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原名老山狙击手)

作者: 一仓康人

  1.初入战场
  1.
  浓雾散去后,敌人突然的炮袭也停止了。向前进轻轻地从一簇灌木丛里爬出来,一边注目观测着前面那几个搜索过来的敌军,一边到处张望,寻找掩护地形。不知部队是推进得太快,还是被打散了,现在身边看不到一个自己人。
  他落单了,陷入到敌人犬牙交错的阵地当中。不过他相信自己人一定有散落在附近的,但他不敢出声大喊招呼。这时他有点紧张,那几个敌人散开成队形,猫着腰,越来越近,两下相距已不过五十来米。好在此刻他虽然心里慌张,但还记得丛林作战训练时对此种情形的应付方法,于是迅速向着旁边的一块大石低姿贴地匍匐,潜行过去。

  正好那大石旁边有一丛灌木和草,可以隐身。他想要以之为依托掩护,等会打起来的话,不至于直接暴露在敌人的火力覆盖杀伤下。
  他从一只敌军的断手上爬过去,沾了好些血迹在衣服的前胸襟上。这时候哪能顾得了许多,到了那大石后面,他迅速藏好身子,将枪口转过,对准了那几个搜索者。
  看着敌人,他下意识地打开了56式冲锋枪保险,将之置于连发状态。当然现在还不能开枪,到处都是敌军,枪声无疑会引来更多的敌人。他知道身边这块大石和灌木草丛并不能给他提供理想的安全保护。眼目下只能硬着头皮,支撑下去,看情况再做决定。
  正在紧张当中,此时耳畔又传来激烈的枪炮声,枪炮声由远而近,响在附近的山谷,还有从稍远一点的高地上传来的无数拼命的呐喊和吼叫,听着只让人心里发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炮声隔得太远,仿佛来自天堂。那种隆隆的震撼声音则像是一种乐章,是专门接引人们到达虚无世界的。他觉得一切都有点晃,神经也恍恍惚惚。
  刚才雾气实在太大,几米外就看不见人影。敌军突然发动炮袭时,队伍瞬间全乱了。有一发炮弹落在他前边五米的地方,行军在他前边的三个人随着爆炸声,全都倒下在地,哼都没多哼一声。那一刻,他没有庆幸,更没有任何的多余想法,只是立刻趴下了,钻进了刚才爬出来的那丛灌木林,一直到炮袭停止,浓雾散去才悄悄现身出来。

  现在他旁边和前面的地上,到处都是弹坑,被掀起的泥土,炸断的树枝……尤其敌我双方的尸体跟残肢,四处散落着,惨不忍睹。硝烟味还没有完全散尽,和血腥味混在一起,枪炮声和喊杀声又四处大起。
  敌军的搜索小队越来越近,离他这里已只有三十来米。这是该拿命进行拼斗的时候了,但他们实在散得太开,打起来的话,他没有把握一下子全干掉他们五个。一旦驳火,最多打倒两个,自己就会遭致弹雨覆盖。现在他可还不想这样死掉。
  看着敌人,他深呼吸了两口气,以让自己的紧张平静下来。可是这不管用,仍然心跳得厉害。
  厮杀已不可能避免!因为敌军已经搜索到了距他只有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再没有时间给他犹豫和恐惧!他迅速取下两颗手榴弹,轻轻拧开盖,摆在了前面。或许是出于潜意识,现在他的脑海里在紧张较量着,是先扔手榴弹呢还是先开枪?他想手榴弹扔出去后,会提前暴露自己,只怕它还没爆炸自己就招致了敌人的射杀。正这样评估着,敌人又已经走进了几步!他决定不先用手榴弹,一则卧着小幅度动作手榴弹他扔不了那么远,二则敌人分散的那么开,手榴弹威力并不如直接开枪。

  他将枪口抬高了一点。他希望敌人发现不了他,胡乱搜索过后就离开,那样的话,他也会迅速离开,去找自己的部队。现在最重要的是赶上连队,会同其他战友,向目标高地做进攻,遂行战斗任务。他心里明白,刚才在遭到敌军猛烈的炮火袭击后,虽然连队被打乱了,但是大家都记得自己的目标方向,会有大部分人马向着任务高地继续攻击前进的。现在跟随部队,才是他心中最想要的,至于消灭敌人,在此种情形下,没有把握,没有胜算,能不打就不打。

  远处高地和附近山谷的枪声、炮声仍然在激烈的响着。估计那是友邻部队在进攻,说不定自己连队也正在夺占任务高地,助攻主峰。要是自己身边突然响起枪声就好了,他想,那么搜索的敌人一定会被引开去,而自己则安全多了,剩下来的事就是尽快靠上部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攻击的力量。
  对面的两个敌军已经离他不过十二三米,正在走过弹坑边。他们看上去很瘦,个子不高,但年纪比他要大得多。其他的三人他现在看不到,被岩石和灌木草丛挡住了。这时候再不开火的话,情况会变得不可预期。他决定在自己被发现之前,先开火,干掉他们两个再说。
  偏在这时,手指不知怎么的,也许是紧张造成的痉挛,竟然开不了火。这可要命!这会儿他是真正地紧张了,急得一身汗。
  “轰隆隆……”远处高地上的炮声此刻响到了他旁边的山头上,沙石落下。再抬头,他看到前面的那两个敌军已经过了弹坑边沿,直接走向着他这里来了。两下相距已经不过五米远。他们应该还没有发现他,但被发现注定了是迟早的事,也就几秒钟后而已。其他的三人他在这一刻还是看不到,他不敢抬头乱动。现在只能干掉一个是一个,干一个够本,干两个赚一个。

  看这两人拉开相距不过三米,他决定了先开枪射杀他枪口一直指向的右边那个,然后再迅速扫射过来,将左边那个打趴。
  干一个够本,干两个赚一个!这就是他此时脑子里想着的。
  2.
  “轰隆隆——”
  炮火继续在他左旁的山头上雨点般倾泻而下,爆炸声响成了一片,震天动地。只见硝烟弥漫,泥石乱飞,敌人被炸断的枪件和血肉模糊的残肢跟着腾空而起,四下散落。世界似乎即将毁灭,巨大的爆炸声音淹没了一切。

  趁此时机,向前进一扣扳机,在一瞬间,三发子弹呼啸而去,就如上空飞过的炮弹,钻进了他一直瞄准着的那家伙胸膛。这家伙痛苦的“呕”了一声,枪撂在了一边,向后仰天倒下,摔在了草丛中。
  倒下了一个!
  向前进此际孤身一人,他得要乘着山头巨大的爆炸声响的掩护,速战速决,免得过后让枪声引起周围敌军的注意。在那家伙倒下的瞬间,他又迅速向左边的那人开了火。
  向前进只觉得有一颗子弹擦着额头飞过,啾一声响钻进了右边腋下草丛里。右边那家伙作战素质很高,反映快得很,两人几乎是同时展开对射。此际敌人自动步枪的子弹雨点般的乱打在他身旁石头上和草丛灌木丛中。向前进迎着弹雨反击。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凭借身旁这块大石头趴下躲避!还有三个家伙,分散在他的两侧。现在只干掉了一个,才够本而已,没赚到什么。无论如何,也要再把这家伙干掉!

  这是向前进此际唯一的想法目标。
  干掉这家伙就赚了一个,死也值得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倒不是记得这句话,要实践这句话的真理,他脑海里现在只是有一些空白的念头,像电影银幕上突然断片时的乱闪,不求别的,只要能够跟这家伙同归于尽······
  几秒钟后,那家伙终于在经过了漫长而短暂的对射后倒下了。
  又干掉了一个!现在他真的已经赚了一个了!

  到现在,他得以喘了口气,心里出奇的平静下来。大地仍然在颤抖,炮火继续往他的右前方延伸,而且越来敌猛烈。延伸的炮火似乎有下压之势,得要马上离开,免得被自己炮火误伤了。他很清醒的对眼前情势做了判断,想到还有三个家伙没有消灭,他们应该都在自己周围二十米范围内。
  正当他想要转身搜索时,突然有个什么东西从他的左边扔过来,落在他的右腰身上,滚下来在身旁草丛里躺着没动静了。他回头一看——手榴弹!
  有敌人躲在大石头的另一边。他眼疾手快,飞速从地上捡起那嗤嗤冒烟的东西,从自己头顶上反扔过去。好险!他因为紧张,用力过大,东西被他抛得高了一点,在那边还没落地就一声空爆。
  他听到了几声混杂的惨叫,似乎还有人跑了几步后倒地下去了的声音。他又迅速将自己摆在眼前的一颗手榴弹拉了环,扔了过去。
  他趴在地上,静静的等待了不到两秒钟,爆炸了。
  山头巨大的爆炸响声将一切淹没,周围显然不能再听到有什么动静,但向前进记得右边应该还有人。敌军的搜索小分队是五个,散开成搜索队形过来的。刚才打掉的那两个应该是在中间的位置。现在大石那边估算死的是两个的话,那么右边灌木丛外,至少应该还有一人。

  炮火像犁土似的往下压。战壕工事里的敌军理应在俯身躲避即将到来的炮袭,没有人会留意到出来搜索的小队情况。向前进大胆的往草丛外扫射了一梭子,打了近十发子弹,进行火力试探。
  弹匣打空了,他吓了一跳,赶紧更换。直到这时右边还是没什么动静,他放心了不少,赶紧一点一点的往后面退。他是想退出灌木丛,以让视野免受阻当,同时开阔些才利于观测敌情,更主要的是炮火压下来了,得要向后撤退。
  突然间左边山头上继炮袭过后还不到一分钟,便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夹杂着手榴弹和火箭弹的爆炸声。友邻部队在炮袭过后,已从侧面开始进攻。攻夺战斗打得似乎异常激烈!枪弹声像是有无数的鞭炮同时在放,吵的不可开交。
  枪声面越来越大,犬牙交错的阵地,一下子变得沸腾起来,到处都有了枪声,追随着炮袭声。
  现在周围很乱,再不能这般慢吞吞的,得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他靠着给他挡过子弹的岩石,半蹲在地上,掏出指北针,大体确定了一下方位,然后决定向着枪声比较激烈的左边山头摸去。
  现在时间还早得很,大约七点刚过没多久。刚转过岩石,他就发现那边草丛里倒着三个敌军尸体,全都血肉模糊。有一个还爬出来一条三米多长的血带,可能最终死于他后来扔过去的手榴弹。他迅速从他们身上捡取了几个弹匣。
  要上到左边山头去助阵,必须要过一道山湾峡地,山湾里草长林深,十分丰茂。不知道那里边有没有潜伏的敌军,有的话,有多少?
  他大着胆子,向着里面搜索前进。
  现在,他已经不再像刚才未能开枪时候那般害怕了。在战场上,杀敌这回事,原来很简单。
  3.

  向前进端着冲锋枪,小心翼翼地沿着山湾搜索前进。
  刚才在他消灭五个敌军的那边山上,炮弹在山头上一排一排的呈直线往下来,很快在他离开的一分钟之内,将他作战过的战地毁灭。
  当时巨大的爆炸声和滚滚浓烟往他藏身的那个地方压下来,近在咫尺,泥石都打在了身上,向前进乃是以最快的速度,在一分钟内跑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好的成绩。还好,他没遇到任何敌军的抵抗,很顺利地就进入到了山湾,躲开了炮弹。
  到达山湾以后,他才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汗水和露水,和着刚才趴在地上沾上身的血水,弄得浑身湿透。解放鞋里面,这时走起来也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
  他喘息了一阵,很快休息过来,恢复了体力。回想起来,刚才真是死里逃生,恍如隔世。他经历了两次生死难关的考验,不过,他还活着,这真不错了!

  现在山湾里相对安静,炮火声音不再猛烈,只是变得沉闷,又像是隔得很遥远,但不减惊天动地之势,整座大山都在颤抖。
  看样子炮火不会落到这里来,但并不表示没有炮兵飞炮轰炸的地方就是安全的,敌人很可能大部分都躲在了这个没有价值的深湾里避炮袭击也未可知。谁晓得呢?敌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作战经验丰富,躲避炮袭自有一手。
  他小心翼翼的搜索着,一面不停地反复告诫着自己不要麻痹大意。
  这个山湾里没有遭受过炮袭,但草丛杂乱,倒伏现象严重,水沟边尤其如此,还有很明显的解放鞋鞋印。他判断这一切一定是昨夜我方潜伏部队留下来的,那么这地方应该很安全,不用说了。虽然昨夜大军连营开拔,秘密接敌,潜伏在敌前沿阵地,但现在潜伏部队已经打进攻上去了,山湾里静悄悄的,一个其他人都没有。
  没有其他人就表示敌人也没有,没有敌人就没有枪声,没有枪声就没有夺命的子弹,没有夺命的子弹,人就可以多活些时候。多活些时候是多久?战地上命悬一线,生死只在一两秒之间。

  一两秒而已,所以决不能麻痹大意,放松警惕!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军情瞬息万变,谁知道有没有敌军躲到这里来的呢?他一边睁大眼睛搜索前进,一边在心里面反复告诫自己,一旦遇到情况的话便先敌开火,绝不手软留情。
  渐渐地草丛倒伏的现象看不到了,但偶有人行进过处的分散痕迹。他继续慢慢地往上搜索,草长得越来越密,到后来,实在是太丰茂了,走都走不通,视线有多好可想而知。
  正在草丛中苦恼,突然听到左前方二三十米外岭上哗啦一下响动,传来了凶恶简洁的喊话声音。是敌人!向前进在突然的高度紧张中,来不及卧倒,手中枪立即指向声音发出处,开火射击。56式冲锋枪的枪口喷着焰火,子弹雨点般猛扫过去。一瞬间他听到了有人惨叫起来,跟着传来有人倒下去在草丛中滚动的声音。
  敌人开枪反击的子弹打在他身边,打得草丛晃动不已。向前进并没有卧倒躲避,反而是发泄般的尖声大叫着:“冲啊……”边打边冲,迎了上去。
  直到一口气打光了一个弹匣,再也听不到前面有任何的动静了,他仍还在拼命往前冲,扣动着枪机,尖声大喊着。他爆发的悍气其实是由于高度紧张而造成的。

  在经历了第一次的杀敌过后,他理应变得沉稳了些。可这毕竟是生死存亡的搏斗,谁人能在杀了几个敌人后就马上变得在再对敌时临危不乱了?前后不过是二十分钟而已,在生死绝地,血火战场,一个新兵对敌时谁能从容应付?惟有不要命的猛打猛冲,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最好诠释。
  向前进边跑边换了个弹匣,继续喘息着冲了上去。
  他看到了那是一个敌前沿机枪阵地,有三个人。机枪手显然在第一时间就中弹报销了,趴在了那里。还有一个滚倒在一旁,将草丛压住了一片,四肢摊开,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十多年前我们援助的跟他手里一模一样的武器。还有的一个家伙是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坐在机枪手旁地上,靠着机枪,腿上枕着支苏式自动步枪,胸口在冒血。向前进害怕他们是装死,到时候自己转身,中了电影上那一套,于是分别又对几人头部点射了几枪,以防万一,确保安全。那头上缠着绷带的家伙还是那样坐着,向前进一脚将他踹到,拣取了他身上的弹药。机枪拿不走,周围又没有自己人,这东西不能再落入敌人之手,必须得将他炸了。他四处望了望,四野一片草丛,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我们的攻击部队选择在这里作战,这个隐伏得如此好的机枪阵地,不知会给我们的攻占带来多少伤亡。机枪阵地上弹药相当丰富,有三箱苏制无柄手雷,这可是个好东西!机枪子弹近千发,突击步枪弹药他一个人取之不尽。
  他拣取了用得着的弹药,现在两边裤兜里都有了弹匣,装得鼓鼓的。
  他所有的动作都做得很快,一直都在呼呼喘着,额头上汗气腾腾。等将敌人的武器都收集拢来,他用草将自己的一颗有柄手榴弹绑在机枪上,下面又吊起几颗苏制的玩意,看了看,觉得很满意,而后他扛起半箱手雷,继续往岭上去。约摸上去了三十来米,没见半点动静。岭上这边长草没有下面多了,变作了灌木林丛与杂草相间,再过去就完全是密林了。相对而言,现在这里仍还是平静的,枪炮声隔得很远。

  前面正好有一棵树,他奔过去,将肩上的半箱手雷放下来,然后将裤兜里的弹匣取出,换上手雷,提起枪,又顺着来路望下面去。下去了十来米,发现旁边有一块凸起的巨大石头,就估摸着往下面扔了几颗手雷,而后迅速卧倒在石头后面。
  引爆成功了,巨大的连环爆炸声音盖过了远处激烈的枪炮声。待爆炸声一停,向前进即迅速地冲上山岭。刚跑到临时的弹药储存点,他就听到有人从密林那边跑过来了。听脚步声音,来人大约有四五个。他看不到他们,不敢开枪,怕误伤了自己人,于是借着树的掩护,大喊一声:“什么人?”
  话音未落,冲锋枪的子弹就扫过来了。妈的,这一次失了先机!他迅速扔了几颗手雷过去,并开枪反击。
  敌人来势很猛,冲锋枪的子弹几乎是狂泻过来,打得他不得不趴下在地,抬不起头。跟着敌人叫喊着,分开呈扇形冲过来。只听见前方草丛在哗哗的响动,敌人越来越近,逼得向前进往后退。他一退,那半箱苏制手雷就在他前面了。
  2.深入虎穴
  1.
  向前进枪声一停,那几个敌军就喊叫着,从左前右三方冲过来。趁着敌军认为他已经死了,停止射击的这当口,向前进迅速半蹲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扔出了七颗手榴弹。有两颗他是一手抓住一起扔出去的。无柄手榴弹在他的十到十二米范围内连环爆炸,他紧紧地趴在地上,一点都不敢抬头。
  连环爆炸声中,传来连环的倒地惨叫之声。但仍然有没被炸死的敌人,来自他的右上方,冲锋枪的子弹不停的从他身上不到一尺的距离打过。显然草丛密了,视线不好,射击是盲目的,角度一点都不对。只剩下一个了,向前进大为放心。他早换用了冲锋枪枪在手,现在他迎着草丛中的枪声方向,预备猛火反击。
  可只打得两发子弹,又空仓了!向前进赶紧伸手去裤兜里摸弹匣,裤兜里哪里有,他忘了刚才下去炸敌人的机枪阵地,换成了手雷了。好在还剩的有一颗,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一扬手就抛了出去。

  他扔得太远了,只是一霎那,敌人就已经狂冲到了他的面前。这家伙满脸鲜血,猛烈的摇摆着头,眨巴着眼睛。原来血水迷糊了他的双目,可能是刚才手雷的弹片击中了他的双眼以上部位,但这家伙很顽强,也是个勇敢不怕死的,疯了要拼命来了。
  向前进的冲锋枪上本来上得有刺刀,但他没来得及操枪在手,半蹲着往上捅去。情急之下,他乃是赤手空拳,猛地一个蹲步,窜起来就猫着腰向那人一头撞去,拦腰将他抱住了,使劲往后面推。
  这家伙也是手忙脚乱,撇了枪,弯腰就用双手抄抱拢来,也将他的腰死死紧箍住了,想要将他倒立起来摔倒。这时候,他扔的那颗手雷爆炸了,两人谁都没伤着。
  抱着向前进这家伙虽然头部受伤,但丝毫不影响下盘的稳固,向前进拚了吃奶的力气,蜻蜓撼大柱,始终耐他不何。但那家伙想要将他倒立起来,也不是易事。两人都认了死理,非要往第一个念头去,于是胶着住了。
  向前进脸挣得通红,一个劲儿嘿哟嘿哟的努力,那人也是如此,两人在草丛里就那样不动了。二人分别代表着两个敌对的国家,在这生死战地进行着没有亚军的摔跤比赛。
  渐渐的,僵持状态改变了,力量发生了倾斜变化。

  向前进双脚慢慢离地,被那敌军一点一点的抬高起来。向前进右边头脸紧紧贴着敌军的右腰,眼睛盯着地下,他本来早应该看到了这名敌军右小腿上绑着的搏击匕首,但或许他看见了,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想过要去利用它,只是一味的坚持要摔推倒他而已。现在自己胜不了他,要输了,不免慌张起来。一慌张,原先的战术马上就改变了,他抱住敌人腰的左手一松,往下伸去。

  就在这一刻,他马上被举高了起来,屁股朝天。
  向前进挣扎着,双脚在空中乱弹。
  敌军抱着他下意识的没有任何目的的往前努力走了两步,只走了两步,向前进左手高举着的匕首,从后面望他的膝弯处狠命扎去,而后猛地抽开出来。那名敌军啊的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单腿往旁边一跳一跳的避开去,那只右腿斜拖着。
  这里向前进头先着地,脑门咚一声磕打在草地上,哎哟一声,整个前身跟地面来了个全亲密接触。爬起来鼻子也歪歪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努力张着鼻孔,匕首交到右手,又往前向着那名敌军捅将过去。因为向前进刚才扎的地方是腿脚的关键处,用力又猛,扎得很深,等于已经废了那名敌军的一条腿,现在向前进捅过去的速度很快,他哪里避开得及?

  匕首捅进胸腹去的那一霎,向前进只看到敌人弓腰往后一缩,两手死死的捧抓住了他的握刀的手,向着他这边用力,想要减轻匕首刺进去的力度。他看到他满面血污的脸上布满惊恐绝望而又痛苦的表情,那张与我们相同的脸扭曲了,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的哀求的光,死死的盯着他。
  向前进用力往前刺,敌人用力往后推。一刺,一推,一刺,一推。
  看着敌军脸上痛苦的表情和眼里流露出来的哀求之光,向前进害怕了。
  现在匕首往前再用力刺不进,往后缩也不行,两人又僵持住了,四只手手死命握在了一起。慢慢的均衡之势又起来变化,这一次是向前进占据了主动。二人面对面站着,那般四手紧握,一进一退,一退一进,像劝酒一般。敌军脸上痛苦的扭曲敌来越来越,眼里的死光敌来越来越向前进真的害怕了,拼了全力,嘿一声,死命用力将手从他的手里抽脱出来,退了两步。

  敌军无比痛苦的捂着胸口,慢慢的用一只脚往后面草丛里移动,慢慢的萎顿着倒了下去了。
  这个时候,向前进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也是无比的惊恐,变得目瞪口呆。这种杀人的方式太残忍了,他自己都接受不了,害怕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敌军倒在那里继续呻吟喘息着,只有出的气,少有入的气。
  “我操你妈······”向前进突然大声哭喊起来,转身向着地上,操枪在手,向着那鬼子疯狂的扫射过去。
  一切都结束了。

  无声的死亡的决斗已经结束,在远处隆隆的炮声中,此地暂时显得平静了下来。
  他喘息一阵,扔下了敌人的枪,拿了自己的武器在手,拣起地上草丛中的弹药,又继续向着密林那边搜索着走过去。
  从密林里冲出来送死的敌军尸体都找到了,一共是四具,血肉模糊。他从一具尸体旁发现了一把细长镂空的狙击枪,拣起来,看了看,还很好,堪称完美无缺,一点没炸坏。
  这种枪支他摸过,但没有实弹射击过。侦察兵们有用这种枪的,他也看见他们射击过,带望远镜瞄准的,火力强,射得远,精确度又高。一个侦察兵中的狙击手还教给他如何判读测距数线,虚弧线跟底线是测距用的,以1.70米为标准身高,虚弧线跟底实线正好将人卡住的虚弧线上刻度数乘以一百就是距离,两百米左右用最上面的倒V型准星,下面的倒V型准星具体该用哪一个瞄准则是按照每增加两百米左右距离从上往下数。

  现在居然得到这种他很羡慕的武器,心里甭提了有多高兴。他将冲锋枪背在了肩上,将那狙击枪拿在了手里,摸了又摸。试着向对面山顶上瞄了瞄,看得很远,他用手到望远镜那里去调了一下,举齐来又再望远处瞄。真是个好东西!这不用说了。只是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弹药。管它的,跟死人要得了,他就到敌人身上去找弹药。
  现在有了这个东西,远距离观测就好多了,也可以远距离开火,一般的敌人发现不了自己,更打不中自己。他觉得很高兴,胆量又壮了一些,觉得自己一直都很有运气。
  从山湾里摸索上来,到现在他已经翻过了一条岭。他记得大致方向,是要到左边高地去参战,那么应该一直是斜斜的往上去。枪声在那个地方依然想得很热烈,没有冷清下来。时间过去那么久了,看来敌我双方都打得很顽强。
  在密林中大约走了半小时,这一面斜坡很陡,但再也没有了敌人。走着走着,他发现了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了一个高地。他兴奋起来,就要到了,他想。
  等到他加大脚步赶上去才发现,这里还很低矮,更高的山头多着呢。但显然,这个高地不是他要去的地方。高地上没有战火,战火在远处更高的山上纷飞。
  但这个高地上有激战过后的痕迹,看得见的地方到处是弹坑,尸体,残肢,断枪……牺牲的战友也不少。
  看样子友邻部队是没来得及巩固地表阵地,清除坑道,一鼓作气攻克下来后,就又匆匆忙忙的往前推进了。他判断敌人一定还残存得有。

  不管有没有,既然辛辛苦苦,历经了生死才到达这里,那就再扩大战果,多整掉几个,总不能空手无获,白来一趟!他找了个观察点,站在一棵树后,并稍事休息一番。
  从这里看过去,高地的树林中隐约能看到几间小草屋和环绕高地的战壕。他估计这可能是敌军的某处警戒阵地,现在又复活了。这里的位置视线不是很好,被挡住得太多,他又向前走,借着另一棵树作掩护,用狙击枪扫瞄了一会。反复对那几间小草屋和环形战壕做观察,但还是看不到什么。
  这里的地势不行,必须得要绕到高地的右手边更高一点的去处,往下看才能一清二楚。
  2.
  正要向那边过去,突然他看到一个敌军端着枪,借着草丛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的向他摸过来。这人可能是个游动哨,觉得这边有动静,想要过来察看一下。
  向前进眼尖,首先发现了他,两下隔得又很近,只在三十米内,立马举起狙击枪向着来人就是一火,嘭的一声,那人应声倒下。这么近的距离,他根本不用透过瞄镜瞄准。
  一枪搞定!近距离如果被他先发现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向前进眼尖手也快,这时候完全像个征战惯了沙场的老兵进入到了战斗状态一样,不再有任何的迟疑。发现了敌人后,手起枪响,干脆利落。
  打倒了这个敌军后他才觉得有点后悔了,原来白白浪费了一颗原装子弹。况且刚才也是冒险的,万一突然冲出来几个人,没有冲锋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趁着其他敌人还没有出现的功夫,他赶紧换了冲锋枪在手。

  换了个地方后,他隐藏起来,等了一阵没有什么动静。看来只有这个敌人,没别的了。他还有些紧张的心态完全平息了下来,这时候轻轻透了口气。
  他手里的冲锋枪是仿制的敌军用AK-47,虽外观上没多大区别,子弹也通用,但性能上就跟原版货差大了去了。在云南这样高温湿热而又多雨雾的山地丛林,他们使用的冲锋枪很容易生锈,擦枪要花费很多时间,大大不便战事。但他没有改用敌军的原装货,而是继续用着自己的吃饭家伙。
  他在这里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人再出现。于是向着预定目标,折而向右,想要绕到高地的东侧制高点。
  借着草丛树木的掩护,他竖起耳朵,仔细谛听着周围的一切异常动静,边搜索边往上走。一直都还顺利,刚摸到那制高点下面,抬头间却看见一个敌军从那上面站起来,想要往下看。
  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敌人大约也是很警觉,听得下面有动静了,想要张望一下。向前进不顾伏下身子在草丛中躲藏,而是迎着一梭子就打上去了。

  敌人胸口被打了个正着,一个前扑,就向下翻出了防御工事。上面叽哩哇啦叫喊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
  向前进拿着枪,两大步跑到前面一根断树桩下,而后蹲着身子,飞快地往上面扔了四颗手雷。手雷划着弧线,全都落在了预定点上,猛烈的爆炸开来。紧接着他一鼓作气,开着枪边扫射边冲了上去。
  他又看到了一个机枪阵地。原来这里不过是个小土包,面积不大,不到三个平方,上面居然有五个人,或头、或腿、或臂、或胸、或腹,全都打着绷带,有一个家伙白布条将周身缠绕得紧紧地,这些人一定是刚才在与我军的战斗中负伤,动弹不了了,但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报应,,一个个血肉模糊,全倒在了机枪旁。惟有一个还没有断气,喉咙间发出短促剧烈的咳嗽声音,嘴角里冒着血泡,向前进过去近距离补了他一枪。

  机枪被炸坏了,歪在了一边。他迅速查看了周围地形,原来这里是一个骑线岭,他的前方两里外高处战地战斗还在激烈的进行,不时冒起浓烟和火光。要过去参战,必须得要从下面的高地过去。当然也可以走岭下,偷偷摸摸的避开这个高地上的敌人。但他不想那样做,反正都是打击敌人,在哪里都一样。现在他已经越来越胆大,不感到害怕什么了。

  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已经很有经验了,也觉得很过瘾。
  可惜了这个机枪阵地现在不能为他所用了,毕竟人手少,四面受敌是招呼不过来的。不然的话,就可以大胆的将敌人引到这里来,加以消灭。
  占领了这个小高地后,他开始对下面一点的高地进行详尽观察。眼下这个高地一片炮火袭击过后的狼藉,奇怪的是那草房子并没有烧着,也没有倒塌。他想那环形战壕内一定还藏得有敌人,只是怎样才能将他们引诱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干掉?
  这里不能久呆,怕敌人发现了后用火箭筒或其他步兵小炮打来,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在这上面观察了一会,拣了些弹药,便迅速离开了。
  他推测下面的残存敌人很狡猾,虽然隔得很近,可能还看着自己的人死在机枪阵地上,但就是不再现身出来,怕遇到毁灭性的打击。不过他们一定在暗中观察,知道了只有他一个人,那么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可能会藏好身子进行伏击,只要一颗子弹,又没有任何暴露无遗的危险。
  向前进估计另一个情况是敌军已经不多,只在于坚守高地壕沟坑道,固守等待援军,那样的话就可恢复表面阵地。
  他决定去那里看看情况。
  那个高地的第一道战壕距离他刚才冲上去占领的机枪阵地约在两百米,现在他下了机枪阵地,直接由岭上向着第一道战壕过去。
  正在警戒行进当中,突然骑线岭右边隔着四五百米空间距离的山上射来一颗子弹,嗖的一声从他前额上头盔沿下过去。向前进吓了一跳,随后还楞了那么一下,等明白可能是遭遇到狙击手了时,他才赶紧卧倒,藏身草丛间,一动不敢动。
  正想回头去看子弹射来的方向处,寻找敌人的藏身点,身后突然又响起来哗啦哗啦的草叶惊动声和人跑动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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