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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门灵谱
作者:
大头成
刘宋大明八年五月,宋孝武帝刘骏病逝,同日,年仅十五岁的皇太子刘子业即位,改元永光,大赦天下。
刘子业年少登基,为保皇权,面对朝中权重的藩镇与宗亲,一改往日乖巧的形象,开始肆无忌惮刑杀大臣、囚禁诸王。
一时间朝野震荡,庙堂之上人人自危。
而仅半月后,朝中又传出一纸诏令,这一次不光朝野中人,就是天下百姓也都大呼狂悖无道——只见那诏令中明言:新皇为效仿汉朝末年曹孟德,决定组建自己的倒斗军队,唤作“绝字营”,从即日起,广招天下能人异士,只要能入绝字营,从此高官厚禄不在话下,而进绝字营的条件也只有一个…那便是得会盗墓。
也就在诏令颁布的第二日,金陵城外开始陆续出现些奇奇怪怪的江湖人,各种奇装异服的都有,身上缺胳膊少腿的也不在少数。
城中百姓见了不禁议论纷纷,都猜测来的多半是些盗门中人,这些翻尸摸鱼的平日都和死人打交道,现如今有机会能吃上官饷,自然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等到了第四日正午,城外官道上又晃晃悠悠驶来一辆驴车。
拉车的老驴瘦的皮包骨头,耷拉个脑袋看上去半死不活的,若不是驾车的黑壮汉子时不时拿鞭子抽一下,怕是下一瞬就要栽倒在地。
驴车上头还有个破旧的轿子,四周遮板都快朽没了,里头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看上去像是个精瘦道士。
此时驾车的汉子见快到城门了,便抬手扬鞭又抽了驴屁股一下,没成想这一鞭下手有些重,竟抽的老驴腿一软,直直向一旁歪去,连带着身后的轿子都要翻了过去。
驾车的汉子见状急忙顺势滚下车来,落地后抬手顶住车厢,将驴车架在半空,口中急声道:“道长,快些下来!”
轿子内的道士本来在后面晃荡的都快睡着了,这一翻人直接撞在木梁上,好悬没给脑门子磕碎,等连滚带爬跑出车外,驾车的汉子也支撑不住,人向外跳了一步,接着驴车便重重翻倒在地。
精瘦道士捂着脑袋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老驴,又看了看驾车的壮硕汉子,后者嘿嘿一笑,说道:“奶奶的也太不结实了,这一鞭子直接给抽到锅里去了。”
道士白了汉子一眼,骂道:“他娘的什么驴能受得住你往死里抽?你馋肉了就直说。”说着看了看几丈外的城门,接着道:“不过既然到地方了死就死吧,反正是半路抢来的。”
这时不远处的守城卫兵看到二人这边动静不小,便一前一后走来两人,当先一人开口道:“你二人是来干什么的?车怎么还翻了?”
道士闻言急忙脸上堆笑,应道:“老驴年迈,走着便摔了,贫道二人听说城中绝字营正在招人,特此前来寻个吃饭的营生。”
卫兵听到他二人是来应征入营的,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两人一个身高七尺有余,身形壮硕面生横肉,另一个身着道袍气质猥琐,看起来都不像好人,便信了八九分,嘴上回道:“绝字营虽然在招人,可堂堂帝都金陵的城门…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道士一听这话哪里还不明白,赶紧从怀中掏出个玉珠,递给卫兵的同时低声道:“贫道二人身无余财,仅有祖传的玉珠一颗,还望大人笑纳。”
卫兵接过玉珠愣了一愣,在刘宋朝玉器可是明令禁止不许交易的,不过黑市中倒也时常能见到,而且现在世道并不太平,对于这些禁令管制的也越来越宽松,想了想觉得有总比没有强,便顺手给玉珠揣到了怀里,嘴上假意虚言了几句,便抬手对其二人放行。
壮汉在一旁看的不禁咧了咧嘴,心说道长也太损了,这玉珠还是二人进京路上,在一座荒山妃子墓里摸出来的。说是玉珠其实就是个玉塞,这一颗正是用来塞谷道的,没想到臭味还没散净就给拿来做了人情,想着没憋住竟不小心嗤笑了声。道士闻声急忙瞪了其一眼,见卫兵并未作何反应,便拉着壮汉往城内走去。
金陵城中负责给绝字营招人的,乃是刘子业的叔叔山阳王刘休佑。
刘休佑其人身形肥硕素无才能,但吃喝财色一样都没落下,所以也是刘子业叔叔里最不受待见的,平日里若有个什么差事,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头上。
而之所以绝字营的差事能交给他,主要是因为盗墓这种事太过阴损,朝中根本没有人愿领此职,于是乎这位胖王爷便被赶驴上磨,在兵部衙门里干坐了四日。
四日来,刘休佑可算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人物都见过了,说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打死都想象不到江湖盗门中都混着些什么选手——像那嘴歪眼斜的都算好的,甚至不少缺胳膊断腿的都想过来混口饭吃。几日下来应招之人来的倒不少,但到现在竟是一个合适的人物都没招到,如此下去一旦等皇上问起,自己恐怕又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日正午胖王爷正在发愁,门外卫兵通报,说又来了俩应招的。
刘休佑挥挥手,示意让人进来,等看到来人是一个道士还有个壮汉,不禁皱了皱眉,暗道:怎么道士也做起这行当了?想着对二人高声道:“何处来的?”
道士二人行礼罢,回道:“小的二人乃是山中道观的道士,听闻绝字营正在招人,故此前来。”
刘休佑指着壮汉疑道:“那汉子也是道士?何处道观?看起来伙食着实不错。”
道士咧着嘴赔了个笑:“龙虎山青云观,小的名叫陈无常,因半边脸被火烧过,所以也有个名号叫做‘鬼脸道士’,身旁的这个汉子名叫罗老七。”
刘休佑闻言又细细看了看鬼脸道士的脸,方才离得稍远并未注意,只感觉那道士一直在咧着嘴笑,原来是因为半边脸烧过后皱在了一起,连带着嘴角向上,故有此错觉。
刘休佑点了点头,然后直入主题道:“绝字营可不招无用之人,来应招的都得有些倒斗的本事,你二人这一介道士…”
鬼脸道士拱手回道:“我二人虽为道士,但手底下的本事可不小,贫道身旁的罗老七出身于绿林道,自小一身横练的达摩拳力可伏虎,假使在墓中遇到些飞僵恶鬼,必叫它竖着来,零碎着走。”
刘休佑瞥了眼罗老七,见其一身横肉看着确实不像善茬,于是转头对鬼脸道士问道:“那你呢?有何本事?”
“贫道乃是关外仙家太保后人,年幼时也曾入过发丘天官门下,近些年师从龙虎山,对于道门同宗、茅山后人阴阳真君所学也多有涉猎,可谓集百家之所长,寻常墓冢根本入不了贫道法眼,若不是亏得行事低调,怕是秦始皇的陵寝都给它倒个底掉了。”
“什么?你曾入过发丘门下?!”刘休佑没理会鬼脸道士的一通吹嘘,在听到发丘天官四字后,肥胖的身子不禁直了起来,凝声问道:“可是发丘门夏侯家?”
“正是。”
刘休佑心中吃了一惊,鬼脸道士口中的仙家太保与阴阳真君他虽然闻所未闻,但盗门发丘一派他可太熟悉了,因为当今圣上便异常崇拜发丘天官,决意组建绝字营就是为了效仿当年曹孟德所为,哪怕在宫中,也经常会与王公大臣谈论起发丘一脉的传奇故事。
据传在汉朝末年,曹操以替父报仇为由,征讨徐州陶谦,当时为了发泄心中私愤,便让士兵将陶谦家的祖坟给刨了,鞭尸于野、凿骨成灰。
然而让曹操没想到的是,陶谦家祖坟中陪葬品甚厚,士兵哄抢金银险些酿成兵变,于是这件事过后曹操心里便萌生了一个想法。
当时群雄割据十方混战,只有钱粮兵将才是硬道理,那自己何不组建一只专门挖坟取宝的军队?只消百十人便能取得珍宝无数以充军饷,虽然名声传出去是差了点,但我曹孟德是何许人也?稍一思索,计略便涌上心来。
当时沛国谯县有两大望族,一是曹操所在的曹腾一族,另一个是夏侯婴的后人夏侯一族。
夏侯家与曹氏不同,曹家自曹腾之后,家族人丁兴旺,而且多在朝廷或郡县内做官,曹腾养子曹嵩甚至一度官至太尉;而夏侯家尽管同为名门,但当时已然没落,不复当年盛名,属于名副其实的“土地主”,在那个年月,已经开始往曹家那边挂靠了。自曹操举义后,夏侯惇与夏侯渊两表兄弟也是第一时间响应,许多年来随曹操东征西讨建功立业,更加固了两家的关系。
曹操有心组建盗墓军队,领队的必然得是自己亲信,而且万一在下斗途中出现纰漏坏了名声,又可以将责任推诿干净,这么一想,夏侯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时夏侯家青壮少年中,除了夏侯惇与夏侯渊,就只剩下了表家三弟夏侯浩,那么这个“美差”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夏侯浩的头上。
军队组建之初,曹操为了安抚夏侯一家,特意设了个“发丘中郎将”一职,官位甚至高达正四品,并且暗中命人破格以蓝田精玉做了一方狼纹信印,专为发丘中郎将传承所用。
据说这方信印通体蛇纹透辉,正好似个狼首模样,有辟妖邪、镇鬼怪的功效,乃是发丘一门最正统的身份信物。而夏侯浩也不负曹操所托,带着门中摸金校尉掘陵敛财,为曹操统一中原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不过后来发丘金印在乱世中流落民间,夏侯家的后人也因天官正统之争出现分歧,最后只得另造青铜币数枚用来传承,这便是后人熟知的“天官赐福,百无禁忌”的青铜发丘印。
而没了正统金印的发丘天官,也再难以约束门下的摸金校尉们,两方人马矛盾愈演愈烈,最后索性就在晋末时分了家。当时的发丘门主夏侯朝将门内倒斗奇书《山河龙据图》一分为二,自己留下了天字卷,主修观星寻龙的天星风水,给了摸金校尉宁二爷专攻分金定穴的地字卷,自此各行其事,不相往来。
发丘天官与摸金校尉分家后各自实力都遭到了不小的削弱,但发丘天官仗着观星寻龙这一风水秘术依旧稳坐蘑菇门魁首之位。
说到蘑菇门,其实就是外八行中倒斗一行的泛称,与绿林盗匪一样,都属于盗门范畴。
外八行最早被称为“五花阵”与“八门阵”,也就是五花八门一词的由来,是秦时行业规范中,被排除在正当行业之外的一十三个上不了台面的行当,像那力工妓儿都在其中。
而随着朝代更迭社会发展,这十三个行当也不断衍生壮大,到了晋末竟出现了不下百种江湖谋生手段,于是乎人们便再一次对这些派别分类归纳,统称“外八行”。
外八行中居首的就是盗门,其中蘑菇门属于门内最下作的行当,不过因为这一门行事诡秘际遇离奇,所以在江湖中也极具传奇色彩。
在永初年间,江湖一位名叫秦纳川的云游客就将自己游历江湖十余载、对于倒斗一行的所见所闻着成了一本书,名叫《撼陵谱》,详尽记载了蘑菇门中十二个奇门异派,其中居首的就是发丘天官一脉,排在发丘之后的乃是啸聚山林、人多势众的卸岭力士,这一支虽然下斗手段粗糙,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奈何绿林盗匪在盗门中地位太高,所以只得将其排在撼陵谱第二位,那个与鬼脸道士同来的壮汉罗老七,真实身份其实就是当年岭西一带的卸岭把头。
罗老七当年的寨子位于凤岐山内,此地因为正处北魏刘宋党项三国交界,往来客商甚多,又因山中地势险要,所以盗匪横行,而罗老七就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一支,常年拦路劫财无恶不作,于是在绿林道上得了个名号,唤作“活阎罗”。
罗老七在劫财的同时,也不断吞并周边的其他山寨,一直到五年前,基本肃清了岭西的其他势力,一时间风头无两,恶名响彻凉川一带。
但随着家业越来越大,罗老七性格中的缺点也开始显露出来,其人虽然魁梧善战,但心思憨直不好权谋,当时他身边有个狗头军师,名叫董如海,外号“鬼判官”,为人伶俐圆滑,专为山寨出谋划策,深得寨中上下人望。
这董如海野心也自不小,看准了罗老七性子憨直,便开始暗中培植亲信拉拢人心,准备有朝一日自己坐上山寨把头的位置。
一直等到三年前,董如海见时机成熟,便在罗老七一次外出回程的路上埋伏住弓弩手,一声令下后弓弩齐发,瞬间给罗老七的队伍射翻在地,而罗老七仗着皮糙肉厚死命逃出重围,直将胯下马儿跑吐了血才捡回一条命来。
也就是在那时候,罗老七遇到了在道观里被赶出来的鬼脸道士,两人性格一阴一阳看起来根本不是一路人,却不想交谈之后三观竟是十分一致,说白了都不是啥好鸟,于是二人一见如故,开始了结伴而行、坑蒙拐骗的江湖生涯。
三年来,鬼脸道士与罗老七在江湖上无恶不作,有时打着董如海寨子的名号打家劫舍,有时打着发丘天官的名号下斗摸鱼,至于为何打着发丘名号我们过后再表,总之二人除了穷人的钱不赚,其他何种路子的钱财都敢掺上一手,直到四日前听闻皇城诏令,两人又把目光投到了皇家之中。
鬼脸道士与罗老七来应征绝字营自然不是为了效忠皇室建功立业的,他二人早听闻小皇帝刘子业为人乖张、性格刁吝,绝不是久与之人,之所以涉险前来就是想找个机会发笔横财。
绝字营可是皇家立的招牌,当时本想取“掘子”二字,但见字不雅,就改为了绝字营,这派官盗如若组建妥当,那得到的资源远不是江湖派别可比的,所以鬼脸道士给两人吹的天花乱坠,就是想横了心进到绝字营内。
鬼脸道士对于自己身世虽然吹嘘成分较多,但也不是凭空胡言,他本人还正是辽东城关外一支汉人的后裔,这家人世居辽水一带,祖祖辈辈皆以盗墓为生,因为供奉五仙家之一的灰仙,所以唤作“仙家太保”。
陈家人与发丘天官一样,都是血脉单传,所以家中人丁不旺,但在蘑菇门中辈分很高,位于撼陵谱第三位,盖因这一支倒斗手段奇特,每逢下斗必去灰仙庙请神相助,据说请神之后陈家人就会从灰仙庙中带走一只奇兽,名叫“铁甲穿陵兽”,那奇兽江湖上没人见过,就是秦纳川也仅仅只是耳闻,说是碎土破陵犹甚搬山一派的分山掘子甲,论起定脉穴陵,就是摸金校尉也望尘莫及。
鬼脸道士陈无常就是仙家太保上任家主陈三笑的长子,奈何命运多舛,自小全家就在战乱中遇害,自己的双亲弟妹都死在了胡人的铁蹄之下,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仙家太保的本事没学会分毫就被迫流落中原,开始了坎坷的一生。
鬼脸道士做过杂工当过偷儿,十余年来一直摸爬在社会底层,如此到了快三十岁,终于决心投身江湖做一番“大事”。
他想着重操父亲的老本行,继续倒斗事业,但仙家太保一脉几乎绝了,鬼脸道士一番斟酌之下就决定先拜到发丘天官门下学些手艺要紧,哪知道发丘天官历来都是只传夏侯家长子,鬼脸道士一个外人想进发丘门,结果自然是被连撵带踹赶了出去,于是鬼脸道士怀恨在心,誓要有朝一日,一雪此辱。
投身名门不成的鬼脸道士最后只能拜了南方一个土夫子为师,小打小闹摸了两年地主老财的坟茔,不想他那短命的师傅也在一次尸变的凶墓中丧了命,鬼脸道士一时间心灰意冷,恰逢那两年世道也不太平,于是一气之下怒上龙虎山,做起了道士。
有道是世事难料祸福相依,鬼脸道士初时本想着进山避祸,顺带混口安稳饭吃,可进了青云观才发现,观中藏书阁竟有着许许多多的风水着作,鬼脸道士欣喜不已,自此沉下心开始研习风水秘术,等转过年被赶下山时,自觉已踏进了堪舆的门槛,又兼在观中习得了一身飞云踏雪的轻功武艺,一时间心高气傲无比膨胀,感觉天下王陵尽在己手。
再之后就是生活又一次给他上了一课,鬼脸道士学艺仅仅一年,如何摸得透千余年沉淀下来的风水堪舆之术,说是学了个皮毛都有些夸张,独自蹉跎了一阵后就遇到了罗老七,攀谈过后才算找准人生定位,开始了投机倒把的江湖生涯。
刘休佑听到鬼脸道士的介绍后神情为之一奋,露出了几日来难有的喜悦之情。
这个富贵王爷虽然在皇室中不受待见,但是揣摩圣意还是有一手的。小皇帝刘子业组建倒斗军队,无论是一时兴起还是有意久营,自己都得把营内扛旗的这人给找到,其他出力的营卒,偌大个皇城从哪都能划了百十号人过来充数,最关键的还得是这个能扛旗、懂风水、会摸金的专业人才,而且人数不宜过多,三两个用来带队的就够了,如若盗门中人过多,派系林立各有异心,到时候下斗一百个鸡儿乱点头,反而事倍功半。
而眼前的这个道士声称自己师出发丘门,又是什么太保真君啥的后人,与那黑壮汉子一文一武用来带队伍再合适不过了,眼下只要试一试此人的本事,假如其言不虚,那自己离交差之日就不远了,想着转头对堂后说道:“你出来吧。”
话音刚落,堂后遮帘便被掀了起来,接着从后堂走出来一人。
其人年逾半百体态佝偻,身着灰布长衫、脚踏粗麻轻履,看着像是普通江湖相师打扮。不过那人身后背着的东西却吸引了鬼脸道士的注意力——那物件长约四尺通体乌黑泛光,应是精铁所铸,看形状好像是杆判官笔,这兵刃在江湖上极少有人使用,就是遇到也多是半臂长短,属于用来近身缠斗的暗器,像这么长都快赶上一杆短枪的鬼脸道士还是第一次见到。
鬼脸道士看着那人装扮还有身后的判官笔,忽然觉得有些熟悉,正思索间,行礼过后的老人倒先开了口:“鄙人名叫李天问,乃是批命判官天字辈传人,幸会幸会。”
鬼脸道士闻言一愣,瞬间心中恍然,原来这人不是寻常的算命先生,而是盗门撼陵谱排行第九的批命判官。
批命判官的名头鬼脸道士混迹江湖自然有所耳闻,据说这一派起于汉初,是江湖金点相师衍生出的盗门分支,本来应归巾门管制,但摸到了倒斗的营生,就被划归了盗门。
批命判官不同于普通的算命先生,虽然谋生手段都是以走街卜筮为主,但批命判官只做江湖生意,平日会左手持一幡旗,上书批命二字,江湖人只要见了这面幡,就知道他的身份,如果有需要预测吉凶的就会找其买上一卦,而批命判官因为知事卜运无有不灵,所以渐渐在江湖上声名远播,被许多江湖人称作“卜运仙”,甚至在撼陵谱上有了“要行事、先找仙”的评价。
批命判官在升平年景就做着拿人钱财与人断灾的生意,但遇到乱世,也会亲自下斗翻鱼摸金,因为相师除了占卜解梦、测字相面,还都懂些堪舆择宅的本事,如此倒起斗来也算得心应手,不过碰不到大风水的门槛,所以倒的也多是地主老财的墓冢,这样就只能排在了撼陵谱第九位。
批命判官在撼陵谱排名不高,主要是因为倒斗手段有限,但却丝毫不影响其在江湖上的地位,鬼脸道士之所以发愣,也是因为忌惮这一派卜筮的能力,自己一介假天官,十句话有九句半是在吹牛,如何能经得起批命判官的推敲,想着就觉得心里发虚,后背也开始冒起了冷汗。
这时堂上的刘休佑见鬼脸道士愣着不动,于是干咳了一声,开口说道:“这位李先生就是本王府上的佑宅方士,你二人若能通过他的考核,便可以进到绝字营中。”
鬼脸道士闻言急忙回过神来,作揖回道:“请李先生但问无妨。”
李天问点点头,然后走到二人身前,口中还未开言,目光先在二人脸上打量了一圈,等看到鬼脸道士后,李天问眼中忽的一闪,露出丝复杂神色,继而转瞬即逝。
鬼脸道士见状心中开始紧张起来,眼前这人不仅是批命判官传人,还能做到王爷府的佑宅方士,恐怕知人断事都不是凡俗,方才眼中那一抹异色自己可是看在眼里,疑惑中带着些许讶异,莫不是自己的身份已被他瞧了个通透?
堂中一时间静了下来,鬼脸道士还有罗老七甚至刘休佑都在等着李天问开口发问,不想李天问打量完二人后却是转过了身,对刘休佑说道:“恭喜王爷,几日劳苦终于有了结果,若要统领绝字营,非此人不可。”说着指了指鬼脸道士。
鬼脸道士闻言险些惊掉下巴,刘休佑更是吃惊,疑道:“先生只看面相便有此结论?不需问些风水玄理?”
李天问摇摇头,回道:“倒斗之事,各家皆有所长,卸岭盗众从不谙堪舆数术,照样盗得天下珍宝,在下观此人面相乃是盗魁星降世,合着该当此重任,而且王爷你看他鬓间尘土隐现,想来常年游于黄土之下,如此一个命合且业精的发丘门人,正是此职的不二人选。”
鬼脸道士闻此话语,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肩头,心中暗暗思忖道:“他奶奶的莫说自己鬓间了,就是肩上还沾着许多泥土,这不是先前在城门前摔的么?这也能歪打正着撞到眼里?”心里想着嘴上却厚颜接茬道:“不瞒王爷说,贫道恨不能吃饭都待在墓里,对于倒斗一事,娶婆娘都没如此上心过。”
“哈哈哈,你倒是挺喜爱这行当的。”刘休佑笑了笑,略一思索后对李天问说道:“那依先生的意思,就他二人了?还是再等几日,看看有无其他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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