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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已逝,终究爱而不得
作者:
子音
仲冬时节,岳安城中白雪飞倦。
今日,城北军营人头攒动,校场满列兵士,呼号声此起彼伏。
校场正中,赫然是撒了盐、化了雪的空地,两个士兵在寒冬里赤膊上阵,拳脚相对,势要分出高下。
然,比这肉搏的戏码更博眼球的,却是那校场高台上婷婷而坐的少女。
只见那高台处,正摆着两张木椅,上座岳安城主事萧大帅,旁的,则是他之爱女,萧子窈。
萧大帅膝下一共两儿四女,萧子窈位列老六,乃是府中的幺幺女,最得宠爱,故而天性骄横。
偏她又是个争气的,明明天生艳丽,却不仅仅耽于颜色,琴棋书画学过一遍,竟缠着萧大帅学起兵法与格斗术来。
如此,萧子窈退能点绛唇,进能舞刀枪,在萧大帅的几番摔打过后,甚至习得几招三脚猫的小功夫。
今日,萧大帅办起擂台比武,为的就是萧子窈。
却不是选婿,而是选卫。
如今的世道很不太平,家国危难,内忧外患,眼下,城中占着一支日军,搅得岳安人心惶惶。
萧子窈乃是萧大帅的掌上明珠,明里暗里,定然免不了歹人的觊觎,身为人父,萧大帅总要亲自选一个尽忠职守、本领高强的护卫,好好的守住女儿。
台下,那赤膊的士兵已打得不可开交,台上,萧子窈却是似睡非睡,几乎打起了哈欠。
萧大帅无奈,叹气道:“子窈,这好歹是为你选护卫,你总该认真挑一挑罢?”
萧子窈挑眉,只作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爹爹,我才不要什么护卫……”
她正说着,台下却传来一阵欢呼,原是那搏斗的二人终于分出了胜负,其中一位身形极为壮硕的赢下了比赛。
萧子窈努了努嘴,小声嘟囔道:“那一身横肉,吓都要把我吓死了,还护什么卫呢!”
比武已然过了数轮,眼瞧着近了尾声,萧子窈瞥了一眼名单,只见其上,仍誊着一个名字,屹立不倒。
沈要。
这名字倒起的有些古怪,旁人都爱挑些风雅吉祥的字,他却用起一个不温不火的“要”字。
萧子窈略微来了几分心情,直翘首以望,作壁上观。
比武的最后一轮,沈要终于上场。
然,甫一亮相,却无人为他鼓掌喝彩。
远远的,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青年解去了衣衫,露出半身如蜜的肤色,以及健而不腻的肌理。
正是沈要。
军中虽有军纪,却也难免拉帮结伙,沈要毫无应援,约莫是天性疏离淡漠,游离于人群之外。
萧子窈看一眼沈要,又看一眼那肌肉虬结的壮汉,心中微微一紧。
思及此,尖锐的军哨声骤然响起,壮汉爆喝一声,果断出击,意欲先发制人。
他像一头庞大的棕熊,直直扑向沈要,一连将人撞得后退了数步。
受此攻势,沈要竟然一声不发,可那一双深瞳却是精光毕现。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森冷,宛若刀锋,那壮汉一见,心中兀自一颤,身形顿时显出几分犹疑。
沈要趁此机会,立刻擒住壮汉的手臂,再一背身,猛一发力,当即使出一记过肩摔。
砰!
壮汉应声摔在地上,一迭声的抽起了冷气。
这一记杀招,干脆、利落,更带着凛冽的杀意。
沈要漠然。
台下静默一片,一时之间,众人不知是惊叹更多,还是抗拒更多。
萧大帅见此情形,只有率先高喝一声:“好!”
他霍然起立,连连抚掌,“沈要是罢?你小子好身手!我宣布,即日起,就由你担任六小姐的护……”
“且慢!”
当是时,萧子窈兀的插进嘴来,实在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思,怎奈萧大帅最偏心于她,便不追究。
可萧大帅仍是蹙眉:“子窈,你有何事?”
萧子窈眸光流转,心中登时横生一计。
“爹爹,我可以答应留下他做护卫,但是有个条件。”
“但说无妨!”
萧子窈叉腰道:“除非他打得赢我!”
此话一出,萧大帅果然失笑:“就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防身倒也足矣,要与真正的军人相抗,简直就是妄想!”
萧子窈面上不羞不红,直纠缠道:“爹爹,如果我的护卫连我都打不赢,又怎能保护得了我?更教我如何心服口服?”
萧大帅无奈。
他这幺女自幼骄纵惯了,很有几分牛脾气,倘若他不肯松口,定要被狠狠的闹上一闹,教人难以收场。
于是,萧大帅便想着,反正萧子窈定会落败,不如借此机会,煞一煞她的大小姐威风也好。
如此,萧大帅遂看向沈要,更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沈要,那就为难你与六小姐过两招罢,不必手下留情。”
萧大帅此言,刻意将话尾的字音咬得很重,明眼人一听就懂,此乃话中有话。
——切记手下留情,莫要伤了六小姐。
沈要站得笔直,只循着军规应下,不知听懂了否。
他的眼神淡然,左右看不出深浅。
萧子窈抿唇一笑,她并不解下狐裘,只提步走向沈要。
那狐裘白绒绒的,衬得萧子窈貌比花娇,却是笑如小狐狸似的狡猾。
萧子窈心知肚明,自己哪里会是沈要的对手。
然,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萧子窈容貌艳冶出挑,常有世家子递来情书,她便是吃准了这些男人,不敢动她分毫。
更何况,军人训练有素,出手狠厉,倘若一不留神失了轻重,误伤了她,萧大帅定要怪罪下来。
任谁也不愿、更不敢得罪这岳安城的主事。
萧子窈心中算计,直走近了沈要,笑容恣意。
她上下打量着沈要。
他同其他士兵毫无二致,剃着一头极短的板寸,只是那一双剑眉与星目,却显出十二分的英俊。
旁人即是泯然众人,他便是英姿出众。
只是,这一张标标志志的脸,却不着任何表情,淡漠如斯。
萧子窈挑眉,低声说:“……沈要,我怕疼,你让一让我。”
其中深意,不甚明显。
萧子窈于己,很有自知之明,她无疑是美的,更能善用这美丽。
可沈要的目光落在萧子窈的脸上,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罢了,更是微微的侧过头去,不再看她。
竟然是她吃瘪,自讨没趣!
萧子窈的白眼几乎翻上了天。
然,她到底顶着帅府六小姐的尊名,晾这沈要也不敢造次!
于是,在全军的呼声与注目之下,萧子窈正式站上了校场。
萧子窈芳名在外,这一战,看的不是巾帼木兰,而是美人心计。
众人翘首以盼,谁知,只在哨声响起的一瞬间,萧子窈便应声倒地。
她的尖叫声被人群的呼声没了过去。
沈要像一道闪电,只一个箭步,便一脚铲倒了萧子窈。
空气仿佛滞住了。
萧子窈错愕的躺在地上,后背分明摔得生疼,她却浑然不觉,只觉怒从心起,羞愤不已。
世人皆知,这岳安城姓萧,萧子窈不但是萧大帅的命根子,更是全岳安的小祖宗!
如萧子窈这般的千金贵女,分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贝,旁人连她的一根头发丝也唯恐碰坏了,可沈要于她,竟胆敢目中无人!
这厮岂止执拗,更是不解风情,不知怜香惜玉!
如此不堪的摔在地上总也不是个办法,可萧子窈浑身上下痛得要命,实在无法自行起身。
“沈要!”
萧子窈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可恶!
他根本就是个呆子!
萧子窈瞪着沈要,等他来扶,可这呆子只是淡淡的解释道:“六小姐,过肩摔比这个疼多了。”
话毕,作势便要探出一掌,待萧子窈挽手上来。
可萧子窈是何许人也,心比天高的娇小姐,又怎会轻易放下身段、不漂亮的起身?
于是,素手一撇,只将沈要的大手拍落。
她的指尖晶莹剔透,仿如玉琢,脆弱易碎。
有那么一瞬,沈要不着痕迹的收了一收手,唯恐惊着了什么似的。
围观的士兵们忌惮着台上的萧大帅,不敢发笑,更不敢妄动。
萧大帅面色微沉,看向沈要的目光顿时凉了一凉。
这青年的身手虽然漂亮,却全然没有将他之所言听进心里。
萧大帅心生不悦,却又不能言而无信、将人换下,否则难以服众。
便只能慰想着,沈要只听得死命令,倒也好教训,反而更能护好萧子窈。
如此,遂朗声问道:“子窈,这回你服不服?”
萧子窈早已习惯了父亲的宠溺,今日这一遭,非但不得庇护,更是委屈到底,哭诉无门。
遂撇过头去,眼眶微红。
萧大帅装作无睹。
“即日起,沈要调出军营,担任六小姐的随身护卫,入住帅府!诸君,归营罢!”
萧大帅话音刚落,全军立刻整顿军姿,列队离场。
他如此之快的遣散士兵,为的就是挽一挽女儿的情绪。
萧大帅快步奔向女儿,谁知萧子窈已然怀恨在心,根本不准父亲搀扶。
沈要敛着眉目,只在旁的站成一棵树。
方才决战之后,沈要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此时,天寒地冻,他仍打着赤膊,正克制的、默默的打着寒噤。
萧子窈看着他,愈看心里愈气。
她终于站直了身子,可脚下一虚,竟然痛得厉害。
校场的地上是化了的雪水,被踩成黑滩滩的一片,萧子窈雪白的狐裘染尽脏污,彻底报废。
萧子窈气极,她于是转向萧大帅,怒道:“爹爹,沈要现在成了我的护卫,那我便能使唤他了罢!?”
“这是自然。”
萧子窈得了回应,立刻气势汹汹的脱下狐裘,直往地上狠狠的摔去!
她指着沈要的眉心:“你,去把我的衣服洗干净!”
沈要面不改色:“六小姐,我是护卫,不是小厮。”
此言一出,萧子窈直被沈要堵得背气。
她正想冲上前去教训,谁知脚下又是一阵刺痛,当即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在地。
然,这一回,沈要并未置之不理。
他的动作极快,竟是一把勾住萧子窈柔曼的腰肢,将她扶正。
景物旋转,萧子窈已然跌进了沈要的怀中。
她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来,只见沈要神色自若,目光淡的像茫茫的雪色,毫无动容。
可萧子窈却兀的红了脸。
她柔柔的靠在沈要的胸前,甚至能够隐约听见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更何况,沈要裸着精壮的膀子,岂是萧子窈这般未出阁的姑娘能贴能碰的。
萧子窈默了片刻,随后触电般的跳了起来。
她拽住萧大帅的袖子,不知是为了遮羞,还是刻意,只借机发难道:“爹爹,他胆敢对我不恭!简直放肆!”
萧大帅自知女儿向往自由,非常不愿护卫随行看护,想来此番问责,定是刁难。
于是,萧大帅正欲为沈要辩上一辩,谁知,他却兀自开了口。
“六小姐,我要护着您。”
萧子窈大怒:“我被铲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扶我!”
沈要微微一叹。
“六小姐,下次握住我的手。”
萧大帅在旁的瞧着,思绪万千。
他正想着,许是歪打正着的选对了人,这沈要软硬不吃,正准能够降住萧子窈的泼辣脾气。
非但如此,倘若今日选到一个趋炎附势的护卫,以后唯恐遇上卖主求荣的风险,不如沈要来得定心。
思及此,萧大帅的眉头便舒展了几分。
“罢了罢了!沈要,你送六小姐去医务室看一看脚,再去收拾一下行李,预备入住帅府罢!”
萧大帅话毕,转身便走,任萧子窈无论如何也留他不住。
沈要行过军礼,随后快步来到操练用的单杠前取回衣服穿好,萧子窈被他晾在原地,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子窈愤愤的踩了一脚地上的狐裘。
这狐裘是进口的俄国货,精贵得很,萧子窈总盼着下雪,正是为了穿这狐裘出来显摆一番。
谁知,今日飞雪,可天不尽人意。
萧子窈横竖看不顺眼沈要,见他回身走来,直摆出一张铁青的面色。
沈要仍是一副漠漠而默默的模样,待走近了,遂拾起那狐裘,道:“六小姐,穿上罢。”
萧子窈剜了他一眼:“我从不穿脏了的衣服!”
可她分明冷得抖成了筛糠。
萧子窈最好面子,这狐裘因沈要毁了,她便不能轻易的松口。
萧子窈心中打起小九九。
大不了使一出苦肉计,只管冻出个风寒,以此向爹爹告状,治沈要一个护主不周的罪名,好把他遣走。
她正这般想着,沈要却兀的动作起来。
只见他三两下解了军大衣,不由分说,一兜头,便罩在了萧子窈的身上。
——这大衣好暖。
不是呢绒暖,而是沈要将这大衣捂得暖。
萧子窈暖和了,沈要就得受冻。
他身上只剩一件衬衫,在寒冬里显得很单薄。
萧子窈不忍,却是嘴硬道:“把你的脏衣服拿开!我才不穿臭男人的衣服!”
沈要说:“六小姐放心,我很干净。”
萧子窈被他噎得语滞。
天色阴了些,雪花又要落下来,萧子窈不再停留,提步要走。
可她伤在脚下,每走一步皆是刺痛钻心,走走停停,身姿摇摇欲坠。
萧子窈压根儿不会指望沈要来扶她,便自顾自的挨着痛。
谁知,方才走出两步,沈要却紧紧的跟了上来。
“六小姐,得罪了。”
萧子窈毫不设防,无暇反应,只听得沈要微哑的嗓音响在耳畔,随后,天空倾倒,身子便悬了空。
沈要强硬的将她打横抱起,那一双强健而有力的手臂,正托着她的腰和膝窝。
萧子窈反应过来,当即叫道:“沈要,你放肆!”
沈要默不作声。
萧子窈扭来扭去,可沈要仍是面不改色,双臂如附铁骨,紧紧的将她桎梏在怀中。
到了医务室,萧子窈方才消停下来。
她被沈要轻轻的放在床上,翘着右脚,直等军医前来看诊。
许是脚腕子肿了,萧子窈根本脱不下靴子,她深深的抽着凉气,却咬着牙,一滴眼泪也不肯流。
萧子窈生在军家,娇贵却不矫情。
军医见是六小姐,便不敢强行脱了她的靴子,只得为难的看向沈要。
“看他有什么用,”萧子窈气不打一处来,“你只管看诊就是了。”
话毕,竟是发了狠,哗啦一声,一把扯下靴子的拉链。
这下子,军医直发出一声低呼。
萧子窈的脚腕子已然肿成了馒头,那靴子楦型瘦长,只将关节卡死,动弹不得。
倘若使上蛮力脱靴,定要伤上加伤。
军医正是欲言又止,一旁的沈要却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军用匕首,极为锋利。
沈要单膝跪地,只将萧子窈的右脚捧在膝头,随后寒芒一闪,撕拉一声,他挥匕下去,竟然彻底割裂了靴子!
“沈要,你——!”
萧子窈开口要骂,却见沈要动作迅敏,卸下她的靴子,又撕开她的袜子,直露出那红肿的裸足,方才罢休。
“竟然肿成这样!”
军医一见,立刻做出判断,“肯定是伤及筋骨,需要正骨归位!”
萧子窈听罢,立刻恶狠狠的转向沈要:“瞧瞧你干的好事!”
可他低垂着眉眼,只探出一只手臂,停在萧子窈的眼前。
“你干什么?”
沈要说:“正骨很疼的,这手给您正骨时咬着。”
趁着萧子窈分心,那厢,军医已经一寸寸的探过伤处,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便劈手挫骨,复正骨位。
他手中传来一声清晰的、骨骼挫位的咔嗒声。
萧子窈没有预料,瞬间痛得失神,也无关旁的有些什么,只管扑上去紧紧的咬住,以此泄力。
她咬得极深极深,直到牙齿发酸,方才晃过神来。
萧子窈喘着粗气,羽睫一闪,终于看得清楚。
竟是一口咬在了沈要的手臂上。
可他却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
自始至终,他一直没有撤下手臂,依旧不懈的端在她的眼前。
萧子窈虚弱的松了口,她看到那浆洗过的、硬邦邦的袖边上留着一圈深刻的牙印,像牙科的倒膜,底下慢慢的沁出些血色来。
她到底是下了多狠的力!
那厢,军医喜道:“六小姐,骨头已经归位了。”
萧子窈点了点头。
她故意撇开视线,不去看沈要。
军医预备开些外敷的伤药与她,萧子窈倚在床头歇了片刻,便要赶沈要走。
“爹爹让你收拾行李,待会儿随我回府,还不快去?”
她这是松了口,带着些愧意的松了口。
萧子窈点到即止,这回,饶是沈要再如何不肯离她寸步,却也乖乖的领命离去。
沈要甫一出门,萧子窈便拍拍床榻,唤来军医。
“请再开一副生肌止血的金创药给我罢。”
军医疑惑:“六小姐,您伤在筋骨,不在表皮,何须什么金创药?”
萧子窈一顿,随后挑眉道:“我身边有个下人,削苹果削破了手,这金创药是拿给他用的。”
“原来如此,那便拿一瓶粗制的给他用一用罢。”
“不!”
萧子窈急急的打断他,“要最好的药!”
萧子窈迎上军医不解的眼神,低低的嘟囔起来。
“这人贴身伺候我,我吃苹果都要他来削皮,倘若他好得慢了……总之,还是拿最好的药罢。”
不过多时,沈要便提着一只小皮箱回了医务室。
他的东西实在太少,除去证件与衣物,再无其他。
沈要推门而入,萧子窈刚巧藏好那瓶金创药。
今日初相识,她与沈要碰出这样多的矛盾,便不好直言相赠,只好拐弯抹角的将金创药藏在他的大衣兜里。
反正回了帅府,衣服一脱,便要还给他,他自己摸一摸,总能找得到这金创药。
这呆子,总不至于不会上药罢!
思及此,萧子窈便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
“你倒是迅速。”
沈要道:“我要陪着您。”
他倒是个尽忠职守的,怕是情人之间也不能看得这样的紧。
军医忙不迭的研着敷药的药材,待配好了,方才折了草纸包好,以细线串成一提,递与沈要去。
“六小姐,切记前三日定要连续冰敷。”
军医嘱咐道,“另外,虽然骨头已经复位,但这两三个月,您还是少下地的为好。”
“什么!”
萧子窈闻言,立刻急上心头,“又不是骨折脱臼,难道还要修养这么久?”
“伤筋动骨一百天,马虎不得。”
萧子窈原已缓下了对沈要的不喜,此番话后,果然再次置起气来。
岳安城前阵子闹过疟疾,全城宵禁,最近好不容易有了解药,百废待兴。
年轻人最耐不住寂寞,已有世家公子小姐早早的递了帖子,邀萧子窈去戏院听戏吃茶。
萧子窈分明期待久矣,谁知眼下伤了脚,竟是不能出户,只能坐牢。
萧子窈咬咬牙,她睨了一眼沈要,却见那一张俊脸坦坦荡荡,总之是毫无愧色。
萧子窈简直恨极了他,方才心中的那一点点愧歉,仿佛也烟消云散了。
眼瞧着天色渐晚,也到了回府的点钟,萧子窈很不自在。
她的靴袜尽毁,脚伤沾不得地,左右只得沈要抱着她走。
索性帅府的车子驶有特权,能够开进军营,沈要只须走上几步尔,便能送她上车。
不然,萧子窈简直要羞窘而死。
沈要将她抱上车子,仔细安顿好,方才坐去了副座。
帅府上下早已得了萧大帅的通传,只道是今日定要选出一个护卫与六小姐带回,于是沈要进了帅府,并未引起什么动静。
他算是外男,可萧大帅留了口谕,这护卫是要随身带着的,为的就是看住六小姐,须得选个与她闺房相近的屋子。
萧子窈住在帅府西院,是一幢独立的小白楼。
萧大帅最疼幺女儿,萧子窈幼时染过一场风寒,烧出过肺炎,他便总记在心里。
遂不惜一掷千金,为她单独修建一座院落,在地下凿出火道,冬日里烧起地龙取暖。
沈要入住小白楼厢房,离旁人都远,只离萧子窈最近。
萧子窈尚未出阁,屋里留有一个丫鬟伺候,正好能够盯着他。
这样的格局,既能避嫌,又显得合情合理。
萧子窈伤了脚,不便去主楼问安,她于是唤来丫鬟传话。
“鹊儿,你去告诉二姐,就说我这几日不太舒坦,便不去主楼陪她了。”
谁承想,话音刚落,一道虚浮温婉的女声已然传进了屋子。
“哪里不舒坦,我瞧你是心里不舒坦罢!”
循着声打眼望去,门前赫然立着一位身形消瘦的病美人。
——正是萧大帅的次女、府中排行老二的萧从月。
萧大帅先后娶进三房妻妾,很算不得广开枝叶。
大夫人生育了三个,长女萧从锦、四子萧子山、幺女萧子窈。
长女萧从锦远嫁去了东北;四子萧子山最得萧大帅青眼,任职军中;幺女萧子窈更不肖说,可以用兄弟们的字辈取名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三夫人的膝下,是三女萧从玉、五子萧子任。
三女萧从玉志在四方,早早的留洋读书去了;五子萧子任方才从军校毕业出来,编入军中历练。
而鲜少被人提及的,便是二夫人。
二夫人体弱,去的早,只留下次女萧从月,却是一脉相承的病态。
萧大帅怜惜萧从月,唯恐她那温吞的性子嫁出去要受气,索性招婿入赘,留她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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