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GL]

作者: suepauline

  天若有情
  引子
  夜凉似水,暗云遮月,微风拂柳,落英缤纷。九重宫墙之内,已是寂然无语,惟有贵妃殿依然灯火通明。
  柳贵妃明艳照人,一双剪水秋瞳中盈满了忧伤之泪。一个身长八尺,面容威严,穿着九龙戏珠华服的男子临窗而立,沉默了片刻,端起桌旁的一个酒盅,递至贵妃手中,喟然长叹道:“爱妃莫再犹豫了,虽说朕与你算是夫妻一场,朕也可容忍你的一些任性恣为……但是,你既然入了宫,成为了朕的女人,心中便不可再装其他人!所以……”

  柳贵妃依言接过酒盅,愁眉不展,哀声道:“妾身自知无福侍奉皇上,但雪儿才三岁,妾身着实放心不下!”
  龙服人俯首抚慰道:“雪儿是朕与你的女儿,朕自然会另眼相待,你只管放心去吧!”
  柳贵妃望着褐色的酒水,继而抬头对视上龙服人坚毅的双眼,手指冰冷,面色惨白道:“雪儿须同我姓柳,她才会记得我这个母亲!”龙服人微微蹙了蹙眉,最后点头道:“朕答应你,君无戏言!”
  次日宫里便传出丧事,柳贵妃因染不治之症,昨夜薨了……
  第一话 劳燕分飞
  三月桃李芬芳,莺啼燕绕,大地回春,四处生机勃勃,春意盎然。都长安亦是繁花似锦,牡丹正盛。有诗云:“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长安城内,若问佳人何处寻,十之八九的长安人口中都会吐出三个字:“尘香苑。”
  劳劳胡燕怨酣春,微帐逗烟生绿尘。渠水漂香去不归,梨花落尽成秋苑。

  尘香苑傍水而立,红檐素壁,院落参差,水榭亭园楼台应有尽有。其富丽堂皇绝非一般青楼可比。而来这里买醉的,自然也都是些公子王孙,达官贵人,其乐融融。
  尘香苑门外亦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无人注意对街巷子口一个华服少年正托着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尘香苑楼阁上的那一群莺莺燕燕,嘴角浮出一丝狡黠调皮的笑容。落日的余晖洒在少年的脸上,更显得他清秀动人。
  “公……公子!”暗中一个眉清目秀的侍从唯唯诺诺地看着少年,舌头极不灵便地道:“已经是……酉时初刻了!再不回去,只怕……只怕……”
  少年眼睛一瞪,凶巴巴地说:“本公子什么时候想回去自然会回去,现在本公子正事还没有办完,你不要啰啰嗦嗦的多事!”
  “可是……可是……”侍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好半天才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道:“公子,那里是风尘之地,您那么尊贵的人……”

  “啰嗦!”少年龇牙咧嘴地叫道:“凭什么二皇……二哥可以去?!你要害怕就自己先回去!”说毕摆了摆手,自己大摇大摆地朝尘香苑走去。侍从哪里敢自己回去?忙不紧不慢地跟在少年身后,一径入了尘香苑。
  “哎哟,这位郎君……”老鸨子一见少年近来忙笑靥如花地相迎,一双势利眼便落在少年价值不菲的一身华丽服饰上,待看清少年青涩的脸又觉得这分明还是个未成熟的孩子,但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又露出一脸媚笑道:“这位公子贵姓?想听哪位姑娘唱曲?”
  尘香苑中此时正是生意兴隆,丝竹声调笑声不断。少年揉了揉鼻子,这尘香苑的香脂腻粉着实刺得自己的鼻子一阵酸痒。不过若是一般男子问了这股香甜味,只怕一身的骨头都要酥倒一半,未见佳人,先平添了几丝醉意。只可惜这少年并非一般人,也不是什么男子,而正是当今天子膝下最为疼爱的七女儿——永乐公主菁菁。菁菁公主今日首次“微服出巡”,路生得紧,光是找寻着尘香苑就花了一天的功夫,目的自然只有一个——

  “在下姓黄,就让紫宸姑娘出来为本公……子唱一曲吧!”菁菁一面刻意压低声音,一面学着男子将手上的折扇甩开扇风。只可惜这折扇太大,而她摔折扇的技巧亦尚未纯熟,直甩了两三下才勉强将折扇展开,不由得脸上微红,却依然不肯示弱地环视左右。
  晚香苑姑娘们比起其它青楼都更具媚色,却又偏偏都隐隐透着几分傲骨,让人不敢轻视又不忍舍离。而紫宸则是尘香苑的花魁娘子,更是轻易不见人,比一般姑娘更加尊贵。非要那些地位家世极高极奢的王孙公子抛掷万两白银才能一睹芳容。故此老鸨尚未开口拒绝,在座的其他客人已经纷纷嘲笑少年轻狂无知。
  “黄公子,真是不好意思,紫宸姑娘今日身体不适,不能见客,不如让荷香姑娘为您弹唱一曲如何?”老鸨子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珠圆玉润,柳腰纤细的青服女子抱着一只琵琶,笑吟吟地走来,对着菁菁作揖嗲声嗲气地道:“小女子荷香见过黄公子!”一面说,一双媚眼盈盈似水,明送秋波。看得菁菁全身打颤,真不知二皇兄为何会迷上这里的姑娘,终日流连忘返,将刚娶进门的二皇嫂冷落宫中,弃之不顾。

  一想起高贵优雅,仪态万千却又顾全大局,不肯将二皇子行踪坦布的二皇嫂,菁菁就一脸忿忿不平。这里的姑娘虽说妩媚风流,但要论起容貌,可不知要逊于皇嫂几万分!
  二皇嫂楚惜梦是左丞相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颇识大体。且面若春桃,气质如兰,非一般女子可比。可恨那二皇兄非但不珍惜,才大婚不到两日,便丢下新人来此找旧情人寻欢作乐。菁菁一来咽不下这口气,为皇嫂不平;二来也想瞧瞧这名扬四方的长安都城第一得青楼女子到底是否真如传说中的国色天香,艳冠群芳。
  “去去,一边去!”菁菁不耐烦地打发着身旁的丽人,连看都不看一眼,道:“这个姑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也想来糊弄本公子么!”如此一个美貌女子被她贬低的一无是处,任是谁也会看不下去。气得旁边的几位公子几欲出来大骂她不懂怜香惜玉,有这般美人相伴却不知足。吓得侍从脸色又红又白,只拉菁菁的衣袖。
  菁菁却不理论,转视老鸨儿,不依不挠道:“本公子就要紫宸姑娘相陪!”老鸨儿绿了脸,心中对这个少年是一百个不满意。长安城哪个不知道尘香苑的姑娘个个美貌赛神仙,除了紫宸,其她的一个个若是拿到别的青楼那都是头牌!暗暗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老鸨儿安慰自己这少年定是年龄未足,还不识风情,多半只是闻得紫宸的名声,跟风而来罢了。心下便欲打发他走,冷笑道:“若非要见紫宸姑娘也不难,先拿十万两银子来!”

  这摆明了是敲竹杠,抢劫骗财!菁菁眉毛一挑,刚要发作,忽然间那边一个长相平平的蓝衣青年,站起来劝道:“黄公子,这可是你不对了!荷香姑娘艳若桃李,又弹得一手好琴,我见犹怜。你辜负了如此佳人美景岂不可惜?来来来,先罚酒一杯!”说毕便亲自斟了一杯酒端过来敬,几个公子哥也在一旁起哄嘲笑。
  菁菁长在宫廷,虽然性格活泼好动,又因深受父皇宠爱,自幼便同皇子们一起学文习武,不拘于闺阁小节,但毕竟是女儿身,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当即脸上一红,出手相挡,嘴上亦不肯服输道:“你是何人,也赶来管本公子的闲事!”那人似故意走不稳,又被菁菁一推,满满的一杯酒尽数洒在菁菁的衣裙上,而那青年也仰面倒下,摔了个四仰八叉。被他撞倒的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酒壶水杯淋了他一身。青年便趴在地上喊痛。

  这么一来,菁菁便成了众矢之的,一群纨绔都高声斥责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如此不解风情,倒搅了大爷的兴致,还不快滚!”“小小年纪,只怕连鸡巴都没长出来,就想学别人玩女人,真不识趣!”如此等等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哪里还有一点大家公子的风范。菁菁气得娥眉倒竖,一脚踢起一张桌子,凌空一掌过去,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桌子顿时一分为二,应声倒地。如此一来,刚才那些喝酒起哄的公子哥,好似被人点了哑穴一般,噤若寒蝉。连老鸨儿也吓得不敢则声。

  众人都不曾料想这个看似青涩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居然是习武之人,且身手不凡。生怕自己在说错一句话也落得和那桌子一样从中裂开的下场,一时鸦雀无声。
  “紫宸姑娘在哪里?”菁菁定了定心绪,沉声再问。眼睛却看都不看老鸨儿,视她为空气。老鸨儿哪里还敢说什么,忙一脸顺从地道:“公子莫急,老身这就带公子去!”
  再说那蓝衣青年在地上躺了半天不见人来拉他,便一脸苦笑地爬起来,见衣服上已是污渍斑斑,不由愁眉道:“新买的一身衣服如今可全毁了!”一面说,一面似有埋怨地看向菁菁。菁菁全然不理会,正欲随老鸨儿从他身旁经过,却被他一把拉住道:“小兄弟这身衣服也脏了,如何见得佳人,不如先随我到店里挑两件新衣再来不迟?”

  菁菁从不曾被陌生男子抓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怒道:“谁同你拉拉扯扯,你在管本公子的闲事,莫怪我不客气!”那蓝衣青年偏偏不识趣,还只抓着菁菁不放,另一只手又欲伸过来揽她的肩。菁菁眼疾手快,一个回身避过他的手臂,甩开他的手,执着扇子向他胸口的大穴点去。那蓝衣青年佯装不敌,却不待菁菁的扇子贴身便趔趄倒地,似被她甩开时所波及而站立不稳,恰好避过菁菁执着的扇子。

  菁菁不曾看出端倪,一掌向地上的青年击来。蓝衣青年毫无形象地滚爬起来,在青楼里左躲右闪,一副蠢蠢笨笨、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菁菁在后穷追不舍,却怎么也赶不上青年。引得众纨绔都撑着头看的入神。
  这里正乱着,忽然只听一声轻嗽,一个衣冠胜雪,眉宇轩然的青年男子下楼来道:“何人在此吵闹!”蓝衣青年如遇救星一般,跌跌撞撞地藏到青年的身后,道:“公子救我!”
  那人与菁菁相见都是一愣,异口同声道:“是你!”
  不用说,这个男子自然就是菁菁一心想找的正温香软玉抱满怀,卧在温柔乡的当今二皇子豪策。菁菁回过神来,仍是一口怒气未平,隔着豪策,抬手便伸到他身后欲将那蓝衣青年拉出来,却被豪策拦住了。
  “原来是晋王府的小公子,怎么今天也有幸来尘香苑寻美人啊?”豪策一脸漫不经心地随口编道,总不能直呼七公主的乳名吧?若是让世人知道堂堂公主来此——香艳之地,只怕公主的名号要大大受损,若被父皇知道了,自己也罪责难逃。

  菁菁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也颇怡然自得地道:“原来是贾公子,失敬失敬!刚才光顾着看美人了,没有留意到你!”众人一听是亲王的世子,一个个都不寒而栗,生怕刚才的刁难让他记住后找自己报复。谁不知道晋王是当今天子面前的红人?顿时一个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豪策知道她这是在变相骂人,依然不失风度地笑道:“好说,好说!不过,这位公子不知为何惹了你,小世子豪爽大方,不及小节。不如看在本公子的情面上,饶他一次吧!”
  那蓝衣青年虽驽钝,却也知亲王世子的身份,哭丧着脸地看着菁菁,显得更加难看。菁菁瞪了他一眼道:“也罢,今天看在贾公子的情面上,本公子就不追究了!”
  蓝衣青年如获大赦般地朝菁菁施了施礼,跌跌撞撞地就要下楼。菁菁乘他不备,故意一脚绊在前方,蓝衣青年一个不稳,滚了下去,摔了个鼻青脸肿,伏地哀鸣,又不敢多作停留,只得哼哼哈哈一瘸一拐地走了。
  老鸨儿见本来热闹异常的房内,如今只剩下一群不敢出声的姑娘,贵客都趁机跑了,这个赔本生意做得!可是小世子也不能得罪,只好哑巴吃黄连,一脸苦相地默然而立。菁菁犹为方才一事忿忿不平,忽然听见细细的脚步声,一个轻柔甜美的声音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下面喧哗不休?”
  菁菁回过头,只见一个体态妖娆,婀娜多姿的女子缓缓下楼。一双明眸清澈如水,似喜非喜,似笑非笑,为本就娇羞俊俏的面容更添几分神韵。微启红唇,轻吐芳兰道:“贾公子怎么耽搁了怎么久?让奴家等得好心焦啊!”一样的调情逗乐的风月场上的套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风味别具,令人遐想无限、心猿意马。即使是菁菁也莫名地心中快跳了几下。若没猜错,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让二哥心心念念的紫宸姑娘了。

  紫宸哀怨地笑着责怪豪策道:“公子不是要与奴家谈琴论乐,秉烛赏月的么?”豪策满脸笑容地宽慰她道:“紫宸姑娘见谅,今日本公子有些急事要先走一步了。不能与美人共享良辰美景,实乃一大憾事,本公子只好等下次再与美人共鸳帐了。”豪策这番话一气呵成,看不出任何瑕疵,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个惯于风月之场的老手。
  紫宸会意,娇媚一笑道:“好是好,不过公子可不要又让奴家苦等啊!”温柔婉转的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甜而不腻,让人听得酥酥麻麻,意乱情迷。继而眼波一转,似有千言万语,顿时足以让任何男人把持不住,就连菁菁也一时恍惚,几乎忘了自己这次来为何事。豪策一面摆手作辞,一面拉起菁菁道:“小世子今日既已见过美人,不如与本公子一起归去,免得王爷担心!”

  菁菁本想分辩什么,但见紫宸眉间锁愁,星眸如梦,顿时便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顺从地让豪策牵着出了尘香苑。小侍从也忙寸步不离地紧跟二人之后。
  转过一两条街巷,避开人烟繁杂的市集,豪策紧抓着菁菁,大步流星地向前赶路,咬着嘴唇默然不语。菁菁知道豪策正生自己的棋,不由羞得面色乌红。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原本不该是自己来找这位二皇兄理论的么?不是他不顾皇子身份,流连花柳之地,自甘堕落,不是他……怎么现在倒好像是自己理亏……
  “二皇兄,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豪策的脚步,菁菁不由得想为自己分辨几句,免得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人拖死的公主。
  “你居然擅自离宫,”豪策的声音冷若冰霜,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丝毫都不肯放开菁菁,不过步子倒是缓了一些,“而且居然来这种风尘之地生事,和别人大打出手……”
  “可是,我这都是为了……”菁菁被豪策的气势压倒,明显底气不足地说。

  “而且,你身为公主,身份高贵,却一点也不注意安全。穿得这般不伦不类,只随身带一个女侍从,你以为凭你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可以平安无事么?”豪策声音不高,但却带着威严,让菁菁不敢插话,“宫外是非纷乱,人心莫测,且来来往往的高手如云,万一有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对你不利怎么办?”
  “可是三皇姊不是也……”菁菁忿忿不平,但声音却小得可怜。
  “三皇妹是御令使者,当然免不了出宫办事,况且她一向谨言慎行,经常易容躲避是非,武功更是不消说的,”豪策几句话便将菁菁堵住了,“可是你……怎么能与她相提并论呢?”
  菁菁默然不语,脸上火辣辣地一片,心中百般寻找理由却无力辩解。豪策见她不说话,便也不紧逼,换了语气,道:“这次调皮滋事我不细究了,还是及早将你先送回宫去,若是父皇还未发现你私自出游,那便更好!”
  “那么皇兄你呢?”菁菁听他的口气竟是并不打算一道回宫。

  豪策凝了凝神,看向暗处,轻描淡写地说:“我还有些要事要办,你不必管了!”
  菁菁甩开豪策的手,皱眉冷声道:“你整天在外面东奔西走,全然不管二皇嫂在宫内独守空房。你们男子都是这般冷漠无情么?”豪策面色一变,完全没有了开始时的冷静,极冷极硬地道:“是谁无情?你不知道不要多嘴多事!”
  菁菁大怒,正要争辩,忽然只见豪策一个闪身将菁菁及小侍从按倒在地,只觉得一阵冷风擦过,两枚暗器划过豪策的右袖,弹在地上。菁菁忙看向豪策的衣袖,好在没有伤到手臂。豪策起身敛气,环顾左右,沉声道:“哪位兄台在暗中偷袭,委实不光彩!有本事就出来比试比试!”
  周围只是寂静无声。
  豪策将菁菁二人护在身后,小心提防。忽然从左路,暗箭犹如雨下。豪策夺过菁菁手中的折扇,将暗箭如数打飞,只见三个蒙面黑衣人从树上跃下,手中各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摆了个阵势,同时像豪策攻了过来。豪策甩开折扇,身若翩鸿,与三人酣打起来。那三人武功虽不及豪策深厚,但三人一起则堪可与豪策平分秋色。
  这里几人正难分解,那边又来了两个黑衣人,抓起菁菁就要走。小侍从忙冲上去拖住菁菁,却被那黑衣人点了几个大穴,昏厥过去。菁菁顿时失声大叫,百般挣扎,与黑衣人打了起来。但这两个黑衣人皆是高手,菁菁的几下功夫在他们眼里自是破绽百出,毫不如流。只拆了两三招便被那两人点了哑穴,反手被俘。
  豪策闻得菁菁有难,却被这三个人纠缠着,分身乏术,怒得青筋爆出,心急如焚。眼看菁菁就要被那两个黑衣人带走,忽然一个身影犹如鬼魅般地从空中划落下来,顷刻间将菁菁解救出来,并解了她的哑穴,速度快的让人根本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出了手。菁菁看向为自己解围的灰衣人,只见他面上戴着一个笨重的铜面具,身体修长,身手敏捷,全然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你是何人?”那两个黑衣人的手臂似已受了伤,沙哑着嗓子厉声问道。灰衣人一言不发,突然身影一晃,瞬间便移至那两人身后,手臂似动非动,那二人已经中掌倒地。
  “无踪无影掌……莫非你是……”不待那二人有机会说话,灰衣人似乎又要行动。那三个与豪策纠缠的黑衣人见事态不利,便撇下豪策,赶过来为那二人解围。只见四五个身影纠缠在一起,你上我下,令人眼花缭乱。
  灰衣人身形无影,游刃有余,似将其余几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菁菁从未见过如此酣斗,激动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发出声音。豪策微微有些变色,似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回神见小侍从依然倒地不起,忙帮她解了穴。这边的打斗却已在无形中结束了。黑衣人见自方不敌,便互相掩护着离开,灰衣人如影随形地追踪而去。
  “等等……”菁菁此时对灰衣人的武功钦佩得五体投地,只觉得若能得到他的几招真传,那么以后微服出宫就不用愁了。
  “江湖中的人都行事诡秘,他大概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身份,”豪策极其明智地分析道,“趁现在赶快回宫,我总觉得这群人好像是冲你而来的!”说毕抱起昏睡中的小侍从,携着菁菁朝皇宫的方向赶去。

  那灰衣人倒底是何来历,又为何要出手相助,还是这个表象之后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豪策一面护送菁菁,一面在心里暗暗揣度,觉得有必要再去尘香苑一趟。
  尘香苑•紫宸房内
  香雾缭绕,古筝声声撩拨着人的心弦。荷香斜靠在凉席上,双目微闭,静静地听着紫宸如行云流水般畅快的琴声。突然眉头一皱,将手中的茶盅狠狠地掷于地上。紫宸顿时收回手,琴声袅袅,余音绕梁。
  “居然说本座长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荷香怒从心来,从凉席上一跃而下,在房内来回踱步。
  “右护法大人,您何必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呢!”紫宸微笑道。不过是一句小孩的玩笑话,居然也能赌气那么久……
  “那个便是皇上的永乐公主菁菁么?”荷香冷冷一笑,凝视窗外的一钩弯月,“居然还有人出手相救,她的贵人缘倒不错!”辱骂本座的话,今日我记下来,将来一定要你双倍奉还!
  终于回到皇宫,豪策将依然昏昏欲倒的小侍从放下,宽慰惊魂甫定的菁菁道:“菁儿日后不可以再胡闹了,今日险象环生,能够平安归来还真是侥幸!”
  菁菁揉了揉鼻子,蔫蔫地道:“你与三皇姊时常不在,我一个人在宫中倍感寂寞……”
  豪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今日三皇妹就在你身边,你没瞧见么?”
  菁菁顿时撑大双眼,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会,三皇姊……”今日见的人是不少,但若是三皇姊在身边,又如何会认不出来。
  豪策叹了口气,眼中明显责备菁菁迟钝不堪:“今日被你追打的那个蓝衣青年……”
  尚未说完,只听见身后一个清丽动人的声音道:“七皇妹,最近可好啊!”越是娇媚温柔的声音,事情便越是不妙,菁菁素来知道这个三皇姊是最记仇的,通常愈是她发怒的时候,却愈会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今日这一劫,看来逃不过了……好容易躲过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莫非要——毁在自己皇姊的手上么?
  菁菁求助般地看向豪策,一脸的可怜相。豪策不忍地瞥过头,七皇妹,不是皇兄不肯救你啊!惹恼了三皇妹……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二话 落花时节

  “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无从去,住也无何住。若得江上泛扁舟,妾愿随君往。”
  高而深的宫墙,似欲将一方天空都锁在狭小的方格里。愁眉如黛,眼波如水的鹅黄服女子坐在秋千上,浅浅地吟唱。正是落花时节,东风无情,满天飞红。女子痴痴地凝望着春末庭院内的遍地狼藉,险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你与我,当真无缘么?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二皇嫂!”一个明丽的声音将楚惜梦拉回了现实,才抬头凝神,那个活泼的少女已然进了内庭。
  “菁菁?你怎么来了?”惜梦难得舒眉微笑,嘴角一个浅浅的酒窝,更为这张花容增添了几分甜韵。

  “二皇嫂,这是三皇姊让我给你拿来的甜点……”菁菁一面带笑说,一面将手中的一个食盒举起来给惜梦看,接着又回到屋内将食盒放下,才又匆匆地跑到惜梦身旁,轻轻地摇着秋千。转头看见落红无数的庭院,不由皱眉道:“二皇嫂,是不是使女偷懒,连庭院也不给你打扫?等我说她们去!”
  惜梦忙拉住她的手,下了秋千,踩在细细碎碎的落花上,衣袂犹在风中微微飘舞,宛若仙子下凡尘。
  “那倒没有,是我喜欢看着落花时节的情景,才不让她们打扫的!”
  菁菁触到惜梦冰凉的手指,心中一动,皱眉道:“如今天气虽转暖,但二皇嫂既然身体不好,就该多穿几件衣服……况这庭院不打扫,倒显得萧条落败,无人居住。等到二黄雄回来……”
  说话人突然顿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已是覆水难收。惜梦的明眸刹那间黯淡了不少。
  “二皇兄,这一个多月都不曾回来过么?”尽管知道是明知故问,可菁菁此时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惜梦的忧愁也深深地感染了她。
  惜梦苦笑着摇了摇头,细细一看,脸上的泪痕还隐隐若现。菁菁立刻又对豪策一肚子埋怨。
  “你一会儿替我谢过三皇妹,”惜梦走到树下,随手接了一片飘临的花瓣,轻轻地用纤细的手指触摸,“本来应当由我亲自上门致谢,但我这些天身体不适,所以……请她莫怪!”
  “放心,三皇姊从不计较这些的!”菁菁摆了摆手,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忙欲告辞。
  惜梦“扑哧”一笑,道:“三皇妹还在为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责罚你么?”
  菁菁苦脸道:“三皇姊好记仇,皇嫂又不是不知道。我若再不赶回去,只怕她又要增加责罚的时间了!”说毕便匆匆作辞而去。

  惜梦面上的微笑顿时消影无踪,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内室,打开菁菁端来的食盒,熟练地将一块松饼掰开,取出一张红笺纸,犹未读完,泪已倾泻而出……
  菁菁一路急奔、步履如飞地赶回三公主住的凌雪阁,右脚刚迈进门槛,就听见一个声音懒懒地响起:“七皇妹如今的办事效率真是越来越高了,才不到一个上午的功夫,就从这里到二皇兄的住处打了个来回……”
  菁菁一抬眼,见一身月华色服饰的安阳公主柳慕雪正俯身站在书桌旁,手中的毛笔在一张宣纸上舞文弄墨。方才那句嘲讽的话似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一般。
  “雪儿姐……”菁菁转了转眼珠,一副可怜相地轻轻唤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踩着步子靠近慕雪。平时在别人跟前,自然要规规矩矩地叫她“三皇姊”,但是私下里,菁菁自然可以随口乱叫了。
  “十步之内不得入,”柳慕雪连头也不抬,拖着长腔吩咐道,“不然你性命不保!”

  菁菁的面色顿时暗了下来,撇了撇嘴,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自从那次在尘香苑的误会之后,慕雪便禁止她进入自己周围十步之内,否则她会不自控地对菁菁出手报复。这么一来,还真是痛苦。菁菁心中倍感委屈,谁让慕雪的易容术天下第一,自己认不出来误伤了她也不足为怪。更何况,慕雪的武功长自己百倍,自己的那点雕虫小技,又怎可能伤了她?说到头,慕雪还不就是想趁机捉弄自己罢了。

  任菁菁如何巧舌如蝉地辩解,慕雪依然坚持己见,不为所动,甚至提出了让菁菁为婢七日的惩罚。如若不然,就将菁菁私自出宫,大闹青楼的事情告知父皇。菁菁虽说天不怕地不怕,虽说父皇对她疼爱有加,但若此事传到父皇耳中,估计一顿打是不可避免的。只好答应慕雪,听凭她差遣。
  菁菁贵为公主,又是在父皇母妃的百般呵护下长大,自幼连穿衣洁面的琐事都不劳她动手。让她来侍候别人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擦洗房间时,失手将慕雪心爱的香梅覆雪玉白碎瓷花瓶变成了真正的碎瓷;将慕雪的画轴拿去裱时,不小心将一坛浓墨洒在了刚完工的美人图上;再就是端茶倒水时,将一杯刚刚用沸水冲泡的滚烫的茶盅摔到地上,溅了慕雪一身……

  种种事实表明,菁菁果然是个全才——全然无用的天才!慕雪心中不知为自己当初的草率决定后悔过多少次,但面子上却不肯认输,坚持要菁菁做完这些事,只不过将七日的仆役之活改为了一个月的跑腿活。反正菁菁平日闲着也喜欢在宫里乱晃,每个庭院的位置都了如指掌。待到送完东西回来,那才是菁菁的噩梦。也不知是哪个刁钻的奴才给慕雪出的馊主意,居然让自己无事的时候站在慕雪身旁背诵《女四书》、《烈女传》等等。

  “古者……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者……呃,不对,而斋!而斋告焉……”
  一本《女诫》就被菁菁背得支离破碎。慕雪挑了挑眉,通常只吐出两个字:“重背!”
  ……
  一个月尚未过完,菁菁已经决定将这个月列入人生十大悲惨回忆之首。
  看了看慕雪毫无表情的面孔,菁菁知道今日又在劫难逃了,权衡再三,终于窃窃地开了口:“今天见二皇嫂心情不佳,所以陪她多聊了一会儿而已……”菁菁嘴唇发干地说,这也是为了博得慕雪的同情,虽然这一个月来着实让菁菁怀疑这个皇姊究竟有无同情心。

  慕雪依然沉默不语,在纸上游龙走凤,终于大笔一挥,满意地直起身来,脸上挂着笑容道:“嗯,今天还不错……”
  菁菁听了狂喜,笑容绽放,但还未等她说话,慕雪便堵住了她的嘴,僵化了她脸上的笑容:“我说的是我写的字,你高兴什么?”
  飞快地压制住了失望的心情,菁菁依然满脸堆笑地伸出手来,道:“是,雪儿姐这幅字写得抑扬顿挫,有急有缓,比起王右军的书法,真是有过之而无不急!不如让我送去装裱一下……”
  慕雪将书画紧紧地捏在手中,不冷不淡地提醒道:“十步!这幅书法,我还想留存,你就不必自告奋勇来糟蹋了!还有,王右军得这种赞赏让人听见会耻笑你的!”
  菁菁的脸色又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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