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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伊人
作者:
芮芮儿
米栎到达古城的时候是晚上,雨下得特别大,出了站台,走到约定点的一路上,米栎就全淋湿了。
就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见到了邢宥。
一辆黑色商务车亮着车灯,朝米栎按了两下喇叭,很刺耳。
车子停在马路对面,米栎把行李顶在头上,飞快地踩过水塘,跑了过去。
“请问……”米栎拉开车门。
“去隐西客栈。”对话被急促地打断。
声音低沉像沉淀着怒气,米栎愣了一秒。
接着,说话的人就变得更不客气。
“上车啊!”
米栎皱了皱眉,前脚刚踏上车子,车门就自动朝里面合上,米栎是在车子启动的一瞬间被甩到椅背上的。
——客栈服务真的很好,老板亲自接送,下次来玩还要选住这间民宿……
米栎想:这年头,刷好评真是毫无底线。
车上还有别人,是一个男孩,坐在后排,他戴着耳机专心地玩着网游,米栎上车的时候,他甚至没抬头瞧她一眼。
米栎从包里找出纸巾,擦了擦脸上和头上的雨水,擦了三张纸才擦干净。
车子里很安静,只听到雨水哗哗地冲打着玻璃窗的声音。
米栎转头看窗外,景色一片模糊,就像是冰激淋融化在了上面。
她要去的民宿离火车站还很远,如果不是有接车服务,她会在预算内选交通更方便些的。
因为到的太晚,这座城给米栎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潮湿。
——候车大厅湿漉漉的瓷砖,出站口铺在地上的被踩烂的纸板,还有车子里有淡淡霉味的空气。
米栎想,自然美景和便利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组矛盾体。
就像鱼与熊掌,永远不可能兼得。
这样开导自己后,她心情平静了些许,她想她应该要等天晴之后,再去认识这座城。
山路弯弯绕绕的,和众多民宿不同,隐西客栈是开在半山腰的。
一览众山小。
这是米栎选择这里的原因。
网站的宣传图上,民宿盘踞高处,眺望着古城,古城的吊脚楼和远处的街市像是海市蜃楼一般。
米栎在快昏睡过去的时候,被一个急刹车摇醒,睁开眼,看到的是屋檐下的两串红灯笼。
黑夜中,红色显得妖娆而有攻击性。
“愣着干嘛!快下车啊。”
邢宥的脸挡住了灯笼的光,他拧着眉头,像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阿修罗。
跳进米栎脑子里的是这三个字。
毗湿奴、湿婆神、阿修罗……
他的表情真的很像,身后发着红光,眉毛挑起,眉心挤成川字,手掌撑在门框上,露出的一节小臂肌肉鼓起。
和米栎想象中的客栈老板,有如云泥之别。
后排的男生快速掠过米栎跟前,抢在她之前下了车。
男孩收起手机,有些谄媚地叫了一声:“哥~”
邢宥斜了他一眼。
在米栎看来,那一眼已经是相当客气了。
轮到米栎的时候,邢宥的语气像吃了丨炸丨药:“你一个人怎么带这么多行李?!”
没等来米栎的解释,邢宥推了男生一把:“你去帮她拿,我这里不养吃白饭的。”
男生很听话,他躬身拾起米栎的行李,提起来的时候,他的肩膀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我自己来吧。”
邢宥没给她机会,从男孩手里接过行李甩到了自己肩上。
“走吧。”邢宥说。
米栎小碎步跟着,邢宥的背影高大,他拿行李的姿势很特别,小臂反向朝着米栎,肌肉因为使劲而绷紧了。
行李确实很重,颜料、刮刀和画笔、画布都不轻。
她甚至还带了榔头和打钉机,用来手工装订画框。
她又有些走神了,一抬头,男孩和邢宥都走在了前头,米栎见他们走进一间有落地窗的屋子。
而米栎还走在院子里,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几盏小型地灯在草丛间发出萤火虫般的光芒。
草地被大雨洗刷过,草尖儿沾着晶莹的露水,在米栎看来,有一种独特的美。
一般情况下,客栈的主人就是客栈的设计者,如果真是这样,要么刚才接站的不是老板本人,要么这间客栈是个例外。
邢宥低着头站在柜台前,低声对那位男孩说什么,男孩也低着头,两人的神态很相似。
“身份证拿来。”邢宥抬起头看向米栎。
大堂的光很亮,米栎看清了邢宥的长相。
她这才恍然大悟,网上那堆夸老板的评论是缘何,因为颜值即正义。
米栎承认,如果他不做表情,不开口说话,真的长得挺帅的。
不是那种精致的帅气,而是有力量感的,很有男人味的帅气。
米栎从随身小包里拿出身份证交到柜台上。
邢宥拿起身份证看了一眼,开始往电脑上输入登记。
米栎等着他抬头问她:“这个字好像打不出来。”
旁边的那个叫他“哥哥”的男孩倒是先说了一句:“原来,这个字读粒啊。”
米栎心想,居然还不是用五笔。
“嗯。”米栎朝男孩弯了弯唇。
他有些兴奋地把自己的身份证对着米栎:“你看,我们是同龄人。我叫邢嘉。”
米栎眼睛一扫而过:“是吗?这么巧?”
小我两岁,怎么是同龄人,米栎心想。
“很高兴认识你。”弟弟向米栎伸出手。
米栎配合地握了一下。
邢宥斜了邢嘉一眼,迅速将傻弟弟的身份证收回,又将米栎的身份证还给她。
“好了。押金直接在预授权里扣了。”
米栎观察了一下邢宥,他的怒气像是消退了,起码现在的眉头打开了。
“嗯。谢谢。”米栎抿着嘴唇,犹豫着该不该问明早的用餐时间,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哥,我送她过去。”邢嘉自告奋勇。
邢宥看了看邢嘉,提醒他:“她行李很重。”
“我刚才是没活动开。”邢嘉夸张地伸了一下手臂,不由分说拎起了地上的袋子,他想学邢宥的姿势甩到肩上,但尝试了一下,还是改用两手抱着。
“他送你去。”邢宥对着米栎又说了一遍。
像是征询米栎的意见,可又不是问句。
“好的,谢谢。”米栎也对着邢宥说了句废话。
米栎跟上去,邢宥又在后面说:“他是店里新来的伙计。”
米栎回了头,发现邢宥似乎笑了一下,不过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邢嘉对邢宥的说法很有意见,他很认真的对米栎说:“你别多想。我其实是老板的弟弟。”
“哦。”
米栎想,她也没多想。
都是一个姓,男孩一报名字,她就知道了。
米栎自认是个谨慎的人。
她在来之前就把这间客栈和关于客栈的一切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毕竟要在这里住上小半年,如果不把这些了解清楚,她一个年轻女孩,是不安全的。
“到了。就是这里。”邢嘉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米栎看了他一眼,用房卡刷开了房门。
邢嘉进屋,将米栎的行李小心翼翼地放在行李架上。
他直起身,下意识揉了揉肩膀。
米栎说:“很重吧?”
“你一个女孩子是怎么带着这么重的行李坐火车的?”
米栎没正面回答,她拿了瓶水递给邢嘉:“大概是因为像你这样的好心人很多。”
邢嘉得到了夸奖,笑得很得意。
他长得像邢宥,但气质天差地别,他笑起来单纯而青涩,有浅浅的酒窝。
“米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吧。”
米栎已猜到他要问什么,但她仍然笑着等他问出来。
“我觉得这里面一定不是衣服。”
她倒是没想到他还会迂回。
如果不满足他的好奇心,想必他还会继续赖在这里。
米栎干脆捏着拉链将袋子一拉到底。
邢嘉“哇”了一声:“原来你是画家啊!”
琳琅满目的绘画工具,对一个外行的人来说,颇有震撼的感觉。
米栎笑了。
她笑的是别的。
还真是个小孩,居然会用“家”这个词,她一般只称呼自己是“画画的”。
她只画商业作品,不会用那种市场不受欢迎的作品来证明自己的才华,最后落得孤芳自赏,且捉襟见肘的境地。
来之前,一个旅居海外的华裔在看了米栎的《水乡》系列后,打电话给画廊,说是想让米栎画一组古城,并为此支付了高昂的定金。
“你是来这里采风的?准备在这儿住多久?”
事实证明,小孩子的好奇心是不会被满足的,他会有接二连三的问题,根本不顾及现在已经很晚了。
米栎适时的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她再看向邢嘉的时候,眼里水汪汪的。
邢嘉看愣了一秒,表情显得有些痴呆。
等反应过来后,他说话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不好意思。那个,你一定累了吧。你那个……早点休息,明天见哦。”
“好的。明天见。”米栎把邢嘉送到门口。
邢嘉在门口原地打了个转,才调头往原路返回。
米栎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收起了笑容。
关上门,米栎走到行李架前,将包拉到靠窗的一侧,再挪动了一张边桌做工具台。
她把包里的绘画工具一样样摆出来,挤满了一桌子。
然后,她拉开窗帘,在窗前把画架支棱起来,一边用余光看院子里的草坪。
草坪上的人似乎回头望了眼米栎所在的位置。
米栎不是太确定。
但她能够确定的是那个人可以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外面很黑,里面很亮。
邢嘉到了楼下,邢宥已经从外面走进了大堂。
他坐在沙发上,扑面而来的是邢嘉满眼的小星星。
邢嘉一屁股坐在邢宥对面:“哥,你知道吗?刚才那个女生是学画画的。”
邢宥不感兴趣,他眼睛盯着桌上的笔记本。
“哥~哥~我跟你说话呢。”邢嘉不依不饶。
邢宥向上撩了下眼皮,说:“是吗?我倒是听说,艺术家的眼光都很挑剔。”
邢嘉的笑容有些僵住了。
“哥,你这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你脸都红了。”
邢嘉被戳穿,脸上挂不住,他牵了牵嘴角,负气地说:“哥,你真没劲。“
邢宥笑了,有些顽皮的笑。
他俯身向前,朝邢嘉抬了抬下巴:“喂。臭小子,你住两个月就回去,听到了吗?”
邢嘉拧着眉斜睨着邢宥:“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邢宥说:“就是亲生的才劝你。”
“我不想考研。我想跟着你干。”邢嘉脸上挂满了不乐意。
“你一个高材生来客栈做服务员太屈才了。”邢宥认真地说,“再说你学还没上完。”
邢嘉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走被安排好的路。”
邢宥一点没有被激怒,他语调缓慢地说:“没人强迫你走什么路。你考研也好,毕业以后找工作也好。都是你个人的选择。”
邢嘉叹了口气,低着头:“总之,你还是不愿意我留在这里。”
邢宥说:“你知道就好。过完暑假你就回去。”
这次不是商量的语气了。
邢嘉鼓着腮帮子,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哥哥的脾气,如果一再坚持,难保他不会第二天就把他架回去。
而他又要被母亲唠叨。
就算耍赖无用,至少可以清静两个月。
男孩子的乐观是骨子里的,想明白之后,他又朝邢宥讨好似的笑了笑,一脚跨过来,挨着邢宥坐下。
邢宥将笔记本合上,转头:“又怎么了?”
“哥,我饿了。”邢嘉嬉皮笑脸道,“你这有没有什么吃的?”
邢宥:“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接人之前不是刚带你吃过饭。”
“现在早消化了啊。”邢嘉摸了摸肚子,“我是年轻人,代谢比较快。”
邢宥不计较这话里的意有所指,在邢嘉脑门上崩了个响指:“面条行不行?”
“行!”邢嘉咧嘴。
邢宥站起来,邢嘉勾着他的脖子,没大没小地碾着邢宥往厨房去。
厨房、大堂、茶室、餐厅、酒吧、仓库、员工宿舍都在底楼,客房则在二层。
整栋屋子的结构是L型。一共十八间客房。走的是精品民宿的路线,房价不便宜。
小半片客房正对前院,大半片客房对着后院,后院还有池塘、假山石、竹林和户外餐椅。
厨房就在这L型的端点。
经过后院的时候,邢嘉眼尖地看到了米栎。
“米栎。”邢嘉跑过去。
米栎回头,朝邢嘉微笑了一下。
“真的是你。”邢嘉很激动。
“邢嘉,你知道这客栈里哪儿有自动贩售机吗?我想买点零食。”
米栎的嗓音清澈悦耳,邢嘉就是为了听她说话,也愿意多说几句。
邢嘉问:“你是不是也饿了?”
米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难怪她又下来了。
邢嘉想,这么巧,我饿的时候,她也饿了。
邢宥闻声走过来,以主人的姿态介入两人的对话中。
“自动贩卖机在一楼和二楼的拐角处。”邢宥说,“从你的房间出来左转往里走就能找到。”
“哦,好的。”米栎抿着唇,“谢谢。”
邢嘉着急了:“为什么要吃干粮。和我们一起吃宵夜吧。”
米栎说:“太打扰了吧?”
“不打扰。你说是吧,哥?”邢嘉拼命给邢宥使眼色。
“随便。”邢宥耸了耸肩。
“哥,都怪你,说什么随便啦,哪有你这么当老板的?”
就在刚才,米栎拒绝了邢嘉的提议,邢嘉有些不快。
邢宥正在看着锅里的水滚起来,准备下面条。
他转头对邢嘉说:“你想追人家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邢嘉吃瘪了,他倒是没想这么远。
就目前而言,他只是想接近她,完全是出于某种直觉。
因为米栎确实很漂亮,长在他的审美上。
“我是说,她一个女生,大半夜才到这里,我们应该要让她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你现在是在教我怎么做老板?”
邢宥抓了一把面条扔进锅里,手上充满烟火气的动作,和言语上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邢嘉马上改口,“店是你开的,当然是你说了算。”
邢宥一旦把话说重,邢嘉就会主动求和,他是很崇拜这个哥哥的,崇拜中有刻意讨好的成分在。
等面条煮开的时间里,邢宥又说:“邢嘉,你太年轻,许多人、许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
邢嘉体会出弦外之音,立即反驳道:“我觉得米栎不是那样的人。”
“你才见人家第一面,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邢宥反问。
“哥,你总拿我当小孩。”邢嘉有些不乐意。
邢宥想,二十多岁还在闹离家出走的人,可不就是小孩吗?
面碗端到邢嘉面前的时候,母上大人的电话就来了。
邢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到厨房外面接电话。
“妈。”
“邢嘉是不是在你这儿?”
“是,我刚从车站接他回来。”邢宥说。
“你把他给我送回来。”母亲有些激动,“放着好好的专业不读,闹着要转系,他都大三了,马上升大四了!”
邢宥熟知母亲的脾气,安抚道:“妈,我会好好跟他说。他头脑发热,过一阵子就想通了。”
“九月之前一定要让他回来,别错过报名考研的时间!”
母亲的作风很强势,在她的理念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作为一个法学系的高材生以后应该进政法系统,应该从政,最次也应该当个大学教授!而不是不务正业去转学什么金融!
“我知道了,妈。”
“还有,绝对不能……”
“我知道!”邢宥捏了捏眉心。
“好了,我知道你有分寸,挂了。”母上大人的怒气下去了些。
邢宥收起电话,回头看了眼埋头吃面的邢嘉,厨房的灯光照得他额头发亮。
谁都有少不更事的时候,邢宥之所以来古城,就是想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可邢嘉偏要挤破头往里进。
金钱,不是魔鬼,对男人来说,金钱更像是妖精,明知道是妖,还是要靠近,总以为自己能够驾驭,其实被驱使的是自己。
米栎躺在浴缸里,吐了一口烟圈,玫瑰味的香薰,瞬间变成了烟熏玫瑰。
她本来跑到后院想抽烟,结果,手刚摸进口袋,被邢嘉的一声“米栎”给打断了。
她随口扯了个谎,那个男孩竟然热情地邀她一起吃面。
才认识几小时而已,根本也不熟。
如果邢嘉知道真实的她是这样,既抽烟又喝酒,还会把她和自己划进同一阵营吗?
很多人都是以单一的维度评判人的,米栎的谨慎还在于有所保留地展现真实的自己。
米栎迅速掐灭了烟,人都有追求刺激的时候,就像偷吸一口烟再熄灭。
第二天,米栎经过前台的时候,邢宥叫住了她。
“米小姐,你现在方便吗?我想和你沟通一下。”邢宥说。
汉语真是博大精深啊。
同样一句话,可以说成:我想找你聊聊;我有话和你说。可他偏偏用的是“沟通”这个词。
米栎一听便知下面的不是好话。
果然,在前院人迹罕至的一角,邢宥开诚布公地说:“米小姐,房间里是禁烟的。”
“我没有抽烟。”米栎撒谎。
“后院有吸烟点,上头有标志。”邢宥自顾自说,不听她解释。
米栎不悦地看着邢宥,他背光站着,就像昨晚一样。
太阳在他的头顶聚起一个光轮,但他的整个人是在阴影里的。
米栎肩上背着包,她攥紧背包带子,说:“邢老板。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邢宥低头看她,忽而轻蔑一笑:“我对谁都没有偏见。”
“你从昨晚起就对我很苛刻,我觉得你像是在针对我。”米栎仰着脖子,像头倔强的小兽。
“那你该反省自己。迟到两小时,让我们在雨里等,换了谁都会生气。那是在车站,不好停车。”邢宥也板起了脸。
或许那个表情叫冷漠。
米栎咬着嘴唇:“那能怪我吗?又不是我让火车延误的。”
邢宥“喝”了一声:“可我知道这个世上有个东西叫手机。”
“我当时睡着了。”米栎提高了音量,“我不是故意的。”
“我怪你了吗?骂你了吗?凶你了吗?”邢宥有一说一,“现在是你自己提起这个事。”
米栎嘴唇发抖。
她拨开邢宥冲进大堂。
“米栎!”邢嘉叫住米栎。
“米栎!”邢嘉一把拽住米栎的胳膊。
米栎用手背遮着眼睛。
可邢嘉看到她的眼泪了。
“谁欺负你了?”邢嘉生气的问。
米栎用力挣脱开邢嘉,飞快地跑去楼上,她重重的关上房门,趴在床上哭。
邢宥他太过分了。
她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帅。
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说话。
米栎哭了一会儿,就听到邢嘉在外面敲门。
“米栎,米栎,你到底怎么了?”
“你别理我。”米栎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她从床上蹦起来,将背包里的香烟翻出来,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她哐啷一声拉出写字台前的座椅,坐在椅子上,神经质地抖着腿,单手翻着手机,左手也没闲着,咬着拇指的指甲。
“米栎,米栎。”屋外的人还在拍门。
米栎从座椅里弹起来,拉开房门对着邢嘉撒气:“我说了你别烦我。”
邢嘉挡住门,硬生生挤了进来。
关上门,邢嘉用后背抵住门闩,像是怕米栎将他撵出去,做出防御的姿态。
米栎离他很近,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让邢嘉受不了。
他义愤填膺地说:“你别再哭了呀!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既然住在这里,就不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你是要帮我出气吗?”
米栎不屑地冷笑。
邢嘉有一刹那凝滞,他被问倒了。
幸好,他理智尚存,反问道:“难道是店里的人惹你的?”
米栎不想和他废话,她也是闲的,和一个弟弟扯这些。
“是啊,这里的房子、树、天空、大地都惹到了我,还有你,你要是在房间里多待一会儿,那惹我的就是你。”
艺术家到底是艺术家啊,这番诗情画意的控诉,直接把邢嘉说懵了。
难道这就是艺术家的神经质吗?
邢嘉无语凝噎。
“……”
在米栎锐利的注视下,邢嘉渐渐偏离了最初的目的,只觉得脸红耳热。
她……好香啊。
她的眉眼、她的红唇、她细腻的皮肤,谁会忍心欺负这样一个人?
默默对视了会儿,米栎像是气消了不少,她放平了语气说:“你出去吧。你就当是我自己发神经好了。谢谢你的好意。”
邢嘉从未见过像米栎这样特别的女生,她的思维方式,她的行事方式都不同寻常。
明明刚才还被气哭了,可转眼就风平浪静了。
情绪堪比山里变化莫测的天气。
最后,他只好说:“那既然没事了,你别走。山下的民宿虽然多,但都没有这里的视野好。而且,快到旅游旺季了,房间也不好订。”
邢嘉说的旅游旺季是暑假。
米栎当然知道,更何况她已经预支了一个月的房费……
这样一想,米栎低下头,轻声抱怨了句:“上了贼船了,不住也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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