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金，名成，1985年生人，属牛，年底就39岁了，即将进入“不惑”之年。
　　按说，一个男人到了这个年龄，即便不是成功人士，也应该是“成熟人士”了。但是，我不一样，人到中年，既不“成功”，也不“成熟”。
　　原本，在我的概念里，“成功”“成熟”这一类的词汇，内外透着庸俗且浅薄的世俗味。当我翻阅“人生词典”之时，它们都只湮没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很少能够引起我的注意。
　　如今，在人生“奔四”旅程即将接近终点线的时候，在“不惑”这两个大字不容分说、扑面而来的时候，我不由得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寒噤，忍不住回过头去，望一望走过的路。
　　回望，十五年风雨兼程、磕磕绊绊，一路上山环水绕、花明柳暗，虽然很普通、很平凡，却也不简单、不平淡。
　　今天，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上，中途停下来小憩，我猛然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忙着赶路，更确切地说，只顾着低头拉车，犹如一头体格健壮、脾气倔强的驴子，在污水横流、泥泞遍地的土路上踏步前行，却不曾停下来进行一些形而上的思考，展望一下未来。这似乎算得上是一件可悲哀的事。

　　好在，“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此时此刻，我停下来，在人生“不惑”之年的“里程碑”前，解开腰带，掏出宝器，舒舒服服、畅畅快快地撒上一泡长尿，借着那一汪尿的水面，照一照自己的容颜，在饱经风霜洗礼、岁月沧桑之后，是否依然保留着一份弥足珍贵的纯然之气？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自己之所以不“成熟”“成功”，大约是因为有这一股纯然之气在体内回转激荡，这么多年了，都不曾排放出去。犹疑未决之际，“噗”一声放了个响屁，顿然感觉舒畅了许多。我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今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我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一扫连日来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阴霾，在阳光的照耀下，近处远处熠熠地闪着光。
　　面对“不惑”这两个字，我不仅仅感到“压力山大”，而且觉得疑惑是越来越多了，一层套着一层、一圈绕着一圈，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真特么的愁。转念一想，愁个球，愁就白了头，空悲切，管他什么马户、又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在滔滔奔流的历史长河面前，一个水花都算不上。于是，我又觉得豁然开朗了，朝路边疯长的野草上狠狠吐一口唾沫，抖了抖宝器，系好腰带，觉得一身轻松，准备背起行囊，继续赶路。

　　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为何不在这“不惑”之石上留下点思想刻痕，权作留念？“到此一游”？似乎有点俗套。想了半天，就“职场惊梦”吧，管他娘！
　　当然，一切都要从十五年前开始，2008年，那是这场梦的起点。
　　金成十九岁那年考入省属重点大学，选的是文学专业。
　　常人看来，金成就读的这所大学不怎么样：放眼全国，既不是名牌大学，又不是985、211重点大学，坐落于三线城市，排名是三流大学。金成记得有位同学说过，“三三相乘等于九，咱读的是九流大学”，但是并不认同这种说法，只盼着早点毕业，因为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挣了工资，才能还助学贷款。这就像小孩子总盼着快快长大，可以自主自在地吃上自己喜欢的零食，殊不知小有小的烦恼、大有大的难处。

　　四年大学时光倏忽而过，很快距离毕业不到半年时间了。到了这时候，有些同学考研成绩已经出来，考上了某某大学研究生，算是松了一口气，胸有成竹地期待着新学期的到来；有些同学抢先一步与心仪的单位签了就业协议，一颗心稳稳放在肚子里，不慌不忙、悠然自得地享受最后的美好时光；大部分同学既没有考研、也没有签约，眼看着就业形势严峻，眼瞅着前来校园招聘的用人单位稀稀疏疏，投出去的简历如石沉大海，心里火急火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好似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奔突冲撞。

　　金成的情况和他们不太一样：研究生考了，报的是名校，不自量力，没考上；校园招聘参加了，投多份简历，都没有回音，没签约。到了这时候，只能归为最后一类，和大部分同学一样，努力冲破那毕业季的浓雾，寻求出路。
　　辅导员老师讲，这届毕业生没有赶上好时候，就业形势每况愈下。仅仅几年前，也就是金成刚入学那会，看到前来校园招聘的用人单位接踵而至，毕业生是“抢手货”，属于是“卖方市场”，再不怎么样的毕业生，也基本上能够签一个比较不错的单位。现在不行了，都进入毕业倒计时了，学院里签约的毕业生还屈指可数，就业市场的冰冷程度真让人觉得寒气逼人。怎么办？凉拌。时间不等人，人留不住时间，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时间的河流里漂流击水。

　　有一天，金成听要好的同学陆海说，准备组团去省城某211大学参加校园双选会，于是二话没说，便与同学院的十来位同学一起，先是从学校坐公交车到火车站，然后乘坐绿皮火车去省城。到了省城，已经是中午时分，几个人为节约住宿费用，辗转换乘了几趟公交车，来到北三环外一所大学，那里有陆海的高中同学。
　　大学生之间不需要太多寒暄，彼此见面打过招呼，很快就熟络了。晚上，几个人在街边小吃摊简单吃了晚饭，每人喝了半瓶啤酒，便回到宿舍早早地上床休息了，以免影响到第二天去参加校园双选会。
　　第二天天色未亮，金成与陆海他们便起来洗脸、刷牙，到学校门口小吃摊胡乱吃了些油条、包子、小米粥、胡辣汤，便又辗转换乘几趟公交车，前往西四环外参加校园双选会。陆海望了望清晨的微光，叹了口气，道：“真他娘不容易！”

　　说来也是“人在囧途”，起初的两趟公交车还算顺利，虽然在公交车站等车等的人心里发毛，到了公交车上人挤人无从下脚，座位更是奢望，在一路颠簸中，小腿肚子都站得发酸了。金成感到似乎有些想要晕车，但是全然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忍耐着，心里盼望着快点达到目的地，早点下车。
　　谁也没想到，一件意料之外、匪夷所思的情况出现了，金成他们换乘的最后一辆公交车竟然在半路上坏了，司机师傅下车捣鼓了半天，最终无功而返，让车上的乘客下车，等待后面的来车。陆海下车后，一脚踢在马路牙子上，龇牙咧嘴地骂道：“操！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
　　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等下一班公交车吧，说不好需要多长时间，估计得半个小时以上了，眼看着太阳都升到头顶上了，如果赶不上校园双选会，这一趟省城之行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折腾了。陆海咬了咬牙，道：“咱们打车，打一辆出租车，哥们出钱！”
　　金成道：“这下一班公交车没个准头，是得打车了，不然赶不上校园双选会，那可闹笑话了。还是AA制吧。”
　　几个人站在路边等车时才发现，这荒郊野外，连出租车的影子都看不到。“怎么办”的问题再一次笼罩在他们头上。
　　金成跑上前去问公交车师傅，这里距离大学城有多远？公交车师傅正蹲在路边抽闷烟，瞥了金成一眼，缓缓悠长地吐出一口烟，道：“大概——五六里路吧！”

　　金成向司机师傅道了谢，回来拉住陆海的胳臂，对几位同学说道：“我看目前这形势，咱们只有一条道了……”
　　陆海挺了挺肥嘟嘟的大肚子，白了一眼金成，道：“我知道你咋想的，你是说咱们步行过去？跑过去？我还是不去算了，保命要紧，你也不瞅瞅我这肚子，我行么？”
　　金成道：“要不这样，咱们折个中，既不是‘步行’，也不是‘跑步’，咱们‘快走’，行么？走吧，时间不等人！”金成说着，拽着陆海的胳膊就往前走，一边说道：“也就三四里路，咱们紧走慢赶，半个小时左右也就到了，今天啊咱们就拼一把。”于是，同学们一起快步向大学城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金成他们来到校园双选会现场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现场只剩下个别用人单位的摊位了，而且也在收拾东西，准备撤摊了。还有三三两两的毕业生赶来，来到现场也是一幅生无可恋的表情，脸上写着“我来晚了”“我错过了”，经过一番东张西望之后，失望地离开。
　　陆海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份招聘简章，看了看，道：“操！这家单位看上去还不错，可惜，可惜了！”说着狠狠地扔在地上，一只脚踩上去，随之身体在空中转了半个圈。
　　金成推了一把陆海，笑道：“别搞破坏，让我瞧一瞧。”金成捡起那份招聘简章，透过鞋印看到有一串电话号码，道：“我打个电话问问，试试呗，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金成在校园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招生简章上的电话号码，用他那经过测试的一级乙等普通话，礼貌地道：“您好，我是某大学文学专业的金成，前来参加校园双选会，请问您是工程处宣传部的李老师吗？我想应聘贵单位的文职岗位，不知还有机会投递简历吗？”

　　李老师道：“你好，你这个电话打得很巧，我们正准备回去——这样，你来吧，在沁园餐厅门口，我们等着你……”
　　金成听如此说，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连说“好，好！我马上就过来！”挂断电话，金成回头一瞧，见陆海躲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用手拿着一张硬板纸的招聘简章，不停地在“呼”“呼”地扇着风，十分不耐烦地等着金成。
　　金成道：“他们几个呢？大海，听说我啊，刚才的那个工程处，还有机会！咱们现在、立刻、马上去沁园餐厅吧。”
　　陆海闻言连忙摆了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不不不！那餐厅远得很，这大太阳热死个人，我可不去了——他们几个同学已经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去赶火车了……我在这等着你，说明咱们够铁了，但是我只能在这等你了……”
　　金成道：“那好吧，我去试试。咱们大老远的跑来了，不试试，不甘心。你在这等我吧，一会你想吃点啥？”

　　陆海道：“啥都不想吃，给我买两瓶啤酒就行，冰镇的。”
　　金成赶到沁园餐厅，远远地望见门口有两位大叔模样的中年人，正站在那里向远处张望，心里想道：“那应该就是工程处的李老师他们了……”走上前去一问，果然不错。
　　工程处李老师接过金成递来的求职简历，从前往后看了一遍，道：“你的简历，基本上符合我们的招聘条件。我们还要赶火车，来不及面试了，咱们简单聊几句吧？”
　　金成道：“好的李老师，别耽误了您的行程，要不我送你们到校门口，咱们一边走一边聊，您看怎样？”
　　于是，金成陪着工程处的两位老师往校门口走去，边走边聊，李老师重点问了一些关于文字写作、新闻宣传方面的问题，另外一位老师聊了一些关于理想与现实方面看似漫无边际的话题。
　　到学校大门口，两位老师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与金成道别。李老师道：“小金，你先回去等我们消息吧。这个啊，我们属于国有企业，今年是头一回招聘文科生，局里只给了两个名额，领导很重视，我们回去还要再研究研究。当然啦，既然是‘双向选择’，我们联系你之前，你不必‘守株待兔’，如果有别的机会，还是应该去争取……有消息的话，我们会联系你……”
　　金成看着李老师他们乘车远去，心里想道：“不管结果怎样，这两位老师特别是李老师，人真是挺好的……”
　　金成转身回到沁园餐厅，简单地吃了碗面条，拎了两瓶冰镇啤酒给陆海。陆海一口气干了，道：“操！这啤酒，爽！”
　　从省城回来，金成的校园生活又开启了“等待”模式。等待新的用人单位来校园招聘，等待投递出去的简历有回音。
　　在金成内心深处，有一种隐隐的可以称之为强烈的期待，那就是来自于李老师所在工程处的消息。人们常说，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对于金成来讲，内心里的期待愈是热切，现实中的等待就愈加显得漫长，甚至是一种近乎痛苦的煎熬。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却了无回音，金成脑海中幻想无数遍、工程处李老师打来电话的画面始终没有出现。
　　这天在学生餐厅吃过早饭，金成穿过学校中心花园，去图书馆查阅资料，以便对毕业论文进行最后的修订完善，并为进行毕业论文答辩做好准备。
　　在花园小径上，迎面看见陆海，腋下夹着一本书走过来。陆海道：“哪去？正想找你呢！我听说今天有用人单位过来。”
　　金成道：“去图书馆啊，查资料，做论文。什么单位？”
　　陆海道：“具体啥单位还不太清楚，我这也是从学生会一哥们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不一定准确，我关注着就是了。你先去图书馆放心查资料吧，一有消息，我就过去找你。”
　　金成道：“谢大海哥，那太好了！对了，你这拿的啥书，夹得紧紧的，莫非是什么秘传宝典？”
　　陆海道：“我在学生会那哥们借的，书名叫《沧浪之水》，据说写的不错，比较适合咱们即将踏入社会的大学生看。等我看完了，借给你看看，有道是‘奇文共欣赏，好书大家看’！”

　　金成道：“再一次谢大海哥！不过啊，告诉你个秘密，这本书我前段时间在图书馆看过了，不过是大致翻阅了一下，没有深读细品，给你剧透一下：在书的扉页引用有一句话，‘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大体上的寓意是，大环境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人要学会适应环境，学会在社会这个大海洋中与波涛共舞……”
　　陆海道：“操！这都被你给剧透了，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还更加有兴趣了，今晚熬个通宵也要把它给啃了！对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工程处有消息了吗？”
　　金成叹了口气，道：“一丁点消息也没有。你知道吗，这是目前我心目中最大的希望了，虽然只有那么星星点点的希望之火，没有消息吧，还算是有希望，可以有心力期待着。”
　　陆海道：“别着急啊，你那个工程处是国有企业，据说许多国有企业有一个通病，就是凡事都要走流程，而且流程枝枝蔓蔓不说，还贼特么慢，动不动就在哪里给卡住了……再等一等就好了，说不定啊明天就有消息了……”
　　金成笑道：“明天？哈哈哈……不过还是借您吉言吧！”

　　金成转身要走，陆海道：“对了，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对象——就是外语系那位，刚告诉我说，他叔叔在工程局是个中层领导，答应帮我推荐推荐，有点眉目了……”
　　金成一巴掌拍在陆海肩上，道：“行啊，恭喜你啦！”
　　金成正在图书馆查阅资料，一抬头看到陆海站在阅览室进门处四处张望，估计是来找自己的，于是站起身来朝陆海挥了挥手。陆海看到了，招招手示意金成出来说话。
　　来到阅览室门口外，金成道：“海哥，有事？有单位？”
　　陆海点了点头，道：“没错，果不其然，这小道消息还真的是不一般的准！不过，这家单位有点太远了，远在天边，祖国的大西北，新疆的阿克苏，我想你应该不会考虑，不过还是给你说一声，毕竟可以了解了解。”
　　金成道：“嗯，可以了解了解，我准备一下这就过去，你这即将‘名花有主’的人，还一起去看看吗？”
　　陆海道：“必须啊，舍命陪君子！成哥一天不签约，我一天不踏实，即使我签了约，我也要陪着成哥去……”
　　金成笑道：“少废话！小心我走到你前头，没准一会儿，哥们与那单位‘相看两不厌’‘相见恨晚’，当场就签约了。”
　　陆海笑道：“嗨，什么‘相见恨晚’‘相看两不厌’的，顶多算是‘王八看绿豆’……你签了，今晚就有酒喝了！”
　　金成急忙回宿舍换上那套专门用来参加面试的西装，还打上了领带。那套西装是年初在市里一家服装大卖场买的，当时正赶上活动促销，不过两三百块钱，虽然面料不怎么样，但是穿上去倒是显得干净利落，气质一下子出来了，特别是配上一条领带，至少是看上去更像那么回事了。

　　到了学校报告厅发现，招聘会现场果然有一家新疆来的单位在进行招聘宣讲，门口摆着几张宣传海报。由于是新疆来的单位，对于内地长大的学生来讲，确实是远在天边一般的存在，所以无形之中劝退了许多人，现场并未满座。即使来到现场的学生，难免也有一些多多少少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甚至连简历都没带，或者带了也不递交。
　　金成从宣讲老师那里接过一张招聘简章，前前后后仔细读了几遍，觉得这家单位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是在省内或者临近省份，今天这现场肯定会火爆非常，挤都挤不下。但是，反过来讲，正是因为偏远，竞争力才骤然小了许多。金成在心里衡量，如果自己想去，大概率是能够去的，但问题是，自己到底想不想去、要不要去、能不能去？当宣讲老师接收简历的时候，金成把自己的那份简历递了过去。半个小时后，金成去参加面试。面试的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前来招聘的老师说，如果金成愿意去，今天当场就签约。听到这句话，金成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几分高兴、几分失落、几分茫然。去还是不去，成为了金成此时此刻面对的天大的问题。

　　这时，李老师那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个离家乡近的工程处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如果不签，这个机会就丢掉了；如果签了，工程处的可能机会就废掉了。
　　在一阵近乎无助的纠结过后，金成没有听从陆海的劝谏，趁着胸中激荡起的那一团关于边疆的梦幻之火，签约了。
　　金成与新疆那家单位签了就业协议之后，几个月以来在心里悬着的那颗石头终于尘埃落定，那种令人压抑的紧迫感一瞬间得到了释放，心里又无端地升腾出一股茫然若失感。
　　不过，他很快就进行了自我调适，把精力用在准备毕业论文答辩上。金成在图书馆查阅资料之余，抽出专门时间，将内心里的那一股激越之气喷薄而出，写了一篇关于对未来扎根新疆、奉献边疆的文章，名曰《写在青春边上》，由于是真情实感，读上去还算荡气回肠，至少在他读了之后觉得深受感动，还附了一首古体小诗。
　　金成将那篇文章和小诗拿给陆海看，陆海读了之后，道：“成哥，你这篇文章写的情真意切，我感动得涕泗横流……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虽然我从情感上支持你，但是我觉得还是太遗憾了，这天涯海角的，咱这哥们今后还怎么处？”

　　金成道：“大海哥，怎么今天你这格局忽然变小了？是，新疆是远，那阿克苏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的绿洲之上，但那里天高云淡、长风猎猎，我想一想都觉得心胸畅然。再说，东坡先生有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今都二十一世纪了，这几千里路算得了什么？或许，在我的内心深处，埋藏着一颗不甘于平凡的种子，签约之时，它便萌发了……”
　　陆海苦笑道：“成哥，你别和我文绉绉地说这些，那些文学上的故事，在现实中是不合时宜的，那些文学上的理想的种子，在现实的土壤中是无法萌芽成长的……”
　　金成道：“海哥，你所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地走下去。再说了，不就是远一些么，又没有出国，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搞得这么悲悲戚戚的，当然啦，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
　　陆海道：“事已至此，多言何益？唯有祝福而已！”
　　时光飞逝，很快进入五月中旬，十二日这天中午，金成正在宿舍午休，迷迷蒙蒙之间听到陆海在旁边喊：“成哥，快起来，地震了，快下楼……”
　　于是，金成、陆海他们拎起拖鞋一溜烟地跑下楼去。到楼下一看，发现楼下已经稀稀疏疏地站了一群学生，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议论，猜测是哪里发生了地震。后来才知道，是四川汶川发生了大地震。由于距离远，金成他们所在的城市只是有较为明显的震感，并未产生什么损失。第二天，学校组织为地震灾区募捐，金成他们自然也尽了一份力。
　　金成道：“大海哥，咱们要不要去汶川那里当志愿者？”
　　陆海道：“成哥，那地方我不太熟，要不你带我去？我发现了，你这人有点不靠谱，满脑子里都是些‘宏大叙事’，总想搞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说完，噗嗤一声笑了，道：“我意思是，咱别去瞎添乱了。对了，快毕业了，《沧浪之水》那本书借给你，再读一遍？”
　　金成笑道：“你说的对，咱不添乱。不读了，没劲。”
　　这天上午，天气晴好，空气暖洋洋的。学校图书馆后面的中心花园里，鲜花盛开，红的、白的、粉的，煞是好看。

　　金成要去图书馆，从花园穿过，被陆海一把揪住，道：“成哥，好消息，大好消息！工程处李老师来电话了……”
　　金成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若失地问道：“真的假的？啥时候的事？”原来金成没有手机，在简历上留的是陆海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