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眼中的现实社会

作者: 戴春

  九十年代初的一个普通县城——临海县,一个普通的律师事务所——临海县第二律师事务所。
  一间普通办公室,一个五十多岁老农跪在李阿蛮律师的面前:“表弟,这事你可得为我做主呀。我找到乡里,找到县里,他们都叫我找律师啊。后来我一个远房表侄张三,他才告诉我你就是干律师的,我是费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你这里来的。”
  阿蛮赶忙将老人拽起来,让老人坐到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满脸疑惑的问:“你说的这个张三是谁呀?”
  “张三就是你老家村子里的李老四的表侄子啊。我问过了,李老四是你的远房四哥。”老人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这下阿蛮总算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四哥,他还是父亲四五年前提过这个人,因偷盗生产队一头牛被判了有期徒刑十年,还在牢里坐着呢!既然叫表弟,那不妨就叫他句表哥吧。

  “我说表哥,咱们有事谈事好不好?你这么一跪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阿蛮说。
  “表弟啊,那您是当官的,我是个老百姓。民跪官不羞!”老人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五百块皱巴巴的钱,向阿蛮递过来:“这是你表哥的一点心意,您先收下。”
  “我说表哥呀,咱们还是先谈事,是吧?”阿蛮用手背挡了挡,但老人还是将钱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我儿媳妇翠兰和我儿子江南结婚十多年了,就是不生个娃。头几年我就叫我儿子江南和她离婚,我儿子就是不同意。上个月到县医院一查,果然是我儿媳妇不能生。这次我儿子也听我的话啦。他也同意和他媳妇离婚。但我儿媳妇不同意,所以我来找表弟,把这事能不能给办了。”老人这才说出了心中的话。
  阿蛮一听这话,坐在椅子上的腰杆才直了直,收起老人放在办公桌上的钱。他这才想起这个月快结束了,他还没有一笔进帐。他六岁的女儿在医院治病,医生已经催了三次医疗费了:“哦,这事,表哥你不早说。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好离婚案件。你叫你儿子下午带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和你儿媳妇的医院检查单带过来办个代理手续吧!费用暂时放我这,等你儿子下午过来,我带他到会计室交费。”

  “好,那这事可就拜托你了,表弟。”老人千恩万谢地说。
  下午,张江南果然如约而至,李阿蛮领他到律所会计室交费办了委托代理手续,即律师事务所与张江南签了一式两份的委托代理合同,由张江南签了两份授权委托书,代理律师告知了张江南的诉讼风险并让其签署了《诉讼案件风险告知书》。律师事务所向张江南出具了代理费五百元的发票。
  办完这一系列手续之后,阿蛮又将委托人张江南带到办公室详细了解了案情。以便拟定民事起诉状,做好立案准备工作。
  这一切刚刚忙完,阿蛮舒了个懒腰。主任季东明端着茶杯走了进来:“李律,明天上午,我老家那边有个刑事辩护案件,我初步了解了一下案情,这个案子有些诡异。但双方和我都有点亲戚,我不方便接手。你给接手一下。”
  刚干律师不久的阿蛮知道,这是主任在照顾他的业务,忙起身让主任坐下,拎起暖水瓶给主任的茶杯里续了点热水:“谢谢,我这刚干,还得靠主任你多指教!”
  “没事,谁都有刚干的时候。如果这种案子你没有办过,你就永远都不会办。”高高大大的对他露出了一脸的笑意……
  临海县看守所律师会见室。

  “你对公丨安丨机关认为你杀害张巧巧一案什么意见?”阿蛮例行公事地询问。
  已经被剃光了头发的林志,目光呆滞的回答:“我没有杀人,李律师,我确实没杀人啊!我和张巧巧结婚十多年了,虽然夫妻感情不好。我脾气暴躁,经常打她。但她毕竟是我两个孩子的亲娘啊。我怎么能下了这个手呢!”
  “请你克制情绪,把事情经过讲一下。”阿蛮问。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酒。下半夜回到了家中。大中和二中两个孩子都到我岳父家去了。我没有看见我的老婆,我当天晚上醉的不行,所以也没法去找她。谁知道第二天上午,公丨安丨局的人就把我抓起来了。说是我杀了我的老婆。”林志的嘴角抽动着,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水。

  “你们家的两个孩子是怎么到你岳父家去的?”阿蛮不动声色地问。
  “那天我的一个朋友请我喝酒,我怕喝多了,回家比较晚,就叫孩子上他舅奶家去住的。”林志回道。
  “据本律与侦讯干警沟通,你在公丨安丨机关是多次承认的。”阿蛮抽出两支香烟,自己点上了一支,林志的眼光马上由呆滞变得贪婪起来,想把手铐举起来去抓香烟。阿蛮猛吸了两口香烟,然后从嘴上取下这支香烟塞进林志的嘴里,林志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狠命的吸了起来。
  阿蛮抽起了另一支香烟,他本来是不会抽烟的。但怕被看守看到,故意造成顺便给犯罪嫌疑人抽烟的假象。

  “指认现场了吗?”等到林志三口两口的抽完了这支烟。阿蛮用左手弹了弹烟灰问。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现场。两个刑警领我到了村西老山上的一条山沟边,我也不知道什么呀,两个刑警就让我在一张写满字的纸上签上名字,按上了手印。还让我用手指着那个地方给我拍一张照片。我问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刑警不耐烦的说,什么地方,你难道能不知道吗?”林志抽过一支烟以后,精神好了许多,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
  “既然人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承认呢?”阿蛮边说边把烟头掐灭后扔在垃圾桶里。
  “审讯我的刑警说了,为了我少吃点苦头。即便全部招认了,也就是判几年。如果拒不供认,那后果可能还要严重。我没别的办法,只能按照他们提示的内容招认了。”
  临海县公丨安丨局刑警大队。阿蛮按照工作惯例,向林志的承办人员提出了自己的工作意见:“赵大队,案件疑点太多。林志不承认他杀人的。”
  “林志在我们这可都交代了,为什么你们律师一会见,他就翻供啊?”个头一米八,长着国字脸的赵鹏故意拖长“啊”字的音调,意味深长地说。旁边走过来个头稍矮微胖的刑警副队长李志国,他轻轻地拍了拍阿蛮的肩膀:“命案必破,这可是上面对我们的要求。李律师,据说,你的律师证是考了不少年得来的吧……”
  “不,不是,你们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你们要有证据。否则将来过不了法庭这一关,你们不是也很没面子?”阿蛮的额头上立马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噢,你原来是替我们着想,这就是一个好同志。按规定,你们到检察院公诉阶段才可以查阅本案的证据。因为你是一个好同志,我们现在也就不瞒你了,提前给你看两样东西。”赵鹏拿出了几张现场照片和两份报告,把它推到了阿蛮的面前。
  他们仔细的看着这几样东西,现场照片上显示,这是位于县城西三十公里处的西老山,山势陡峭,沟壑纵横。在两棵槐树的前面有一条一米多深的土沟。土沟里仰躺着一个下半身赤裸的女尸。死者的右脚踝上套着一条深蓝色的短裤,短裤上绣着两朵鲜艳欲滴的梅花。死者的胸前有大片浸透衣服的血迹。死者的身旁有一把带柄的剔骨尖刀。
  另外就是一份尸检报告和一份物证检验报告。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因锐器刺破胸动脉,导致大出血死亡。死亡时间推断为1993年6月3日晚10时至12时之间。
  物证检验报告显示,在女尸身旁的尖刀柄上提取一枚完整指纹。经鉴定,此指纹与林志右手中指指纹吻合。
  “从女尸旁边的环境分析。这应该不是作案的第一现场。那么我想问一下,我们找到第一现场了吗?或者换句话说,现场是否有拖拽的痕迹?”阿蛮怯怯地问。

  “那似乎并不重要吧。林志的口供和现场的物证相一致,这就足以定案了。”赵鹏大手一挥,果断的说。
  忙了一天的阿蛮刚回到家,妻子便埋怨起来:大女儿的医疗费又没有了,治疗的医生已经和在医院陪护女儿的阿蛮母亲说了好几遍了。因为阿蛮父亲和她都出去干农活了。阿蛮祖母年事已高,腿脚不灵便。小儿子亮亮跑出去调皮,把邻居的玻璃窗砸坏了……
  “没事,明天就发工资。现在实行事业单位工资改革,有业务收入的事业单位可以实行与创收挂钩工资制。我们律师事务所经过反复研究,按每个律师总创收的40%计发工资。这样的话,这个月的工资能拿到两三千块哩。”阿蛮说。
  “哎呀,真的吗?那这下可好了。”妻子拖地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那我要吃火腿肠”小儿子亮亮赶忙躺在太奶奶的怀里撒起娇来。
  “哎,乖,吃火腿肠,咱们明天就买给乖乖吃。”阿蛮的祖母忙答应着,用那松树般的枯手抚摸着重孙子稚嫩的小脸。
  “你还有脸要吃,把人家的玻璃窗子打坏了,还不知道人家要我们赔多少钱呐。”阿蛮的妻子朝儿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谁知小亮亮一点儿都不害怕,还向妈妈嘟起了小嘴:“太奶奶,妈妈要是不让我们吃火腿肠,邮递员叔叔给我们的那封信,我们就是不交出来,哼!”
  老太太一听这话,马上慌了:“哎呦,真是老糊涂了。看我这记性,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乖呀,快把信拿给爸爸,爸爸会买给你吃的,乖,听太奶奶话。”
  小亮亮连蹦带跳的到里屋,把那封信拿出来交给了阿蛮。阿蛮拆开一看,是临海县法院寄给他的张江南的开庭通知书。
  临海县法院第五审判庭,正在开庭审理张江南诉刘翠兰离婚案。
  审判员:请被告针对原告的起诉意见答辩。
  被告:原告所诉没有任何事实和法律依据,我不同意离婚。

  审判员;根据原被告双方的意见,本案的争议焦点是原告起诉的离婚诉求是否符合我国婚姻法关于离婚条件的规定。本案应否判决准予原,被告之间离婚。原被告双方对本庭归纳的争议焦点是否有异议?
  双方:无异议
  审判员:请原告围绕本案的争议焦点举证。
  原告的代理人阿蛮举出了被告的医院检查报告单。但被告的代理人认为该证据不能证明原告诉求符合离婚的法定条件。
  审判员依照法律规定对双方进行了调解。但由于双方意见差距太大,无法调解成功。
  审判员:鉴于双方无法在本院主持下调解成功。本院认为,原告所举证据无法证明其诉求具有法律依据。故本院判决如下,不准原被告双方离婚。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次日起15日内向云宾市中级人民法院上诉,上诉的具体程序和交费事项依照判决书上的具体规定执行。闭庭!
  这种当庭判决效率高,但却给阿蛮带来了麻烦。那个所谓表哥的脸立马由晴转阴,拉长了起来:“李律师,你看这事整的。我们都是花了律师费的,怎么还会输呢?要是早知道输,我们还不如不花这个钱了。我们花了这些钱,不是打了水漂了吗?”
  旁边站着的张江南的母亲更是不停地唠叨着:“这可是我们卖了五亩地麦子的钱……唉,要是早知道,就不花这个冤枉钱了……”
  “哎呀,我说你们都有完没完呐?人家李律师已经为我们尽力了,还能叫人家怎么办呢?”张江南一听父母说这些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阿蛮拽了拽张江南的胳膊说:“哎,年龄大了,他们什么也不懂。我也不会和他们计较的。小张,等接到判决书,你就上诉吧。看看中院什么意见。”
  “哎,好的,不好意思了,李律师。”张江南握了握阿蛮的手,就领着父母和阿蛮分开了。
  临海县司法局律师管理股。办公桌边坐着一头白发的张江南的父亲张春,坐在对面的是神情严肃的王明先股长。阿蛮一脸沮丧地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张江南案的卷宗。
  “我们花了五百块钱,律师当初没有和我们说离不开。如果律师当初给我们说这个婚离不开,我们不可能交这个钱的。你知道村上人现在都说我们没本事,在外面没关系。有多看不起我们吗?我们的老脸都丢尽了!”张春十分生气地拍起了桌子。
  “那李律师当初和你打下包票,说一定能离开的吗?”王股长十分温和的问道。
  “他虽然没有这样说,但是我们从他的神情上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张春仍然显得比较激动。
  “李律师,和委托人签过诉讼风险告知书了吗?”王股长抬头,把目光转向了李阿蛮。
  “签了”阿蛮边说边把一份文件递到了王的手上。
  王股长接过文件,把它轻轻地放到张春面前的桌子上。用目光示意张春看看文件再说。
  “我那个笨儿子不认字,律师叫他签什么,他当然签什么。”张春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份材料。
  “老张啊,我说大家都不容易,是不是?论年龄,我比你不小什么。你和李律师又是亲戚。你看这样行不行?现在的这个判决并没有生效。先上诉再说吧。上诉期间的二审代理费就免除了吧。我们局里给你办个法律援助手续,还是由李律师援助你这个案子。你看怎么样?”
  “那如果二审的结果我不满意的话,领导还要为我做主。”张春有些心不甘的说。
  “那看看二审结果再说,走一步说一步话吧。”王明先站起来,做出要送客的架势。
  阿蛮找到原一审法官孙兵,将张江南的上诉状递给了他。

  “李律师,这个案子的上诉没有什么意义呀。能不能好好劝劝当事人,让他不要上诉了,过六个月再起诉。不就可以了吗?我们法院这边有个内部的判决惯例,就是第二次起诉一般都能够判离婚的。”孙兵向阿蛮投来一丝求助的目光。
  “孙庭长,实在没有办法,委托人已经把我投诉到县司法局律管股了。”阿蛮一脸无奈的说。
  “兄弟,我刚刚提个副庭长,就帮帮你老哥的忙吧。上诉率过高会影响我们法官的考核!”孙兵求助的神色更加浓重了起来。
  “这样吧,孙庭长,我把张江南明天叫到你这儿来,你再亲自做做他工作吧,我实在做不通啊。”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阿蛮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那,好吧”孙兵也无可奈何地说道。
  吃过午饭,阿蛮带着实习律师小张,分别骑着一辆自行车到张巧巧事发现场看一下。犯罪嫌疑人坚决否认杀人的事实,本案的疑点实在太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只能到现场看一下。
  两人从县城骑了两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到了林志所在村子的村西老山。正像照片上反映的那样,这里山势较为陡峭,属于马陵山的一个山峰。从东山角下向西只有一条窄窄的爬山小路。山顶上稀稀拉拉的长着一些松树和老槐树。整座山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坟头。尽管现在是白天,山上空无一人。阵阵阴风吹来,他们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恐怖。
  两人推着自行车,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费了好大的劲,才到了山顶,找到了照片上显示的这条山沟。这是一条长满了荒草的山沟。像人脸上的一条的疤痕,弯弯曲曲的盘绕在这座山上。村民们把这条沟称为走尸沟,林志所在的这个村叫桃园村,就在东山脚下。据桃园村的老百姓讲,这座山解放前盘踞着一股土匪。他们杀人如麻。这些土匪经常把尸体抛在这山沟里。后来这伙土匪就被解放军剿灭了。但有时在皎洁的月光下,有人还发现这山头上飘着些女鬼的尸体。不住的吐出红色的长长的舌头,有时还会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所以老百姓称这条山沟叫走尸沟。即便是在解放后,沟里发现过不下三具的无名女尸。

  离山沟还有二三十米的样子。山坡变得更加陡峭起来。两人推着自行车,勾着头向上面吃力的走着。

  “啊——”一声尖叫,撕裂了沉闷的空气。还没等李阿蛮反应过来,只见小张扔下自行车,连滚带爬的向山下跑去。刚跑了十多步,就被脚下的石头一绊,连人带石头滚了下去。
  阿蛮慌忙把自行车一丢,也跟着追了下去……
  临海县人民医院外伤科病房,满头裹满纱布,一只胳膊吊在胸前的小张躺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里不住的念叨着:“鬼……是鬼……”
  坐在病床上的阿蛮,轻轻的把小张的头揽在怀里:“别怕,别怕,有我在呢。给哥哥说句实话,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老大,有鬼——,沟对面的槐树……槐树后面……露出半张吐着血红舌头的鬼脸,是个女鬼……长长的披散的头发……”小张惊恐的断断续续的说。
  “啊——”阿蛮一听,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说兄弟,你可不要吓我呀。”阿蛮边说,边用手摸了摸小张的额头。

  没有任何发烧的迹象,可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真发现了什么?阿蛮的心里七上八下,打起鼓来。
  阿蛮正在胡思乱想,小张的母亲拎着一暖瓶开水走了进来:“不好意思,李律师给你添麻烦了,也让你见笑了。我家小宝打小身子骨就弱,胆子又特别的小。当时天比较热,你们两人又爬了半天的山。他肯定是被累晕了,看花眼了。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鬼神。他只受到了惊吓,医生刚才也说了,胳膊有点骨裂,吊几天就好了。身体没有大碍,李律师,你先忙你们的去吧。”
  “阿姨,真的不好意思。这事全怪我。季主任刚才也说了,小张这是为了工作,所有的医疗费由所里报销。”阿蛮惭愧的说。
  “看你说的,李律师。你带他去学习,也是为了使他多掌握一些本领。都是为他好。今后还得拜托你多多指点他哩。另外带我向你们所的季主任问好,感谢他的盛情,过几天我请他喝酒。”小张的母亲边说边握着阿蛮的手摇了摇。
  离开了临海县人民医院,阿蛮径直的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门,一对老夫妇迎了上来,阿蛮打眼一看,是老家的表叔和表婶,表叔佝偻着腰,递过来一支烟:“表侄,我可找到你了。我叫俺表哥领我来,他说家里今天还要和俺表嫂一起到西山岭种麦子。”

  “坐,表叔表婶坐,我不会抽烟。”阿蛮示意老俩口在自己办公桌前的两把椅子上坐下。
  “表婶我不是夸嘴,从小我看你就是块大料。表婶一来就给你添麻烦了。”自称表婶的妇女有五十多岁,边说边从身后拽出一个化纤编织袋:“你打小就爱吃花生,这东西今年收成不太好。我给你带半口袋来,你别嫌少。吃完了再给你送来。”
  “哎呀,我说表婶呐,你这可就见外了。咱娘俩谁跟谁呀?你还带这些东西来,叫我都不好意思了。”阿蛮欠起身,接过口袋。
  “妈的,你娃给我客气个啥!表侄,你也知道的。表我这几年,由于你表妹的事,家中的钱都花光了。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给你。这是咱自家地里种的。不用花钱。我今天来也就是为你表妹的事。”老头给自己的烟点上了火,猛抽了两口说。
  他这么一说,阿蛮想起来了。表叔家一共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也就是他的这个表妹。名叫桂儿,人长得漂亮,也聪明伶俐。是村里少有的美女之一。前几年人家为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是刚考上云滨师范大学的一个高中生。人长得也挺帅的,只是家里穷的要命,拿不出钱来上大学。表叔想招个上门女婿。这小伙子的父亲也同意了。只是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女方先拿出六千元彩礼。供他儿子上完大学,分配工作以后再结婚。表叔和表婶这老俩口一听也很高兴,连凑带借,弄了八千块钱给了男方。这件事让村里的父老乡亲都羡慕的要命。都说桂儿的命好,找了一个公办教师呢,吃皇粮的。老两口一见人也喜滋滋的,美的不行不行的。

  “表叔,咱表妹那事不是很好吗?”阿蛮一点疑虑的说。心中却想,难不成这老两口没钱了,是来借钱的?
  “表侄啊,表婶的日子现在没法过了。你现在也是个当官的人了,可要为你表婶做主啊。”这个表婶两句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喷涌而出。
  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哭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才把个事说清楚。
  原来,那小伙子今年大学毕业了。根据市教育局的分配计划,小伙子被分配在临海县第七中学任教。谁知刚干了半年的老师,小伙子就翻眼不认账,说是和桂儿志不同,道不合,没有共同语言,今后无法在一起生活。头几天,这小伙子的父亲来退婚。
  这事对桂儿来说,可是晴天霹雳呀。桂儿这几天是茶不思饭不想啊,像害了一场大病。后来,老两口一想,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就找到阿蛮,看看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能不能找人说和说和,劝劝小伙子回心转意呢?如果这个小伙子能回心转意,这可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阿蛮递给老两口每人一杯水,自己也喝了一口水说。
  “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表叔狠狠的掐灭了烟屁股,把它扔在垃圾桶中,愤愤地说。
  “那就只能打官司了。要求对方把当初收我们的彩礼钱退回来。”阿蛮无可奈何的说。

  “我现在就想丨警丨察把他抓起来,判他两年。还我桂儿的清白。”妇人总算收住了泪水:“这是一个地道的陈士美呀。这样的人如果不抓起来,天下还有公理吗?”
  “这不现实啊,表婶。一个人是否构成犯罪,公丨安丨机关要进行初步审查的。你们报案了吧?”阿蛮问。
  “报过了,公丨安丨局的人和你说的话一样。他们也说我们只能打官司,我才找到你这儿来的。实在不行,我们就打官司吧,别的实在没办法了。”老头也一脸无奈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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