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特种兵之王的传奇经历:中国制造

作者: 兵不血刃


迷茫的一代(1)

  “大海,好男要当兵。听我们的,去当兵吧。”
  “我不想去!”
  “唉,去吧。”父亲的声音很沉重,但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去当兵虽然要苦几年,但是毕竟能有个稳定工作,你还是去吧。”
  “现在找工作不容易,要找到一个好工作更不容易,儿啊,你还是去吧!”
  母亲叹息了一声,眼里虽然流露出不舍,但是口气却很坚决:“你如果在农村,那么还有块地,就算再没出息,只要肯做事就一定会有口饭吃,可是现在你是在城里,要是日后没工作……”

  “难道我不知道找工作吗?一定会饿死吗?”我有些不服气地抬了抬头。
  “那你也要有学历啊,要有好的成绩,要考上大学才有好的工作分配啊!”
  父亲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成绩,现在都高二了,七门学科,除了语文和化学勉强过关,你还有哪一门可以看得上眼的?你现在又天天跟社会上的混混走在一起,你能考上大学吗?你自己怎么不好好想想?”
  “可是我现在才十六岁,验兵的说没到十八岁不能参军。”
  我无奈地抛出了最后的撒手锏,希望能让父母回心转意。
  “这个你不用担心了,你父亲已经找到了以前在部队的老战友,现在是我们市武装部的副部长,年龄关系不大,这个不用你担心。”

  母亲的话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旦下定决心,就算别人再反对也不可能更改。“再过个三五年你父亲也该退休了,你从部队回来,依照国家法令,你可以顶他的职,××单位是我们市的事业单位,数一数二的好单位,你的后半生也就不用愁了。”
  “我们是教不好你了,也许只有到部队才能让你好好地改变一下。”
  父亲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眼里满是失望,叹息地说道:“如果你真的上进了,就给我在部队考个军校吧,就算考不上,也给我变成个男人回来。”
  “……”
  以上的一幕发生在1994年11月底,在我们家那个三室一厅的房子里,我的一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我踏上了一条从来没有走过的路,一条成为真正男人的路。

  记得当时我很烦,倒不是很反对当兵,只是我不喜欢一切事情都不在自己的操控下,更不喜欢父母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那时候的我叛逆性格强烈,老师和父母不让我做什么我就偏想做什么。
  以前的我成绩还不错,在班上总排在十名左右,全校也能进前五十,以这个成绩进入一所本科学院那还是很有希望的。可是自从我十五岁第一次写情书给班上的女生,母亲未经我允许就进我的房间查看日记后,一切都变了。
  那一天起我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不再是个乖孩子。这种转变真的奇怪,至今我都不能完全想起当初我写情书的那个女孩是个什么样子,当然她也不可能跟我后来的生活有任何接触了,但就是那一件事造成了我对父母所有期望的抵制,甚至在看到他们对我的堕落满是失望时,我竟然有一种奇妙的快感。
  因为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权利受到了侵犯,我觉得父母没有尊重我的个人隐私,我第一次对他们这种行为感到痛恨。
  那一次我任由母亲诉说,却红着脸一句也没有反驳,母亲至今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另一个人,但我知道从那以后我的心理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扭曲。

  十六岁那一年我做了很多事。
  那一年我学会了抽烟,拿自己的生活费买烟抽,拿父亲的烟抽。其实那时觉得烟很难抽,但却感觉抽烟很神气,起码我与众不同,可万万没想到就是那一份不知所谓的神气,让我至今堕落在其中无法自拔。

迷茫的一代(2)

  那一年我学会了打架,基本上学校里大大小小的纠纷都有我的影子,开始时我只是一个跟在后面晃的小油条,混到最后我挑起事端,将一个欺负我们班女生的男生打得肋骨断裂,吓得那个男生后来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就望风遁走。
  那一年我也学会了去社会上混。怎么混?在游戏厅里闹事,十几个人围攻一帮小弟弟,弄点钱去卡拉OK厅里乱唱乱跳,喝点小酒在路上十几个人找事儿做,向路边的漂亮姑娘吹吹口哨,那就是我的真实写照。那时有个很时髦的词就是形容我们的——流氓。
  ……
  当然,从那以后,我的成绩就不用说了,旷课成了我的代名词,撒谎成了我最多的言论,学习成绩直线下跌。父亲生平第一次进公安局,就是为了接他因为打架斗殴被抓的儿子,那一晚父亲母亲的房里灯火彻夜不息,三天之后就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对于这个决定,我没有想过反抗,虽然那时的我已经走上了所谓的邪道,也变得很不听话,但是对父母还是有些畏惧的。
  这份畏惧对很多在社会上混的哥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要知道他们一向以父母不敢惹他们,甚至还要顺着他们为荣,而我却实在是一个不合格的“流氓”。
  其实现在想起来,做了一个没坏到家的“流氓”,原因是我从小受的教育。我从小就生活在农村,八岁时因父亲在城里工作的时间满了,所以才将我们一家都调到城市里来,所以我的本质其实是相当淳朴的。再说父亲毕竟是个有文化的人,母亲是一个小学教师,他们从小对我的教育也没有放松,耳濡目染之下我也算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孩子,并没有那种坏到家的“慧根”。

  基于这个原因,看到父母下了如此大的决心,我虽然心里也不愿意,但实际上却很茫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在社会上打打闹闹,在小姑娘们面前吹牛皮侃大山说自己有多能耐,可真正碰到要决定自己一生的事情时,就完全没有了任何信心,就算反抗,言辞也是如此无力。索性想都不想了,任由父母去办吧,说到底我毕竟是他们亲生的,总不可能害我吧。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认命吧。“大不了老子当三年兵,回来以后又是一条好汉。”记得十六岁的我在父母说完上面的话后,心里不知怎么就嘀咕了这一句。
  冬日的暖阳洒在人的身上很舒服,按理说在那种阳光下会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冲动,平日里这个时候我正手拿一支烟,躺在某个逍遥之处恍若神仙。
  今日我却没有这么幸福,万万没想到已经是体检的第六天了,武装部门口还是人山人海,听说我们市这次招的人数也不过九十八人,可看现在这个架势,就算是要招六百多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挤得满头都是汗水的我,左瞧瞧右看看都是流着一头大汗的兄弟,个个看起来都气宇轩昂,卓尔不凡,身高仅一米七二的我实在不是很出众,我想我有可能跟伟大的解放军“绝缘”了。

  在武装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参加兵检的我们跟父母亲人分开,分成十人一组,等了约一个小时,我都快在武装部内站得脚发麻了,终于轮到我们这一组。
  检查视力、听力、体重,透视……一圈下来,我被搞得头晕脑涨。开始时觉得很新鲜,也有点畏惧,但是几关过了之后,反而心里坦然,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走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好想的。

迷茫的一代(3)

  我们这一组很有趣,真是什么人都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真是应有尽有。
  记得非常搞笑的是我们这一组有个特胖的。父亲早就找他的战友打听过,这次招的兵是到北京的,听说还是陆军。具体招到什么部队当然是机密,不会让人知道,但按新兵体检的要求来说,陆军身高要在一百六十二厘米以上,体重不能超过五十四公斤。
  可这哥们身体那个胖啊,身上的肉都是一节一节的,手臂都快赶上我大腿粗了。上了体重秤,只听哐的一声,武装部的工作人员脸都白了,赶紧去找了几个根本没想到能用上的秤砣,这才搞定了这小子的分量。这小子身高一百五十八厘米,可体重呢,七十二公斤!
  另外还有一个挺娃娃脸的哥们,浓眉大眼,笑起来俩酒窝,可爱倒是可爱到了极点,可他喉咙平平,说起话竟然还有一点尖。
  就是这个笑眯眯、细皮嫩肉的孩子竟然也和我们一起过了各个关检。看着他和那胖子在体检后关于不合格的地方只做了个记号,并未填合格或不合格,一路身体完全合格达标,个个画钩过关后,我才隐隐感觉到一点不妙。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我们这一组竟然全都是关系户。
  至此,部队的大门就彻底地向我敞开了,我无可奈何地,也没有选择地走上了这条要变成一个真正男子汉的路。
  “项少龙!”
  “到!”
  “范三元!”

  “到!”
  “林大海!”
  “……”
  “林大海?谁是林大海?”
  “干吗?没事别吵我!叫……叫我?我……到!到!”
  在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我猛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搔了搔脑袋,有点晕晕乎乎的。
  马上就要上火车了,火车站里面闹哄哄的,我们近一百个穿着宽大作训服的新兵蛋子背着新发的军衣军被,加上乱七八糟的大包小包,可怜兮兮地猫在一间火车站的军用大仓库内,一个个茫然看着带队的中尉军官点名。

  中尉军官扫了我一眼,脸色有点不好看,却没有与我纠缠,又继续点名了。
  “大海哥,不是吧?”
  边上的彭拯拉了我坐了下来,刚刚就是这小子把我推醒的,此时他竖着大拇指和我嫩声嫩气地说道:“你可真牛,我们马上就离开××市了,你还有心思睡觉,还给当官的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难道你不怕他日后给你玩阴的?我服你了!”
  “去,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有些郁闷地瞄了一眼还在这个大仓库外目光复杂地看着我的父母,扫兴地说道:“你以为我想啊,你要是两天才睡了三个小时,又背着这么沉的背包走了这么远,一个小时后才能上车,看你睡不睡。”

  我倒不是有心让这个中尉难堪,只是因为父母知道我铁定要去当兵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放了我一晚上的假。这一晚我就跟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这些家伙听说我要去当兵,那种热烈劲就好像是我将一去不复返了一样,陪着我大吃大喝,上那卡拉OK房整整嚎了一个晚上。
  然后白天我就要面对那些亲戚朋友的送行和父母深情厚意的嘱咐。陪着送行的亲戚好友吃完午饭,我仅仅在下午的时候眯了一下眼,晚上七点就背着个大背包,带着父母帮我准备的另一个大包匆匆赶到了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门口,我就被那些带兵军官整队,脱离亲人,拿着大包小包一直从火车站走到这个军用仓库。
  武装部发的各种日用品就有近二十斤,父母也不知塞了多少吃的用的的旅游包又有二十斤。开始父母一起帮着拿不觉得,可是一旦让我自己全扛下来后我才知道这些东西真沉。走了大约一千米远的路,直累得我大口大口喘气,流了一身的臭汗,竟然要在仓库内等九点钟的火车,于是我就伏在那个军用棉背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彭拯就是和我体检时分到一组的那个小屁孩,这小子别看小,可整一个人小鬼大,似乎什么都懂点,谱摆得像模像样。
  虽然我仅比他大两岁,但我依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摆了一个你小子靠边站的姿势,说道:“小屁孩知道个啥啊!”
  谁让这小子的爸爸是我父亲那个战友的亲戚呢?为了这事,体检的那一天,我们两家人和武装部副部长一起吃了个饭,并让我们以后在部队相互照顾。这小子年纪小,这照顾当然是说给我听的了。
  “大海哥,你女朋友有没有来送你啊?介绍认识一下,让小弟看看嫂子漂亮不?”
  这小子竟然还不放弃,亲热地靠了过来,眼睛直往我们的窗子外面扫。仓库外边的确有很多小女朋友前来送行,有的还哭得惨兮兮的,这小子或许是在猜测我的女朋友是哪个吧?
  “没有!”
  那时在城市里面,高中生谈恋爱都不算奇怪,甚至连初中小女孩谈情说爱的就一大把,我说这话时脸有点黑了,怎么就那么不气壮呢?
  “不会吧?”
  彭拯一脸不忿的样子,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嫂子这么不够意思,我们可是不知要去哪里,不知何年何月才回来呢,太不够意思了吧?”

  “你有完没完?”
  我实在忍不住了,瞪了他一眼,闷声说道:“我就没有什么女朋友!”
  天地良心,其实我除了成绩差点儿外,其实各方面倒是非常过得去的,天天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让人看起来倒也威风凛凛,班上的女生倒是没少给我写情书,甚至还有些外班或外校的女生给我抛过媚眼,可我真的就没有女朋友。
  因为,那时我才多大?
  那时候的男孩子纯洁得和张白纸一样,别说拉女孩的手,就算碰到个自己似乎有点喜欢的女孩,也一句话都说不全了。
  十五岁那年写情书,还是我酝酿了一个多月才敢动笔的,可惜的是还没贼胆送出去,就被母亲发现,最后不得不胎死腹中。

  其实要说女人缘呢,我还是觉得挺不错的,可就是不知道怎么迈出那最后一步,那时心里有种莫名的羞涩,莫名的害怕,直到现在还不明所以。
  “什么?你没有女朋友?”彭拯看着我直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也奇怪啊?”
  我脸红了红,看着边上的男孩大约五分之一有女孩相送,有点自卑地翻着白眼说道:“你有啊?”
  “没……没有!”看着我没好气的眼神,似乎离发飙不远了,这小子倒也知道一些我这一年在社会上混出的名头,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这就是我印象中离开××市的最后一段时光,当时窗户外父母不舍的目光,还有窗口哭哭啼啼的小女朋友们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像,但当时我的心里却是淡淡的苦涩,似乎有些不舍,似乎又在期待着什么……

新兵(1)

  “彭拯!”
  “到!”
  “林大海!”
  “到!”
  再次听到点名,我一个箭步,拿着自己的大小背包,甚至还帮彭拯这个臭小子提了两个包跳下了军车,摆出一副自认为良好的军姿站在了军车下面,我面前是一个配着一条粗杠两条细杠军衔的中士。

  坐了一天一夜的慢车,一路停车,一路从各省市上新兵,几个车厢全是新兵蛋子,我都搞不清是不是上了军列。但这一日一夜却让我养足了精神,总算活过来了,现在我觉得精力无比充沛。
  我的背包重量减了二分之一,因为除了武装部发的军用品外,家里面带的大部分都是食物,一日一夜的时间足够我们这些少男用这些东西来发泄剩余的精力了。反正这个时候我们都是入伍的新兵,那些带队的军官还有老兵们也不知道我们日后会分到哪个部队,对我们倒是很和蔼,基本上只要不太过分,都可以让我们自由行动,他们甚至还抽着我们的香烟和我们一起侃大山,教我们如何在部队与战友们相处。

  只是下了北京站后,几千名新兵在各自带队军官的带领下,上了各个番号的军车就开始分流了,本来我在车上已经熟识了不少××市的老乡,可到了最后能够与我同上一辆军车的却只剩下彭拯和其他三个老乡。
  三辆军车总共装了一百余新兵,似乎哪个省市的都有,一路上颠簸而行。军车上的尾帘都是拉下来的,我只能从风吹开尾帘时的缝隙里看到我们穿过了城市,步入了小镇,开了近三个小时后进入一片山区。到这里时车尾全是黄尘飞扬,连车外的景色也看不清了。
  直到此时听到点名下车,我才看到我们身处在一个四周都是平房的军营之内,军营外面就是山,连绵不绝的大山。我看不到城镇,看不到村庄,只能看到远远的似乎有一条白色的路从青山绿水间延伸出去。
  而让我有些郁闷的是,北京的冬天和南方的冬天完全不一样。冷是同样的冷,甚至还有过之,让人心烦的是山上刮来的寒风却如同刀削,削得细皮嫩肉的我们实在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直觉得自己到了一片穷山恶水中,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再脱身。
  “立正!”

  点完名后的中士要求我们按队形站好,然后向我们发出了立正的指令,让我们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中士严厉的目光扫过我们站得稀稀拉拉的队形和奇形怪状的立正军姿,嘴角似乎泛起一阵冷笑,向边上一个配着一杠两星中尉军衔的年轻军官小跑过去,立正后站好,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大声说道:
  “报告连长同志,新兵点名完毕,应到三十五人,实到三十五人,集合完毕,请指示!”
  这是一个面色清俊的中尉军官,我感觉他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只见他身子挺得笔直,起码一米七八的身材仿佛一棵刚劲的青松,回了一个军礼,他沉声说道:
  第二章新兵“稍息!”

  “是!”
  没有丝毫的犹豫,中士又向青年军官行了一个礼,一个标准的向后转就向我们小跑过来,然后大声吼道:“稍息!”
  那时我不知道“稍息”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我下意识地将两腿跨开了,站了一个大大的剪刀形状,而那个中士已经退到了一边,似乎若有若无地扫了我一眼。
  “我姓旷,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新兵连连长!”
  旷连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而我却感觉到他的目光极为凌厉,不怒自威,仿佛刀锋般地从我们的脸上掠过。

新兵(2)

  “走入了军营,你们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你们是一名军人,一名能够保家卫国,能够为百姓排忧解难的军人。不管你们以前在社会上是什么,是天才也好,是名人也好,甚至是个流氓也好,我的责任就是要将你们训练成一个合格的军人,让你们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
  “报告连长同志,新兵已经集合完毕,是否带回宿舍休整,请指示!”
  “带回!”
  “是!”
  简洁有力的几句对话意味着我们终于算是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我们的心情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立正!”
  但让我们意外的是,事情并没有结束,看着旷连长对我们进行了简单的思想动员之后离去,中士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们大声喊了一声。
  身子一挺,虽然我们从来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正规训练,但这种立正和稍息的基础训练我们还是在体育课上学过的,看着眼前中士和中尉军官那标准的军容,我们也不自禁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起码也有一点像模像样。
  “稍息!”
  又是一声急令传来,条件反射下,我们立即都做出了反应,当时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做的,但我紧张之下又是将脚向边上一跨,变成了一个跨步而立。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稍息’?”
  中士慢慢地向我们走近,冷笑地说道:“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排长,我的责任就是将你们训练得像个男人模样,我不管你是什么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只要到了这个军营,就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
  “你们竟然连小学生都会的立正和稍息都做不好,那么你们就给我把东西全部放下来,去围着四百米障碍场跑上十圈再回来休息吧!”
  大声说完以上这些,他目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竟然走到我面前说道:“你的稍息最富有想象力,那么你就到我们排来吧,如果有可能,你可以再有创造力一些!”
  我看着他眼里那幽幽的寒光,平日里极为大胆嚣张的我竟然第一次没有去和人顶嘴,当时只觉得口内发苦,心里凉飕飕的,原来他早就盯上我了,我隐隐感觉自己怕是会有一个绝对不会开心的新兵三个月苦训了。
  那是我到军营的第一天,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跑了一个四千米之后,已经耗光了这一路上休息出来的所有精力,加上这个中士对我的特别“优待”,不可避免地他也就成为了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个人。
  那一天,旷连长给我们说了长长的一段话,这些话虽然简单,却是意味深长,我日后很多都不记得了,但我却牢牢地记住了两个词,一个就是合格的军人,一个就是真正的男子汉。

  几天来,“真正的男子汉”这个词一直在我耳边萦绕,而我却越来越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随后的日子里我渐渐知道,旷连长的名字叫做旷宝钢,其实他是一名少尉,因为担任了新兵连连长,所以那段时间他配戴了中尉军衔。而那个中士叫做乔春南,那时他是新兵连的代理排长。这两个人虽然跟我相处的日子较短,却让我终生难忘,也永远让我怀念。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们改变了我的一生……
  没进军营的时候,其实我还是很渴望当兵的,人们都说男人一生有两大重要的遗憾,一是遗憾没当兵,二是遗憾没上大学。
  大学嘛,看我现在这样怕是上不了了。可是毕竟当上兵了,总算少了一份遗憾。

新兵(3)

  再说了,虽然说我不是本意要来当兵,但是当我在父母的相册里看到穿着绿军装,一副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模样的父亲时,我还是非常羡慕的,似乎身上血液在那一会儿就会沸腾起来,所以我并不反感当兵,甚至还有那么一份期待在里面。
  “妈的,你不挺牛吗?你倒是跑啊,有种你能跑得有我一半快,老子就让你在新兵连三个月天天不训练,天天潇洒。怎么不跑了?听说你是个城市兵,而且还读了高二,算是个秀才兵了。怎么着,想到部队考军校?就你这熊样?”
  乔春南很藐视地看着趴在深坑里的我,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部队根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新兵连没有帅气的军装、眩目的武器,第一周竟然是看起来毫无作用的队列和内务训练。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招惹了他,敢情因为我是一个城市里的孩子,而且还在新兵连第一天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知道我是个城市兵后,他非常地“照顾”我,让我常常很没面子。

  训练队列和内务都算了,我也愿意认真训练啊,可是怎么感觉一点尊严也没有呢?这个中士代理排长嚣张坏了,把我们根本不当人看,骂起人来将我们的祖先都问候到了,像我这种本来就在地方算是嚣张的脾气终于给点燃了。
  看着周围无数新兵战友期待的目光,感觉着边上的老兵用一种怜悯和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时,我恼火地向他发出了挑战。想我林大海也不是吃素的,在地方打架,一个对两三个我也一样拿下,你中士不也是一个人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就跟你比跑四百米障碍,虽然看着那四百米障碍心里没底,可我自认身体素质不错,跑就跑嘛。
  看到我的大胆,乔春南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可我看着怎么是一种戏弄呢?而且为了“照顾”我,乔春南很“大度”地说,他跑全程,而我只需要过高墙、深坑、独木桥就可以了。
  受到这样的轻视,我当然心里极为不满,可是有便宜还是要占的,毕竟赢才是王道嘛,我很阴险地想,起码这样取胜的机会就大得多了。
  我们一起起跑,开始五十米倒是没给他扔下多少。可是一到过障碍时,他的速度竟然变快了,为了跟上他的速度我可没少花力气,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结果当然也很明显,当我的肺部夸张得像个抽风机一样时,乔春南已经跑完了全程,而我深深地趴在那个深坑里面,怎么也爬不出去,当时我难受得想他们立即铲土把我给活埋了才好。

  “不怕告诉你,我小学没毕业,而且还是个农村兵,我就不喜欢你们城市兵。怎么着,我现在就管着你,要么你就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要么你就成为一个受不了的逃兵。我虽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我就不喜欢你这种废物,你跑吧,在家里多逍遥啊,来受这种苦干什么?你逃啊!”
  逃跑?回家?
  是啊,多么有吸引力的词啊,感觉着身体的浑身疼痛,我多么想念我家里那软绵绵的舒服的大床啊。
  可是,能跑吗?
  听说跑了后就会变成黑户,部队盯着呢,有家也不能归,而且还要在自己的档案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就连家里父母也要受到牵连。如果给部队抓到了那就更惨,关禁闭,受处罚,再遣送回乡,从此一辈子就没法做人了啊!

  妈的,你想我跑?我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我咬了咬牙,身体里面那种叫血性的东西仿佛点燃了,我恨恨地想,老子就不跑,而且要活出个人样来,有种你在新兵训练时把老子搞死。

新兵(4)

  “所以,我就等你熬不住,你跑吧,快跑吧!”
  乔春南在边上嘲弄地冷笑着,可是此时他的声音已经对我没多大的作用了,虽然他的声音还是如此的讨厌,虽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极端欠揍,但我一旦心里打定主意,反而变得坦然了。
  总有一天,我会在这个四百米障碍赛上战胜你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当时挑了一个与乔春南最没有胜算的比赛项目。乔春南竟然是团四百米障碍赛的标兵,全团第二名,难怪当时边上老兵眼里的怜悯和同情是如此的明显,我一个新兵蛋子和一个全团第二名的老兵去比跑四百米障碍赛,那实在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而且跑四百米障碍是要讲科学的,四百米简单地说就是要将一定的速度保持住,并且越到面前有障碍时速度就越要快,前一百米要用70%的速度跑,然后下面的二百米要用60%的速度,一定要匀速,最后一百米就是要考验一个人毅力的时候了。四百米军事障碍是最累人的,也是最锻炼人的,老兵们都说宁愿跑五公里,也不跑四百米障碍,因为实在太折腾人了。

  像我那样跑,老兵们后来都说,那你就玩命了也跑不过的,要知道我当时还仅仅是因为体能耗尽,所以一个深坑都爬不出来,要再加上梅花桩、匍匐前进、穿越矮墙,我非得当场累死不可。
  但是,也就是这样,乔春南那种鄙视我尊严的做法和藐视我能力的眼神彻底地挑起了我强烈的战意,当我的尊严受到别人践踏时,当我的能力受到别人言语蹂躏时,我反而变得坚强了,一股强烈的变强欲望在我心里悄悄地萌芽了!
  “大海哥,我想回家,我们逃跑好不好?”
  边上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向我哭诉着。
  “你不想活了?逃?你能逃到哪里去?难道你想跑到这深山野林里去喂老虎?”
  我吓了一跳,这小子的想法实在是太有创意了,我扫了一眼远处靠墙的床铺,强自压抑地劝说他道:“彭拯,你也不想想你到部队来是干什么的?就是来锻炼的啊。没事的,死不了人,熬过这三个月就好了!”
  部队的营房其实和我读书时的宿舍差不多,只不过更夸张了一点:一个房间大约有我们一个教室那么大,床分上下铺,可以住新兵排三十多人了。新兵排长与我们同吃同睡,与其说是便于管理,不如说是便于他们来折磨人。
  我分到了新兵连三排,排长当然就是那个乔春南,现在已经被我们暗地里起了个外号叫“乔阎王”。在这个如同地狱一般的营房内,他就是这里的王,而且是比小鬼还难缠的阎罗王,而小屁孩彭拯很不幸,也被分到这里与我患难与共,正好睡在和我靠头的上铺。

  “可是,我……我一天也受不了……呜呜!”
  这小子到底是个孩子,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在城市里娇生惯养的我们又何时受过这种苦呢?他呜呜地在床边蒙着军被直哭。
  “受不了也得受,‘乔阎王’越盯着我,我就越不服气!”我咬了咬牙向他打气地说道,“我就不信斗不过……”
  “谁?谁就寝了还在说话?是不是不想睡觉?不想睡觉就去外面跑十圈再回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乔阎王”的声音从墙角那里吼了出来,随即就是一个手电筒的巨光打了过来。我咬了咬牙,趁着夜里谁也看不见,狠狠地瞪了那个方向一眼,止住了声音,而彭拯这小子更是吓得连哭声都没了。


新兵(5)

  这才是新兵连的第一周,我就已经对这里深恶痛绝了,天哪,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啊,这根本就是活人受罪的炼狱。我现在脑子里除了坚持熬下去的意念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快乐可言了,“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正是我此时的写照!
  很庆幸我们新兵训练的时间是冬天,站军姿很少有机会享受太阳公公的热情,可是让你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站就是两个小时,你就会体会到原来站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再加上边上有个一个劲儿地叫着挺胸、收腹、夹紧屁股的“乔阎王”,你就更加感觉如同受酷刑,也难怪彭拯他会受不了。
  “乔阎王”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竖棒,偶尔突然在某个人的手臂上拉一下,张开了就说明你没使劲。偶尔用膝盖在你的后面的膝弯上不轻不重地顶一下,如果一顶你就弯腿,那么就说明你的腿没用上力。或者再趁你不注意在你的屁股上轻轻一掐,如果一手的软绵绵的肥肉,那就说明你没有夹紧屁股。
  那么好,你就有幸中奖了,你的奖励就是继续站两个小时。如果时间刚好碰到吃饭那个点儿,对不起,你就准备节约一点粮食吧。
  “偏头,向左,向左!我让你小子向右!”

  当然,我这个一开始就让“乔阎王”注意的“钉子户”那更是特别照顾了,严格得让人头皮发麻,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说道:“好,我让你偏右,看我能不能把你整过来。”
  倒不是我不听他的,他教的这些都是作为一个合格军人必须做到的。或许我是在地方摇头晃脑习惯了,脑袋都忘记了中心位置在哪里,所以怎么都摆不正,于是“乔阎王”很自然地盯上了我的这个毛病。看到“乔阎王”那阴险的模样我心里实在有些发寒。
  于是,我崭新的绿军装上很荣幸地被三根大头针光临,穿过衣领在阳光下闪出寒光的针头正对着我的颈部,一旦我的头偏得过多,那针就会毫不留情地扎到我的肉里面。用了这种方法后,我虽然心里把“乔阎王”的十八代祖宗全都问候了,然而过了两天我果然就不再偏头了。
  走正步我就更郁闷了,身体要成一条直线,抬腿要在四十五度以上,而且不能是大弹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正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哈哈!”
  全新兵连的战友们暴笑,因为我们可爱的小屁孩彭拯同志倒是没有大弹腿,可是他竟然走了“顺拐”,这种走法因为身体绷得铁紧,自己很难察觉,可是要边上的人看到了,那就要笑弯腰了。
  当然,像这么有创意的动作也就得到了“乔阎王”的认可,认可的结果就是就在我们训练完后,自已在练兵场上再训练两小时。看着小彭拯眼泪哗哗地流,我敢说要是他爸爸看到,“乔阎王”那张欠揍的脸一定会开花。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这是部队,这是一个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世界。
  还好,那天有我陪着彭拯,因为正步分解练习时,每个动作都要保持五分钟,更可气的是腿要抬得高高的,至少超过四十五度。我一直都鼓励自己要做得更好,于是我抬到了九十度,不巧被很注意我的“乔阎王”发现了,他“表扬”了我,还奖励我这个姿势保持两小时。为了考验我的耐力,他还在我的脚上吊了两块砖。等我“加班”完毕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这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二十分钟后才恢复过来。


新兵(6)

  还有内务,主要的当然是叠军被,一提叠军被,我就头疼,因为这活太有艺术性了。
  “乔阎王”只用了一两分钟就叠出了一个“豆腐块”,可是新兵的军被都是新发的啊,棉絮没睡过多久,里面蓬蓬松松的,你先得压得它里面几乎没空气,然后再将它用手狠狠地弄平才能叠成功。
  可这容易吗?我感觉这就像要求我们去将一块海绵压成一张纸一样的不可思议。
  但是没有办法,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做到,因此我接受了“乔阎王”的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自己的背子打湿,让里面的棉絮吸收水分凝固,就可以叠出“臭豆腐”来,为此我睡了一个星期的湿被子,那被子里面可是拔凉拔凉的啊,那时我身体反而奇好,竟然没得病。
  而人小鬼大的小彭拯就更绝了,每当有人检查的时候,臭小子请人叠好“臭豆腐”后,干脆就没动过那个“臭豆腐”。晚上睡觉时他就找理由晚睡觉,是训练也好,背条令也好,挨到排长查完铺位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地钻到我的被子里来取暖!
  记得第一次休息是在一个晨练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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