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个别样的江湖

作者: 孔二狗

  序言
  诚然,孔二狗以往是以写黑社会小说而闻名,在天涯,只要有人提起孔二狗就会想起那篇特别长的黑社会小说。但今天,孔二狗并不是要讲述一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传奇。而是,要讲述一个发生在上海写字楼里的别样的江湖故事。这里,没有枪刺和管儿叉,没有江湖大哥和令人血脉喷张的铁血传奇。这里,只有A4纸和PPT,只有令人动容乃至泪下的男人的磨难和成长。

  这里,有血,也有泪。对,其实这也是个江湖。江湖,一个别样的江湖。
  这故事的主人公是二狗的一个挚友。他曾经是二狗的挚友,他现在也是二狗的挚友,但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不是。
  一、他其实是个“怵窝子”
  大概是一年多以前一个晚上,九点多,正在家看电视的二狗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呦,居然是他!?在二狗揉了揉眼睛认真的看了看来电显示确定的确是这个朋友的来电后,按下了接听键。
  “二狗,在哪儿呢?”电话那边传来了朋友那有些嘶哑的声音。
  “家呢!你还记得我啊,还记得给我打电话啊,呵呵。”
  太久没有接到这个朋友的电话是二狗揉眼睛认真看的原因,二狗在接电话时依然在努力想,上次接到这个朋友的电话是在什么时候。或许是在半年前?或许更长?哦,不对,在08年春节时,二狗还曾接到了他的一条拜年短信,这短信一看就是群发的,大概是什么“鼠年行大运”之类的套词,二狗一向认为群发短信暴露了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虚伪与冷漠的关系,群发短信算什么意思?连几个字都懒得打又怎么能让人相信你的祝福是真诚的?所以,当时二狗连看都没仔细看就删除了。当然了,更没有回复。

  “恩,你……有空吗?”电话那边有些吞吞吐吐。
  “有空啊?啥事儿?”
  “……没事儿,就是想找你聊聊。”
  “啥?!”二狗又开始不相信自己耳朵了。
  “想找你聊聊。”

  “……哦,好。”
  二狗之所以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的原因是:根据二狗身边的朋友说,此人从07年10月过后行踪就十分飘忽且诡异,谁都没有见过他,偶尔能接到此人的一两个电话,基本全是借钱的,而且,他还总是只借不还。有时候朋友打个电话问问他的近况,并没想催他还钱,但他马上就以身在广州、香港、北京之类的搪塞。“他现在没个准话。”是二狗身边几乎所有认识他的朋友对他的普遍评价。

  但此人一直没跟二狗借过钱,因为他可能知道,二狗当时刚刚买房不久,而且做项目还亏了钱,也很潦倒、很落魄、很拮据。“他不会是找我来借钱的吧?”二狗在接电话时想。
  “那我现在过去找你?”还没等二狗缓过神来,他又接着说了一句。
  “现在?现在都九点多了!”二狗没想到他居然还要见面聊。
  “你不是总每天凌晨两点睡么?九点多很晚吗?二狗,我真的有些话要跟你说。”他的语气很真诚。
  “恩……那你来吧,来我家不太方便,我表姐现在也住在这里,这样吧,咱们去我家楼下的咖啡厅见吧,飞虹路的上岛咖啡,知道不?”
  “好的,那我现在就过来,十点见!”

  “好吧!十点我在二楼等你。”
  放下电话,二狗倚在沙发上楞了半晌:他究竟要找我来谈什么?
  二狗终于想起来了,上次见到他还是06年9月份,那时候二狗刚买了房子,他帮二狗从虹桥搬家搬到虹口,二狗和他一起蜷在一辆大众物流的小货车里,那小货车六面密封,只有车顶能拉开,搬家弄得浑身是土的二狗和他拉开了车顶,一人点了一根中南海香烟,抬头望天,聊了一路。二狗还记得那天下着上海标志性的绵绵细雨,虽然二狗和他的身上都被细雨打湿,但谈性不减,聊了人生的理想、前景的展望……

  那时的他,单纯且善良。
  可能,男人和男人之间,只有在青春年少且事业无成时才会有真挚的沟通。男人在年长之后,必要的做作与虚伪,总会取代了真挚。
  那天,那辆大众物流的小货车经过了沿着延安路高架开到了外滩,从外滩开到了北外滩……
  那天,不能举目四顾只能抬头望天的二狗和他那天看了一路的高楼大厦。那些钢铁森林,形态各异,高耸入云,或精致,或雄伟,或现代,或古朴,或奇巧,或庄严。延安路沿线和外滩沿线,的确是浓缩了上海建筑的精华。每天在地铁里提着笔记本电脑像老鼠一样忙碌着穿梭的二狗,真的在那天才第一次静下心来仰望天空,认真的端详二狗一直所生活的钢铁森林。

  那天,那小货车里塞满了东西,二狗蜷坐在车的右后方,那也是车里唯一的空隙。他在二狗的斜对面,端坐在一堆被子上,脚下踩的是装在几个大大的黑色垃圾袋里的二狗的几百本破书。
  “我来上海之前,我爸跟我说,在上海,没伞根本活不了。可我在上海这么多年,我真就从来没买过一把伞,但我还真就活下来了,活的还挺好!”
  呼吸着绵绵细雨所带来的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的二狗不无自得的说。
  “在认识你之前,我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TMD你这样不注重生活细节的人!”
  的确,他有理由质问二狗。他生活得一向很精致,上班时从来都是西装笔挺,领带总是整齐而饱满,雪白的衬衣一尘不染,皮鞋亮得几乎能照出人影。
  “谁像你,成天比娘们儿还收拾得还细致!你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三个礼拜理一次发吧?就你那几根头发,有什么可收拾的?”

  “那也不能像你这样啊?成天剃个像黑社会流氓似的青茬,你在上海滩看看,哪个上班儿的留你这发型,就你还咨询顾问呢?还成天到处给人家给做presantation?你见客户时要是不掏出名片来,人家还得以为是黑社会流氓来要债来了呢!我就纳闷,你们老板就能容忍你留这样的发型?”
  “我要告诉你四点,第一,这样的发型收拾起来方便。第二,这是我的特点,容易被人记住。第三,这是时尚,黄立行知道不?你看他是不是就我这发型?第四,我们老板是个洋妞,她说美籍华人都爱留这发型,所以她看见华人留这发型就感觉很习惯。”
  “懒的跟你说,反正我就看你这发型不顺眼。”
  “那你俩礼拜理一次发就找到好的工作了?也没见你们老板对你青眼有加啊。”二狗有点不服。
  “工作?呵呵,我已经准备辞职了。”

  “……啥?!”
  “辞了,一个月累死累活,还赚不到两万块钱,不干了。”
  “……那你辞职以后准备干什么去?”
  “股市最近不错,最近两个多月我赚了10几万,上不上班无所谓了。”
  “那股市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啊?”二狗虽然完全不懂股票,但二狗明白,股市不可能永远是自动提款机。
  “呵呵,这波行情,到2000点时,已经有人说到顶了,赶紧跑吧!他们跑了,股市到了3000点,然后又有人说,现在真的到顶了赶紧跑吧!然后又有人跑了。但现在,你知道股市多少点了吗?5000多点!还有人跑吗?谁之前跑了谁是傻子!”

  “那总有个顶吧?总不能这样无限度的暴涨下去吧!”
  “这就是看谁有眼光了,依我看,1万点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过了1万点呢?还继续涨?你还不用工作?”
  “工作?我最近算是想通了。二狗我问你:这世界什么赚钱最快?”
  “贩毒?卖淫?你想贩毒还是想卖淫?你要是卖去……”
  “我说正经的生意!”他好像没什么心情跟二狗调侃,听二狗不正经说话有点激动,坐在二狗的被子上连跺了几脚二狗的那堆破书。

  “你别踩我书!操!你说吧,什么赚钱最快!”
  “我告诉你,这世界上,“钱”赚钱最快,“钱”生钱最快。”
  “……”二狗一时没明白他想表达的东西。
  “温州人为什么有钱?因为他们能短时间内通过自己的信用筹集到一大笔钱,然后用这些钱先在上海炒房,再到山西炒煤,据说他们现在还炒车牌。他们走到哪里炒到哪里,见什么炒什么,炒什么都赚。这就是钱生钱的魅力。为什么那么些投行的分析师工资高的离谱?因为他们就是靠钱生钱的!我现在一个月辛辛苦苦赚不到两万块钱,但是要是有了200万,想赚2万只需要我的股票涨一个点,这可能是10分钟的事儿,对吧?”

  “那你总归得有一大笔钱才能做到钱生钱吧?”二狗插了一句。
  “也未必一开始就要很多钱,巴菲特当时开始炒股票时有多少本金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不知道也无所谓,那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吗?”
  “……大概明白了。”

  “……”他笑笑,不说话了,又点着了一根中南海香烟。濛濛细雨中,他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看样子,挺惬意。或许,他在畅想。
  千万别听了他上述的侃侃而谈认为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其实用北京话来说,他是个“杵窝子”,“杵窝子”这个词的意思大概就是跟自己的亲人、朋友总是能言善辩滔滔不绝,但是见了生人和外人却有点唯唯诺诺、不敢说话,或许还有点自卑、有点腼腆。二狗和他性格不大一样,二狗在生人面前是半个土匪,在熟人面前,那就是土匪。这可能就是南北方性格的差异。

  大众物流的小货车当时开到了延安中路,头上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直插云霄的大厦,上海雨天的天空好像很低,低到还不如浦西的那些30几层的高楼高。
  “二狗,你说你留在上海工作为了什么,你不就是为了在上海这样一个国际大都市能功成名就,然后衣锦还乡吗?”
  “……我啊,我……”二狗还真没想过。二狗这个土匪被他这个杵窝子问懵了。
  “你以前不是说你如果大学毕业就回老家,你家可以很快把你安排到市政府工作,然后那什么,然后平步青云么?”
  “我那是瞎说呢,瞎吹呢。我主要是怕我爸妈管我,他们总爱收拾我,离他们远点儿,我自由点儿。”
  “呵呵,你说的不是心里话,哪儿好比的上自己家好啊?在上海这些年,你受过多少罪,我清楚。而且,我也清楚,你留在上海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不平凡。”

  “……”二狗当时没答话,怔怔的抬头看着延安高架旁一个又一个高楼大厦……或许,他说的对吧。
  “你想让自己的人生不平凡,想证明自己的人生不平凡,你说用什么证明最好?!”
  “……”二狗还在想他刚才说的话,没回答他提出的新问题。
  “我告诉你吧,钱!”
  小货车转过了“亚洲第一弯”,也就是从延安高架路转向外滩的那个弯。小货车,开到了黄浦江边,左边是十里洋场的古典西式建筑群,右边是陆家嘴金融区的摩天大楼。那天好像是快过国庆节了,外滩上的建筑,都挂着中国的国旗。
  “看了吗?那么多国旗,都是咱们中国的国旗,这是咱中国的上海,咱们中国人穷了100年了,也该轮到咱们中国人有钱了!”如果不是小货车过于颠簸,他非站起来喊不可。
  中山东一路的左边十里洋场的西式建筑上的中国国旗好像是激发了他的爱国热情,黄浦江对岸那些摩天大楼又激发了他对金钱的渴望。他显然十分激动,连踩了好几脚脚下的书。
  “……呵呵。”二狗看着他傻笑,不说话。
  “……呵呵。”他也看着二狗傻笑,也不说话。
  二狗和他同时安静了。

  两个半熟的男人,都怀揣着梦想,都对前途充满着憧憬,都想能在上海滩扬名立万。但相对比而言,他对上海的热爱和对成功的渴求应该都远远超过二狗。
  第一、他是上海人,当然热爱这片故土。哦,不对,还应该加上俩字:他是上海“本地”人,上海“本地”人的意思是指不是出生在上海市区,而是出生在浦东、南汇等郊区的上海人,在上海人眼中,他们是多少要比出生在上海市区的宁波、苏州等地人的后代要多少差一个层级。二狗还记得,他当年第一天来二狗所在的公司上班时打电话在说上海话,二狗对身边的一个上海女同事说:“哦,他也是上海人。”然后二狗的那个女同事说:“恩,他是上海本地人。”二狗问:“恩?口音相差很大吗?”二狗的女同事答曰:“他们想学上海市区的话,可能要一辈子,我一听就能听出谁是上海本地人。”二狗确定,当时二狗和女同事的对话肯定被在打电话的他听见了。因为,二狗在对话时看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然后进入公司两个礼拜,居然没跟二狗的那个上海女同事说一句话。

  第二、据二狗所知,他经历过一次感情挫折。当然,也可以不称作感情挫折,因为他只是在上大学时暗恋一个家境很好的漂亮的姑娘,这姑娘叫阿南。但生性腼腆的他始终也没怎么正式的表白,而这叫阿南的姑娘却可能仅仅把他当成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可是就是没他的份儿,他足足等了四年。等到他大学毕业时,终于狠下了心跟人家姑娘表白,但那姑娘说:“我们……好像不大合适吧!”。然后还说了半句话:“其实吧,我觉得你人倒是挺好的,但是……”,这姑娘话没说完,但他就认定这姑娘是因为他家境一般,没有功成名就,所以不喜欢他。他太渴望成功了,太迫切了。因为现在,那姑娘还没结婚呢!没结婚就有机会,是不?他也着急啊,如果自己再不成功,那姑娘一旦嫁人了怎么办?

  那天,蜷曲在那辆小货车里的二狗和他的衣服都被淋湿透了,在细雨下,淋上将近一小时,也该透了。
  “看出我发型的优势来了吗?我一会儿进了家,用喷头简单一冲,就行啦!”沉默了半晌的二狗又聊回了发型问题。
  “你还好意思说!”
  “……”
  “……”

  正在二狗回忆上一次见到他时在小货车的情景时,思绪被打断,手机又响了。
  “我再有五分钟就到了。你下楼吧!”
  “好。”
  二狗匆忙的换上衣服,开门就走。
  走到门口,二狗想起了点儿事儿:银行卡没拿。
  他一旦跟二狗借钱怎么办?虽然他半年多没联系过二狗有点过分,虽然他在朋友口中已经成了言而无信之人。但,毕竟,他不但和二狗做过两年的同事,而且他还是二狗仅有的几位挚友之一。
  虽然二狗也很落魄,但他肯定现在比二狗更加落魄。二狗想了想,回房间里拿了工资卡。今天刚发的工资,刚还了的房贷又还了信用卡,还交了水电煤费,还剩下一些,或许能帮他救救急。
  二、那天晚上的肖开元
  拿了工资卡的二狗急匆匆的冲到了家楼下的上岛咖啡,二楼。
  二狗走到上二楼就就看见了坐在临近楼梯口的一张桌子旁的他。
  二狗几乎要认不出他了。

  他以前平日里笔挺的西装变成了一件宽大还有些褶皱的深绿色T恤。
  他以前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看起来明显有些蓬乱。
  他以前平日里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多了很多胡渣子。
  他以前平日里笔直的腰杆现在看起来有些微驼。
  虽然他还依然清秀,但脸色苍白而疲倦。

  虽然他依然还是帅哥,但却显得萎靡又落魄。
  虽然仅仅一年多没见,但他看起来却已暮气沉沉。
  而且,眼睛里,还有些血丝。
  他怎么了?究竟怎么了?这还是二狗一直印象中的他吗?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忽然,二狗觉得有点心疼。

  “开元!”忘了介绍了,二狗的这个朋友叫肖开元。
  “……呵呵。”肖开元那苍白又疲倦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但,显然笑得很勉强。
  “喝点什么?”
  “咱俩都喝珍珠奶茶吧,你一直挺爱喝的。”
  恩,老朋友就是这样,多久不见也不会觉得陌生。他不但记得你,还能记得你爱喝什么,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二狗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两杯原味的珍珠奶茶。
  “找我啥事儿?!”二狗没废话,直接问了。二狗琢磨着,他应该是来找二狗借钱的,要是跟二狗借钱,那二狗立马就把工资卡里的钱全取出来给他。反正,也没多少钱。
  “没事儿,就是想找你聊聊。”
  二狗发现,肖开元在跟二狗说话时,不大抬头,好像不大敢看二狗似的。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比以前小了许多,还有点支支吾吾。

  “好吧!聊呗!咱就说说,你过去的一年多里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我说了不下20次要请你吃饭喝酒,你一次都没来过?!以前的同事聚会、朋友聚会你也从来都不参加。真的,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绝交了呢,我琢磨着我没得罪你啊。说实话,开始那几个月见不到你我还挺想你的,但是现在,你要是再有半年不给我打电话,那我真TMD就忘了你是谁了!”二狗的匪气暴露无疑,说话的腔调恶狠狠的。

  “我一直……挺忙的。”
  “操!就你忙!就你事儿多!我听说你早辞职了!你忙啥呢你?”
  “对,上次帮你搬完家我就辞职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聊聊。”
  “你电话里说要跟我聊,见了面第一句话还是要跟我聊,那总得有个主题吧?”
  “就是要跟你聊上班的事儿啊!”

  “你不是早辞职了吗?”
  “我想上班。”
  “让我帮你找找工作?推荐工作?你还需要我帮忙?不是吧你?!”
  “不是,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明天就去上班。”
  “哪儿啊?”

  “MIF”
  “哦,不错啊!”二狗知道,MIF是一家外资的咨询公司,在业内当年名气也是响当当。当然,现在据说优秀的咨询顾问流失了许多,已经不比当年,但是破船也有三千钉,而且该公司的福利待遇还算不错。
  “恩,还可以。”
  从他的语气中,二狗听不出来哪怕一点点找到工作的兴奋。二狗还发现,他在整个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摆弄手中的那个手机,不怎么抬头。二狗说过:他是个“杵窝子”,也就是说,他以前跟朋友在一起时,总是滔滔不绝,只有在见生人的时候,才有点不敢说话。但今天,他在面对二狗时,似乎也有点唯唯诺诺。
  “工资待遇咋样儿?”
  “税后大概不到两万吧?!”

  “啥?!那和你一年多以前没区别啊!”
  “有个工作就去呗!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肖开元好像话中有话。
  “那也不能将就啊。”
  “现在我这处境……呵呵”肖开元终于抬头了,看着二狗笑了笑。
  “你的处境?你说话别说半句啊!你现在究竟怎么了?”已经忍了半天的二狗,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发问了。
  “恩,我现在的处境比较糟糕。”

  “你把话说完!为什么糟糕!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
  是个人就看得出他现在的处境的确是糟糕。当年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现在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落魄的中年男人。这才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啊!
  “你难以想象的糟糕……”
  “……”二狗不说话了。二狗一直以来看见说话磨叽的人就着急。
  “恩……呵呵。”肖开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二狗还是不搭话,就等着他把话说完。这是二狗对付磨叽的人的一贯策略。
  “二狗,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聊聊。”
  “……”

  二狗还是不说话,其实的肺都要气炸了,今天这句话二狗已经听了不下五次了,可是有这么聊天的吗?坐了半天,除了要去上班以外一句有用的不说,就是不断的说要跟二狗聊聊。想说啥你就说呗!
  “我想跟你说点事儿。”
  “……”二狗强忍着没吼一句:那你就说呗!
  肖开元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了二狗。看样子,他终于要说话了。
  “二狗,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我经历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你难以想象的大喜大悲。但到了今天,我真的明白了,安分守己的认真工作才是正途,劳动才是最光荣,成功没有捷径。当然了,这可能是个极其浅显的道理,但是,我真的是经历了一番,才真明白。”

  “恩……”二狗是个愿意聆听的人,听了他这句话,二狗就知道了,他终于想说了。
  “06年10月份,我就辞职了,专心炒股,赚了不少钱。”肖开元说。
  “是不是最近行情不太好,赔了?”
  “恩……是赔了,但不是最近的事儿。”
  “那是什么时候赔的?哎呀,开元,虽然我一点都不懂股票,但我也知道,股票这东西就是这样,涨涨跌跌,今天跌了,明天就又涨了。就算现在跌了,你攥上三年,我就不信它涨不回去。好,就算三年涨不回去,那十年能不能涨回去?就算十年也不能涨回去,那你就留给你孙子。这东西你怕什么啊?再说,就算永远涨不回去你又怕什么?你有房子又能上班赚钱,你至于现在看起来这么沮丧吗?”

  “二狗,我的事儿,不是因为最近股市低迷。”
  “……”
  接下去的两个小时的对话里,二狗瞠目结舌的听完了肖开元在过去一年多里发生的故事。
  当然,这也可以不称之为对话,因为,这是刚才还在支支吾吾的肖开元一个人在说,在倾诉,而二狗,在目瞪口呆的听,听得已经忘记了说话。
  “2006年秋天我辞职以后,拿着工作以来的30几万积蓄就进了股市。二狗我觉得我真的有眼光,你知道那波行情有多好吗?我30几万进股市,到了春节时,已经炒到快60万了,这时,我又让我爸妈拿出了他们现在所有的10几万积蓄给我,这样,我就有了70多万……”
  “……”二狗静静的看着他,没说话。二狗知道,肖开元的家庭,真不算富裕,起码在上海人中不算是富裕,他家住在上海郊区,开着个小商店,这小商店就是他家全部的收入来源,10几万块钱,对于他家来说,真不是小数。在肖开元读大学的时候,他家就花了10几万在闵行区(上海的郊区)给他买了个小房子,那时候房价低,10几万就可以买到个40-50平米的房子,当时据说那已经是倾他家所有了,估计是在过去的几年中,他家又攒下了一笔钱,肖开元应该拿的就是这笔钱。

  “当时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就赚到了100万,二狗,是100万,才4、5个月的时间我的财产就翻了一翻,你说说,我当时还会觉得上班儿有意思吗?那段时间,你经常半夜1、2点钟给我打电话找我喝酒,我总推掉,其实我那段时间真是忙,我每天要研究股票到深夜,还要不停的盯着一些论坛看消息,哪儿有时间喝酒啊?对了,二狗,你知道不?当时我赚到100万时,我给我哥看,我让我哥哥数帐户上有多少位,可我哥哥怎么数都数不过来……”

  “……”二狗还是没说话。二狗知道他有个哥哥,他这个哥哥是个弱智,智商大概相当于6岁左右的儿童,连穿衣服都分不清楚反正面。就因为他的哥哥是弱智,所以他家才有了二胎的指标,肖开元才能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但有一点很奇怪,他的哥哥虽然是弱智,但是就是知道对他弟弟好,从小就把所有的好吃的留给肖开元吃,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吃。以前肖开元小时候,他哥哥每到他放学的时间就站在家门口等着肖开元放学,一旦肖开元回来的晚点,他哥哥就哭。如果有小朋友欺负肖开元,那他哥哥就冲上去打别的小朋友,他哥哥智商不高但力气不小,下手又没个轻重,好几次险些酿成了血案。

  “那时候我们全家人都高兴,我也高兴啊。那时候我给那阿南打电话,我真的好久都没联系过她了,我问她现在怎么样。那时候阿南好像跟她男朋友分手了,正郁闷着呢。我就把她约在了恒隆广场吃饭,吃完饭,下楼时我顺便陪她在一楼逛了圈,我看她在Gucci的专柜盯着一个包看了很久,那包两万多,一看她就很喜欢。等她逛完街回家以后,我回头进了Gucci的店就刷卡买下了那个包,回头就给她快递了过去,那时候,两万多可能也就是我在股市上两个小时的收入,那点儿钱对我来说,真无所谓。可是,没两天,阿南就又把这包给我快递回来了,她说她真的谢谢我而且真的很感动,但是不能接受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对了,二狗你还记得阿南吗?”以前每次提到阿南,肖开元总是很兴奋,但那天例外,肖开元的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点沮丧。

  看来,即使有了钱,也的确未必能获得一切,比如感情,比如幸福。
  “记得,当然记得,开元你喝口茶啊!”
  肖开元那嘴唇极度干裂,二狗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二狗当然记得阿南,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在两年前几乎在每次肖开元醉酒之后都会提,而且,每次当他提起阿南之后,就不许再有其它的话题了,一桌子的人听他在那没完没了的念叨他和阿南那根本什么都没有的故事。很多朋友都在每当肖开元提起阿南之后纷纷找借口回家,二狗显然是个例外,二狗虽然不爱听他絮叨,但二狗也不是很厌烦,因为二狗也和他有个类似的感情经历。

  “开元你难道在这世界上就认识这一个女人啊?能不能换点儿新的啊?”,“开元你和她到底发生了没有?要是到现在还没发生我们也不听了,你也20多岁了,还玩儿初中高中时的那套呢?”,“要么姐姐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在听得多了之后,二狗的朋友们对肖开元谈论阿南都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免疫和厌倦。但肖开元却恍如不知,继续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倾诉他对阿南的爱慕。阿南究竟是谁,恐怕那些听他倾诉了10次以上的朋友都不知道这阿南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姑娘。二狗算是幸运的,二狗就看过他俩在毕业时的一张合影。

  那照片儿上,就他们俩。
  阿南的个子显然很高,约有170的样子,而且很瘦,身材很好。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精巧细致的嘴唇,虽然显然是素面朝天,但看起来却是说不出的漂亮和精致。照相那天,阿南穿了条很普通的牛仔短裙,上身穿了件鹅黄的T恤,要多简单有多简单,但,却是让人觉得高雅又大方,青春逼人,比那些在马路上、商场中见到的浑身名牌、手中提着名包的胭脂俗粉,不知道要强出多少。

  的确,阿南这样的姑娘,是不需要提Gucci包来证明自己的身价的,只要随便提个包、随便穿件衣服,就会有很多人去效仿。看了照片儿,二狗当时就知道肖开元为什么喜欢阿南了,如果二狗在生活中遇到这样的姑娘,那么二狗也会喜欢的。
  阿南的旁边,是肖开元,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摆造型的需要,阿南居然还勾着肖开元的手臂。肖开元在照片儿上穿着牛仔裤和一件蓝格子T恤,看起来也很精神,肖开元本来就是个帅哥。但是,表情好像有点不自然,有点进展。可能是阿南第一次挽住他的手臂,他有点局促、有点受宠若惊吧。
  这照片儿上俩人长的都不错,挺金童玉女的,但是呢,不知道为什么,二狗却觉得这照片儿上这俩人站在一起,有点儿不和谐。还记得那时候肖开元问:“二狗,你说我俩配不?”。二狗当时很不厚道的说了实话:“看长相看身材吧,你俩是挺配的,但是呢,却觉得好像有点不配的地方,究竟是哪儿,我还说不清楚。”那天听了二狗的答复,肖开元显然有点失望。

  现在,肖开元又谈起了阿南,二狗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再说几个小时,当时二狗打定了主意:他要说就由他去吧。
  肖开元喝了口奶茶,舔了舔自己那已经干裂的嘴唇:“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记得,呵呵,当时我想,可能是礼物还不够打动她吧,我再努努力,多赚点儿钱,一定能打动她。我那时股票帐户里有100多万,行情又那么好,钱肯定来得容易。”
  听到这里,二狗有点迷糊了:对,谁都知道2007年股市的大行情,但这肖开元怎么就落魄到了今天这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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