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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退役特种兵的不归历程:佣兵之路
作者:
卓红帆
第一节 开卷
枪声终于停歇了,我抱着枪坐在街边的墙角下,刚才有一枚炸弹就在路的那边爆炸,如果不是有这段矮墙我这一百来斤就算是交待了。路上一辆可怜的斯特瑞克正在燃烧着,临时加装的栅栏虽然能防住RPG的偷袭,但在此刻并不能给车上的美国大兵的生命提供多大的保障。耳麦中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呼叫,而我已经被刚才的爆炸震蒙了,他们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我也不理会他们,我就这样坐在那里,直到有人过来把我架上了车,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就在那里睡着,恍惚中又回到了国内,看到了我的老连长,他正在训练场带着战友们训练,老班长王铁、冷血、贱雷、大个子他们几个正在进行战术训练。老连长一回头,看到了我,他还是用他特有的大嗓门大吼一声:“池尤,你这个屌兵,怎么,被A大队踢出来了?你他妈的赶快给老子滚过来!”我听到这里,赶紧跑了过去,敬礼!“报告连长,A大队战士池尤正在休假,请连长指示!”“哈哈,你这屌兵,果然不错,还有心回老部队来看看啊。”到了晚上,老连长带着老班长和一群战友们,大家在炊事班里加了几个菜,打开二锅头,喝得天昏地暗,我被他们灌得头重脚轻。接着又睡了过去。忽然,我又来到了一亚热带丛林中,四周静得可怕,而我站在那里一片茫然。
“池尤,你他妈的傻站在那里干嘛,快跟上!”
“是,排长!”
“娘的,现在太安静了,让人心惊肉跳的!”
我突然发现身上穿了一身吉利服,手里拿着一把狙击步枪,这个场景好熟悉啊,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排长,别往前走!”
我嘴里喊着,耳朵却听不到自己喊出的声音,我就那样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到队长和战友们继续往前走,这时,耳中传来了炮弹呼啸的声音,剧烈的爆炸,带着战友们的残肢断臂迎面向我扑来,我感觉自己随着炮弹的爆炸飞了起来,然后又晕了过去。
我在昏昏沉沉之间,就感觉浑身一激灵,有人靠近!当时睡意全消,一扭腰翻落床后,顺手从行军床架子下摸出了一把手枪指向来人。
“别开枪!是我。”
我看清来人,把枪收了起来,进来的是一个又高又壮的白人,他是俄国人,以前在信号旗服役,在车臣干过。他的祖父以前是苏联红军,跟随华西列夫斯基元帅指挥的150万苏联红军消灭了日本关东军的残余部队后拐了个东北姑娘回家生了他父亲。也就是说他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加上他从小就是祖母带大的,所以他能说一口地道的东北方言。
“醒了?”他走到我的床边坐下后问。
我坐到床对面的折叠椅上说:“是啊,情况怎么样,我们的人有解脱的吗?”对于我们这些雇佣兵来说,死亡确实是一种解脱。
“还好,这群小子比较幸运,除了你是轻微脑震荡,还有淫虫和蝎子被弹片划伤了,都是皮外伤。可那帮美国大兵们可惨了,两辆悍马一辆斯特瑞克全部完蛋,还好我们下车得早,要不也难说。”
“哦。”我又沉默了。
北极熊,也就是那个大个子可能习惯了我平时的样子,他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我从帐篷边上的背囊里摸出一包软中华,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我的ZIPPO,点着,开始吞云吐雾。
这包烟是一个中国的工程师送我的,他是国内一家公司派驻伊拉克的战后重建项目的一个工程师,因为中国人的工地在伊拉克相对安全点,所以我们平时跟随美国大兵们出去巡逻总把那里当成最后一站,毕竟在那里你不用继续绷着你本来就快断了的神经。虽然那些中国工程师和工人们对我从事的职业好像有点不屑一顾也有点敬畏,但毕竟亲不亲家乡人,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几个朋友,我也送过他们一些军靴、背包和野战口粮什么的,作为回礼,他们也就送了我两条软中华。
我深吸了一口烟,吸入我的肺里,感受着尼古丁在肺里流动与呼吸细胞亲密接触所带来的快感。哎,国内的烤烟型香烟,还真是香啊!虽说抽烟对身体健康不好,尤其是干我们这行的,身体状况不好丢掉的就可能是自己的生命,而抽烟对体能的影响很大,可我却戒不了从下连队就养成的这个坏习惯,虽然抽得少,但无聊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抽两支。
我坐在那里抽着烟,回想着刚才做的那个梦,思绪不禁又飘到了过去。想这几年出生入死、枪林弹雨的日子,我究竟在追求什么呢?
第二节 回忆(1)
18岁那年入伍时正赶上兵役制度改革,当了两年兵又赶上A大队挑人,又在PLA中最精锐的特种部队A大队里当了三年的一级士官。就在我当兵第五年的夏天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的排长带着我带的那个班去境外的原始森林里执行一个任务,虽然任务完成了,可是在撤退途中遭遇了敌人的埋伏,呵呵,一个班加我们排长连我一共十一个大屌人,挂了八个,残了两个。当时我也像今天这样被爆炸震晕了,是我们排长背着我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往边境跑,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四周枪声不断,我们四个人正处在一个河边的小高地上,河上有一座小桥,敌人正在向我们进攻。
这群穿着绿色军装的人属于一个贩毒组织,两天前由我操枪把他们的首领给定点清除了,然后他们就像是吊靴鬼一样追着我们不放。虽然我们是特种部队,虽然我们的情报工作做得很好(情报工作做不好的话我们也完不成这个任务),可是对方毕竟是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啊。
“池尤,你醒了?快,把你的枪架起来!”
眼前的环境容不得我多想,我从背上解下我的88式狙击步枪,跃进到一块土堆上架起了枪,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抱着一把A47的敌人的脑袋就是一枪。
“妈的,竟然打偏了!”
静,冷静,放松……
“砰!”
冲在最前面那个家伙的脑袋往后猛地一仰,带着上半身向后仰去,而双腿由于惯性,继续向前使他的整个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然后重重地摔了下来。
“好!”我叫了一声,然后拿起我亲爱的狙击步枪继续挨个点名,加上排长和我的那两个战友机枪手大牛和尖兵老鬼一起的火力压制使他们退了回去。
我跑到排长身边问:“孙排,趁这个机会,我们快撤吧!你带大牛和老鬼快走,我留下来掩护!”
“要撤你先撤,我们都挂花了,我带着他们两个也跑不远。现在是中午一点,我们只要坚守到四点,会有直升机来接应我们,你注意观察。”
“是!”
我原来的狙击阵地不能再用了,于是我又在两棵灌木之间选择了自己的狙击阵地,把枪架好,又撒了一泡尿在枪口前面的土地上,这是为了防止枪口扬尘。然后又在两边距离十五米左右的地方又设置了两个狙击阵地。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我选择了一个狙击阵地趴了下来,眼睛透过瞄准镜望向山下的敌人。
透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我发现来了一个家伙,身上背着个锅盖一样的东西,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扛着个筒子,一个扛着个箱子。
“操,迫击炮!”
我暗骂了一声,瞄准镜中那个背坐钣的家伙已经把坐钣放在了地上,准备安装迫击炮了。
“妈的,我让你们打炮!”我暗骂一声,把枪上的弹匣卸了下来,从战术背心上的子弹袋子里摸出一个弹匣,从里面扣下两发穿甲燃烧弹,压到刚卸下的弹匣里,装上,拉枪机推子弹上膛。
我趴在那里,目测了一下距离,大约有五百米左右。据好枪,用瞄准镜内500的那个倒V型刻度的顶部压住那个箱子,屏住呼吸……
“叭!”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那个箱子猛地爆炸开来,周围的几个人被炸得肢离破碎。那群人中有个家伙看到这个场景,挥舞着手中的枪在那大呼小叫,其他的人又开始向我们冲了过来。
“叭!”
又是一声枪响,那家伙应声倒地。随着那家伙的倒地,高地下的敌人有些慌乱,那群敌人又在几个头目的指挥下慢腾腾地继续向山头进攻。
第二节 回忆(2)
在这个山头上我们四个人已经坚守了两个小时了,这两个小时里我们不断地变换着位置,我的狙击步枪也在一声声清脆的声响中把一颗颗子弹送入那些家伙的身体。那些家伙也在我们几人准确的射击中被死神带走。而这时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那就是我们的弹药不多了,枪声已经从清脆连续的点射变成了现在的单发,可就是这样我们的子弹袋也快空了。
“池尤,你还有多少子弹?”孙排来到我身边问。
我摸了摸子弹袋,还有两个弹匣,背囊里的05式冲锋枪和92式手枪还没动过。
“狙击步枪子弹还有20来发,冲锋枪和手枪还没动过,四个冲锋枪弹匣,两个手枪弹匣。”
“哦,你把冲锋枪和弹匣都给我吧。”
孙排抬起半边身子,正要离开,突然我看到他的头猛地爆了开来,白色夹着红色的粘稠物溅了我一身一脸,此时,我才听到一声枪响。
狙击手!
我猛地一个侧翻滚然后起立跃进到一个土坑里,先命中目标后听到枪响之间相隔大约两秒,那么对方离我们的位置应当在600米以上,是个高手。我趴在那里望着不远处的陈排,他趴在那里,脑袋爆了开来,一只眼球静静地待在脑袋边上,而他的四肢仍然在抽搐着。
我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眼泪夺眶而出。
我要给孙排报仇!
从背包里掏出望远镜,慢慢地从土坑里向外蠕动,爬到上沿,找了个视野相对开阔的地方慢慢地露出双眼向下观察。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又是子弹钻入泥土发出的“扑”的尖锐的声音。我一个翻滚,又回到土坑里。那个家伙还在,我做着深呼吸,尽量平复自己跳动的心脏,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下一颗弹头将会钻进我的脑袋。
过了一小会儿,我感觉自己平静了一点。
“池尤,排长呢?”不远处传来老鬼的询问声。
“老鬼,排长牺牲了,有狙击手,你们小心!”
“操!这帮混蛋!”
嗖~~~~~~
这时,头顶传来一阵火箭弹破空的声音。
“卧倒!”
轰~~轰~~轰~~~~~~~~
一阵爆炸声后,我被震得七荤八素,还好我在火箭弹落下之前把背囊垫在了我的身下,可是被炸起的泥土还是盖了我一头一脸。我抬起头,晃了晃脑袋,吐出嘴里的泥土。
“大牛,老鬼,你们没事吧?”我大声地呼喊着,老鬼应了一声:“我没事。”
我抓起枪,趁着爆炸的烟幕还没散去,我跃进到一个弹坑里,也顾不上滚烫的泥土和呛人的硝烟,据枪对着山下,那些家伙在炮火准备之后又开始向这里进攻。
“大牛!你怎么了?大牛,大牛,坚持住!”
后面传来老鬼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我一回头,看见不远处老鬼抱着大牛在那哭喊着,大牛躺在那里,他手里的机枪甩在一边都成了零件,他正努力地想让自己坐起来,再看,他的左腿膝盖以下都不见了,老鬼抱着他,正在往他的身上打吗啡。
“大牛,坚持住,哥们会把你带回去的,你会没事的!”我回头喊了一句。这时,远方传来一阵直升机的马达声,我一阵激动,救兵终于来了。但是我没有放松,因为我知道,那个狙击手还在。
远方飞来了一架迷彩色的米17,老鬼从背囊里拿出发烟信号弹,拉开引信抛到一边,一股浓浓的黄色烟雾冒了出来,然后他又用榴弹发射器向山下敌人的位置发射了一发烟雾弹,河马(米17绰号河马)也发现了敌人的位置,用机载的76毫米火箭弹对敌人进行攻击,而我仍然把我的狙击步枪据得稳稳的,眼睛透过瞄准镜搜索着那个狙杀了孙排的狙击手。
空中的河马下完了蛋,在敌人的混乱中飞到了我们的上空,悬停在那里。
“老鬼,快,先把大牛送上飞机!我来掩护!”
“是!大牛,你坚持住!”
老鬼艰难地把大牛扶了起来,飞机上下来两个人迎了上来把大牛扶上飞机。这时,我发现远处一个小树丛旁边冒起了一阵烟雾。
“砰!”
我立刻用瞄准镜压住那里对准刚才冒烟的位置旁边开了一枪,然后就看到有个东西一歪,露出了一个人的脑袋。
孙排,我为你报仇了。我收起家伙,回头向直升机猛跑,跑到飞机旁边跳了上去。
河马随之拔地而起,我爬了起来,问了一句:“老鬼,大牛怎么样了?”
一抬头,却看见老鬼趴在那里,后背上一个碗口大的洞正向外冒着鲜血,大牛在他旁边,两个人正在处理他的伤口。
我贴着直升机的舱壁慢慢地滑坐了下来,抱着手里的狙击步枪,两只眼睛默默地望着老鬼的尸体,头脑一片空白。
河马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继续飞着,把我们驮回了基地。
第三节 离开部队(1)
回到基地后,大牛被送去了医院,老鬼的骨灰也被安葬了,而我跟着中队长又出了一次任务,把牺牲的战友的遗体给弄了回来,然后又写了一份这次行动的报告。等一切善后的事情都忙完了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时间已经到了9月底,我又回到了宿舍、食堂、训练场三点一线的生活中去。
虽然生活还在继续,可是经历了这些的我已经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中去了;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但是毕竟伤亡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我现在一闭眼就看到孙排被打爆的头和老鬼身上那冒血的弹孔,然后心里就像是被三棱刺捅了一下之后再使劲地搅几下那样的痛,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开始在训练场上没命地折腾,跑10000米的时候别人负重40公斤我负重50公斤,别人做三个一百我做三个二百,我不光折腾我自己,还折腾我们中队其他那些家伙,尤其是在格斗训练的时候,据他们所说在对练的时候我的眼神让他们感觉很不舒服,而且下手比以前更狠了。这是为什么?因为我心里放不下,因为我一闭眼就是孙排就是老鬼就是这次跟我一起行动的战友们,我只有使劲折腾自己,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以求能够暂时忘掉这一切。尽管这样,可我还是经常在梦里看到孙排那暴出眼眶的眼球在直直地盯着我,然后我就惊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到了第二天继续折腾自己。
指导员发现了我的反常,找我谈过几次,后来把我带到大队部卫生所,队部的心理医生不管真假也给我进行过心理治疗,但刻在心里的东西是那么容易忘却的吗?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转眼间,到了十一月,老兵退伍的工作开始了。虽然A大队是一支精锐的特种部队,里面的人放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A大队也需要新陈代谢啊。
一级士官为期三年,今年我是最后一年了,是走还是留呢?说实话,我想留下来,可是我不敢留,因为这里有孙排的影子,有老鬼的影子,还有那些牺牲了的战友的影子,我们一起在训练场上流汗,在出任务时流血,一起摸爬滚打,一起出生入死,而现在,孙排死了,老鬼死了,他们几个也死了,大牛还躺在医院里。我现在再见到这些,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
一个优秀的特战队员,
在面对这一切时,
害怕了。
这次是中队长和指导员一起找我谈话,希望我能留下来,因为我的军事素质确实不错,而且是为数不多的有过如此惨烈的实战经验的。可是我没有同意,把中队长气得直骂狗日的,你这个屌兵真他妈的不识抬举,我说:“中队长,这几年我累了,不是身体,是心累了,让我走吧。”
那天我们三个人在队部的会议室里待了大半夜,水喝了不少,烟抽了很多。最后中队长气得一推房门大叫:“通讯员,通讯员,快起来,他娘的给我吹紧急集合!”然后他集合队伍跑10000米去了;指导员叹了一口气,也出去了。而我,坐在那里双手捂着脸,泪水夺眶而出。
谈完话的第三天下午,我拎着一包东西,去军区总院看大牛。爆炸不只是炸断了大牛的腿,他的内脏也受到了一定的震动,受了点小小的伤害,还好这家伙一向都很壮实,回来后做了几次手术,休养了一段时间现在恢复得还算不错,只可惜那条断腿没办法捡回来,而且伤口污物很多,所以截肢了。
第三节 离开部队(2)
我来到大牛床前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我也没打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床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人就坐在边上,望着大牛。大牛跟我是同年的兵,我比他早一年进A大队。本来他早就跟我说要留下来签二级士官的,可是现在……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禁不住又有点发酸。大牛躺在那里,比以前瘦了点,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左腿从大腿中部往下全没了,现在还打着绷带。我从怀里掏出烟盒,打开,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才意识到这是在医院,不能抽烟,于是我又把烟给放了回去。这时,大牛醒了。
“油子,你来了?”
“嗯。你还好吧?”
“唉,还死不了。”
我把大牛扶着坐了起来。从床头上拿了个苹果开始削皮。油子是我的外号,因为我刚当兵的时候身体素质比较好,又常耍点小聪明,他们就开始叫我兵油子,后来那个兵字就去掉了,这个称号就从新兵连一直叫到A大队。
“油子,怎么样,你这狙击手这次来看我又瞄上哪个小护士了吧?”
“去你的吧,谁像你这样成天精虫上脑啊。”
“嘿嘿,是自己没本事吧,要不要哥们帮你介绍一个?”
“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我们就这么扯着,但是心里都清楚心中的那份隐痛,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其他的,只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时间过得很快,我看了看表,天已不早了,我还要回去,大牛看到我看表,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油子,你签二期了吧?唉,签了好啊,在部队再干三年,说不定能提干呢。我算是完了,你看我这条腿,唉……”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坐在那里嘴张了张,没出声,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落了下来。大牛看到我这个样子反过头来安慰我:“油子,哭什么,老子腿断了一条不是还有一条嘛,就凭我的头脑,以后还怕糊不了口吗?再说了,现在我这样,可算是不用训练了,脱离苦海了,你还要再过三年苦日子啊。哈哈。”
“大牛,我不打算签二期了。”大牛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双手抱着头,又躺下了,“唉,不签也好,不签也好啊。”
“天不早了,大牛,我回去了,保重。”大牛闭上眼睛躺在那里没有作声。
我戴好帽子,向大牛敬了一个礼,然后快步向外走去。刚出了病房没走多远,我就听到病房里传来大牛的呜咽声,我走回病房门口,从窗口看到大牛趴在那里,手捂着脸在那里哭着。我的心仿佛又被撕开了一次,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我猛地回头,向外面跑去,我一边跑,一边哭着,也顾不上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病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我一直跑到院子中间,停了下来。
“啊!”
“啊!!”
“啊!!!”
我站在军区总院的大院里,展开双臂向天空吼叫,然后无力地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的眼前出现了四条腿,抬起头,顺着腿向上看去。来人身着毛料冬常服,扎着武装带,戴着白手套、红肩章、白头盔,头盔上边印着警备纠察四个字。
他们其中的一个向我敬了一个礼,说:“同志,请出示你的士兵证。”
我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回了一个礼,然后把手伸进衣兜里掏我的证件。这时,边上的那个纠察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熊样啊,还他妈的像是一个兵嘛,不知道哪个部队训出这种傻蛋来。”我的耳朵很尖,把他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我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瞪着他,“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而他也瞪着我,说:“看什么看,快出示你的证件!”我忍了,把我的士兵证拿出来,交给了他的同伴。这时,那家伙又在嘀咕:“看来他们部队还真熊啊,带出来的兵都这么熊。”我一听,火腾地就上来了,右手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向上一提,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他的同伴看到这种情况连忙喊:“班长,班长,别冲动,别冲动,他是一新兵蛋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这是你的证件,请你拿好。”我看了他一眼,把人放了下来,接过我的士兵证,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后那两个小纠察还在嘀咕,“他是哪的?这么嚣张啊。”“他哪的?他是A大队的,这种人我们惹不起,他打了你白打,告也没用,他们部队出了名的护犊子。”
退伍的那一天终于到了,我没有参加任何的活动,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带上自己的一个二等功、两个三等功奖章和其他的一些东西,背起我的包,没要任何人送,一个人上了火车,刚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我就从窗口看到中队长和指导员站在月台上,他们中间有个轮椅,大牛坐在上面,看到这一切,我的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就这样,二十三岁,我告别了部队,告别了我的战友,告别了孙排和老鬼还有大牛,告别了中队长指导员回到了我的家乡。
第四节 回家以后(1)
下了火车,我看到我的父母已经在月台上等着了,他们在夜里十点多钟顶着寒风在等待着他们离家五年的儿子回家。在部队五年时间,我一次探亲假都没休过,现在,终于回到家了。
离家六年了,虽然家乡变化很大,晚上从车里看去是灯火辉煌,可自己的家里还是老样子。回到家中,妈妈把出门之前就做好的饭菜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我一边吃,一边跟父母讲了讲这五年的生活——当然出生入死的那些事没讲,那些还是保密的,吃完了我就回房间睡下了。第二天早上,我妈妈还像以前上学的时候一样过来敲我的门叫我起床,可当她推开房门,却发现我的房间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而此时的我已经来到了海边。
虽然我不再是一个兵了,但几年的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是没法改掉的,早上五点多我就起床了,把房间收拾好就出去跑了几公里,然后就到海边,坐在礁石上,迎着冬季凛冽的海风,看着大海发呆。往事不堪回首可生活总归还要继续,既然已经离开部队,那就好好做一个老百姓吧。
回到家里,老妈已经做好了早饭,吃完早饭就去民政局、公安局、组织部、武装部把退伍接收手续、户口关系、组织关系和预备役登记的事办了,第二天就开始到七大姑八大姨家里拜访拜访,然后又和以前的同学、死党还有一些狐朋狗友联系联系告诉他们我回来了。接着就是在长辈的关怀中还有朋友们的打屁中喝了一场又一场的酒,搞得我每天都是晕乎乎的,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每天晚上睡觉都是死沉死沉的,头一挨枕头就着,一觉到天亮。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二十多天才消停下来,这时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快过元旦了。这天,我早上起床后出去跑了个10000米。这个习惯我一直没丢下。回到家洗了个澡,吃完早饭正在那里无所事事,我的一个死党任剑铭开着辆吉普2020过来了,这家伙家里开了个公司,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群人,他现在在他家开的公司里当了个副总。“油子,油子,快,跟我走。”不由分说,这家伙把我拖上车,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我说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屁股着火了?”
“嘿,去你的吧,今天叫你有好事。”
“切,就你那熊样有好事能叫着我?”
“死滚一边去,今天带你去打靶!”
“打靶?”
“是啊,这不元旦快到了嘛,我们公司去慰问解放军,驻军安排我们打靶。”
打靶啊,这几年还没打够吗?我在部队这几年,打出来的子弹壳得用车拉,每次参加狙击手集训的时候,一天都要打一千多发。唉,反正没什么事,就跟这家伙去玩玩吧。
“哎,你不知道,我看上了我们公司刚招的一个大学生,那脸蛋,那身材,真是没得说了,今天我把她也带了出来,到时候打完靶,我们再一起去玩WAR GAME,就是野战游戏,我今天想在她面前现一把,我的小队有你这个家伙加盟,看不玩死他们,哈哈。”
呵呵,玩死他们,看我先玩死你吧!
“这车好久没开了,让我来开吧。”
“行啊!”他把车停路边,两人换了位置。我慢条斯理地坐好,把安全带系上看着他,“你也把安全带系上吧。”“嗨,系什么安全带啊。”
我笑了笑,把车打着,挂上档,一加油门,吉普车的轮胎在与地面的打滑中猛地冲了出去,然后我完全按照车辆快速通过敌炮火封锁地带的要领,把吉普车开得像飞了一样到了他们公司院里,一个原地180度调头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脸去笑着看这个家伙。
第四节 回家以后(2)
“行了行了,你是老大,我叫你大哥,妈的,这车不是你的,你就这么开啊。”这家伙脸色发白,打开门下了车,心疼地看着还带着烧焦的橡胶味的轮胎。“哈哈,心疼什么,没事的,这车皮实,告诉你,吉普车像这样开才够劲!”
“也是啊。”
任剑铭打了个电话,他们公司的员工稀稀拉拉地从楼上下来了,都穿着美军全地形数码迷彩服,戴着头盔,看样子都是从军品店里统一买的。
任剑铭把他们公司里的人集合起来,坐着一辆大巴,由那辆吉普带队,后面跟着一个小卡车带着慰问品一起带到了我们这里驻军的一个教导队里。
这时候正是新兵集训的时候,任剑铭和他们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把慰问品和慰问金送给教导队的大队长之后就把他的那些员工和我一起来到了靶场。靶场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在一百米的靶台上十支81一字排开,每一个靶台边上都有一个战士站在那里。因为今天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打靶,部队里也怕出问题,边上两个战士和一个中尉拿着几个弹匣正在压子弹,远处靶子都已经安放完毕,同样也有十个战士站在那里。
任剑铭这小子把他带来的人集合起来,十人一组,又说了一些什么今天带大家来放松,平时在公司受领导压迫,带大家来打靶发泄一下之类的废话,然后向大队长示意可以开始了。大队长朝那个中尉一点头,那个中尉就带着两个战士把弹匣发到第一组每个人的手里,一边发弹匣,大队长一边讲了一些注意事项。随着中尉吹出的一阵“嘟、嘟、嘟……”声,站在靶子旁边的战士下了靶壕,然后中尉下达了开始射击的口令,打靶开始了。
我站在一边看着,听着清脆的枪声,闻着熟悉的硝烟味,从靶子后面子弹射进土里扬起的尘土判断着各人的射击成绩。任剑铭凑了过来,递过来一个望远镜,问:“给你看看,看这些家伙打得怎么样?”我一摆手:“不用,用不着。”
“看你牛的,一会儿咱们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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