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枚铜钱

作者: 废默

  序章
  十岁那年的血腥味,是路栀记忆的起点。
  香山澳地下拳场的铁笼爬满褐红锈迹,像一张生锈的巨口。笼外飞掷的银币砸中她的眉骨,温热的血滑进嘴角,铁腥味混着汗臭和烟酒气,成了她最初的生存滋味。那天,她抢到半个发霉的葡挞,却被一个枯瘦的老农用半块冷饭团换走——下一秒,鳄鱼皮鞋碾上老农的喉咙,骨裂声淹没在赌徒的欢呼里。那只手最终僵直地摊开,葡挞滚进血泊,被无数双鞋底践踏成泥。
  记忆像一部接触不良的老式放映机,画面跳帧、闪烁、扭曲。望东洋赛道的急弯处,金属撞击的刺耳锐响,她似乎亲身经历过,却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她只记得自己从变形的残骸里拖出一个人,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像一条蜿蜒的蛇。

  再睁眼时,她已身在洛市郊外的废车场。老瘸子的扳手敲在生锈的车门上,铛铛声惊起乌鸦。"捡回来的小野狗。"他总这么叫她,却把最好的零件留给她练手。废车场生锈的起重机悬在头顶像随时会坠落的断头铡,老瘸子用扳手敲她偷懒时的金属脆响,山上道观的梨树年年落花,雪白花瓣粘在她汗湿的脊背上,像一场温柔的活祭。
  直到某个暴雨夜,电话铃声刺破寂静。她跨越千里赶回时,只剩下那辆他最爱的雪佛兰皮卡,和半枚被血沁透的道光通宝。
  山雾漫过废车场,吞没了所有来路与归途,仿佛这世间从未有人等她。
  正文
  路栀永远记得那个浮光跃金的夜晚,在只对百夫长黑卡持有人开放的「万利·天颐」会所,她与秦轶的第一次照面。
  水晶吊灯如银河倾泻,千万颗施华洛世奇切面折射出碎钻般的光影,穹顶手绘壁画仿若文艺复兴时期的教堂天顶,金箔浮雕在柔光下流淌着蜂蜜般的色泽。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波斯手工地毯上繁复的藤蔓花纹,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路易十六风格的鎏金扶手椅包裹着鸵鸟皮软垫,茶几上一只 19 世纪的珐琅彩瓷盘盛着当季的白松露,银质冰桶里斜插着一瓶 1945 年的罗曼尼·康帝。

  那日暮色初临,路栀随着一众名媛踏入天颐时,恰似误入天鹅湖的灰雀。
  「宝贝儿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经纪人杨哥捏着兰花指,眼底闪着精明的光,活像只算计的狐狸,「今晚顶层的主儿,可都是能翻云覆雨的真佛!」他指尖轻点着镶钻的腕表,「电子设备统统上交,嘴巴给我缝严实喽!季总开的价码——」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够你们少奋斗十年!」

  说着踢了踢脚边的钛合金密码箱,箱面映出姑娘们或忐忑或野心的脸。「现在,把你们那些小宝贝儿都请进来。」他忽然压低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今晚过后,是继续在泥里打滚,还是直上青云……可就在诸位一念之间了~」
  经过小杨哥半月来近乎苛刻的筛选,此刻汇聚于此的,堪称一场视觉与资本的盛宴——一线女星指尖的钻戒还带着红毯余温,国际超模修长的脖颈上依稀可见上周时装周的彩绘,常春藤毕业的校花们将学历化作耳畔轻晃的珍珠,就连那些清冷系网红,眼底也藏着精明的算计。
  这里的选拔标准严苛得近乎荒谬:不仅要求 170+的模特身材,985 院校的文凭,就连端酒的服务生都必须具备芭蕾演员般的体态。而回报同样惊人——六位数的酬金只是入场券,真正令人心动的,是那张通往名利场的隐形通行证。
  路栀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作「纸醉金迷」。

  左手边的乌克兰美人仿佛从童话书里走出的精灵,湛蓝眼眸漾着第聂伯河的波光,鎏金般的长发卷成复古好莱坞的波浪,瓷白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真人版芭比娃娃的比喻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
  右手边的国际超模正慵懒地倚着吧台,蜜糖色肌肤上还留着圣特罗佩的阳光印记,那双被时尚杂志称为「人类美学奇迹」的长腿随意交叠,微卷的短发像被海风刚刚吻过,野生眉下琥珀色的瞳孔藏着危险的吸引力,让人想起非洲草原上蓄势待发的猎豹。
  正前方突然漾开一片雾霭般的裙摆,某音千万直拍的神颜校花穿着 UmaWang 招牌的褶皱长裙走来,晨露般的清新感扑面而来。她低头整理发丝时,那些海藻般的长发流淌过纤细腰肢,让人莫名想起《夜访吸血鬼》里克劳迪娅初登场时,烛光里浮动的丝绸。
  香奈儿粗花呢的独特纹理突然闯入视线,那位以骄纵闻名的顶流小花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羊脂玉般的肌肤衬得经典黑白套装愈发矜贵,指尖转着的山茶花胸针在灯光下划出优雅的弧光——像极了《花样年华》里张曼玉拈着香烟的慵懒,又带着《重庆森林》中王菲摇头晃脑的恣意。
  这浮华盛景,怕是神仙见了也要艳羡——原来这就是金钱铸就的人间极乐。

  千金散尽铺就的盛宴,不过为博他一个垂眸——秦轶。
  骨子里刻着不羁与多变的基因。生于京市,却因父母工作调动,年少时辗转洛城,在祖母的院落里浸润了十五年光阴。
  高考那年,他重返京市,锋芒初露,以骄人成绩考入京市理工大学电子信息工程专业。大学期间,他并非仅是埋首书斋的学子,而是早早展露商业天赋——组建团队,开发多款应用软件,风靡一时,引得数家上市公司争相抛出橄榄枝。
  就在众人以为他即将在科技行业大展宏图时,他却做出惊人之举——将手中所有成熟或未完成的项目悉数抛售,毅然休学,投身军旅。两年的军营淬炼,赋予他更深的沉稳与魄力。

  退伍后,他远渡重洋,消失于公众视野六年之久。再归来时,已是世界级顶级投资公司黑崖集团大中华区掌舵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执掌千亿资本,运筹帷幄于全球金融棋局。
  他的每一步抉择,都在北理工的校园传说中镀上金辉,成为后来者仰望的传奇。
  「栀子!醒醒神!」小杨哥尖细的嗓音刺破路栀的恍惚,他捏着嗓子嘱咐:「待会儿你就守在 VIP 室,记住——」话音未落,手机铃声突兀地打断,「什么?……狗子?行行知道了!」
  电话一挂,小杨哥眼疾手快地揪住发愣的路栀,一个箭步冲进电梯。他猛戳一楼按键:「现在!立刻!去把外滩所有宠物店翻个底朝天!」
  「但...」
  「没有但是!」小杨哥一把摘掉路栀的黑框眼镜,镜腿勾住她耳畔的碎发,「十分钟,只有十分钟!好栀栀,救救你杨哥啊?加油!」电梯门关闭的刹那,他夸张地比着加油手势扭腰离去,Gucci 乐福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哒哒声。
  路栀揉着发红的耳垂苦笑。在这座用厘米丈量价值的宫殿里,她 168 的身高注定只能端着香槟托盘,在美人堆里当个透明背景板。

  「叮,一层,大堂」
  电梯门缓缓开启,路栀唇角扬起完美弧度,纤指轻点按键。
  「叮——五层,行政厨房」
  她如一阵风般卷出电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左转→直行→右转→叩门→

  「王师傅!救命!」
  深夜的酒店后厨,王大厨正哼着小调打包客人未动的珍馐——澳洲龙虾刺身、蓝鳍金枪鱼腹、帝王蟹腿、A5 和牛……突然被这声凄厉呼喊惊得手抖,油光发亮的德式猪肘「啪嗒」滚落在地。
  「我的肘子啊!」王师傅痛心疾首的哀嚎还未出口,就见路栀一个箭步冲向厨余桶。
  「剩菜!快给我剩菜!」
  「刚...刚清完垃圾...」王师傅结结巴巴道。
  路栀眼中精光乍现,突然锁定王师傅身后那堆打包盒。老厨师瞬间化身灵活胖子,一个侧步严严实实挡住:「NO!」
  电光火石间,路栀瞥见地上那个滚着尘土的肘子——
  抄起→冲洗→装盒→系绳→捋发丝→
  「王师傅吃好哈~」

  待王师傅回过神,只余晃动的门帘证明方才不是幻觉。
  「叮——33 层顶层 VIP 区」
  路栀优雅地将眼镜搁在服务台,瞥了眼腕表:五分整。足够她补个口红,再洗去指尖残留的烟火气。
  洗手间外的景观区铺着天然鹅卵石,路栀垂眸小心落脚。恰在此时,一道修长身影从另一侧踱步而出。
  两人同时抬眼——
  空气仿佛被抽离。
  那是个让所有形容词都黯然失色的存在。一米九的挺拔身量让 Brioni 高定西装都臣服于他的骨架,百达翡丽星空表盘在廊灯下折射出银河般的碎芒。那是种经年累月淬炼出的气场,像柄收入鞘中的古剑,优雅中暗藏锋芒。尤其当他对上她的视线时,路栀错觉自己成了显微镜下的标本。
  她瞬间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整个陆家嘴的霓虹。
  在逼仄的通道口,他绅士地侧身,左手虚引。路栀迅速闪入左侧的员工通道,余光瞥见他转身时,西装后摆划出的弧度像道分割线,将两个世界彻底隔开。
  当她掐着秒表出现在小杨哥面前时,侧厅的莺莺燕燕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两排人形雕塑般的黑衣保镖,沉默地筑起一道黑色长城。
  小杨哥的表情从惊愕到狂喜不过瞬息——路栀晃了晃手中的鎏金食盒,指尖在唇边比出噤声的弧度。隐入服务生队列的最后一刻,她透过香槟塔的间隙,窥见那群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他们腕间的陀飞轮转动声,仿佛在丈量普通人的一生。
  路栀偷瞄主位,忽然察觉整个包厢的空气骤然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下意识攥紧制服下摆,却听见「嗒、嗒」的爪声。一条皮毛如黑缎的杜宾犬正对着她手中的食袋垂涎,晶莹唾液已将波斯地毯洇湿一片。
  杜宾犬的项圈镶满微型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凌厉的碎芒,每颗钻石的切面都映出路栀苍白的脸。

  路栀了然,蹲下身打开包装袋放在一旁,狗子没动,倒是旁边走过来一位先生,意味深长地拿起大肘子到主位的身后,主位微微颔首,狗子才狼吞虎咽起来,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路栀脚上啃骨头,压得她脚背发麻。
  「秦先生这杜宾养得真是精壮,一看就是顶级血统。」赵天赐笑着看杜宾一身的腱子肉,话锋一转,「说起来,我们东星最近在筹备一部宠物题材的电影,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秦先生的杜宾客串?片酬好商量。」
  孙全胜立刻接话:「小赵董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转向秦轶,笑容热络,「秦先生,我们远洋最近刚开通了欧洲宠物专线,在东南亚的航线刚完成升级,您要是需要往国外配种或者参赛,运输这块绝对能帮上忙。」
  张万霖不甘示弱:「说到血统,我认识几个欧洲顶级犬舍的老板。小女的爱犬也是出自那边,秦先生要是感兴趣,我组个局?我们在那边的智能仓储系统已经落地,芯片厂最近也在谈德国那边的合作……」
  赵天赐暗骂一句老狐狸,赶紧截住话头:「秦先生,其实我们娱乐板块最近在筹划一个高端宠物社交 APP,想请您当顾问,股份比例可以谈……」
  秦轶指尖轻叩杯壁,漾开的酒纹吞没了所有试探:「犬辈愚钝,怕是要辜负各位美意了。」轻描淡写一句话,把各路试探挡得干干净净。
  对话像场精心编排的探戈,每个商业巨擘都借着犬只的话题,不动声色地亮出各自的筹码与话题。路栀听见「芯片」「航线」「智能仓储」等词汇在香槟气泡中炸开,与周遭推杯换盏的热络不同,他只在话题抛来时简短接话,始终像在观赏鱼缸里争夺饵料的鱼群。

  孙全胜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年轻人突然发难:「天赐啊,你爹怎么舍得放你出来应酬了?」
  赵天赐立即起身,双手捧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秦先生见笑,家父被我气得在家休养。临行前千叮万嘱要我多跟您学习,这杯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急促地滚动着,烈酒灼烧的刺痛感却压不住心底的忐忑。
  父亲临行前的训斥犹在耳边:「万华那个项目就是块烫手山芋,秦轶敢接必定有后手!你这次去要是套不出话,就别回来见我!」
  酒杯重重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赵天赐借着酒劲,眼底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秦先生,听说您一回来就接手了万华那个项目?」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太直白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包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秦轶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他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各位消息倒是灵通。」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过万华的事,董事会还在斟酌。毕竟……」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众人,「还要尊重上面的意见。」
  主位这一接话,包厢内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经理立即堆着笑上前服务,水晶杯相碰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其他服务生默契地穿梭其间,唯有路栀和两位待用服务生安静地隐在角落的阴影里,像是不存在一般。
  服务生 A 压低声音:「这气氛,你摸摸,我一手汗!今天这位什么来头?我在这干了三年了,还是头回见这么多大人物聚在一起。」
  服务生 B 神秘兮兮地凑近:「可不嘛,你看最边上那两位,沪上数一数二的二代,听说跟咱们老板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
  服务生 A 倒吸一口气:「咱们老板可是……」说着比了个特殊的手势。
  服务生 B 会意一笑:「所以啊,你看他俩连话都插不上,够憋屈的。」

  服务生 A 若有所思:「难怪网上说创一代看不上富二代,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服务生 B 摇头:「也不尽然。你看主位那位秦先生,三言两语就把场面圆回来了,这才是真本事。」
  服务生 A 突然压低声音:「那位秦先生长得真带劲!我追星这么多年,没见过比他帅的!」
  路栀一边侧着耳朵听他们小声嘀咕一边缓缓的挪着自己的脚,这个臭狗把她的脚都压麻了,偏她一动,狗子就抬头瞅她,趁它刚啃掉一块碎骨头专心咀嚼,迅速抽回自己的脚『咚』撞墙的声响引得秦轶抬眼,路栀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尽收眼底——她嘴角抽动的弧度,眉心蹙起的褶皱,甚至连睫毛颤抖的频率,都像慢镜头般在他视网膜上清晰成像。
  路栀若无其事地站直身体,竖着耳朵听八卦——
  服务生 A 感慨道:「跟你们说,见识过创一代的气场,再看富二代就索然无味了。你看这些人,杀伐决断的狠劲藏在骨子里,表面却低调得像普通人,这才叫可怕。」
  服务生 B 附和:「要说气场,秦先生那才叫一个贵气逼人。听说今晚这个局就是专门为他组的,老板把沪上顶尖的美女都搜罗来了,一晚上这个数!」说着重重比了个六的手势!

  服务生 A 咂舌:「要是能被秦先生看上,那可真是...」
  确实。超模第三次「不小心」碰倒酒杯,小花补妆回来直接换了条低胸裙。
  服务生 B 突然瞪大眼睛:「快看!那不是当红小花吴婧珊吗?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
  服务生 A 略带得意:「大惊小怪,你在这见得明星还少了?今晚咱们虽然不能近前,但能拿八千,够可以了!」

  路栀眼睛一亮,凑近小声问:「八千?咱们不就是站这儿吗?啥也没干啊!」
  服务生 B 狐疑:「你是新来的吧?之前没见过你。」
  路栀乖巧点头:「对,我平时在低区兼职,今天临时调上来的。」
  服务生 A 瞥见杜宾啃的大骨头,「刚才就想问了,你从哪儿弄来的肘子?这狗看着金贵得很,秦先生居然让它吃这么油腻?」
  路栀心虚一笑:「可能……是狗子饿了一天,秦先生心疼吧……」

  服务生 A 突然绷直身体低声提醒:「嘘,别聊了,他们要散了!」
  当秦轶缓缓起身时,整个空间的气压仿佛骤然降低————一米九的绝对海拔迫使在场众人不得不调整颈椎的仰角。水晶吊灯的光线被他宽阔的肩线切割,在真丝西装面料上流淌成一道锐利的光刃。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却又蕴含着猎豹般的爆发力,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众人迅速整理仪态,列队送客。大人物们寒暄告别,陆续离场。
  路栀一心只想八千块,眼睛却盯着秦轶挺拔的背影——他弯腰摸了摸杜宾的头,这个动作让他西装后摆微微掀起,露出半截劲瘦的腰线。
  服务生 A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指尖的烟头在夜色中明灭:「都说秦先生低调,可那辆改装过的防弹揽胜,怕是抵得上咱们十年工资。」

  服务生 B 斜倚在罗马柱上,领结早已扯松:「要我说,后座那个定制犬笼才叫讲究。」他突然压低声音,「啧,突然觉得当条狗也不错,嘿嘿~」
  「发什么呆?」小杨哥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将鼓胀的信封拍进路栀手心,「数数,给你凑了个吉利数。」
  路栀指尖一捻厚度,眼睛顿时弯成月牙:「杨哥万岁!」她猛地抱起小杨哥转了个圈,惊得对方金丝眼镜都滑到鼻尖。
  「作死啊!」小杨哥手忙脚乱扶眼镜,镶钻的手机从口袋滑落,「哎哟我的 Vertu——」

  「奴婢告退~」路栀学着清宫剧姿势打了个千,蹦跳着消失在旋转门后,却没看见榕树阴影下那辆始终未离开的黑色揽胜。车窗缓缓降下,烟灰缸里三四支燃尽的烟蒂斜插其中,像几座歪斜的墓碑。
  秦轶的视线穿透单向玻璃,落在旋转门边那道纤秾合度的身影上。
  路栀已褪去服务生的刻板装束,黑色长发在夜风中扬起丝绸般的弧度。贴身的工字背心将她的腰线收束得惊心动魄,反手抽出后袋的黑色口罩,布料绷紧的瞬间,高腰工装裤勒出饱满的臀线,裤脚利落地扎进战术靴的绑带里。鸭舌帽压下时,月光顺着她的脊椎滑落,在锁骨窝里蓄起一泓晃动的银泉。抬起的手臂拉伸出漂亮的肱二头肌曲线,像是古希腊雕塑家精心雕琢的狩猎女神。
  「倒是武装得彻底。」
  此刻的她与方才包厢里低眉顺眼的服务生判若两人,像柄终于出鞘的短刀。
  出租车停靠的瞬间,她长腿一跨的动作干脆利落,战术靴叩击地面的声响清晰可闻:「青龙桥会馆街。」
  车窗降下时,夜风送来她发梢残留的栀子香。
  「先生?」
  助理的轻唤被突然的「啪」声打断。杜宾犬委屈地扭头,看见主人骨节分明的手正悬在它屁股上方,而那个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眼底竟泛着它从未见过的暗芒。
  「安防系统升级了?」

  「按您要求加装了热成像。」助理敏锐地察觉到后视镜里那辆突然调头的出租车,「要跟吗?」
  秦轶的指尖在犬毛间穿梭,忽然勾住项圈上那枚看似装饰的微型定位器:「去会会这只……小野猫。」
  当揽胜无声滑入夜色时,仪表盘亮起的地图上,一个红点正沿着内环线规律移动。
  路栀一下车就直奔路边摊,一屁股坐在塑料凳上。塑料凳「嘎吱」一声抗议,差点被她坐垮。

  老板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啪』地把一碗素面摔在桌上,清汤寡水,葱花都懒得撒。
  「连片肉都没有啊……」路栀拖长声调,筷子在碗里搅了搅,面条被她挑得老高,活像在钓什么看不见的鱼。
  「肉?」老板冷笑,手里的抹布往肩上一甩,「你也配?!自从你一脚踹翻了香炉,咱们几个师兄弟被你连累下山赚钱——」
  「打住!」路栀从包里拿出信封,「啪」地拍在桌子上,震得碗里的汤晃了三晃,「这些够不够?」
  ——顾北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对面,宽松的白色 T 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衣领歪斜,露出一截清瘦的锁骨。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脑后随意扎了个小揪,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眼前,衬得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更显倦怠。
  他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塑料椅背上,手里慢悠悠地转着个太极球,那球在他掌心无声旋转,时而快时而慢,活像他这人一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处透着玄机。
  路灯暖黄的光从树缝里漏下来,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夹了个煎蛋放进她碗里。
  「这蛋是你下的?卖这么贵!」路栀瞪大眼睛,筷子戳了戳煎蛋,蛋黄颤巍巍地晃了晃,没破。

  顾北叼着牙签,吊儿郎当地回道:「小师弟还在前面路口炸臭豆腐呢……」
  他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懒散的笑意,眼神却清亮如潭水,深不见底。
  ——像极了一只晒太阳的猫,慵懒又狡黠,偏生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出尘的仙气。
  「嘿嘿,那什么,我接了个大活!」路栀搓着手,「就是雇主要求每天早上 5 点到位,我记得你在御璟园有套房?借我住一段时间呗~」

  「不行,我也要住」
  「你家就剩一个房间了?」
  「那倒也不是...」顾北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的宝贝茶叶...得给我匀一两。」
  他惦记的是路栀茶馆里那镇店之宝——用武夷山仅存的三棵六株母树制成的大红袍。
  「多少?」路栀拍桌而起。

  「一两!」
  路栀看着顾北那副奸计得逞的嘴脸,咬了咬牙,茶叶虽然珍贵,但毕竟是自己闯祸连累了大家。
  「成交!」路栀指节轻扣手机,压低声音,「师兄,有尾巴,今晚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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