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谁是英雄

作者: 青衣鹤

  朝鲜,意为宁静的晨曦之国。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熊和老虎希望变成人,神告诉它们,如果它们能在白头山上一个黑暗的洞穴里呆上一百天,而且只吃大蒜和艾蒿,那么它们就会变成人。熊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变成了一个美女,老虎却因为缺乏毅力失败了。后来,这个熊女嫁给了檀雄,生下檀君,他于西元2333年在平壤建立了成为朝鲜的王国。自此之后,朝鲜人都自称为熊的传人。

  我现在就站在这个传说中的朝鲜祖先诞生的地方,也是被朝鲜人称作神山、圣山的白头山。白头山这个名字大家也许都会觉得陌生,但是如果说起它的另外一名字——“长白山”,我想就没有几个人会不知道了。
  攀爬在不算狭窄的林间小道上,四周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身旁时不时地走过几队排成行的游人。
  游人自觉地排队游玩这种现像,可能也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不过对此我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因为这跟我这几日在朝鲜的见闻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你能想像一个国家只有一个网吧吗?而且上网的费用高达每小时上百美元;你能想像地铁建在几十米深的地下吗?为的就是在战争开始时,它可以马上转为民用防空洞;你能想像一个国家的电视只能收到一个台吗?而且这个台还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着开国大典;你能想像这个国家的人民,从孩提时代就开始学习他们领袖的成长史吗?你能想像一个国家到处都是红色标语,全国上下都在盛赞着同一个人——他们伟大的领袖吗?

  这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国家。在这里,只允许存在一种声音,那就是领袖的声音,只允许存在一种思想,那就是主体思想,只允许存在一个方向,那就是社会主义方向,也只能有一种崇拜,那就是对领袖的崇拜。
  此情此景,对于一个身为中国人的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的感觉。是的,只要是成长于六七十年代的老一辈人,如果看到这番景像就不会去嘲讽它的落后封闭。因为就在不远的过去,我们也有过似曾相识的经历。不过现在只能在电视或是电影上才能看到,而眼前的,却是活生生的事实……

  “记者同志……”导游的一声叫唤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次采访可以说并不让人愉快,我们所有的行动都要在官方的安排下才能进行,每次采访都必须要有官方人员的陪同才可以。这些日子我也学会了怎么在这里说话,比如我想看看学校里的孩子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如果你直说,得到的答案肯定是一个拒绝的臭脸。但是如果你说:“同志,我想看看这里的学生,在伟大领袖的教导下过着怎样的幸福生活”,那么很快就会有人笑眯眯地带着你去学校了。

  对此我不得不佩服一下自己的学习能力和自己的胃。佩服自己的学习能力是因为我很快就学会了怎样才能在这里畅通无阻的采访;佩服自己的胃则是因为——我从来就不知道我的胃还能强到在说出那些话之后,竟然还不会抽筋……
  “记者同志……”导游是一位清瘦的男子,曾在山东大学就读过,所以懂得一些中文。不过与其说他是导游,倒不如说是监视我们的更合适一些,他笑呤呤地走到我的面前,操着生硬的中文说道:“前面就是团结峰,到了那里就可以看到同志问起的天池了。”
  天池是松花江、图们江、鸭绿江三江之源,据说每年都会有仙女在这里沐浴。呆在朝鲜的这些日子,听到的关于天池的神话传说是数不胜数。
  “哦……”我随口应了声,轻轻地皱了皱眉,并没有对导游的笑脸还以好颜色。
  我对导游的厌恶来自于之前的阪门店一行,在那张象征着荣誉的谈判桌上,我发现那上面根本就没有中国国旗。在阪门店的陈列室里,数以百计的图片中竟然完全找不到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身影。
  当我问导游:“请问,当时中国的志愿军代表在哪里?”

  一脸迷茫的导游很奇怪的回答:“中国也参加停战签字了吗?”
  在我无语半晌之后,导游还大言不惭地指着上面的朝鲜国旗向我介绍:“我们朝鲜是唯一一个敢与美帝国对抗并且打败他们的国家,当年我们在伟大领袖金日成将军的带领之下,坚决不向帝国主义低头……”。
  后来通过采访我才知道,他们的教科书上唯一提到志愿军地方,就是:“金日成将军会见志愿军司令***”,“***司令敬慕地看着金日成将军”,“***司令说:困难很多,如果没有先前你们对美军的战斗,我们是没有经验的,也会更加困难”,“金日成将军说:我们的战士都有和美军作战的经验,他们可以直接帮助你们指导你们……”
  “我操……”向来不喜欢说粗话的我,这时也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这都是谁帮助谁啊?”
  想当年三十三点六万中国志愿军战士的鲜血,毫不吝啬地洒在这片土地上,但他们所立下的赫赫战功却就这样轻易地被抹得一干二净,我心里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心里挂着沉甸甸的郁闷爬着山,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我心下一松,心想应该是到天池了吧,这几日耳边听着天池的传说都听出一层茧来,还真想看看这天池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带着几分好奇心,就加快了脚步往前迈去。但有句老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在我要看到天池的一刹那,脚尖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在众人的呼声和惊诧的眼神中朝着未知地翻滚了下去。

  也许我该为此感到欣慰,做记者一年多来,这是我得到的惊叫声和回头率最高的一次了。

  先是一片眼花缭乱,然后是几下撞到硬物后撕心裂肺的疼痛,疼得我胃里的苦水都在往外翻,我本能地伸出手来乱抓一通,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图劳,我还是一直往下翻滚着、翻滚着……时间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但我又希望它更长,因为当我落到地面的话,也许就意味着我生命的结束。
  我在想是不是该把这种感觉记载下来,然后撰上一篇《高空坠落有感》,毕竟不管是谁都难得有一次这样的经历,所以我如果能在报刊上发表这篇文章的话一定能大卖,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成名……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这次免费旅行到达了终点站。我努力地睁开红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还活着,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置身于一个漆黑的山洞里。洞口射进一道柱形的光线,照亮了洞中密密麻麻、绿油油的大蒜和艾蒿。
  我很快就想到了那个故事:一只熊和老虎希望变成人,神告诉它们,如果它们能在白头山的一个黑暗的洞穴里呆上一百天,而且只吃大蒜和艾蒿……
  熊和老虎在这个洞里呆上一百天可以变成人,那么如果是人呆在这个洞里会怎么样呢?已经意识不清的我迷迷糊糊地想着。
  希望不是变成人类的祖先——猴子吧!
  “哇……”我怎么还在天上?当我恢复意识的时侯惊奇地发现自己还在空中往下落,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我刚才掉到洞中的那一切都是梦境?
  但不久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我已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胸口传来了一阵阵呛人的疼痛,只是我很清楚这并不严重,这跟刚才那把胃酸都吐出来的痛比起来,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样。

  “有鬼啊……”
  “不许动!举起手来!”
  叫声、喊声,还有拉枪栓声,还没等我睁开眼睛四周就乱成了一片。
  我迷惑地睁开眼睛,本能地坐直身子跳了起来,借着灰蒙蒙的天色,惊异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大坑里,脚下正踩着几具穿着棉袄戴着军帽看起来像是尸体一样的“尸体”,这该不会是真的吧!我心下暗想,自小到大我唯一见过的尸体,就是在我爷爷去世的时侯。但是看这些“尸体”的苍白的脸色,却又不像是假的,我用脚踢了“他们”几下,好确定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别动……”
  “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顺着声音我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土坑的周围早已站满了同样装束的人,而且……个个都端着枪对着我,老式步枪,我认出了其中大多数都是三八大盖。
  “你……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迷惑地问道。

  初生牛犊之所以不畏虎,那是因为牛犊从来都没有见过老虎有多么凶狠。同样,从来没见过枪的我也不知道枪有多历害,面对着眼前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我心里一点都不感到恐惧,虽然我知道这时侯我应该感到恐惧。所以我想了半分钟,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快,快把他拖上来……”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满脸皱纹但目光却炯炯有神的老兵最先反应过来:“小山东,去叫上连长和指导员,这里有个活的。”
  “拿条毯子……”几个人将我连拖带推的将我弄出土坑之后,老兵很快就将一条毯子盖在了我的身上,并隔着毯子麻利地在我身上搓揉着。
  我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他们折腾着,脑袋里一片空白,我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在做梦吧!刚才明明是夏天啊,我还记得自己穿着短袖呢,怎么现在到处都是皑皑白雪,我身上也穿着这身土不啦叽的棉袄,还有这些只有在电影和博物馆里才能看到的老式步枪……
  “连长来了”
  “人呢?在哪?”声音雄厚略带嘶哑。
  “在这……”

  话音未落,一张国字型的脸孔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同志,同志……”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知道我并无大碍后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笑道:“同志,我们差一点就把你活埋喽……真是对不住。”
  随后他很快又板起脸孔,手指在空中乱点:“你们怎么搞的,人有没有死都没搞清楚就埋,有气没气摸下不就成了?这么马虎怎么完成革命工作!”
  “我们摸过的,好像是没气……”老兵面带惭色地小声说着,神态就像是个偷吃被人发现的小孩。

  “那现在这个大活人还是假的喽!”闻言连长更是气不打一处,眼睛瞪得像灯笼一样大。
  “连长……听说还有个活的?”这是一口略带书生气的声音。
  “指导员,你来的正好。”连长面色一缓,对着一路小跑而来的年轻人说道:“你看看他们,闹出个这么大的事,如果真要把我们的同志活埋喽,让我怎么向上级交待!”
  “令张(连长)。”一个山东口音插嘴道:“要真埋喽,那个上级咋知道哩……”
  “小山东少糊扯。”被称作指导员的人脸色一沉,很快就下命令道:“快,再去检查一遍,不能因为我们工作的疏忽让我们的同志白白牺牲,我们的同志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绝不能死在我们自己人的手里。”
  “是……”
  连长?指导员?同志?战场?老式步枪……

  我的脑袋一片混沌,茫茫然地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他们说的是汉语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但我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眼前的这个画面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哦……我想起来了,在我到朝鲜采访之前,我有查过很多关于抗美援朝的资料。
  我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每一次采访之前,都会尽可能详细地查清楚采访对像的过去和现在。眼前的这些人,还有这些装备,跟我在资料里看到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何其的相像,难道说,难道说……
  “同志,同志……”几声叫喊打断了我的思绪,那个被称作指导员的人带着歉意对我说道:“同志,没有发现你还活着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我会要求上级组织给我们处分。你是哪个连队的,跟我们一起上路吧,我们带你归队!”
  “哪个连队的?”我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一脸迷糊地反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指导员和连长对望了一眼,然后跟我解释道:“是这样的,同志,昨晚你冻死……哦,应该说是冻得不醒人事了,我们连是负责掩埋冻死的同志的,很快就要去追赶大部队了,请问同志,你是哪个连队的?”
  “你……你们是志愿军吗?”我迟疑地看着周围的人,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你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
  一阵沉默,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良久那老兵才走到指导员跟前小声地说道:“指导员,听说有人受伤后会忘记自己是谁,你说这位同志是不是冻坏了脑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指导员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然后径自走到我面前问道:“同志,还记得自己是哪个连队的吗?
  被人当作失忆男了,我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记得自己是谁吗?你的名字?”
  “我叫崔伟。”

  “好。”闻言指导员点了点头,好像暗中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似乎还担心我是不是变成了一个傻子了。
  “同志,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包括你,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我们现在要去追赶大部队,革命纪律规定我们不许丢下伤员,所以你必须跟我们走,明白了吗?”随后转身对那位老兵命令道:“老班长……你负责带着他,别走丢喽……”
  朝鲜的冬夜森寒入骨,落叶松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常青树则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晃着自己的枝叶,似乎是想抖落身上的积雪。星星和弯月映着地上的白雪,给这本该漆黑的冬夜蒙上了一层苍白的寒光,也为我们照亮了前进的道路。
  志愿军大多都是昼伏夜出,很多人认为志愿军擅长打夜战,而我却认为志愿军打夜战是为形势所逼,是迫不是已。如果是在白天,无论是多么英勇的战士,在美军的高科技装备下也很难取得优势。而这时夜视仪还是一种新鲜玩意,还没有装备到美军部队,所以一到黑夜,美军的飞机、大炮、坦克就全都失去了作用,只有与志愿军硬拼的份了。所以志愿军大多是在夜里行军或发起攻势。
  于是,这时侯本该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的我,此时却在冰天雪地中翻山越岭。
  此时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寒意却像是无处不在的精灵,从袖口、衣领、帽沿,从一切可以渗透的地方疯狂地抢夺着我身上仅有的一点温暖。如果白毛女还敢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我发誓会把她揪到这儿来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寒冷……
  一切仿佛都是在梦中,我看看身旁的景物,看看身前身后行军的战士,看看他们身上背着的武器和装备,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双脚机械地向前迈着,脑袋里却一直在搜索着从白头山上跌落下来的种种片段,最后还是只有一种合理,同时也是很无奈的解释,那就是我掉落在那个传说中的山洞,那个山洞里的神秘力量将我带到了这里,并且附身在了一个冻死的志愿军战士身上。于是我就到了朝鲜战场……成了一名志愿军战士……
  这个想法一度让我几近崩溃,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场战争打得有多么的惨烈,也清楚地知道走进这场战争的人,将会有三分之一的战士再也回不到祖国,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亲人。不对……我已经见不到我的亲人了,我已回到了五十八年前,就是我那已故的爷爷此时也只有十几岁,或许现在还在国内的某处,正为我老爸的出生而艰苦奋斗呢!
  “不知道在现代的世界里,那抗美援朝的纪念碑上会不会有我的名字。”我自嘲地笑了笑:“早知道会这样,以前就该多看看那些名单了,不过英雄名单里应该不会有我。开玩笑,我一辈子拿的都是笔杆子,现在让我拿枪杆子?逃兵的名单里还有可能。”
  “我也不想做逃兵的,可是这朝鲜战场上的枪和子丨弹丨是来得多么不容易啊,凶狠的美帝国主义完全掌握着制空权,他们可以任意轰炸我军补给线,所以每条枪、每发子丨弹丨,还有每一口干粮、每一件棉衣、每一双胶鞋,那都凝聚着运送军需品的后勤战友的生命和鲜血啊!所以为了不让这些宝贵的枪支、弹药、补给浪费在我这个从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为了朝鲜战争的胜利,为了全国亿亿万万人民的幸福……我就委屈下自己,做一回逃兵吧……”

  这个理由似乎很站得住脚,于是我慢慢地放缓了脚步,不朝旁边乱看,努力不表示出做贼心虚的样子,装作体力不支气喘吁吁。
  说起我假装的本领,那还是有过一段光辉历史的,想当年在大学的时侯,我就曾经以一副假正经的样子,成功地让五个冰清玉洁的女孩相信了我是正人君子,而且差一点就骗到了她们的芳心。说差一点,那是因为最后我发现原来受骗的是自己……
  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我在心里几乎把所有能想得到的神都拜了一遍:各位大神!再让我成功地假装一次吧!
  看着一个又一个志愿军战士从我身旁跨过,我的心跳也跟着加快起来……在这年头,做逃兵被捉的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押在路旁枪毙示众。

  “同志……”就在我就快要到队尾的时侯,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让我心中一紧,转头一看,老班长那双放出异样光芒的眼睛正笑眯眯地盯着我。
  我看看老班长,再看看自己,很快就明白了问题所在,老班长身上的行军被,铁锹,冲锋枪,手榴弹,干粮袋,弹药袋,水壶,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八十斤,你说我一个身上什么也没有的年轻小伙子,怎么会跑不过一个负重七十几斤的老人……
  我深深地自责着,我怎么能忘记尊老爱幼这个传统美德呢?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带一副天使般的笑容,深情款款走到老班长身旁,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大叔,东西一定很重吧!我帮你拿一些。”那么现在我的这个示敌以弱的逃跑大计就可谓天衣无缝了。
  这下糗大了,出师未杰身先死……
  “同志……”却没想到老班长拍了拍我的肩膀,慈祥地说道:“累了吧!同志……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容易啊……再坚持坚持,赶上大部队的时侯就叫上卫生员给你看看……”
  我一下就愣住了,心里不禁有些惭愧,没想到还没有感受到战场的残酷之前,就先感受到了战友间的关怀。
  “没事,没事……”我低下头小声地回答着,老班长那关怀的眼神在这夜色中似乎显得格外的刺眼。
  “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也不知跑了多久,正当我暗自惊异自己附身的这副身子竟有如此强的耐力时,前方一个接着一个传下了停止前进的命今。虽然是休息,但是大家谁都不敢找地方坐下,到处都是积雪不说,这么冷的天气只怕一坐下就冻僵再也起不来了,所以大家都在原地轻轻地跺着脚,往手里哈着热气,有的干脆就几个大男人抱在一块取暖……
  这时我才打量了一下这个连队,大慨有一百六十多人,从头到尾排了一条好长的队伍。按正常编制一个连应该是一百二十人左右,一个军应该是三万多人。但志愿军普遍超额,最早入朝的四个军都没有少于四万的,所以一个连有一百六十多人也是情理之事。
  看他们的装备,步枪我只认识常在电影里看到过的三八大盖和中正式,机枪会叫得出口的就是歪把子,大慨有七、八挺吧!战士们人人胸前都挂有三、五枚手榴弹,排长连长大多装备盒子炮或冲锋枪。让我意外的是还看到了两门迫击炮。
  这些装备虽然是不能跟美军的飞机、大炮和坦克比,但也还不至于差到国人想像中的小米加步枪的那种地步。
  我还记得,李奇微回国之后写了一本《朝鲜战争》,那里面总是强调美军的装备如何的差,补给如何不足,士兵如何挨冻受饿。当然,一个战败后灰头土脸地归国的人,如果说自己的装备如何如何的精良,伙食如何如何的好,棉衣如何如何的厚,那任谁都会怀疑他的脑袋一定是被志愿军给打坏了。
  同理,国人如果强调志愿军的装备如何如何的差,就更能体现志愿军的英勇,更能体现志愿军以弱胜强的精神,更何况志愿军的装备与美军相比本来就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小山东……”老班长挥手就把从身前跑过的小个子逮了个正着:“咋样,为啥不前进了?”
  “找不着大部队哩。”小山东嘿嘿一笑:“这不上了大道吗?连长说,前面的脚印让人踩乱了,说是打了败战退下来的朝鲜人民军和转移的老乡,现在不知咋走了。”
  “这下麻烦了!”老班长眉头一皱:“没有地图没有无线电,这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还是在朝鲜,找个老乡问路都听不懂咱们说的话……”
  志愿军通信装备差这我也听说过,好像是营级才有电话,团级才有无线电,所以常有句老话:志愿军营以下的部队放出去打,叫都叫不回来。而且志愿军初次入朝参战,连级单位根本就没有地图。此时如果找不到大部队,那还真如老班长嘴里所说的——麻烦!
  “我,我能说……”我抽了抽被冻僵的鼻子道:“我能说朝鲜话,我去问问吧!要去哪?”
  “你能说朝鲜话?那感情好!”老班长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堆上满脸皱纹的笑容道:“这是要去温井,咱们找个老乡问去……”
  “温井?”我不由一怔,这个地名我之所以会知道,那是因为抗美援朝的第一枪就是在温井附近的两水洞打响的。
  我前两天还看过资料,原计划志愿军四十军118师进军温井,但发现敌人已先一步占领了温井,便仓促在两水洞构筑工事准备伏击继续北进的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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