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黑路

作者: 吉敢


第一章

  声明:本书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张永弟站在甲板上,眺望逐渐远去的高楼大厦,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海风吹皱了他的脸皮,吹歪了他的鸭舌帽,吹散了他吹出来的烟,香烟对张永弟来说似乎就是一种麻醉药和安慰剂,心烦意乱时抽上一只,会让躁意不断的心平静下来。三三俩俩的年轻旅客在张永弟不远处嬉笑交谈着,似乎浓厚的夜色并不减淡他们的离乡之苦,别人远走他乡是为了寻梦,而张永弟呢?仅仅只是为了逃亡。每一个人都有伴,都有说有笑,自从他父亲死去以后,孤独也陪伴了他整整十年,已经习惯了,但此时此景,心里还是倍感空虚,一种来自心底处深层的悲哀。

  张永弟摸了摸裤袋里的弹簧刀,轻轻抚摸着刀柄,感觉心口处一片温馨,悲哀之意挥之而散。陪伴了自己五年的弹簧刀,已同它建立起血肉相连的感觉。就是这把刀捅进了别人的胸口,想起被捅之人眼神中吐露的惊愕、恐惧和绝望,张永弟的嘴角自然的裂开了一条弧线,笑意散开,对张永弟而言,鲜血才是洗去耻辱的最好办法,才是最有震慑力和说服力的,散乱的思绪不由的飘回到了那出事的一晚。农场露天舞场里迪斯科音乐奔放,银光闪耀,忽明忽暗,人们在震奋的迪斯科的音乐中摇头扭腰,四周桌台上烛光在振奋中跳跃。

  张永弟一个人静静坐在桌前喝着奥克啤酒,淡默的望着喧嚣的人群。在离市区几十公里的小地方,没有摇头丸,没有K粉,舞场里的人们表现可以算是“中规中矩”的了,没有那种疯狂脱衣暄叫的丑态,没有那当众接吻的艳情场面。他看看了腰间的方块型Call机,喃喃道:“九点半了,应该快到了。”对于这种喧嚣金属撞击性的热闹音乐,张永弟一向就靡散不出青年人所拥有的激情和疯狂,在别人的眼中,他只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打手。张永弟的工作是帮老板看矿工的保安,只不过没有保安制服而已。今天老板叫他出来,说是有事交待。张永弟知道老板要拿钱让他到市内去买药了。

  老板现在只有两个手下,张永弟和老变。老变原名陈强,小学没毕业就出来了,由于小偷小摸比较多,人们觉得他像电影《百变神偷》里的主人翁一样会“偷”,虽然没有电影里劫富济穷的“义偷”,可人们还是赋予陈强一个变向的暗示性讽刺外号——老变。
  老变最喜欢迪厅这种让人疯狂的气氛,他曾说:“在那里,你会感到像做爱达到高潮时一样过瘾。”刚开始听到如此形象的句子时,张永弟也会按奈不住跳进舞场里去摇摆一番,不过最后的感觉却是两个字——无聊。张永弟记得自己三年前第一次下去时,只觉得闪光灯不断在眼前跳动,前后左右都是人的肢体和人的尖叫声,再加上刺耳的音乐,整个人都感到有些晕眩,都不知要做什么动作才好,身子僵硬而又茫然。最后还是老变大声在他耳边喊:“随便扭就行了,没有人会看你的。”五分钟后,张永弟就在这种疯狂的气氛中同化而迷失,可不久退出后,又觉得无聊。多下几次后,张永弟便觉得除了搞了一身臭汗外,也没什么,还不如踢踢沙包过瘾。

  那时看着迪厅里的疯狂姿态,张永弟就会在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老了,才十七呀,为什么每一个年青的男女在迪厅里爆发自己的激情,而我就是无动于衷?”问老变时,他便开玩笑的说:“可能你是变态的吧,哼哈哈……”老变今天看矿场,没来,就张永弟一个人。有不少相识的同张永弟打招呼,但那只算是客气的表面工夫,没有人会来陪他坐。容纳五六十人的露天舞场每晚都成为了农场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在周末,而也是年青人闹事最多的地方。当迪斯科的音乐换成了慢三的柔和音乐,强烈的闪光灯变成了旋转的五彩灯时,远处传来响亮而又悠长的喇叭声,刺破整个夜空,爆破在人们的耳边。张永弟知道老板来了,这是老板刘康两万多块钱的太子巡航摩托车亮出的喇叭声,全农场就刘康一个人有,可谓是一枝独秀。

  刘康,三十五六岁,中等身材,宽额圆脸,头发稀疏,两条虎眉加上一双圆形小眼,一脸弥勒像。
  刘康的表哥是农场派出所所长。借用这层关系,九四年在农场的主矿场附近五里的地方承包到了一个小金矿,花了几万块买了几台机器,请了十几个工仔,每年除去开支,也搞了二三十万,在农场也是名气十足,趾高气扬的。别人都叫他康老板,张永弟叫他康哥。
  只可惜好景不长,九七年市里下达了一份文件,整顿私人开采,并派出了一支武警支队下来统一严格管理金矿。这样等于扼杀了刘康的饭碗,可这也没办法,最后刘康也就只能主矿场十五里外另找一些小矿地偷偷的干,利润呈直线下降,除去开支,每年才六七万,搞得刘康整天大骂承包金矿的大公司老板黑心贪心,恨不得承包者出意外而死。刘康把车开进车棚里,张永弟站起来接他。刘康带了一个年青的女人,瓜子脸,细眉小眼,嘴角微张,笑意盎然,笑意中似乎可以看见她的媚意,正在似有似无的诱惑着你,再加上一头黑发垂腰而泻,紧身衣裹着细腰,在忽明忽暗的灯光和烛光下,好像一只黑色的精灵。她叫黄玉,是刘康的情妇。张永弟一般都叫她玉姐,每次见她,总会给人的目光带来不同的震撼。刘康一坐下来便倒上两杯啤酒,像喝白开水一样灌进肚子里,咂咂嘴说:“你明天早上去买些药回来,这次看能不能搞一两万块?今晚你就先送她回工地,如果晚上我没回来,你明天一早就送她回去。”张永弟点点头,刘康说完便拖着黄玉下了舞场 。刘康所说的药,是用来潋金的。至于送老板的情妇回去,也是张永弟经常做的。因为老板也是有家室的人,而且还有一个两岁活泼可爱的儿子。刘康换女人就像袜子一样快,换衣服一样勤。好的是十天半个月换一个,一夜情的更是不计其数。当然,也有几个固定的情妇。虽然刘康的老婆知道他在外头有女人,总是同刘康争吵,也是没有用,反而被刘康殴打了几次,公公婆婆即使是站在媳妇这边,却也无可奈何,说多了刘康也是不听,还是一意孤行。没办法,谁让刘康是有钱呢?“有钱的男人会变坏,变坏的女人会有钱。”这句话虽说不上是真理,但绝对是至理名言。“你他妈的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找死是不是?”刘康的怒骂声传进张永弟耳里。“踩你又吊样,凶吊呀凶,皮痒了是不是?”一个年青仔挑衅的反驳道,他周围马上围上四个人,都是一米七左右的,比刘康高半个头,但没刘康壮。

  张永弟一看,原来是侨队的人,难怪敢顶嘴,而且那青年还是侨队大队长黄有胜的儿子黄深辉,最喜欢耀武扬威的,外号叫痞子辉,家里可是富得流油,曾在初中打过自己。
  张永弟对侨队一向都有怨气,同他们冲突过几次,也正是冲突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向,冲突原因后面会提。
  侨队是农场的三个小连队的总称。他们是中越战争时期被越南驱除出境的华侨,国家便把他们分散到各个省县的农场里,农场又为他们建房安上户口,分配土地给他们务农。由于是被人家驱赶回国的原因,大部分人都是没多少家产,又没有像农场的本地人那样抓着按月领工资的铁饭碗,在农场的本地人眼中,他们只属于蛮荒外地人,都瞧不起他们。可华侨人吃苦耐劳,早出晚归的开拓荒山土坡,披荆斩棘,大面积的种植了香蕉菠萝等水果,一步一个脚印的摸索,经过近十五年的发展,生活逐渐富裕起来,生意也越做越大,水果直销省外,成为农场的纳税大户。

  原本被农场人鄙视的逐渐变成他们鄙视农场人,很多农场人原本都是在工厂里稳抓铁饭碗的,随着国家私有制经济的出现和发展,被承包后的工厂,工资要么下调度大,要么精简人员,下岗分流。多数人为了生活,都去华侨连队帮人家打工,像割蕉条,锄草,打农药,浇水之类的,一天十个小时,十五块钱。社会就是这样,人一旦有钱了,权威的势力自然就会出来,再加上团结互助,华侨人也学会了骄傲,曾经欺负过他们农场本地人现在都不敢惹他们,尤其是原农场职工的子女们。张永弟知道,农场人对康哥可是敬畏的很,看着他们不给康哥面子,就知道他们有多嚣张。刘康这两年生意败落,再加上吃喝嫖赌,没剩多少钱了,更传闻刘哥表哥将要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任职,到时康哥做事就真的没那么多方便了。

  大家看着他们争吵时,已经走散开来,明哲保身是最重要的。刘康拍了拍黄玉的肩,指了指张永弟的坐位。黄玉走出场外,张永弟知道康哥要动手了,便抓起两个啤酒瓶,走了过去。刘康怒目一睁,二话不说对着痞子辉的脸就是一拳,把他打翻在地方,旁边的四个青年仔立刻冲上去打刘康。
  张永弟冲上去跳起就是飞一脚,踢翻一个,酒瓶随之而下敲在其它两个人的头上,哐啷两声,瓶子裂了。张永弟扔掉瓶颈,挥起拳头就和刘康对着站着的一个打。张永弟没用破裂而又尖锐的瓶颈插人,是因为不想死人,毕竟这是在农场,而且只是争气的斗殴而已。且康哥跟张永弟说过,打伤打残而已,就是不能打死人,不然可保不了张永弟。舞厅老板看到有人闹事,立即把五彩灯换成了白炽灯,整个舞场犹如白昼。


第二章

  强烈的灯光让旁观者们眼光一眨,等再睁开时,只见旁边六个人一下子冲上来围住张永弟和刘康打,再加上艰难爬起来的三个人,九人围着张永弟俩人打,被张永弟和刘康加工过的那个青年已和痞子辉都趴在地上。
  张永弟可没想那么多,对着人就打,并死死对着一个打,不打出一个口来,张永弟知道他俩今天就要躺在这了。如果不是为了让康哥少受一点拳头,凭张永弟打架的经验,一定是要在敌对身旁周旋,哪会像现在笨得让人家的包围圈,脱不开身,展不开手脚。全身都有拳头落在身上,脸上热乎乎稠稠的,血已流出来。张永弟心里那个气呀,平时三四个年青人在空旷地都不是自己的对手,现在像让人捆绑住手脚一样,随便让人家的拳头脚板往身上招呼。张永弟死打的那一个青年终于被一记重拳冲到脸部,他紧捂着脸大叫一声,弯下腰,给张永弟一个膝盖顶翻出去,一个口终于打开了,张永弟用力冲了出去。此时,倒地的青年仔和痞子辉也爬了起来,加入到围攻刘康的阵列中。五个青年仔两前三后追着张永弟,跑不到十米,张永弟猛地侧身蹲下,对准追来的人就是一个地趟扫腿。“啊 ”、“啊 ”两声,两个人由于惯性,收身不及,重重的给张永弟扫了一腿,翻在地上。紧接着张永弟双手一按地,又一个直立180度的侧翻,躲开后面三人的脚板,这时候可顾不上形象了。随后身子一顿,一个侧身旋转,对着三人疾冲上去,张永弟的百米冲刺可是十二秒。三人还没反应过时,张永弟已冲到三个敌人的最右边。站最右面青年的右手被张永弟左手一抓,他的身子向右一倾斜,张永弟右手臂旋转一弯,右肘重重击在他的肋骨上,“卡”的一声,在他“啊 ”的惨叫声中,张永弟已侧转旋到中间青年的背后,右手抓向那人的长头发向后一拉,左脚尖一垫,右膝用力向上一抬,狠狠的砸在那人的背上。

  中间之人还没倒下时,张永弟的左掌已用力劈向最左边青年人的脖颈上,趁青年的上身向左倾斜时,一记右重拳击在他的腋窝下。当这青年摔下时,张永弟已迅速跃到被地趟腿扫倒的两个青年身边,对着两人的侧腰就是几记重脚。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般。不需要两分钟,五个人就已瘫软在地痛苦的呻吟着。张永弟的眼睛飘向康哥那边时,康哥已被打倒在地,六个人围着他踩。张永弟怒火中烧,冲过去两只手抓住两个年青仔的脑袋用力相碰三次,“砰砰”声直响,再往两边向外甩开。又一脚踢翻一个,紧靠两青年的痞子辉放弃刘康,反手右拳直冲张永弟的面部。

  张永弟左手一挡,五指开张,翻手一抓他的手臂,顺臂向下滑动,往前一拉,紧接右手握拳,狠狠的击向他的肚子,又一记上勾拳冲向了他的下巴,让他抬起了头,随后再一记右肘向脸部砸去,他满嘴都是血,想是几颗牙被敲掉了,那“啊 ”的惨叫声让人听到毛骨悚然,剩下的最后两个青年是被吓住了,脸色发青,转身就想向大门处跑。张永弟就跃起一脚,把一个踢倒在地,另一个则跑出了大门,转眼之间,十个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了。刘康爬起来,对着他旁边一个就踩:“操你妈的,找死,敢打我,打我,打我,打我……”刘康已满头是血,衣服上全沾染了血迹,青年的身子已成虾米状,剩下有气无力的痛苦呻吟声。刘康还不解气,又走到另两个青年仔的旁边踢上几脚:“跟我作对,死字都不懂怎么写?……”张永弟冷冷的看着。

  黄玉走了过来扶着刘康的肩膀说:“康哥,算了,再打下去,他们就要被打死了,我们走吧! ”刘康“嗯”的一声后,便走向车棚竖着拇指对张永弟说:“破烂,不错,现在你带阿玉先回矿点,我要到机关去找我哥,问他一下,看这事怎么解决?这些鬼肯定不肯就此罢休的。”围攻张永弟五个的青年仔按着自己的伤痛处也慢慢的站了起来。

  张永弟扫了他们一眼,对着刘康点点头,转自走进车棚,踩动自己的嘉陵摩托车,黄玉则坐在了张永弟的身后。
  舞场坐落在机关与胶厂的中点上,往南一公里处便是机关,而胶厂往北直上十五公里是主矿点,而刘康的矿点就离胶厂五公里,矿点毗邻着农场的一队。张永弟的车先开,对着刘康说:“康哥,那我们先走了。”刘康点点头,张永弟正驶过那站起来的五人时,其中一人骂了一句他们的家乡语:“王八蛋,去死吧。”说完竟大胆的跳起来,扑向张永弟的车,刘康在车棚里看到后,惊呼着:“破烂,小心。”

  张永弟心里一惊,如果是自己一人,完全可以立刻用车来个神龙摆尾,可现在是两个人,唯恐玉姐有所散失,只能立刻刹车向后退,想一脚抬起蹬他,却还是避不及,连人带车被扑倒在地。玉姐“呀”的惨叫一声,刘康也大叫一声,冲了过来,却被一个年青仔伸出脚来扫倒,刘康摔倒在地。
  如今车身已压在张永弟和玉姐的左腿上,左腿的疼痛也让张永弟闷“哼”的一声,而那人又压在车身上,他的脸部与张永弟的脸部相隔只有五公分,左脚动弹不得,张永弟心里又急又恨,心里直骂:“都怪自己太大意了,低估了他们,让玉姐和康哥受伤了。”张永弟的左拳往压在车身上的人的脸部冲去,右手已伸进裤袋,还没摸出袋里的弹簧刀时,其余四个已冲上来围攻。头部和上身都挨了不少脚板,血已流了出来,痛得有些晕眩,脑袋里就好像有一个锅盖重扣下来一样,左手的挥摆根本挡不住他们流星雨般的脚板,咬着牙拔出了弹簧刀。

  张永弟右手用力一划,几个人大叫一声,散开一跳。此时压在车身上的青年恰好撑起上半身,弹簧刀顺手就往上捅,一进一出,极为迅速。那人“啊 ”的惨叫声让人听到毛骨悚然,双手扶着胸口向下瘫去。
  血晃晃的弹簧刀在白炽光下显得那样耀眼,大家都被这突其如来的变故吓住了,整个世界像静止一般。张永弟趁这空档推开车身上的人,迅速挪出了左脚,站了起来,脸上的血条加上冰冷而又充满杀气的双眼,像是地狱来的恶魔一般,狰狞可怕,让原本围着他的四个人不由自主哗的退后一步。“杀人了……”不知哪个旁观者惊叫起来,所有人都尖叫的慌作一团跑开。刘康惊呆了,张永弟杀人了,在农场这小地方杀人可是一件惊天大事,况且还有这么多的目击者,这个麻烦可惹得不小呀。刘康也很快的反应过来,趁围攻他的人发愣时,跑回棚去骑上他的太子爷摩托车,一按电子打火,嗖的一声,把车窜到张永弟的身边大叫着:“上车。”他们没敢拦张永弟,毕竟手上这把刀不是吃醋的,打架和杀人是两码事,他们可没这个勇气,张永弟立刻跳上车,一溜烟的开走了。

  Qh农场归Fd市管,是市郊的最北面,它的离市内40公里,而离农场7公里处是班包镇,班包镇是Fd市与Jc县的交界处,农场人到市里去,都要经过此镇。刘康现在就是开往镇上去。此时,已是晚上十点钟了,星空灿烂,道路两边黝黑的灌木杂草随着车子的奔驰而呼啸而过,不时有萤火虫扑面而来,敲在脸上,痒痒的。
  “不知那吊人死没有,你得赶快走,最好能跑出NH省,老吊不是在Zs市么,听说还混得不错,你上他那去避避风头。”刘康边开车边说着,张永弟边用衣服擦脸边“嗯”了一声,心里暗道:“出了这事,不跑是不行的,反正自己是一个孤儿,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他妈的,打了这么多架,今天还差点阴沟里翻船。”
  老吊原名叫苏志,以前也是刘康的打手。张永弟和老吊在一起差不多有两年,知道老吊是一个挺讲义气的人,只不过老吊在农场名声很臭。也许是他从小到大小偷小摸太多了,大大小小的农场人都知道他,更由于好色的原故,所以人们给苏志起了男性生殖器官的外号。去年,刘康的矿停工了半年,苏志也无所事事,就拿了几百块的车费钱离开NH省,到Zs市去找朋友,久不久苏志打个电话回来说自己在上面混得还可以,有空上去玩。

  刘康开到班包镇上时,车没油了,加油时,张永弟看到刘康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又放回裤袋里,脱掉上衣说:“把衣服脱了,照照镜子擦擦,都是血,手机没信号了,我去打个电话。”便向附近的市多店走去。
  张永弟照做,衣服擦完随手就扔,摸出腰间的Call机,三寸长的黑色机身已破裂,零件都压散了,它已寿终正寝了,想是在倒车时压坏了。
  “我刚给我哥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个事,让他把时间拖一拖,最少也要拖四五个钟头,我们先到猪强那去,整理一下,让他送你到Kh市(NH省的省府),你连夜坐船就可以跑到DG省了,这事不能拖,越快越好。”刘康边说边开往Jc县的方向去。

第三章

  猪强的家就在Jc县和察镇的一座水泥厂旁。和察镇与班包镇相邻,嘉陵摩托车不用三十分钟,太子摩托车只用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猪强的家是一幢灰旧的两层楼,刘康他们来到门口时,就压起了喇叭,猪强一出来看到康哥便就叫起来:“老康,你们怎么光着膀呀,哟,还满头都是血呀,这么严重,出什么事了,青仔,你去叫老中医过来。”张永弟恭敬的叫了声:“强哥。”
  一个年青人跑出门去,猪强把刘康他们引进了侧屋。正厅正在放赌,许多人都围在一张3米宽的大桌前,乌烟瘴气,人声杂乱,不过与水泥厂里轰轰的机器声相比,就显得微不足到了,猪强把赌场设在是非常合适的,确切的说是非常有经济头脑。
  首先这里离水泥厂较近,厂里每天都有工人加班,工厂的机器声就会在深夜里掩盖掉赌场的喧哗声,不会引起左邻右舍的不满而投诉;另外这里人员来往较多,上下班的工人都会来围看,心庠庠了就会玩上一把,而且还有那些外地的司机过来拉水泥的呢,毕竟对于赌,是男人的就很难不被吸引。猪强,原名朱强强,大家都叫他强哥,他是刘康的好朋友,有十几个手下,做的是开赌坐庄的生意,麻将,牌九,骰子定大小等等,能赌的都赌,在和察镇也算是小有名气。

  刘康骂着说:“他妈的,和七八个侨队的在舞厅干了一架,有一个可能被破烂挂掉了,你也知道在那农场小地方,挂了一个人是很严重的,看你有没有车,叫人连夜送他去Kh市,明天就跑出NH省,顺便跟你要点钱,你看怎么样?”
  “嗯,没问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刚好今晚十一点半钟有一辆水泥厂的车要去Kh市,我等会叫一个人送破烂到码头。嗯,只有他自己一个去呀?那你呢?”猪强疑问道。“人又不是我搞的,怕吊,现在矿里也忙,脱不开身,如果真的有事,也最多拘留我几天,罚点钱就没事了,再说我还有个哥哥呢?说不定还不用扣我呢?”刘康哼哼的笑着说。“还是小心一点好,毕竟是一条人命,你哥可能也做不了主,你先在这玩几天,问你哥哥一下风声,如果不严重就回去,如果真的太严重,那就跑路了,你说是不是?”听到猪强这样说,刘康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就在这多玩几天再说。”

  这时,青仔带着医生来了,检查了一番,刘康的头破了点血,眼角擦破了皮,身上多了一些淤青,最主要的是小腿部有些肿,青紫青紫的,也没什么大伤,看来还是肥胖一点的人好,皮厚耐打。
  张永弟头部开了一条小缝,脸部火辣辣的,左颧角部脱了皮,嘴唇也裂了,面部灰紫灰紫的。他心里又气又恨,脸部是人体抗击能力较弱的地方,平时打架都能很好的护住脸部,没想到今天大意失荆州,让脸部遭到了重击。
  虽然张永弟每天都有锻炼,但这次拼杀也太耗力了,拼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现在整个人一松懈下来,包扎和擦上药水后,稍稍动一下,全身都有点麻痛,反正这种感觉也不是第一次,都习以为常了。
  医生给刘康的小腿部一抹上跌打药,再一用力揉,刘康就叫得像杀猪那样奈张:“哎哟,哎哟哟,轻点,轻点,妈的,痛死我了,轻点,轻点……”引来大家的一片笑声,这样的词难免会让人想歪。“伤怎么样,行不行?”刘康问着张永弟。“没问题,这点伤不算什么。”张永弟轻松的回答,猪强笑着说:“对付八九个人,才受这点伤,破烂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张永弟摇头笑笑。

  “青仔,你带他到内屋去休息一下,等会到明治那里拿一个包装两套衣服过来,车来了,你就陪他到Kh市去,送他到码头,再拿一些货回来,去吧! ”猪强一说完,张永弟便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精神还可以,康哥,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刘康接过口说:“现在是十点半,还有一个小时,你还是去躺一下吧,我还有些事跟猪强谈谈。”张永弟只好点头由着青仔带进边角的一间卧室,“你随便睡,等下到时间了,我来叫你。”青仔说完就走了。两副上下两层的铁架床分两边靠墙摆,中间一张两米长的桌子,碑酒瓶花生壳散在桌上,可谓是一片狼籍。

  张永弟也却实感到乏困了,昨晚同矿工们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白天又看矿工,只是在午饭时睡了两个钟头,晚上想早点睡,刘康又叫他出来,刚才又经历了一场战争,见到床,就觉得浑身发不出一点力,像一团松软的棉花。
  虽然张永弟觉得很累,脑子却很乱,躺上床,怎么也睡不着,耳朵边还传来康哥他们的谈笑声,今天的一切好像梦一样,“不知玉姐怎么样了?他们会不会拿她出气呀?她会不会有事呀?真不该扔下她?……她今天穿的真漂亮。”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张永弟竟会想起她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康他们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的,张永弟的眼皮渐渐渐地沉下来,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起床了,起床了,时间要到了。”青仔轻轻推着张永弟说:“十一点十分了,康哥让你过去。”

  张永弟爬上起床,睁开朦胧的双眼,身上像被火炙一样,热辣辣的,而且又乏又困,口干舌燥,两只眼皮也是重重的。也不知哪个人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扔在床角边,张永弟抓起就往喉咙里灌,灌玩了再深呼了一口气,又甩了甩头,觉得清醒了一些,便跟着青仔走出卧室。刘康和猪强都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交谈,看着满地的烟头,张永弟就知道他们在拿烟提神。正厅里还是喧嚣不已,看来聚赌的人是不到天明誓不罢休的。刘康让张永弟坐,叹了口气说:“破烂,你也跟我三年多了,帮了我很多,今天出的这个事,也是我搞出来的。”刘康说到这时张永弟立刻插嘴说:“康哥,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在监狱里了……”后面好多的感激话还没说完,刘康就摆摆手打断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说多了就见外了,你先上去避避风头,如果真的不严重,我再打电话给你,到时你想回来就回来。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包里的一点钱,你看一下还需要什么,同猪强说一声,让他给你补,等会车来就走。”

  张永弟听到这些话时,感到眼睛发酸,眼珠子朦上一层雾气,“青仔,你带破烂去漱洗一下,等下就走人。”刘康不忍看到张永弟流泪的样子,便替张永弟找了一个支开的借口,青仔从包里拿出一套衣服便带张永弟到浴室去。在浴室里,张永弟用沾水的毛巾把泪水的萌芽扼杀在眼眶里,控制住泪水,因为人一旦流泪,泪水便会不断的流出,而且是会越流越多,女同志对这一点应该是最有体验的。

  张永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鼻青脸肿,左眼角上一张创可贴,头上顶着一块白色的珠网纱帽,真是一个可笑样。张永弟从裤袋里抽出那把弹簧刀,刀把是铜器的,约有十五厘米长,平行纹刻着等距线条,使抓把产生摩擦不易滑动,把尾成心形,把头成月牙形,月牙形的中间有一小铜钮,用来打开刀身的。刀把粘粘的,都是血迹,一按掣钮,刀身嗖的喷出,原本白亮的刀身被血迹缠绕,红白相间,十分炫眼。

  张永弟细致的清洗这把救命的弹簧刀,轻柔而又用心,对它,张永弟始终有是一种偏执而又炽热的感情,就好像是张永弟身体的一部分。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当一件物品陪伴你的时间长了,你就会有种割舍不去的感情,只不过这种感情有深有浅,如果对它是情有独钟,那么这件物品就会变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你意识的一部分。失去了它,就好像失去了亲人一样的痛苦。刀清洗完毕,一切又是这样的光亮,这样清洁,染着水珠的刀身更是散发出逼人的光彩。张永弟用手弹了弹刀身,再轻轻的把刀放好。

  洗完后一看,双眼明亮,整个都显得精神气爽,都忘记了那身上那被拳头留下发痛的紫块,他们买的衣服倒还合身,张永弟定了定神,便收起那心爱的刀走出了浴室。“收拾一下,车要来了,十一点半了。”强哥笑哼哼的说。
  康哥走过来拍了拍张永弟的肩说:“你看还有没有东西要拿的,到了那,打个电话回来。老吊这个人也是不错的,我想他会照顾你的,再说你这家伙也是机灵,和老吊一起混,肯定混得比老吊还好。”这时门口响起了卡车的喇叭声,车已经来了,张永弟的眼眶不争气的又湿了,从父亲过逝的那一天起,张永弟就很少流过泪了,今天却不由自主的流泪。刘康拿出一个信封,又说:“拿着,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包里还有一套衣服,到了就打个电话回来,信封上有你强哥的电话。车来了,走吧! ”

  青仔提着个黑色小包站在门口等着,张永弟看着刘康他们,心里也是一片凄凉,哽咽的说:“康哥,保重,如果没事了就叫我回来,强哥,谢谢你。”强哥说:“别说这些见外的话,走吧。”刘康又是拍着张永弟的肩哽咽的说:“好兄弟,保重。”张永弟强忍着泪说:“康哥,保重。”扭头出门上车,怕自己的眼泪在刘康的面前留下来。

  不一会,只剩下车子的轰轰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荡,张永弟这一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第四章

  司机三四十岁年纪,叼着烟,静静的开着车。张永弟拆开信封,里面装了一千五百块钱。小背包里放了一顶帽子,一副墨镜,想是给张永弟遮丑用的,他们想得还是很周到。
  风呼呼的吹着张永弟搭在窗边的手臂,手指上香烟灰不断被吹散,随着车子的前进而飘向后方,瘾没在苍茫的夜色中。张永弟眯上眼,没有说话,似乎还沉浸在与刘康别离的愁闷中。
  青仔坐在中间,看到张永弟闭目养神,用手拍了拍嘴,打了一个哈欠,就对着司机说:“老刘,我有点困了,先躺一下,到了再叫我。”说完就眯上了眼睛。
  张永弟的手指上传来一阵灼热,烟丝已燃完,烟头从两根手指中滑落。他眯着双眼,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虽然刚才只睡了半个小时,但一个澡让他现在整个脑子都觉得清醒,一幅幅记忆中图画在脑子里翻腾。一九八二年四月一日,张永弟在农场一间茅草房里出生。那一年他父亲三十七岁,可以说是中年得子,自然是喜不拢嘴。父亲叫张五,很俗的名字,是CS省人,虽不识字,但会做加减乘除,会算一些数。说来也是奇怪,不识汉字却会算数,这种现象在现实中也确实是存在。至于张五是怎么来到农场定居的,没有人知道。农场人只知道张五和他老婆在八一年推着木车来的,随后就是在基建队附近找了块无人要的荒草地安顿下来。选择这里,是因为附近有口水井,吃水比较方便,不用出钱打井。

  这口井是以前大家吃水用的,后来大家都在自家打了井,这公用井就逐渐冷清下来。只有种菜在井旁的菜主们,才会来用上一用,因此也保持了水的清净。
  夫妻俩花上七八天的时间整地基,找木桩,割茅草,挖红泥,劈竹条,买沥青,建好了两间茅草房,一间厨房,一间卧房。他们没有邻居,最近的住户也离张永弟家有六七十米,他们农场的生活就此开始了。由于张五不是本地人,没有户口,又没有亲戚和朋友,就没有像农场职工那样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而是天天推着木车出去收破烂,傍晚就到大的废品站那换些钱来做生活费。别看是在八十年代初期,农场里靠收破烂过生活的都有十来户,基本上都是像张五一样的外省人,还不包括别的地方过农场来收的,僧多粥少,收入并不多。而张永弟的母亲就在屋后开荒添土,种上了一些菜,有时挑去卖,每月下来,也只是刚刚好够温饱而已。

  张永弟曾听父亲说过母亲在生自己时难产,留了好多血,最后虽是母子平安,却给母亲留下一些后遗症,身体总是虚弱的很。而家里又没什么钱买些好的食品给母亲补补,在张永弟三岁时,他母亲便因病过逝了。
  母亲的样子在随着张永弟的年龄增长而逐渐模糊,看着别人的孩子在自己的母亲怀里撒娇,或者是因为调皮而被母亲拿着小棍子追赶时,张永弟的心底处总会泛起一种深层的悲凉之意。年龄越大,悲凉之意越重,脸上的阴郁也越沉,直到父亲过逝后,这悲凉之意才变成了一种麻木,一种隐匿在悲哀下的麻木。张永弟的母亲逝世,不仅让张五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还让张五为了麻痹自己而染上酗酒。每次一喝醉,张五那泛红的眼睛盯看张永弟时,就像一条毒蛇盯着猎物一样可怕,似乎张永弟就是他的猎物一般,随后就会在张永弟的身上留下几个巴掌,那时张永弟才四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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