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果花开[BL]

作者: 何要辉

  0.
  我曾经迷失在一片茂密的亚热带森林,他蛮横地葱茏在我路过的大山脚下,我在他树影婆娑的丛林里漫无目的地跋涉,途中,我被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树拦下,我无意赏花,打算尽快绕过他,继续寻找出路,却不小心醉倒在他弥漫了半个森林的花色木香里。
  我曾经错以为迷路了,后来才确定是被他迎面侵袭的气息灌醉,我的理智因此而迂腐,我的梦想因此而颓废。我静静地躺在那里,醉生梦死,从日出到日落,从早春到暮秋,光影迷离中眼看雪季已至,失水的花瓣泄落满地。我满怀希望地以为身边的花树此刻长满果实,抬眼望去,却只见繁花栖身过的枝干几近荒芜,繁茂的叶子几经挣扎也一并落下,埋葬了凋零满地的缤纷。

  我惨痛地惊醒后失望地离开,固执地去寻觅那个森林里花谢后会长满果实的树,我找到了一棵又一棵,却再也找不到一棵来把我灌醉。我绝望地流浪在雪季的森林里,忘记了找回出路。
  若干年后,别了那片森林,我走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街头,重复着漂泊的思念,这思念一再寂寞着不再寻找些什么的我,我日复一日地去渴望醉在某处风光里,却年复一年麻木地清醒着,默数满身浸着血丝的伤痕。
  就像我清醒地意识到往事刺在胸口,却感觉不到疼痛;我看见自己血流如注,却感觉不到冰冷;我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却感觉不到恐惧。
  我知道,我一定是丢了什么。
  于是我义无返顾地踏上了找回所失的征程,不,也许是归途。我回到那片鬼魅的森林,寻找那棵只会开花的树,我打算把冬天彻底忘记,权当是闭上眼做个采摘果实的梦,梦醒来,一定又是花季。
  我终于找回那棵灌醉过我的树,我看见,他又在阳光里慎重地开了满树白色的小花,似乎是在迎接我的归来。
  我告诉他,如果我不小心又想任性地离开,请一定留下我,哪怕是喝止我,绊倒我,哪怕是折断我全部的触角逼迫我,也别再给我来日只能去怀念的机会,一定别让我,重新堕入寻找无休的落魄。
  光影迷离,我将无悔地用这潦倒的一生,醉倒在这棵只会开花的树从来都不吝恩赐的梦里。
  项磊

  北京
  2003.10
  1.
  项磊是我大学同宿舍的室友,出柜的同志,他的出柜颠覆了兄弟们曾一度想当然的同性恋形象。项磊不算那种清秀的男生,言行举止也不娘娘腔,只有在充分相处之后才能发现他的感情要比一般男生更细腻,也更脆弱。感情细腻又脆弱的项磊思维淳朴,像个中学生,老实又聪明,不学习不作弊却很会考试。
  说他老实是指为人而非性情,可是老实的项磊却常常对一些人们已然忽略情由的事实较真儿,和室友们比起来,相同的年纪,项磊对很多事情的反应程度却总会有很大不同,不知道是他太天真,还是起哄叫他“愤青”的我们太世故。

  比如对“你丫就一农民”这句话,他总是无法容忍;比如看到早已不新鲜的“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新闻”,他竟然可以流出眼泪;比如闲聊起我们民族一丝一毫的劣根性,他语气中的无奈和脸上的落寞,浸透了分明的忧伤,那忧伤几乎要滴在地板上。
  他像个孩子一样,可以常常因为对屁大点儿的事儿有心无力而伤心难过。
  记得大一刚开始,大家的电话都特别多,男生宿舍接到的电话自然多是女生打来的,但不久大家同时发现一个规律,打来电话找项磊的,大部分都是小心翼翼的男人的声音,项磊每次接到电话,情绪总是很分明,要么满脸惆怅伤感,要么兴奋得手舞足蹈,谈及的总是十分隐私甚至暧昧的话题,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通话时间都在两个小时左右。

  于是大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项磊,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开始的时候项磊自然是极力否定,后来则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告诉我们,他不是同性恋,但是接到的电话都是同性恋打来的,因为他上网认识了很多这样的人。他对社会人文学很感兴趣,要搜集素材写一份关于同性恋的社会调查报告,自然需要与他们做充分的沟通。
  那时候大家都很傻,都很相信项磊,每天睡觉前都要问一些关于那个“社会调查报告”的事情,并一起探讨项磊最近搜集到的此类素材。
  当然,“调查报告”一直归于空中楼阁,后来我们都陆续对项磊的口供产生了怀疑,变本加厉地质问他是不是同性恋,项磊被问烦了,每次都干脆地回答:是是是,老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如假包换。
  这口气有点被逼供的感觉,所以我们不是很满意。
  有一次玩闹,我们宿舍5个兄弟合力要脱项磊的裤子,他挣扎出了眼泪,向我们讨饶,兄弟几个趁机追问:“老实交代,你小子到底是不是同性恋!这个问题一天不弄清楚,兄弟们就一天没有安全感!”这时项磊不挣扎了,眼泪却还不断,双眼迷离,梦魇般喃喃回答说:“是是是,我真的是,真的是同性恋,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我没办法,我就是,就是只能喜欢男的,……”

  不记得大家是怎么结束那场玩闹的了,印象中哥儿几个没有因为项磊的坦白而表现得太尴尬。我们最终没有脱掉项磊的裤子,也没有即刻换成鄙夷的目光,而是继续你来我往追问了几句,直到何飞说:好!既然如此,暂且饶过你了!免得怪哥哥们轻薄。
  接下来的一幕我记得非常清楚:项磊保持着玩闹时的姿势,脑袋从床沿上垂下来,一脸疲惫,挣扎的泪痕还依稀可见,裤子的皮带扣子被解开了,一只脚蜷在乱七八糟的床上,另一只脚蹬着墙,良久,才去整理凌乱的自己。
  2.
  之后,项磊开始无所顾及地告诉我们他的私生活细节,上网、聊天、电话、见面……从他那里,我们知道了什么是10,什么是CC,聊天第一句要问哪三组数字。我们似乎为了证明些什么似的,每每都在玩笑中认真兮兮地鄙视这些事,但项磊从来没有介意过,他似乎不在乎,又或是太天真,认定我们的玩笑都只是玩笑而已。
  他一直在寻找属于他自己的、别人无从体会更不去关心的爱情,辛苦而不知疲惫,时常兴奋,也动不动幽怨,有时候大家都觉得这孩子矫情了点,却从来没有人在他需要祝福的时候给句祝福、在他需要安慰的时候给句安慰。自从他对自己的“特殊身份”不加掩饰那天起,没有人愿意再配合地听他偶尔牢骚的心事,大家最默契的事就是对项磊讲起的事添油加醋地嘲讽。

  隔壁宿舍的几个同学,总是在项磊和他同类的朋友出去之后来我们宿舍兴致勃勃地谈论起项磊,“取笑”的“笑”,让他们捧腹、喷饭、甚至流出眼泪。在项磊面前,他们开始泛滥地把“女人”和“男人”用作形容词来形容彼此,每当项磊在我们的高谈阔论中插话,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某种想法时,总会有一个兄弟站出来大声说:“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然后是一阵哄笑,项磊从不气恼,却会在这哄笑里很配合地装嗲,晃悠悠走近那个说话的兄弟面前,轻轻歪在对方身上,用一种极其挑逗的语气说:“怎么着爷们儿?今儿个就从了你呗!”

  除了在项磊面前开开玩笑,我们宿舍的几个兄弟没有背着项磊谈论过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忌讳些什么,还是毕竟有室友的情分,不忍中伤,尽管谁也没有和项磊走得太近。也许有一次算是例外,大概就是在项磊完全暴露自己的性取向那阵儿,项磊不在,宿舍里5个兄弟一人一句陈词,再无其他。
  刘冲挑起话题:以后兄弟们好好保护自己免得春光乍泄啊!
  郑东明接道:明天哥几个去采购几条铁裤衩吧。
  周云志感叹:世界上怎么真会有男人喜欢男人的事呢?
  何飞针对楼上的发言:装逼直接导致少见多怪!
  我接茬:落伍了、落伍了,兄弟们都落伍了。

  然后看书的看书,吼歌的吼歌,出门的出门,洗衣服的洗衣服,玩儿电脑的玩儿电脑,话题结束。
  隔壁或对面宿舍的男生常常说起项磊,而我们宿舍的人很少插言。有人问项磊19号楼2层还有没有其他人是他的同类,项磊说,100个男人里有4个便是,数数2层多少男人,你就知道了。有人继续问到底是谁,项磊笑答,仔细观察谁和你们玩暧昧,答案就有了。
  此后,附近宿舍男生们之间交往过程中平常的肢体接触一度造成少数人若实若虚的精神紧张,很多人会第一时间推掉同学自然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大声喊一句:丫的,老子又不是项磊,老子可不好这口!
  少数人又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整个男生群体,于是,有女朋友的男生开始不厌其烦地宣讲自己的那点破事儿,没女朋友的男生开始费尽心思地找自己的女朋友,大一半个学期没有过完,我们系已经迎来了拍拖高峰。
  我们宿舍其实早在项磊出柜之前就开始准全员的行动了,刘冲凭着自己富家子弟的出身,早在军训一结束就和系里的一个女生确定了关系,郑东明也逞着自己的口舌功夫,自军训期间对外语学院的一个小妹一见倾心后就开始忙着纠缠,周云志是北京人,属于那种誓把早恋进行到洞房花烛夜的痴情汉,何飞是学校特招的北京体育特长生,几乎一两个月换一任女朋友,而我,正和开学时参加的老乡见面会上认识的一个法学院女生心有灵犀并心照不宣中。

  3.
  下着烦躁的雨的周六,对面210的张克帆和隔壁207的刘超在楼道里大打出手,系里的男生大部分都在,我们都被惊动出宿舍,然后把他们迅速拉开。
  “这不你妈开玩笑嘛!”刘超高声埋怨道。
  “瞎开你妈什么玩笑!”张克帆还在试图挣脱攥着他胳膊的手。
  此前,张克帆正在208看电影,刘超忽然推开门,探着脑袋嚷嚷:“诶,张克帆,你家项磊回来喽!”

  张克帆没有半句废话,拉开门照着刘超的小腹就飞起一脚。刘超从地板上爬起来还击,张克帆早就准备好的拳头又迅速砸在刘超的脑门上。
  一周前,项磊去210找张克帆一起去主楼E座上自习。
  就是为了提前过四级,项磊才偶尔去自习,项磊喜欢去主E的阶梯教室,可是丢了自行车后觉得步行太远,所以常常坐在张克帆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起去。
  这天,张克帆正在宿舍里看书。
  “大哥,你饶了我吧!你没听见这帮孙子怎么说啊!”张克帆对项磊说。

  项磊没说什么,掩上210的门,独自走出了19号宿舍楼。
  张克帆和项磊一样,喜欢欧美音乐和独立电影,常常被人发现在我们宿舍里畅聊这方面的话题。项磊的高考英语分数比系里的第二名高20分,张克帆有意通过项磊恶补自己的语法。系里只有张克帆和项磊申请了助学贷款,二人自嘲惺惺相惜,一起经历了几个月复杂繁琐的贷款申请程序。
  然后,张克帆无法忍受系里男生们不厌其烦的关于他和项磊的玩笑,整整一周没有再踏进我们宿舍半步。再然后,玩笑止于刘超。
  19号楼2层无论谁也不会承认自己要在精神上刻意去孤立项磊,但我们开始不和他一起去教室、一起回宿舍,洗澡的时候不会叫他,去食堂也不叫他,谁也不再帮他占座,他贪睡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再带午饭回来给他,他生病的时候,托人买瓶药大家都推来推去。
  但这丝毫不曾影响项磊迎接自己第一场正式恋爱的兴奋。
  4.
  “狮子的眼泪,总不会是连绵的秋雨,而一定是滂沱的。”“给我一支烟”现在的名字改成了“落泪的狮子”。

  “你怎么了?”项磊思考了几秒钟,敲下一句明知故问。
  “你越幸福,我越痛苦。何必废话?”落泪的狮子回答。
  “你属于草原,我却生活在森林。最多彼此意淫。”项磊说。
  对方的头像戴着墨镜,梳着长辫,像极了流氓,但言语间又常常情深似海。项磊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话,还原QQ列表看看,这个头像又灰掉了。
  他总是不辞而别。

  项磊去论坛看看,“给我一支烟”发表了一篇新帖,标题和内容都是:“让这个名字和我海一般的眷恋一同注销吧。”跟帖三四,一概是惊诧的疑问。
  项磊写的小说《往事如烟》,夸张地描述了自己高中时代的一段情感经历,几个月了,还在论坛里“给我一支烟”的版块里被置顶着。项磊发布这篇小说后的第二天,“给我一支烟”用站内信说:“我是你小说里回忆的那种混混,我对你比较感兴趣,做我的朋友,怎样?”
  项磊为这句招呼着实心动了,一下子坠入幻梦的深渊。当时,“给我一支烟”是个新注册用户,而项磊是论坛的总版主。后来项磊出于私心任命“给我一支烟”为小版块版主,然后那篇本来已经沉到第二页的小说第一时间被置顶,除此之外,这个关系户版主再没有行使过任何其他的论坛管理功能。
  他加了项磊的QQ,第一句话是说自己叫许梦虎。
  “好奇怪的名字,是真的吗?”项磊不禁发问。
  “当然!废话!”对方言之凿凿。
  “看上去似乎有来历。难道是你出生之前,阿姨梦见了一只猛虎?哈哈。”
  “你!!!!!!!!!”
  对方似乎生气了,然后QQ头像迅速转黑,任凭项磊如何认错儿如何喊话,那个墨镜男始终没有重新亮起来。
  第二次遇见,许梦虎似乎已然不记得上次的事情了,主动打了个招呼。
  “以为上次你生气了。”项磊说。
  “傻瓜,那么小气还是男人吗?”
  “为什么每次我上网总能遇见你?你24小时在线?”

  “你相信心有灵犀吗?”
  “怎么说?”
  “我每次都是感觉你在上网的时候,才来上的。”
  “真的假的啊?”项磊在电脑这边笑出声了。
  “废话!你总是不相信人这点,真的很欠扁!”
  “不是吧?你很暴力?”

  “不是我暴力,是你总是让人火大!”
  “我想和你交往下去我需要学会斟酌言语的本领了。”
  “妈的了!!!!!!”
  “????????”
  “我打印你的小说了,36张都有字在界外!”
  “……”
  然后又没有回复了,项磊打开QQ,那个头像再次失去了颜色。
  5.
  项磊和许梦虎第三次聊天创造了一次时长记录。许梦虎问项磊能不能写一些文字给他,特定的、专属的文字,项磊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写的,把他们所有的交流加上论坛里的主贴回帖一字不漏地复制粘贴到一起,也寒酸不成一篇像样的文章。许梦虎却把题目都命好了,“叫《心酸的浪漫》吧!”他说。
  然后许梦虎简单地讲了半个故事,其间几乎没有理会项磊的任何一句回应。故事讲到一半,许梦虎却说算了,因为他说他忽然感觉胸闷气短,敲字的力量都近乎枯竭,随后迅速下了线,照例没有给项磊预留道别的时间。
  初二的时候,小A在德外的一个旱冰场里卷进一场群架,在狂躁的No Limit舞曲音乐里,正兴致勃勃滑滚轴的少男少女们自觉地快速腾出场子,挤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又饶有兴致地观战。眼看自己的兄弟们寡不敌众,小A冲到角落里的人群中,随便抓住一个人,急切地告诉了他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要他马上过去找那个人告知这边的情况,然后又把自己的名字补充了一下。

  十分钟左右,小A的发小带着二十多人吵吵嚷嚷地来了,对方的人马上四下逃窜。后来小A打算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柜台边有个男孩红着脸在和柜台里面的女孩辩解着什么,小A想了想,恍惚记得这个男孩就是刚才被自己抓去喊人的小子,于是走过去想了解一下他碰上了什么麻烦。
  男孩取押金,女孩问你的鞋子呢?男孩说刚才就放柜台边了,女孩说可是柜台边没有,男孩说刚才出门急,来不及退租,女孩说你至少可以打个招呼,男孩说可能是你们的人收走了,女孩说没有人告诉她在柜台边收走了一双鞋。小A走过去,不耐烦地告诉那女孩说:你现在就问你们这里每一个人,看有没有人收!
  女孩一看是小A,稍稍瞥了一眼,便回头去问自己的同事,一个高个子男人说他收了一双。女孩转过头又对男孩说,可是谁能证明这双鞋子就是你租用的那双呢。
  小A火了,吼道:大爷我证明!我看见了!
  女孩瞪了小A一眼:凶什么凶!神经病!然后气呼呼地把押金退给了男孩。
  男孩转头冲小A轻轻点了点头,不自然地苦笑一下,接过钱就撒丫子跑了出去。小A跟出去,叫住那男孩,问他的名字,要请他吃饭。

  男孩说他叫小B,也没拒绝邀请,两个人在一家抻面馆吃了一屉包子两碗炸酱面。小B问小A是不是交大附中的,小A一脸惊奇,小B于是笑着说在学校里没少看见你,而且还小有名气。小A自然知道,他的名气多半来源于宣传屏里的通报批评。
  随便抓来一个人就愿意冒险帮自己去叫人,小A对这件事本不抱太多希望的,但小B做到了,所以小A觉得小B是相当义气的人,值得做兄弟。后来,小B澄清了,他说他其实是怕日后在学校里被小A认出后进行报复,更多是出于一种胆怯,才会义无反顾那么做。其实这个小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此前小A被五个哥们儿拉来结拜为兄弟时,小A专程跑到小B家里把小B拽出来一同结拜了,就算是小A误会了小B义气的初衷,也无法改变他们已经成为兄弟的事实了,此后,小B成了小七。

  新学期总结大会上表彰优秀学生的时候,小A才知道小B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小A向来不关心谁学习好谁学习差,但是得知小B是尖子生之后,小A却打心眼儿里骄傲极了,几乎每次向别的哥们儿介绍小B时,他都会补充一句:丫学习倍儿强。
  然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小B一直对小A很铁,七兄弟中,最铁。旱冰场里对阵的那伙人仇恨小B多管闲事,狭路偶遇打了小B,小B怕事情没完没了,始终都没有对小A说。当小A从别人那里听说后,一边气小B不拿自己当兄弟,一边又去找那伙人,小B哭闹地阻止了两三次,小A终于放弃。
  后来小A被七兄弟中的一个出卖,遭遇一场差点将他残废的群殴,从来没有打过架的小B一同挨了很多打,却死活都不愿意一个人离开,死寂的城市黑夜,小A被嗷嗷哭个不停的小B一路艰难地拖到医院,捡回一条命。之后,小A改叫小B为小六;再后来,时光变迁,男孩们都长大了,物是人非,有福同享过的人,有难却难同当,兄弟们个个独善其身,早已淡漠了兄弟的意义,可小B却对小A更铁。小A无奈地说以后恐怕要改叫小B为“小二”了,然后两个人因为这句话而神经质地笑个不停。

  小B笑出了眼泪,一边笑一边流泪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哥以后咱别惹事了,人家惹咱咱也尽量担待些,担待不了再跟他们拼命。小A则一边笑一边憨憨地应着好、好,哥听你的,哥听你的……
  6.
  下次遇见许梦虎在线,项磊问他:小A便是你吧?“给我一支烟”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肉麻地对项磊说,我想你了。
  距离收到许梦虎最初的站内信有一周的时间,那是项磊第四次和许梦虎在网上聊天。一周的时间里,从第一次被许梦虎的站内信内容打动开始,项磊就隐隐觉得将要和这个尽管还一无所知的人发生很多的事,所以冷落了好几个正在尝试交流的网友,就单是聊QQ的时候,项磊几乎也会借不方便为由推脱别人发起的攀谈邀请。项磊如果打算看一部DVD,一定是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坐下来仔细品味的,不然,他宁愿不看。在和许梦虎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八”字没一撇呢,项磊就习惯性地一心一意起来。

  项磊追问许梦虎的另一半故事,许梦虎懒懒地说当天没有继续讲的心情,于是,《心酸的浪漫》就这样被搁置下来。
  网上的交流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项磊除了能感觉到自己的动情与日俱增外,对许梦虎的了解还是少得可怜。许梦虎告诉项磊,他把项磊的小说又打印了一遍,这一次没有字跑到界外了,他几乎每天都会翻看几段文字,总是感觉自己就是那小说里的人物,他在吃饭的时候,打球的时候,上课的时候,挤公交车或者地铁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冷不丁就会想到“项磊”两个字,这个名字几乎要把他的生活彻底打乱。

  项磊心中一动,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然后项磊在寝室里接到一个约定了时间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多少有点无措,对方开门见山地说:嗯,现在你听到我的声音了。欣喜的项磊本想聊些话题,对方却说你的目的达到了,我挂了。然后未等项磊回应,听筒里就只剩下一片盲音了。
  项磊后来说,我们见面吧。
  许梦虎的回答却是,我现在没有足够的信心去见你,也许很久以后也不会有。项磊追问这里的“信心”是指什么,许梦虎竟然说无法确定。
  项磊茫然了。许梦虎有时候说想你,喜欢你,甚至要和你在一起,隔日,却又会说,项磊,你是我的好兄弟。当项磊失望地宣布接受这份兄弟情谊、继续寻找自己的爱情时,那许梦虎又似乎不甘心,说一些“你不喜欢我了吗”、“我这么喜欢你还不够么”之类的废话。项磊问,你是不是在耍我?许梦虎反问,你真的这么认为?
  高三下半年,项磊不断陷入情难自控的网恋,个中滋味一一尝遍后,自然,那个容易网恋的年纪很快过去了。于是,对许梦虎,项磊终于打算放弃,正那时,吴亮加了项磊的QQ,然后,项磊认识了吴亮。

  7.
  项磊从机房回来就守在电话边,接了一通5分钟的暧昧电话之后就去洗澡了。电话内容是下午的约会,通常在约会前项磊都会安排自己去洗一次澡,整个发型,换套衣服。项磊自己说,这是为了弥补自己与生俱来的严重不自信。
  项磊要去见的吴亮,在连续一周的时间里,每天都会打给项磊两三个小时的电话。吴亮是工大的大一学生,两周前一个朋友把项磊的QQ号码给了他,他加了项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项磊聊了几次,少有认真的交流。
  “来,给小爷爽一下。”吴亮常常说类似的话。
  项磊其实是喜欢这种玩世不恭的说话方式的,但又因此而下意识地放弃了和对方发展感情的希望。项磊出于炫耀把自己那篇小说的网址发给吴亮,然后下线了,第二天项磊又上网的时候,收到吴亮的离线留言:把你的电话给我吧。

  电话里的吴亮虽然比网络上认真多了,却也没有多少正经话。一周的电话交流后,吴亮在QQ上对项磊说:我想看看你。
  不自信的项磊说:算了,你会失望的。
  那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是要确认美丑!吴亮马上回复到。
  很多人在幻想的时候都不会发现自己的感性。项磊说。
  好。我愿意等到你相信我的那一天!吴亮回答。

  看到这句话,项磊忽然很欣慰,于是找到自己上传在网络上的照片网址发了过去。吴亮捣鼓半天却看不到。
  我真他妈的笨!我就是怎么也打不开!吴亮发过来一条信息。
  项磊想象着吴亮在电脑前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感动又好笑,想想两个人活在幻想里,倒不如真的见光死。
  我们见面吧。项磊把这句话发了过去。
  8.
  “你又要去见面了?”“给我一支烟”在QQ上问项磊。

  “怎么,你又有意见?”项磊反问。
  “你那么需要所谓的爱情?”
  “不假。”
  “比一般人都需要?”
  “是的。”
  “从不考虑我的感受?”

  “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在哪里,你什么性情,你什么样子,是不是胖子,是不是老爷爷,是不是花花公子,是不是暴虐狂,你从来不愿呈现真实的自己,除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从你那里获取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你最多是一阵风,吹高兴了就离开,你觉得这样好玩,可是我陪不起。”
  项磊忽然很情绪化,快速地敲出这么一大段文字。
  良久,对方才有回应:“可我是真心喜欢你。”
  当项磊正打算回复“可我无福消受柏拉图”时,对方的头像已经暗下去了。
  这个自称许梦虎的人每天都会成为项磊所有网上文字的第一个读者。项磊习惯在论坛写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的日记,写得悲哀了像在博取同情,写得甜蜜了像在炫耀幸福,可项磊不管读到他日记的人是否有意在分享,都希望自己通过这种方式被了解。项磊坚信把太多东西藏在心里,会像中学时代那样疲惫不堪。
  11月31日,多云,冷,项磊打算去见吴亮。
  “给我一支烟”在项磊最新的日记里添加了最新的回复:刮完龙卷风,下场倾盆雨再走。沿袭了这家伙一贯的装逼风格,深沉得不知所云。
  9.

  12月1日,阴,很冷,项磊拾掇完自己,在西单见到了吴亮。
  吴亮穿一件红色的羽绒夹克,站在图书大厦门口四处张望,很是显眼,项磊从地铁口转到图书大厦正门一侧,一眼就看到了他,却有点不好意思在那么远之外打招呼,吴亮随即也发现了项磊,一脸阳光地笑着迎了过来。
  “抱歉,我迟到了。”项磊的第一句话。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迟到,因为你在电话里说要洗完澡才出来。”吴亮开怀地笑着,声音很好听,而且没有丝毫等待良久后的不耐烦,那笑容的亲切程度,让项磊几乎怀疑自己见到的这个男孩是不是网上那个一直不怎么正经的人。
  吴亮不算那种标致的帅哥,但充满阳光和活力。这种状况是符合项磊的意愿的,项磊不是不喜欢帅哥,但从来对处一个帅哥男朋友这种梦想都心存芥蒂。

  “这么冷,你怎么不戴双手套出门?”吴亮看到项磊冻红的手问道。
  “忘了。”
  吴亮马上脱下自己的手套,递给项磊说:“快戴上!”
  “不用了。”项磊自然推辞,吴亮继续递着,项磊继续推辞。
  “好吧。”吴亮没有重新戴上自己的手套,而是塞进上衣口袋里。

  “干嘛?”项磊不解。
  “你就说你戴不戴吧?手都冻红了!”吴亮还是那样笑着,却一脸霸道的温柔,“我也冻冻看,好像很爽的样子。”
  “那你怎么办?”
  “我不戴手套,手也不会冷。”
  “那你还戴了出来?”
  “装装样子呗,心理作用。快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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