人设。
  唯一让思语感到些微欣喜的是原主是个用毒高手,这与思语调香师的职业倒有点异途同归。
  醒来后秦思语就发现自己原本就异于常人的嗅觉更加灵敏了,而且各种花草药材的医理知识也更加丰富,不仅能医病,更精于用毒。

  但秦思语只想凭借着自己一手调香的本事赚点小钱度日,至于能杀人于无形的毒,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使用。
  思语忘不了原主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遭受的那穿心一剑,所以她更加坚定了摒弃用毒的决心,她深知要想让自己在这陌生的国家平安顺遂地活下去,那些惹是生非的本事还是不要显露出来的好。
  凉风贴着汗湿的衣衫吹过,思语打了个寒颤,不安地环视四周。
  太安静了,连鸟雀的叫声都听不见了,原主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秦思语无端心慌起来,不禁加快了脚步。
  但她又倏然停住了,仰起头,鼻尖在空气中嗅闻。
  空气中那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她再次警惕地看向四周。

  依旧寂静无声。
  但思语更相信自己的嗅觉,她心生怯意,下意识想逃。
  可脚下这条路是下山唯一的山道,山道两侧,一边的悬崖一边是峭壁,她别无他路可走。
  思语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这让她知道受伤流血的人不是一两个。
  她断然打消了继续往前走的念头,未知的危险比想象的严重,她本能地拒绝闯入。

  她想逃离,可这样的山道让她连躲都没地儿躲。
  思语看了一眼两侧的陡峭山壁,打消了从背篼里拿出攀山绳索的念头,转身往回跑,她必须在被人发现之前跑回刚才路过的那片山林躲藏起来。
  思语祈祷自己能躲过这场从天而降的祸事,只要打斗双方没人发现她,她便是安全的。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与愿望相反,思语还没来得及跑远就听见了兵器相撞的声音,纷杂的脚步随之而来。
  秦思语就地滚进了一旁的草丛中,自欺欺人地趴在地上装死。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刺得极度紧张的思语激凌凌地打了个冷战。
  “沈长璟,你乖乖地受死,我还能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沈长璟?
  秦思语因紧张而一片空白的大脑也被这个名字刺激得重新思考起来。
  太子沈长璟?
  那个清俊仁善得不识人心险恶的太子沈长璟!
  一股愧疚悔恨之情猝不及防地从秦思语心底蹿升而来,直冲四肢百骸,她毫无征兆的湿了眼眶。

  秦思语愣住了,却又在瞬间反应过来,那不是自己的情绪,那是原主的。
  一场被深情遮盖了的阴谋,原主至死才明白过来。
  大宛国当今圣上育有五子五女,其中皇子长大成人的只余大皇子、二皇子和九皇子,公主倒是一个不拉的活了下来,其中四个都选了驸马成了亲,只剩一个十公主尚在蹒跚学步的年龄。
  永祐帝与皇后伉俪情深,两人青梅竹马,从潜龙王府始接良缘,一路风雨相伴走到宝座上。

  皇后有先兆性流产的隐疾,多次怀胎均都滑落,越是如此越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直到近三十岁时才喜得沈长璟,但却也因此死于难产。
  永祐帝对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皇后情根深种,恨不能随了她身死而去。
  在太后及诸位大臣的哭劝之下方才作罢,于沈长璟满月之时就将其立为太子,以此表达自己对已逝皇后的哀思。
  太子沈长璟年幼失恃,因永祐帝的宠爱,从小就被抱到太后身边养着。
  他天性仁善,再加上太后刻意地引导,虽生在腥风血雨的皇宫内,却没有具备辨别和应付这些阴诡手段的意识和能力。
  自古以来太子之位都秉承着立嫡立长,占了嫡子之位的沈长璟从生下来就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刺,不拔掉,难以心安。

  所以太子沈长璟死得很早,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也不明白自己因何而死。
  只有擅毒的秦思语知道,他死于自己调配的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抬手拭泪间,秦思语已经将太子的一生想了一遍,心底也不禁黯然。
  不过,此秦思语已非彼秦思语,自己不会对太子用毒来蚕食他的健康让他丢了性命,那么还没死的沈长璟是不是也多了一线生机?
  一动不动的秦思语突然感觉到手臂上凉嗖嗖的痒,似乎有东西一蹭一蹭地在手臂上爬着。
  她埋在臂弯里的头微微抬起来,看向手臂,一条长长的灰色虫子正蠕动着,丑陋的脑袋上顶着一双恶心的眼睛正对上思语的目光。
  秦思语对软体爬行动物的本能恐惧令她惊叫一声就跳了起来,边跳边甩手臂:“滚开!滚开!”
  “叮当”的打斗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个从草丛后面蹿出来又跳又叫的少女。
  宛如看一个死人。
  僵住了的秦思语,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她故作镇定地挥了挥手,“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
  不等话说完,思语已经靠边狂奔起来。
  还是刚才那阴恻恻的声音:“杀了她。”
  身后打斗声再次响了起来,其中一道森冷劲风追着秦思语而来。
  这场祸事终究是躲不过了。
  思语叹了口气,不逃了,转身迎向袭击自己的那个人。
  明晃晃的长刀近在咫尺,思语已经能清晰看见黑巾覆面上那双眼睛里的凶光。
  她扬手一挥,细密的粉末迎风吹向那人的面颊,惨嚎响起的同时那人丢了钢刀,捂住双眼倒在地上翻滚哀嚎。
  秦思语只擅长调香制毒,却不会武功,既然被发现,靠着她的双腿是不可能逃得了的。
  刚才一瞥,她已经看清楚了眼前形势。
  太子这边只剩下他和侍卫长李余两人,而杀手们至少还有二十多人。
  沈长璟武功平平,但李余却是大内顶尖高手。

  李余是先皇后的家奴,从沈长璟出生就被派到他身边保护他,功夫高得深不可测,所以即使太子这边以两人之力缠斗十倍于他们的敌人,亦能拖延一阵子。
  不想惹事的秦思语此时不得不迅速选择了和沈长璟一条战线,因为他们会功夫、还有马车。
  打斗的双方还没有人发现思语这边的变故,她飞奔向马车,那些被打得退到她面前拦了路的杀手,都被她顺手奉送了一把香粉,也算小小地帮了沈长璟两人一把。
  上了马车,豪华车厢内应有尽有,但思语忽略了所有精美饰品,将目光落在小几上那精美的珐琅描金镂孔香炉上。
  思语迅速从身上的香囊里面挑选出黄色的花瓣,全部放进香炉里面点燃。
  此时太子沈长璟已经力竭,趁着格挡的间隙撑着长剑靠着马车喘息。

  他身上绣金团蟒的锦袍已经染成了红色,冠发散乱,脸上全是血污,却依然遮挡不住他青涩俊美的面容。
  探身出马车的秦思语弹指用一点香粉阻挡了挥刀向沈长璟的三个人,在沈长璟回头看她的间隙说:“快上来。”
  沈长璟没有丝毫犹豫跳上了马车,喘息吐出三个字:“救李余。”
  秦思语将手中的两个布团递给沈长璟,言简意赅地说:“把鼻子堵上。”
  然后她探头到车外正要叫人,却见李余已身陷重围,那些人可能觉得只要杀掉李余,重伤的沈长璟就是瓮中之鳖,干脆不理会沈长璟,全都围住了李余拼杀。
  思语犯了难,自己只有香粉傍身,不会武功,要怎么到重围中间去救李余?
  沈长璟一眼就看穿了思语的踌躇,说:“我提醒李余捂住鼻子。”
  思语点头,探手进袖袋里拿出一个瓷瓶。
  沈长璟掀帘对外叫道:“李余捂住鼻子,跑!”

  李余对沈长璟深入骨髓的服从意识,让他想都没想就抬臂捂住了鼻子。
  其他人甚至都没有听清楚沈长璟喊了一句什么话,思语已经将瓷瓶打开,往空中抛洒粉末,香粉随风而飘,散落在空气中。
  但围住李余的黑衣人们似乎一点都没受到影响,攻击的招式越来越狠辣,重伤的李余格挡得非常狼狈。
  沈长璟眼中厉光乍现,手中长剑“铿”一声贴住了思语的脖子,冷冷问道:“你是他们的人?”
  秦思语心里一颤,刚才对沈长璟的那点愧疚荡然无存,怒道:“他们要杀我!”
  沈长璟手中的剑不退反进,在思语的脖子上激起冰冷的寒意:“那他们为什么对你的毒药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从不用毒药,那只不过是能致人头晕乏力的香粉。”
  “可你刚才救你自己的时候明明就有效。”
  “那是因为……”思语的目光落在黑衣人们覆面的面巾上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刚才救你和自己的时候用的是刺激眼睛的香粉,但那个只能近距离使用才有效,所以救李余,我换了吸入的香粉,但他们都蒙了面,所以无效。”
  话落,脖子上的剑就撤了回去,思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外面李余一声痛苦的闷哼传来,沈长璟摊手过来:“把那个刺激眼睛的香粉拿给我!”
  思语知道他是要去救李余,可沈长璟才是黑衣人们的真正目标,他此时出去无疑羊落虎口,能不能救出李余还两说,说不定他自己也回不来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更何况没有了沈长璟和李余的帮助,不会功夫也驾不来马车的自己也逃不出去。
  “不用这么麻烦。”

  思语边说边拿出火折子点燃了香炉里面她先前放入的花瓣。
  “这个虽然也是吸入鼻子才起作用,但这是无孔不入的烟雾,不是他们一层面巾就可以挡得了的。”
  沈长璟一听就站起身来,思语还没出口相拦,他已经跳出马车杀进重围里,拉住浑身是血的李余左突右挡地往外冲,还忙里偷闲地塞了两个布团给李余。
  很快,黑衣人们开始东倒西歪,那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沈长……璟,你竟然……敢使……诈……”
  沈长璟一脚踹开扑到面前的人,趁着黑衣人动作迟缓的间隙突围出来,扶住李余上了马车,还不忘反问一句:“你们都想要孤的命了,还不允许孤用点手段?”
  秦思语一看李余鼻孔堵了布就放下心来,她可不想这个最具有武力值的人倒下。
  抬头见沈长璟还在不紧不慢地和人算闲账,不禁一把将他拽上马车,“还不快离开,那点郁金香的软骨作用维持不了多久。”
  李余一听,赶紧抓过马鞭就甩了出去:“驾——”
  马车动起来的时候,黑衣人们全都扛不住浑身麻痹无力,手里兵器掉落在地上,人跟着栽倒下去。
  李余回头一看就笑了起来:“这办法秒啊,哪好需要我们动手!”
  思语看了一眼已经不冒烟的香炉,再一次提醒道:“李大人,他们很快就会行动自如了。”
  李余不以为然:“等他们能动的时候,我们说不定已经进了城门。”
  秦思语不好意思打击李余,只默默地又看了一眼香炉。
  沈长璟呵斥道:“李余,快点!”
  李余赶紧闭了嘴,手中马鞭甩出“噼啪”几声脆响。

  很快他们就听见了后面的马蹄声,从最开始稀稀落落到越来越密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如雷的马蹄声逼近,大地似乎都跟着一起震动起来,思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紧张恐惧得想要失声尖叫。
  “驾——”李余抽得马儿们没命地奔跑,但甩不掉身后如影随形的杀手们。
  思语害怕得全身发抖,但铮亮的剑尖却在这时再一次抵在了她的喉间。
  思语气恼地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沈长璟,他迎着她的目光冷冷说道:“想法子!”
  思语有点想笑:这是赖上她了?
  但情况危急,实在不是计较的时候,而且在低眸的刹那间,思语看清楚了他握剑的手正微微颤抖。

  他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先前那种愧疚怜悯又一次从思语心底升腾上来,太子沈长璟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思语抬手“啪啪”拍着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落在沈长璟腰间的香囊上。
  沈长璟在她抬手的时候就撤回了剑。

  思语压下心里的情绪,指了指他腰间那绣工繁复精美的香囊。
  沈长璟立即会意,摘下香囊扔给了思语。
  先前靠近沈长璟的时候她就闻见了他香囊里零陵香的味道,此时她无比感谢那些暗中想要害沈长璟的人。
  零陵香,也叫罗勒香,与不同的花草混合在一起就有不同的效用。

  比如与沈长璟香囊里的蒿蔓蕙混合在一起可致女子不孕,但若单独焚烧,可致使马匹发狂疯癫,不受人控制。
  将零陵香放入沈长璟香囊里的人,司马昭之心太过显而易见,可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料到今日这零陵香反倒会救了沈长璟一命。
  秦思语将所有的零陵香投入香炉里,连掉落在几上指甲盖大小的香料都被她细心地捡起来放进去,然后从袖中拿出火折子晃燃,点燃炉中香料。
  沈长璟一直沉默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看见香炉里再次飘出青烟,迅速将两个布团塞进鼻孔。

  思语无声地翘了下嘴角,那是个嘲笑的表情。
  沈长璟皱眉看了她一下,见她并没有堵住鼻孔,便知道那烟对人无效,也抬手拿下布团,问:“既然不能伤人,你点它有什么作用?”
  思语故意忽略掉他的话,探身出去对驾马的李余说道:“李大人放慢车速。”
  李余在问“为什么”的同时却已经勒住了缰绳,马车向前疾冲了一段距离后减速下来。
  很快后面的马蹄声贴得更近,他们甚至能听见那些马儿粗重的呼吸声。
  李余攥着缰绳的十指关节突起成苍白色,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我死了不要紧,殿下可不能有丁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马群怪异地嘶鸣起来,马蹄声瞬间纷乱无序,紧跟着响起黑衣人们呵斥勒停坐骑的怒吼声。
  黑衣人骑的所有马儿都发疯般失控,晕头转向地撞在一起,嘶叫人立,掀翻了背上骑坐之人,并踩死踏伤他们。
  沈长璟看一眼便了然,“原来不是针对人。”
  秦思语没有回答他,见香炉里的烟雾渐渐稀少,冲前面的人说道:“李大人,加速,赶快离开。”
  “驾……”
  三匹马一起长嘶,马车陡然加速,再一次飞快跑起来,三个人心里都明白,只要进了城门就好了。
  沈长璟在颠簸的马车里指着桌上香炉问秦思语:“这个能维持多久?”
  秦思语摇头:“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他们已经安全了,少量的零陵香同样不能让那些马儿失常太久,但他们马上就能遇上峰山守备军的汪永。
  那些杀手们终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朝臣的面明目张胆地刺杀当朝太子,他们已经失去了刺杀沈长璟的最佳时机。

  思语甚至知道这场精心设计的刺杀所有的始末,谁是诱饵,谁是幕后策划者,谁又在其中推波助澜,她全都知道。
  但她什么都不会说,她只想远离一切危险的人和事。
  果然,身后交汇的路口处已经响起了马蹄声,在李余“他们又追上来了”的颤声中,思语彻底地放下了心。
  很快李余就惊喜说道:“殿下,是汪将军。”
  马车里的沈长璟仿佛没有听见李余的话,盯着秦思语问:“你刚才就知道追上来的不是那些杀手?”
  秦思语心里一惊,这人太敏锐了,只是眨眼的工夫就看清了她放松的表情。

  但她摇头否认,“我只是看见了前面的城门。”
  沈长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长久没移开,直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人隔着帘子行礼,沉声说道:“见过太子殿下。”
  风吹起车帘的一角,思语从卷起的缝隙里看见身着铠甲的汪永正目不斜视地弯腰行礼,这摆明了是要对李余那一身血糊淋漓的狼狈视而不见,只字不提不问。
  显而易见他们对太子的遭遇心知肚明,却硬生生地要做睁眼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汪永也是姚相的人。
  思语一点也不意外,当今朝政全都把持在姚相手里,太子势弱,在朝中毫无根基,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李余之外,连贴身太监福喜都是揣着二心的人。
  秦思语其实有点不太想得通,她看见的沈长璟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年,为什么到如今都还没曾察觉周围人对他怀有的恶意?
  车外躬身而立的汪永在车帘飞卷间瞥见了马车里的思语,他被眼前女子娇若夏花的美貌闪了眼睛,虽然她浑身染血,发髻散乱,却没有分毫的害怕胆怯,反倒从容有度,清澈明亮的眼睛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后就移开了。

  汪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往帘后那娇丽的身影瞟了瞟,就见车内的太子早已经抖成了一团,颤颤巍巍地叫道:“汪将军,救命,有人要杀孤。”
  秦思语疑惑地看向沈长璟,只见他蜷缩着身子偎靠在车厢角落瑟瑟发抖,身上那被血浸湿的蟒袍豁了好几道口子,畏惧狼狈的模样哪儿还有刚才处变不惊的镇定?
  思语的目光与沈长璟从臂弯缝隙里看过来的目光撞在一起,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警告。
  思语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非常配合地跪坐在沈长璟身边柔声安慰:“殿下,汪将军就在车外,我们安全了。”
  她在提醒汪永保护太子的职责,但仿佛是对她说这话的嘲讽,车外的汪永开口说道:“殿下,臣军务要紧,就不能送你回府了。”
  沈长璟一听这话就不管不顾地掀帘扑了出去,一把抓住汪永的衣袖急切道:“汪将军,有人要杀孤,你不能走!”
  汪永笑得非常亲切:“殿下,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刺杀于你?怕是殿下这段时日神思恍惚产生的错觉吧。”

  说完,汪永翻身上马,扔下一句“臣公务繁忙,就不陪殿下胡闹了”,带着兵士打马离去。
  沈长璟靠在窗沿上目送汪永一行人扬尘而去,放下车帘的那一瞬,畏缩害怕的神情荡然无存,冷冷的目光落在了思语身上。
  秦思语表情平静地维持着刚才跪坐的姿势,心里却已经思绪万千。
  太子沈长璟虽然死于原主调配的慢性毒药,但却不是原主亲手给他下的毒。
  原主调配出来无色无味的毒药都交给了原主深爱的男人大皇子成王手里,所以原主生前并没有见过沈长璟。
  成王在原主面前每次提及太子时都是非常不屑的口气,说太子愚蠢懦弱,还假仁假义,根本不配太子之位。
  但秦思语今日亲身所历,亲眼所见,沈长璟好像与原主认知里的那个太子完全不同。
  可这些都不是秦思语现在所关心的事,趁着马车还没动起来,她起身蹲了一福:“谢殿下的相救之恩,小女子告辞了。”
  她对神色微变的沈长璟恍若未见,也只字未提自己救了沈长璟和李余二人,反倒将救命的恩情推到了沈长璟身上。

  沈长璟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地看了她须臾,一摆手:“后会无期。”
  秦思语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再次蹲身一福,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身后沈长璟淡淡问道:“姑娘先前从孤身上拿走的香囊里焚烧的是何物?”
  秦思语心里“咯噔”一声,僵住了脚步。
  她明白沈长璟既然问了出来,就一定是对那香囊起了怀疑,自己此时说不说真话,他都会去查,若查出她撒谎,那无疑是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个敌人。

  秦思语对于这个被原主用慢性毒药害死的太子殿下不想再行欺骗,她微微偏过身来,低垂眼睫没去看沈长璟。
  “殿下香囊里的香,其他的倒罢了,只我先前焚烧的零陵香和另外一味蒿蔓蕙混合在一起可致女子不孕,但零陵香若单独焚烧,可致使马匹发狂疯癫,不受人控制。”
  思语说完依旧没看沈长璟,一礼后转身下了马车。
  马车里,沈长璟透过车帘缝隙看着那道娇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唇角抿紧,嘲讽地一笑:“这么说来,孤还得好好谢谢他们。”
  李余在外甩响马鞭,说:“殿下你才十四岁,他们就那么着急要你断子绝孙?”
  沈长璟对李余粗俗的话充耳不闻,唇角那点嘲讽的笑意慢慢变成了自嘲。
  沈长璟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坚持不做这个太子,就可以从此兄弟间再无阋墙、亲情再无猜忌和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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