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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封天
作者:
暗夜一刀
唐境以西是一片苦寒之地,终日飘雪,万里白素,路上可见森森白骨散落各处。
这一日,突然有一辆马车穿越风雪出现在无尽雪原之上。
平地泛起微风,无垠黑云压下,狂风骤起,席卷着大片飞雪,遮天蔽日,两侧山坡有深雪滑落,滚滚而下。
地面抖动,雪原上的动物发出连串的吼声,惊起大片雪鸟。
那辆马车仍旧在雪面上疾驰着,与此同时一只苍白的手掌掀开了车窗的布帘,露出了车内那一张同样苍白的脸。
这人生的很好看,但那双眸子却很是淡漠,眉宇间带着轻轻地疏离,他看着窗外的风雪,身处天地间,却仿佛格格不入。
“少爷,风雪寒冷,您可不要凉了身子。”
看到少年掀开车窗,赶车的老者急忙开口阻止着,这关外的大雪最是寒冷,如刀蚀骨,大路上更是常有冻死人的事情发生。
与少年一般,老者的身上也穿着同样的青色衣衫,他伸手将帘子放下,叮嘱道。
帘子刚刚放下,少年的手便再度伸了出来,将车帘重新掀开,风雪大片的飘进车内,落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少爷,您...”
赶车的老者还想继续劝说。
少年皱了皱眉。
老者立刻闭口不言,然后用力的将鞭子甩在了马屁股上,马蹄飞扬,速度再次提升,在这雪白无垠的大地上拉起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长安城作为唐国的都城,能住在这里的大都是非富即贵。
城门口摆着仪仗,大红的毯子顺着西城门铺出去十余里,地上的积雪被连夜清理个干净。
红毯两侧把守着唐国军士,在军士的后方站着许多围观的人,全部都是长安的百姓,大唐建国三百余载,摆出如此架势迎接一个人的时候可不多。
近年来虽说边境争斗不断,但都是小打小闹,就算打了胜仗,也不至于铺十里红妆。
难道是薛红衣又一次杀进了雪族皇宫?
又或者是子非于小南桥入五境?
否则还有谁值得掌长安城防,手握重权的陈留王李安之一大早便守在城门亲自相迎?
百姓们看向了城门口骑在马上穿着黝黑色盔甲的,面容刚毅,一双鹰眸锐利无比的中年人。
这人就是陈留王李安之,自从十四年前他的兄长战死边疆之后,唐皇对于他的信任就愈发隆重。
几乎将整个长安城的安危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这十几年来可谓是风头无量,而这样一个人如今竟然亲自在城门口等候。
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王爷。”
从城门内走出一行六七人,一身儒衫,气质温和。
陈留王下马对着为首的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陈先生。”
“书院居然也会来做这种无趣的事,倒真是有趣。”
陈留王扫了一眼陈先生以及他身后的六个书院弟子,淡淡道。
“这世上哪有真正无趣的事?况且哪怕再无趣放到老头子眼里也能变得有趣。”
众所周知,陈留王与书院的关系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自然吸引了许多的目光,即便是城门前守卫的军士也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书院弟子站在陈先生身后,没有说话,这样的场合自然还轮不到他们开口。
“来了。”
城墙上突然响起一声大喝,紧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同一时间看向了红毯尽头。
普通百姓踮脚张望,却还是看不清楚,陈留王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陈先生眯着眼,脸上的笑容浓郁了些。
几位书院弟子相互对视着,略微抬头注视着远方,凭他们的眼力能看见在那里有一个小黑点
越来越大。
渐渐地,马蹄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一匹健硕无比的高头大马停在了城门前,停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匹马一身漆黑毛发光滑柔顺,双目炯炯有神,四蹄雪白,浑身不染尘埃,哪怕疾驰数万里依旧精神抖擞,不见半点疲态。
这是一匹好马。
城门前的官员尽数眯起了眼睛,这样的马天下难寻,堪称万金不换。
车上坐着一个老者,面容枯瘦,身材略微有些许佝偻,并不算十分壮硕。
万众瞩目会带来压迫,老者却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慢悠悠的走到马车一侧,然后伸手将车帘拉开。
鸦雀无声,长安城前没有半点声音,这些看热闹的都城百姓在这一刻都是屏着呼吸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看着车门。
那里走出来的会是何人?
车内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站在车上,环视着四周众人。
同时,众人也在打量着他。
和那车夫一样,这少年也穿着一身青衫,那张脸很好看,一头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那双眸子有些淡漠,所以整张脸看上去自然有些冷。
城门前安静极了,众人互相望着,希望能从彼此的口中得到答案,却无一人开口。
少年一手负在在腰后,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了陈留王的面前。
一袭青衫随着清风摆着。
李安之向前走了两步,厚重的盔甲敲击发出铁的声响。
二人相互对视着。
“休儿。”
半晌后,李安之率先开口道。
他的声音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其他,就只是普
通的平静。
“二叔。”
李休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淡淡道。
陈先生脸上的笑容热烈了许多。
六名书院弟子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一抹震撼。
当年李来之战死边疆,陈留王本该由李休这个世子继承,但他却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都城,正因为如此,李安之才能够继承陈留王的封号,得以掌管长安城防。
如今过去了十四年,这个在所有人印象中已经死了的李家世子竟然在今日又回到了长安。
不少官员偷偷咽下了一口口水,额头冒着冷汗。
要知道,当年李休消失,长安城内盛传最广泛地便是李家二爷李安之觊觎王位,暗中动手害死了李休。
人群中有无数探子悄然离去,不知是谁低声喊了一句世子殿下。
然后朝中百官尽皆拱了拱手,齐声道:“世子殿下。”
李休点了点头,李安之面无表情。
陈先生捏着胡须觉得好生有趣。
看来今日以后,这座天下第一大城,要翻天了。
“休儿,你十余年未曾回京,此次归来,便不要走了。”
李安之道。
李休低头行了一礼,恭敬道:“侄儿此次回家,自然是要长住,叨扰二叔了。”
李安之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乃是王府世子,何谈叨扰?”
李休的眸子微微眯起。
城门前风声渐起,百官默不作声,瞳孔却是不停地放大又缩小。
陈留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算将王位拱手让出?还是言语告诫他仅仅只是世子而已?
叔侄二人相对而立,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李休拜见陈先生。”
大黑马打了个响鼻,觉得有些不耐烦。
于是李休侧身,对着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书院陈先生行了一礼,恭声道。
“数年未见,休公子身子仍旧这般单薄。”
陈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向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开怀道。
“四年前承蒙先生搭救,李休感激不尽。”
六名书院弟子彼此好奇张望。
门前百官眼中迅速略过一抹讶色,陈先生竟在四年前便结识过李休,现如今李休当众与书院示好,在联想到王府和书院之间的关系,若说这是无心之举怕是不可能吧?
再看李安之,仍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似乎完全看不到眼前这一幕。
“不知公子四年前在何地与先生见过?据我所知陈先生十年来只离开过一次长安城,而且是去了号称有去无回的莫回谷。”
这时,那六位书院弟子当中的一位女子突然开口说道。
这女子身材高挑,一身儒衫仍旧遮挡不住其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她的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带着探询和狡诈。
莫回谷?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都是面带忌惮,露出了一瞬间的胆怯。
据说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民间曾有顺口溜。
去了莫回谷,一去莫回头。
门庭桥下燕,半生再回首。
陈先生去那里已经不是秘密,可是李休去莫回谷做了什么?他消失这十四年去了哪里?
“不知休公子去莫回谷做了什么?”
这女子歪了歪头,眯眼问道。
场中安静极了,人群中传来一声咳嗽,百姓们在冰天雪地中跺了跺脚。
李休看了那女子一眼,身上青衫飞扬,向着城内走去,竟是睬也不睬她。
“乔叔,走了。”
他扬了扬手,青衫老者在身后应了一声,牵着马车跟了进去,城门口军士行了一礼然后向两侧避让。
书院女子脸色一白,眼中隐有怒气一闪而逝。
李安之翻身上马,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更白。
“回府。”
百官们看着那女子,齐齐的摇了摇头,觉得书院这些年在与陈留王的对峙中一定感到不小的压力,否则又怎会收下这么蠢的女子。
“陈先生。”
书院弟子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替那女子解释。
“走吧。”
陈先生只是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很有趣,当年那个在莫回谷中救了他一命的少年竟然是李来之的儿子。
不折不扣的陈留王世子,这世界还真小,有趣,有趣的很。
几位弟子看着笑容不断地陈先生,神色各异。
李休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他走的很慢,相隔十四年,如今的他已经十九岁。
这里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冬季的长安城有些寒冷,但较之关外来说这些许的冰凉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的脚踩在长街上,感受着脚下的青砖,长安官道上没有积雪,脚下的踏实让李休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他耸着肩膀轻轻咳嗽了两声。
“乔叔,如果当初我死了,长安依旧否?”
“您尚且活着。”
老乔静静牵着马,苍老的脸挤出一抹笑容。
“尚且还活着,是啊,毕竟还活着。”
李休站在王府门前,略微抬头仰视着陈留王府四个大字,轻声笑了笑。
“我以为自己活不过当初,但既然活下来了那么当年长安城欠下的债,我就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谁也跑不掉。”
“谁也跑不掉。”
“是,少爷。”
老乔的脸上仍然充满着微笑,挤出许多的褶皱。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渐渐接近,李安之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李休侧了侧身子。
“你住的地方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从今以后你便是王府的少主人。”
李安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了几句便翻身上马离开了王府门前,他掌管京都城防,责任重大,不容懈怠。
李休目送他远去,然后忽然跪倒在地对着王府门前磕了三个头,起身走进了府内。
老乔将马绳递给两侧的护卫,也不说话,就像是影子一般静静地跟在李休身后。
王府一位下人在前面引路,脸上堆满了笑容不停地说着府内的布局还有以前发生的趣事,足足盏茶时间过去他发现这位世子大人似乎极为冷淡,一路不苟言笑,索性也就不再浪费口舌,闭口不言只管在前面引路。
“殿下,这里就是您居住的地方。”
“你且去吧。”
老乔对着那下人挥了挥手,示意道。
“这...”
那下人闻言却是犹豫了起来。
李休侧目,皱了皱眉头。
那人摸不清他的脾性,以为他心生不耐,身子一颤急忙解释:“殿下,夫人已备好家宴,两刻钟后还请您移步朝月亭。”
王府内的格局建筑大多没有变化,比如朝月亭便是当年小时候李来之抱着李休经常吃饭的地方。
“替我转告,王妃有心了。”
李休点头道。
下人急忙行了一礼,然后俯首离去,在走过园门拐角处的时候才忍不住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心道这位世子殿下未免太难伺候,以后还是躲着点为好。
按照民间俗礼,他应该称二夫人一声婶婶,或是叔母。
但他却称了一句王妃。
下人不懂,但有人应该懂。
李休走了几步推开身前的门,眼神恍惚了一瞬然后恢复平静。
屋子里的装束与小时候一般无二,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就连窗前的四尺木马都安静的摆在那里,破旧的斑点没有一丝变化。
“他一定吓坏了。”
老乔上前走了几步,将李休的衣衫脱下,然后搀扶着他坐在椅上。
李休闭着眼,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他在极尽全力的抑制着自己的呼吸。
自小到大,每一年他都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每个月都会发病一次,疼起来犹如抽筋剥骨,难以言喻。
刚刚皱眉小厮以为他是不耐。
其实他只是很痛苦,只是如今已成习惯,不在像小时候一样满地打滚,撕心裂肺的哀嚎罢了。
看着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李休,老乔的眼中布满了疼惜,少爷天下无双般的人物,竟然被一个三劫残命弄到如此地步。
足足一刻钟后,李休的呼吸方才渐渐平稳下来,他的眸子渐渐张开,身上已经布满汗水。
老乔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掌心中有淡白色光芒闪烁,李休满身的湿润便消失了,在外人看上去仍旧是那个傲立在城门前的青衫少年。
“乔叔,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休看着窗外柳树上的白雪,轻声道。
他的声音平淡,脸上还是那样的古井无波,就像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一般。
“三劫您已经破了两劫,如今只剩最后一步,您还是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了。”
老乔小声安慰着。
“破初劫之时我五岁,那一日白雪天降,埋葬了半个人间,若不是楼主救我,那是我便死了。”
“可您还是破了初劫。”
李休没有理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四年前我为破第二劫闯了莫回谷,这一次遇见了陈先生,他在我濒死之时救了我一命,助我破了第二劫,所以后来我才会救了他一命。”
老乔没有说话,脸色变得沉重了许多。
“如今我还能活月余,这最后一劫还有谁来救我呢?”
没人答话,老乔也不在开口,只是阴沉着脸,天上隐有风云汇聚,冬日里竟有雷声响起,在王府上方轰鸣作响。
李休起身按住老乔的手,笑道:“走吧乔叔,该吃家宴了。”
老乔的脸色恢复平静,他冲着李休行了一礼,恭声道:“是,少爷。”
二人走出门口,走向了朝月亭,天上风云散去,雷声隐没。
一如往常平静。
三劫残命是天生带有的一种体质,顾名思义这人会在二十年内经历三劫,撑过去自然一帆风顺,撑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也称之为残命。
这种体质的人天赋异禀,是绝佳的修炼体质,但矛盾的是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在未破三劫之前无法修行。
无法修行便无法破劫,
无法破劫便无法修行。
这是走进死胡同的事。
自唐书记载,自古以来拥有三劫残命的无一人破劫成功,其中大半都死在了初劫之上。
类似于李休这般连破双劫,已然是亘古难寻的壮举。
朝月亭位处王府偏西的一处湖中,亭子与岸边行道间只有一道木桥相连,自从十四年前李来之战死,李休消失,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
今日李休重回京都,李安之铺十里红妆相迎,百官俯首等候。
便是书院的陈先生也现身城门。
这是天大的礼遇,因为李来之的功劳很大,李安之的苦劳很大,而且众所周知他这一次归京的目的绝对不会简单。
一人一仆一马,滚风雪携大势归来。
这一日无人会撄其锋。
因为李休身份特殊,因为没人知道他这十四年去了哪里,因为所有人都还摸不清他的底细。
正因如此,那在城门前出口询问的书院女子才会被百官众人看作是蠢货,是在自作聪明。
那样的话你可以明日问,可以后日问,但绝不能再今日问。
李安之长红黑甲是一种态度,二夫人于朝月亭设家宴同样是一种态度。
亭内的打扮极其奢侈华丽,在外人看来这是王府的底蕴和实力。
是对客人的一种尊敬与重视。
但老乔的脸却冷了些,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这是家宴,布局格调应该以温馨舒适为主,眼下是迎客的装饰,这是陈留王府,他李休是王府世子,何时成了客人?
亭内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随便一道菜的价格拿出去都足够长安百姓一年的花销。
这里没有下人侍奉,桌旁坐着两个人。
两个女子,其中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模样,嘴唇鲜红,眉毛笔直,坐在主位,一身一品夫人的装束便是在无色的水面照映下都是显得那样的雍容华贵。
这人便是李安之的妻子,太尉的女儿,当今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齐柳。
在她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女孩,二八年纪,是李安之唯一的一个女儿,李杏儿。
二人虽然只差了三岁,但李休却并未见过她。
老乔在亭子外面站下,背着手低着头看着水下的近千尾鲤鱼,面无表情。
“李休见过王妃。”
迈步进去,李休冲着王妃行了一礼,然后冲着李杏儿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椅子上。
李杏儿回了一礼,按辈分李休是她兄长,自然不需要特别对她如何。
对于李休的存在她自小到大幻想过不知多少次,如今亲眼见到,万般心思就只是化作轻轻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去。
“休儿不要客气,称我叔母便可。”
齐柳鲜红的嘴唇张开,语气平淡,其中带着些许的关切,恰到好处。
但太过刻意,虽不能修行,但他的天赋毋庸置疑,在听雪楼的十四年他学会了所有能够学习的东西,说一句通读天下也不为过。
但李休还是点了点头,称了一句叔母。
“你消失了十四年,你二叔找了你十四年,若不是前几日收到你的书信,怕是就连你回到长安我们都不知道。”
王妃没有吃饭,而是对着他说道。
“侄儿看了十四年的雪景,虽然没甚意思,但那样很美。”
李休道。
“想来确实很美。”
王妃看着他的脸,苍白还要胜雪一筹,很认真地说道。
李休伸手将面前的蓝虾剥壳拆开,送进了嘴里。
味道很香,像是太白楼的鱼腩烧。
只听齐柳继续道:“我打算送你去军中,你的体质太弱,十四年来未曾修行,可惜了天赋,你该去军中打磨打磨。”
她的声音变得很是威严,听上去似乎不可抗拒,眼神也渐渐锋利起来。
李休没有在意,他低着头,轻轻吸着手指上残存的味道,然后摇了摇头。
二夫人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本身便是游野境界的强者,冬日里的天气本就寒冷,因为她皱了皱眉,朝月亭的温度再度下降了不少。
地上有冰霜凝结,点点的朝着李休蔓延。
李杏儿瞳孔缩成一点,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老乔仍旧低头打量着水中的鲤鱼,只是那双眸子却是渐渐冷了起来,他侧了侧身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一阵风吹过,漫天寒意退散,无尽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湖中千余尾鲤鱼渐渐浮上水面,泛白的肚皮翻仰着。
一湖的鲤鱼死了个干干净净。
李杏儿看着湖面漂浮的锦鲤眼眶通红,起身跑出了朝月亭。
二夫人齐柳看着额前银珠掉落,摔在桌面上,碎成数瓣,不再开口。
李休又吃了一条蓝虾,有条不紊的擦了擦手,起身对着王妃再行一礼,转身离去。
“你看了十四年雪?”
李二夫人突然问道。
李休没有回答,自顾自的离去,老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佝偻着身子跟在李休身后。
“原来是听雪楼。”
齐柳伸手将桌面上的银珠捏成粉末,目光冷淡的看着一湖白鱼。
王府下人在老管家的指挥下胆战心惊的下湖捞鱼,他们想不明白,夫人只是与世子殿下吃了顿饭,怎的会死了这么多条的锦鲤?
况且,锦鲤若是死了自然没了锦,只剩下鲤。
“少爷,您吃饱了。”
离开了朝月亭,走出了王府,李休二人走在铺满青砖的长安街道上,老乔出声说道。
“我病得再严重,也终究是个男人。”
他随意的停在了一个摊子前,掏出银子买了几个包子,咬了一口说道。
男人的胃口通常不小,区区两条食指长短粗细的蓝虾又怎能填饱胃口?
“您要去哪里?”
李休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将包子吃光,下意识的吸了一下手指,站在了一间茶馆前面。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一个月,所以来一次长安不能白来。”
说着他扫了一眼天上的漆黑云彩,嘴角露出一抹讥讽:“况且你以为朝中百官真的在乎我这个世子?他们在乎的只是李安之的态度,书院的态度,边军的态度还有陛下的态度。”
“那您打算怎么办?”
老乔继续问道。
李休看着茶楼的牌匾,云来茶楼,很好听的名字,很漂亮的四个大字。
茶楼在这条街的正中心,这还是黄金地段,不说人满为患,起码座无虚席,只是现今茶馆之内却空无一人,门口有淡淡的茶香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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