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之王

作者: 李伟新


第一章桃源寨之夜

  1938年9月,在月色轻轻敲响邛崃山的那个夜晚,龚破夭正轻搂着田欣的纤腰,走出寨子,走向那片他们初吻的桃林。
  几声狗吠,将寨子吠向远处的山林。
  万点星星,就像他们桃源寨的眼睛在天上闪烁。
  龚破夭以前不知道寨子为什么叫桃源寨,自从读了老陶的《桃花源记》之后,他方明白桃源寨乃取世外桃源之意。寨子人丁不多,只有三百来人。因是世外桃源吧,不少高人也慕名而来,在这里生根。寨子就有了十几个姓,他龚破夭也就有了搂抱田欣纤腰的机会。同长在一个寨子里,他们自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龚破夭搂着田欣的腰,田欣没有半点忸怩,身子紧紧地挨着他,就像青藤缠树般密不可分。

  田欣身材苗条、肤色洁白,一张鹅蛋脸十分美丽迷人。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就像水洗过的星星,无比明亮。花瓣似的红唇润润的,就像灌满甜汁的桃子,令龚破夭的目光望着就不想离开一瞬。
  “望什么呀,还没看够啊?”田欣甜蜜蜜地嗔道,声音就像山间的清泉叮咚,清灵灵地透人心。
  “半年没见了,也不让我多看看?”龚破夭笑道。
  “哼”了一声,田欣故意用臀部碰一下龚破夭:“我一个山野蛮女,有什么好看的?怎么比得上成都妹子啊?”
  嘿,这也吃醋。龚破夭乐了。
  自他两年前到成都陆军讲武堂上学,田欣的目光就开始有点酸。每回放假回到桃源寨,她就不放过他,几乎每天都要拉上他一同去打猎。龚破夭是寨里出色的猎手,在成都读书的日子手就痒痒的。同去打猎,他自然乐意奉陪,风雨不改。但他也明白,田欣是紧张他。

  笑笑,龚破天也故意道:“是啊,成都妹子都青葱儿一样,水灵着哩。可一看我这穿军装的,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一粘上我,明儿就会收到一张阵亡通知书。”
  “你骗人。”田欣嘟起了小嘴。在她眼里,龚破夭本来就英俊、儒雅,一点也没有猎人的野性,穿上了军装,更充满一种豪情。
  “骗你干嘛?”
  “就是骗人。要不,你说说。”田欣抬起头,望着他道,目光里分明透着一种含义:说说你和成都妹子的故事。
  “说什么?”龚破夭却装糊涂。

  “说不说?不说,我再不理你。”田欣下了最后通牒。
  挠了挠头,龚破夭却真为难了。
  和成都妹子有什么故事呢?
  思来想去,就那么一个。
  那是上学第三个学期的一个夜晚,他在外喝完酒回校,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喊救命的声音。他飞腿赶过去,微暗的灯光下,只见几个歹徒正亮着手中的匕首,围着一个女高中生非礼。女生缩在墙边,双手紧紧捂着胸前被扯开的校服,惊恐地喊着“救命”。

  “嘿嘿,喊吧,喊破了天,也没人能救你。老子今晚就要尝尝你这个鲜。”一个脸带刀疤的高个子淫邪地道。
  “可不用喊破天,你就要被惩罚的。”龚破夭飘了过去,平和地道。
  话音刚落,几双目光就恶狠狠地落在他身上。看他不过中等身材,一脸文气,刀疤脸就鸡啼一样“咯咯”地笑道:“哪来的酸秀才哟,说话也这么酸的?”
  同伙大笑。
  女生望着龚破夭的目光,也是满满的绝望。
  “识相的就快给我滚,别坏了老子的好事。”刀疤脸不耐烦地道。

  龚破夭笑笑。身形微晃,人已到了刀疤脸跟前,瞬间四把匕首就已分别插在他的两肩和大腿上,其他几个歹徒也痛得哇哇叫着倒地打滚,双手捂着被龚破天踢断的小腿。
  那快,是瞬间,是须夷,是一眨眼的功夫。
  望着倒在地上打滚的歹徒,女生的双眼瞪得天大,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直到第二天,女生为了感谢他,请他吃麻辣火锅时仍怯生生地问:“你到底是神,还是人?”
  “你说呢?”龚破夭笑着反问。
  “我嘛,看你像神。”女生崇敬地道。

  “可神不会死。”
  女生不解了:“你这么年轻,怎么就想到说死了?”
  “是啊,穿上军装,我就想着如何死法才是最好的。”龚破夭爽快地道。
  女生掩下了崇敬的目光。
  听到这,田欣“咯咯”大笑起来,笑到眼泪直出。停了笑,又问:“那后来呢?”

  “哪还有后来?有回在街上见到她,她也扭开脸,装着看不见就走开了。”龚破夭很是遗憾地说。
  田欣却道:“遗憾什么?就是老虎听到你说如何死法,也跑得远远的呀。何况是人家小女生?”
  “那你干嘛不逃?”龚破夭笑道。这时他们已经走入桃林。
  “我马上就逃。”田欣说罢,突然挣脱龚破夭的搂抱,跳到一棵桃树后面。
  龚破夭追了过去,田欣猛地转身出掌——
  “嘭”的一声,两人的掌便对上了。

  双掌却没碰开,而是粘住了。
  两人都站成弓步,你来我往地推着——
  是太极推手?不,是精武推手。
  精武是一门集各大武学流派精华于一身的独立武学。单这推手,就是在柔软的太极推手的基础之上,融入了八卦掌的阳刚、形意拳的迅猛。两人推着,就像两只公牛在顶角,全身的力度都集中到手上、掌上。
  “嘿嘿,半年不见,长进不少哩。”龚破夭一时占不了上风,不由得笑道。

  田欣涨红了脸,显然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劲,但仍喘嘘着说:“用你说,我都满十六岁了,还当是我过去的小女娃啊?”
  “呵呵,那回去就选日子,看什么时候嫁过来。”
  “你想得美。”田欣嘴上这么说,目光里却充满了甜蜜。
  嘿,分心了。
  龚破夭的掌突然发力一推,虽然没推倒田欣,但她的掌却被推松了,就像格律诗的失粘。就这千分之一秒的空隙,龚破夭即刻反掌变为擒拿,一下就擒住了田欣的手腕,顺势一拉,她便倒入自己怀里。

  “你使奸。”田欣娇嗔道,身子却在龚破夭怀里轻扭,胸脯紧贴龚破夭的胸膛。
  龚破夭闻到了田欣身上一股百合花的清幽,心坎顿如春风抚慰,无比舒曼。正欲低头吻田欣的芳唇,寨里却突然传来了枪声……
  1938年9月,在月色轻轻敲响邛崃山的那个夜晚,龚破夭正轻搂着田欣的纤腰,走出寨子,走向那片他们初吻的桃林。
  几声狗吠,将寨子吠向远处的山林。
  万点星星,就像他们桃源寨的眼睛在天上闪烁。
  龚破夭以前不知道寨子为什么叫桃源寨,自从读了老陶的《桃花源记》之后,他方明白桃源寨乃取世外桃源之意。寨子人丁不多,只有三百来人。因是世外桃源吧,不少高人也慕名而来,在这里生根。寨子就有了十几个姓,他龚破夭也就有了搂抱田欣纤腰的机会。同长在一个寨子里,他们自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龚破夭搂着田欣的腰,田欣没有半点忸怩,身子紧紧地挨着他,就像青藤缠树般密不可分。
  田欣身材苗条、肤色洁白,一张鹅蛋脸十分美丽迷人。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就像水洗过的星星,无比明亮。花瓣似的红唇润润的,就像灌满甜汁的桃子,令龚破夭的目光望着就不想离开一瞬。

  “望什么呀,还没看够啊?”田欣甜蜜蜜地嗔道,声音就像山间的清泉叮咚,清灵灵地透人心。
  “半年没见了,也不让我多看看?”龚破夭笑道。
  “哼”了一声,田欣故意用臀部碰一下龚破夭:“我一个山野蛮女,有什么好看的?怎么比得上成都妹子啊?”
  嘿,这也吃醋。龚破夭乐了。
  自他两年前到成都陆军讲武堂上学,田欣的目光就开始有点酸。每回放假回到桃源寨,她就不放过他,几乎每天都要拉上他一同去打猎。龚破夭是寨里出色的猎手,在成都读书的日子手就痒痒的。同去打猎,他自然乐意奉陪,风雨不改。但他也明白,田欣是紧张他。
  笑笑,龚破天也故意道:“是啊,成都妹子都青葱儿一样,水灵着哩。可一看我这穿军装的,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一粘上我,明儿就会收到一张阵亡通知书。”
  “你骗人。”田欣嘟起了小嘴。在她眼里,龚破夭本来就英俊、儒雅,一点也没有猎人的野性,穿上了军装,更充满一种豪情。
  “骗你干嘛?”
  “就是骗人。要不,你说说。”田欣抬起头,望着他道,目光里分明透着一种含义:说说你和成都妹子的故事。
  “说什么?”龚破夭却装糊涂。

  “说不说?不说,我再不理你。”田欣下了最后通牒。
  挠了挠头,龚破夭却真为难了。
  和成都妹子有什么故事呢?
  思来想去,就那么一个。
  那是上学第三个学期的一个夜晚,他在外喝完酒回校,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喊救命的声音。他飞腿赶过去,微暗的灯光下,只见几个歹徒正亮着手中的匕首,围着一个女高中生非礼。女生缩在墙边,双手紧紧捂着胸前被扯开的校服,惊恐地喊着“救命”。
  “嘿嘿,喊吧,喊破了天,也没人能救你。老子今晚就要尝尝你这个鲜。”一个脸带刀疤的高个子淫邪地道。

  “可不用喊破天,你就要被惩罚的。”龚破夭飘了过去,平和地道。
  话音刚落,几双目光就恶狠狠地落在他身上。看他不过中等身材,一脸文气,刀疤脸就鸡啼一样“咯咯”地笑道:“哪来的酸秀才哟,说话也这么酸的?”
  同伙大笑。
  女生望着龚破夭的目光,也是满满的绝望。
  “识相的就快给我滚,别坏了老子的好事。”刀疤脸不耐烦地道。
  龚破夭笑笑。身形微晃,人已到了刀疤脸跟前,瞬间四把匕首就已分别插在他的两肩和大腿上,其他几个歹徒也痛得哇哇叫着倒地打滚,双手捂着被龚破天踢断的小腿。
  那快,是瞬间,是须夷,是一眨眼的功夫。
  望着倒在地上打滚的歹徒,女生的双眼瞪得天大,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直到第二天,女生为了感谢他,请他吃麻辣火锅时仍怯生生地问:“你到底是神,还是人?”
  “你说呢?”龚破夭笑着反问。
  “我嘛,看你像神。”女生崇敬地道。

  “可神不会死。”
  女生不解了:“你这么年轻,怎么就想到说死了?”
  “是啊,穿上军装,我就想着如何死法才是最好的。”龚破夭爽快地道。
  女生掩下了崇敬的目光。
  听到这,田欣“咯咯”大笑起来,笑到眼泪直出。停了笑,又问:“那后来呢?”

  “哪还有后来?有回在街上见到她,她也扭开脸,装着看不见就走开了。”龚破夭很是遗憾地说。
  田欣却道:“遗憾什么?就是老虎听到你说如何死法,也跑得远远的呀。何况是人家小女生?”
  “那你干嘛不逃?”龚破夭笑道。这时他们已经走入桃林。
  “我马上就逃。”田欣说罢,突然挣脱龚破夭的搂抱,跳到一棵桃树后面。
  龚破夭追了过去,田欣猛地转身出掌——

  “嘭”的一声,两人的掌便对上了。
  双掌却没碰开,而是粘住了。
  两人都站成弓步,你来我往地推着——
  是太极推手?不,是精武推手。
  精武是一门集各大武学流派精华于一身的独立武学。单这推手,就是在柔软的太极推手的基础之上,融入了八卦掌的阳刚、形意拳的迅猛。两人推着,就像两只公牛在顶角,全身的力度都集中到手上、掌上。
  “嘿嘿,半年不见,长进不少哩。”龚破夭一时占不了上风,不由得笑道。
  田欣涨红了脸,显然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劲,但仍喘嘘着说:“用你说,我都满十六岁了,还当是我过去的小女娃啊?”
  “呵呵,那回去就选日子,看什么时候嫁过来。”

  “你想得美。”田欣嘴上这么说,目光里却充满了甜蜜。
  嘿,分心了。
  龚破夭的掌突然发力一推,虽然没推倒田欣,但她的掌却被推松了,就像格律诗的失粘。就这千分之一秒的空隙,龚破夭即刻反掌变为擒拿,一下就擒住了田欣的手腕,顺势一拉,她便倒入自己怀里。
  “你使奸。”田欣娇嗔道,身子却在龚破夭怀里轻扭,胸脯紧贴龚破夭的胸膛。
  龚破夭闻到了田欣身上一股百合花的清幽,心坎顿如春风抚慰,无比舒曼。正欲低头吻田欣的芳唇,寨里却突然传来了枪声……


第二章鬼子进村了

  一听枪声,龚破夭的心头一颤,立刻感到不对劲。桃源寨虽然有不少猎户,拥有不下数十条枪,但那都是火药枪,发出的都是“篷叭、篷叭”的浊声,绝对不是这么清脆的声响。
  这么清脆的枪声,只有正规的枪支才能发出来。
  说声“不好”,龚破夭拉起田欣就往寨子里跑,边跑边想:是什么人进村了呢?
  土匪?不可能。
  这邛崃山只有小股的土匪,知道他们桃源寨猎人多,有数十杆枪,从来也不敢来招惹。

  那就只有是外敌了。
  但想想也不可能。日本鬼子还没入川,更不可能来到这么偏僻的邛崃山脉。
  世事难料。
  龚破夭不由得问田欣:“这两天有什么异常吗?”
  田欣想了一想,答道:“前天晚上,就是你回来的前一天,听到天上有轰隆隆的声音。”
  飞机!龚破夭心下又一颤。

  在陆军讲武堂读书时,老师就专门说了特工潜入敌后的重要性。因此,正规的部队建制都设有特务连,负责执行侦察、搜集情报、策反等特别任务。
  如果是飞机空降下来的日本特工,那桃源寨就大难临头了。对于日本特工的凶狠、残酷、冷血,他龚破夭去年底在南京就领教过了。
  快跑到寨口的时候,正迎上从寨里逃出来的人。
  一见到龚破夭和田欣,大家都惊惶地道:“日本鬼子来了,快逃、快逃。”
  “有多少人?”龚破夭拦住一个堂叔问。
  “不知道,反正很多,寨里十几个猎手都被打死了。”堂叔答罢,抬腿就要跑。龚破夭马上对他说:“别走出寨的路,往山林里钻。”

  “好的,好的。”堂叔答道,拔腿便跑。
  “夭哥,我要回家去看看。”田欣忧心地道。
  龚破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叮嘱道:“小心一点。”
  田欣点了点头,风一样地飘走了。
  寨人不断地涌出来。
  龚破夭高声地冲他们喊:“不要走出寨子的路,往山林里躲。”
  话音刚落,寨下的一道山坳便传来猛烈的机枪声。在“哒哒哒”的声响中,跑在前面的寨人纷纷中弹倒地,惨叫声不断。
  龚破夭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猜得没错,出寨的出路已经被日本特工封锁住了。
  妈的小日本,我跟你们拼了。心里怒吼一声,龚破夭身子一晃,蹬蹬蹬几下就飘上了巷边的屋顶,从一座房子飞过一座房子,迅速地往自己家里急驰。他要回去取枪、取袖箭。
  在屋顶上,他就发现,寨子东南面的枪声特别猛烈。
  从“篷叭、篷叭”的枪声里,他知道寨里的猎手正在与小日本交火。
  但“哒哒哒”的机枪声,却令他感到心寒——

  这是16世纪的火药枪与20世纪的机枪对抗。
  不言而喻,吃亏的肯定他们寨里的猎手。
  火药枪、机枪、步枪、手枪的枪声,就这样混杂在一起。
  听声辨音,龚破夭已大致推测出对方有几十个人。
  飞回到家里,家里已空无一人。

  想娘亲和妹妹月媚已经撤离,龚破夭的心才安了一些。月媚虽然和田欣一样的年纪,但功夫却比田欣略胜一筹。有月媚在娘亲身边,他就不用担太多心了。
  父亲呢?
  他绝对是去迎敌了。他是寨里的猎王,自然是个领头人。
  那年,当父亲将一头老虎扛回寨子后,猎王的称号就像秋天熟落的梨子,实实地落在了父亲的头上。
  破夭知道,为了这猎王的称号,桃源寨的猎人已“明争暗斗”了许多年,却始终没斗出个公认的猎王来。尽管自称猎王的不少,但谁服谁啊?你说打了一百头野猪,我说野猪算啥?我还打了一百头狼哩。都说蠢猪,哪见过说笨狼的?一句话,打狼的难度比打野猪的高一百倍。
  打狼算个屁,另一个却道,谁敢说比我打的狐狸多?狼心虽然毒,但谁说狡猾的狼了?都说狡猾的狐狸,是吧?
  怎么都相争不下,谁也都不当谁是猎王。
  桃源寨虽说像世外桃源,与世无争,但对某些重大问题,却很较真。尤其是这猎王的称号,谁都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准则,随便去承认别人是猎王。

  这下,老父亲成王,谁都没有异议也不敢吭声了。道理很简单,他打回的是老虎。
  老虎是百兽之王,屁股都摸不得,哪还敢去打?嫌命长了是不?没说的,拜王吧。
  他至今还记得,拜王的仪式搞得很隆重。父亲在众位长老的陪同下,身披虎皮,雄赳赳、气昂昂地登上了桃源寨的寨门。站在寨门上,父亲满脸红光、气势不凡地朝城门下的众猎手挥了挥手。众猎手激动得忘乎所以,身上所披的各式兽皮,令他们就像百兽一样,驯服在虎王的脚下。
  父亲的嘴张了张,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众猎手就像从地狱回到天堂一般,恨不得将灵与肉都交给他父亲。父亲从容地笑了笑,接着又从容地离开了。
  寨里的人至今还津津乐道,父亲那一挥手,真是潇洒极了。人生能得那一挥手,死千次、万次都值。

  这当然有点夸张。
  但那拜王仪式却是真的,猎手将灵与肉都交给他父亲也是真的。因为每年的围猎,都由猎王指挥。若猎王指挥不当,就很容易出事。轻者,伤人;重者,死人。也就是说,猎王是猎手的灵魂人物。
  走入自己的房间,龚破夭从墙上取下猎枪,背上鹿皮猎袋就要出门。走了两步,他又马上停下,转身回到柜子前。
  打开柜子,他就看到了心爱的两排袖箭。袖箭极短,只有5寸长,但都是精钢打造的,金光闪闪的。20支插在袖筒,64支插在腰带上。套上袖筒,扎上箭腰带,龚破夭这才飞出门去。
  出了家门,他就直奔寨东南。那边,枪声剧烈,每一声都在撞着他的心弦上:快点,快点赶过去……

第三章竟是他中村

  龚破夭记得,寨东南那边只有一座旧炮楼。也许是咸丰年代起的,用的是泥砖。说是炮楼,实则并没有炮眼,只有放箭、射枪的口。枪口很大,对于现代武器来说,它并不能掩护身在枪口后的人。
  炮楼不高,只有两层。
  龚破夭飞身纵到炮楼下面,就听到炮楼上只响起五六枝火药枪的枪响。旁边的房屋里,也只有六七枝火药枪的枪响。他心下不由得一沉——
  寨里的几十个猎手,难道就只剩下十几个了?
  飘入炮楼,龚破夭一脚就踏在粘乎乎的血浆上。张眼一扫,五六个猎手已经阵亡。
  往外射了一枪的杨杰回身看到他,一脸悲怆的神色,颤声道:“破夭,你还来送死干嘛?海部快走。”

  龚破夭没直接回答杨杰的话,而是反问:“我爹呢?”
  “他在二楼。”杨杰边答,边往枪筒里填装火药。
  龚破夭刚要飞身上楼,正在枪口射击的钱亮突然“啊”了一声,身子便往后倒下了——
  额头上两只枪眼赫然着。
  瞪着双眼,钱亮死不瞑目。

  龚破夭二话没说,跳到箭眼,举起猎枪就朝外射了一枪。
  当他刚一收枪,侧身,对方的十几颗子弹,便长了眼睛似地追了过来,打得箭眼尘土纷飞。
  要不是他闪得快,肯定就吃子弹了。
  好快的身手。龚破夭心里不由得道。
  对于阵亡的猎手,龚破天十分痛惜。钱亮也是寨里的好猎手,眼明手快的,但对方毕竟不是猎物,而是训练有素、手持现代武器的日本特工。

  心里惦着父亲,龚破夭便对杨杰道:“杰哥,你自己小心点了。”杨杰“嗯”了一声。
  飘上二楼,龚破夭看到父亲龚啸天正背对着他,朝外射了一枪,身子迅速闪到一边,嘴里骂道:“狗日的小日本,看你狂,让你脑袋长天花。”
  显然是射中了一个日本特工,铁砂在他脑袋上开花了。
  “爸,你还真行。”龚破夭本想高兴地赞美,但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种苍凉。
  龚啸天呵呵笑道:“我不行,我还叫猎王啊?”
  其他两个猎手也道:“是啊,要是没有你爸指挥的话,我们寨子早就被破了。”
  “嘿嘿,功不在我,在大伙的同心合力。”龚啸天谦然地说。
  龚破夭躲在一只枪口后往外观察——

  月色之下,只见日本特工的几挺机枪在枫树脚下喷吐着火焰。那枫树林本是寨人乘凉纳脚的地方,此刻却成了鬼子的天然掩体。有了这些掩体,猎手的火药枪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借着火力掩护,一些日本特工往前纵跃,欲冲入寨子,但都被猎手的火药枪压住。只要他们一露身子,火药枪的散弹便飞射到他们身上。
  他们也不敢妄动,只能从一个障碍物跳到另一个障碍物,以此保护自己。
  月色之下,龚破夭还看到,枫树林两边,均躺着七八个被打死的猎手。他们显然是想从两边冲杀过去的。
  正望着,突然从枫树林里传出火药枪的枪声。

  闻声,龚破夭知道有十来支火药枪。
  这些猎手应当是父亲龚啸天安排去的,他将围猎的方法用在战场上了。
  转回身子,龚破夭钦佩地望着父亲。
  龚啸天刚毅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笑意。
  但火药枪的枪响之后,枫树林顿然枪声大作,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川音。有日本声。
  然而,龚破夭侧耳细听,便听出了川音居多,一种不祥之感闪过心头。
  虽然无法看到枫树林里的惨烈,但龚破夭看到对方的几挺机枪已转向猎手偷袭的方向,就知道猎手凶多吉少了。
  不一会,当机枪重新转回他们这边时,枫树林里就再也听不到火药枪的枪声了。
  “爸,撤吧。”龚破夭对父亲道。

  龚啸天惨然一笑:“我能撤吗?你走,你快走。”
  是的,父亲一生英雄,怎么会在大敌之前逃离呢?
  龚破夭也不答话,伸出火药枪,瞄住一个跳跃起来的日本特工就一枪打了过去。
  好像知道龚破夭要射自己似的,那日本特工仅仅快了0.1秒,便避过了他射出的散弹。
  就这么一瞬间,龚破夭已是惊讶不已——
  因为月色之下,那日本特工,正是与龚破夭在南京交过手的中村正岛。

  惊讶之余,龚破夭的心又不由得颤栗起来。
  这中村正岛,可谓是日本的一流特工。早在日军进攻南京之前,他就只身潜入南京,搜集情报。国军军情局驻南京站的站长尉扬与之几经交手,也奈何不了他。他就像鬼影一样,来去飘逸,不可捉摸。一回尉扬明明紧紧地跟踪着中村进了一家商场,眼看中村已是插翅难飞,可等尉扬追入了商场,怎么找也找不着中村了。商场没有后门,也就是说,中村逃出商场,就是从正门逃出,从他尉扬的眼皮下逃了出去。而在尉扬的印象中,从他眼前走过的人,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一对年轻夫妇……

  这下他中村又跑桃源寨,到底想干什么呢?
  龚破夭正想着,中村一声令下,几挺机枪集中射向炮楼。
  正想着,中村一声令下,几挺机枪便集中射向炮楼。
  顿时弹雨纷飞,扫得炮楼砖飞木碎。
  龚破夭也不管父亲撤不撤了,对另外两个猎手说了一声“快走”,便一把拉起父亲往楼下奔去。
  到了楼下,只见杨杰已倒在血泊之中。

  “破夭,放开我,我要与炮楼同在。”龚啸天高声道。
  “爸,不能硬拼了。”龚破夭道,硬拉着父亲跑出炮楼,钻入了巷子。
  “轰隆”一声,炮楼塌了。
  龚破夭松开手,龚啸天不由得骂了一句:“妈的小日本,人小,武器倒厉害。”
  对父亲临危仍豪放不羁的性子,龚破夭差点没笑出声来。

  那年,龚啸天上山打猎,被一头野猪的獠牙拱穿了大腿,依然一拐一拐地冲野猪逃跑的方向大吼:“死野猪你,有种的就别跑,看我一脚踢死你。”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人家野猪似的。
  炮楼两边屋里的四五个猎手,也从屋里撤了出来。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都悲壮地道:“来日再杀他小日本。”
  “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龚啸天朗声道。
  几个猎手“嗯”了一声,身子迅速消失在巷子里。

第四章狂啸的本能

  桃源寨不大,也就六街十八巷。但寨子的房屋是围着山坪上的一座小山包而建的,中间高,四周低,街巷也弯曲而陡,显得很深。而且有几十个出口通往周边的山林,以他们猎手的敏感,要逃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走入巷子几步,龚啸天就道:“走北巷。”
  “嗯。”龚破夭答。
  北巷的出口就是一片玉米地,穿过玉米地,即可进入一条古木森森的山谷。只要进了山林,就是他们猎人的世界了。
  然而,龚破夭的“嗯”声刚落,龚啸天却脚一崴,差点没跪倒在地上。

  “爸,咋啦?”龚破夭急问。
  “嘿嘿,没啥。小腿吃了一颗子弹而已。”龚啸天道。
  龚破夭回头一望,只见中村正岛正在数十米外得意地扬着手枪,双眼对他射出讥嘲的目光,仿佛在说:“看你跑得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不敢大意,龚破夭赶紧一拉父亲,将他拉入旁边的一条小巷。
  跑了十几步,龚啸天一下子甩开龚破夭的手,将他往前一推:“别管我,你快跑。”
  龚破夭被推得往前踉跄了几步。
  一抬头,立马看到巷子那头闪出几个日本特工的身影。硬冲过去,必定是自寻死路。
  转身——
  当龚破夭转身想回去拉父亲的时候,只见父亲将一把砍刀飞掷了出去。与此同时,“叭叭”几声,中村正岛的枪响了,几颗子弹“扑哧、扑哧”地钻入了龚啸天的身子。
  而砍刀也砍在中村正岛旁边一个特工的手臂上,手臂被齐刷刷地砍断,特工高声惨叫,倒在地上打滚。

  “爸——”龚破夭怆然大喊。
  龚啸天转过头来,拼着最后一口气,硬声喊道:“破夭,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点了点头,眼望着父亲的身子轰然倒下,龚破夭马上身子一腾,就像冲天的鹞子一样,飞上了旁边的屋顶。半空中,他感到一串泪水飞出了自己的眼睛,雨一样纷纷飘落。
  脚刚踮到瓦背,子弹就“叭哒、叭哒”地打在他的脚边,瓦被打得粉碎。身子一缩,他便来了个龙腾虎跃,三腾几跃,就从这一间屋顶飞到了另一间屋顶。
  龚破夭的身手真可谓快如飞。

  但子弹,仍像长了眼睛似地追着他。通红的弹头,流星一样划进夜空。
  他飞过几座房子,跳入北巷,刚跑了几步,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巷子窜出来,拦腰将他抱住,嘴里还“呱啦呱啦”地说着什么。
  对方虽没有他那么高,身子却横,满身肌肉疙瘩,一双倒八字眉显得十分凶神恶煞。
  倒八字眉一下子将龚破夭抱住,使出了柔道的摔跤手法,欲将他摔到数丈外。
  这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只见龚破夭将气一沉,双脚就如长了千斤坠,先将自己坠稳了。倒八字眉抱着他往右边使劲,要将他摔倒,他的腰身一颤,顺其劲道一甩——
  “嗵”的一声——

  龚破夭原地站着。倒八字眉却被甩出,一头撞在了墙壁上。
  没有脑浆四溅,倒八字眉戴着钢盔呢。
  但龚破夭发出的是千斤之力,钢盔也难救倒八字眉的性命。
  只见,血和脑浆从钢盔里流了出来。
  倒八字眉身子晃了晃,便双脚一软,仰着身子倒了下去,双眼对着龚破夭哗哗地乱转着。

  一股怒火,猛地燃烧。龚破夭跳了过去,伸出双手“嘶”的一声将倒八字眉的军衣撕开,再抬起右掌,狠狠地朝其心口插入。
  只听见“咔啦啦”的骨头响。龚破夭的右掌硬是插入倒八字眉的心脏,抓着他的心一拧一抽,就将倒八字眉的心硬生生扯了出来。
  倒八字眉连“啊”的一声都没有。因为早在撞向墙的时候,他已经一命呜呼了。
  将倒八字眉的心举到眼前,龚破夭狂笑道:“小日本,你们这些黑心的小日本,我看你还能跳到几时。”
  巷口传来一串脚步声。
  龚破夭看都没看,就将倒八字眉的心掷出。

  猛而迅捷。倒八字眉的心就像一颗炮弹,“嘭”的一声,炸开在中村正岛的胸膛上。
  中村正岛被“炸”得“嗵嗵”地倒退了七八步。
  而一串子弹也呼啸着,朝龚破夭飞射了过来。
  龚破夭往旁边一闪,抬脚一蹬屋墙,蹬蹬蹬就飞上了屋顶。
  龚破夭朝中村正岛望了一眼,他正被两个特工扶住,脸色胀红,看样子是急火攻心了。

  果然,中村正岛突然一张嘴,“哗”地喷出一柱血来。
  “中村,今天留你一命,来日再取你的狗头。”龚破夭丢下这句话,身子一飘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龚破夭身手之快,令中村正岛感到一阵寒颤,好像龚破夭随时都会飞闪回来,给他狠狠一刀似的。他深深地感到,龚破夭快如闪电的身手足以使任何人生畏。而更令中村感到可怕的是龚破夭那双眼睛。作为龚破夭的杀父仇人,他知道,对于中国人而言,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杀父之仇。但龚破夭投向他的目光竟然不像常人那样喷吐怒火,而是纯净如水。若龚破夭是个高僧,是个道长,他中村还可以理解。那是因为他们修炼得道,已经到了无欲的境界。可他龚破夭小小年纪即有此处险不惊、遇火不怒的静如止水的修为,实在是不同凡响啊。

  刚易折,柔坚韧。

第五章中村的恐惧

  正是龚破夭的柔,令中村不寒而栗。
  但内心这复杂的情感,中村并没有流露出来,也无法流露出来。当龚破夭掷过来的心脏“嘭”的一声砸在他心口时,就像春天的一个猛雷在他身上炸响。要不是他事前感到了危险,迅速运气护身,多少卸了一些劲的话,别说吐血,恐怕连心肝脾肺都会被震烂,即刻就被收了性命。当他往后踉跄着,手下的两个特工扶住自己的时候,他本能地挣了一下,想挣脱手下的搀扶,以挽回自己当长官的面子。可刚一挣扎,血就涌上喉咙了,哪里还敢再动?

  在来中国之前,他就专门研究过中国的武功,对武当的隔物发功尤为感兴趣。虽然对隔山打死牛的传说,他半信半疑,但对隔物发功,比如明明打的是你的手,受伤的却是你的心肝脾肺,他是深信不疑的。
  这颗被龚破夭掷来的心脏砸着心口,让中村深有体味。着力点是他的心口,但爆发开来的劲道,完全像是被雷轰弹炸一样,连脚趾骨都辣辣地生痛。
  “哇”地吐出一柱血,中村已生出撤离的念头。
  他不是惧怕龚破夭会倒回来,反而相信,以龚破夭的智慧,绝不会鲁莽行事,只身回来面对几十个手持现代武器的、训练有素的特工。反倒是桃源寨的猎手,顽强地拼杀,打乱了他的行动计划。
  他此行的任务,正如龚破夭推测的那样,要在蜀地建立一个特工基地,逐步向川军的高层渗透,进行策反。策反不成,则实施暗杀,在蜀地制造一种恐怖的氛围。

  事前的飞机侦察拍回不少图片,但挑来选去,中村硬是相中了桃源寨。一是桃源寨地处偏僻,方圆几十里再没别的人家;二是桃源寨距离成都不过300多里地,并不算远;三当然就是连绵的邛崃山脉适宜他们进退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只要将寨子的几个出口堵住,就完全可以大开杀戒,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整个桃源寨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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