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朝圣,天下归我:解密道教神秘文化

作者: 天下归我

  引子
  首先声明你们看到的只是一部表现灵异事件的小说,我在其中只扮演着一个叙述者的角色。我并不保证下面提到的事件的真实,但我确实曾经接受过所有这些无法说清的神奇的信息。我一直认为我们生活的这个物质的世界不是世界的唯一,另外一个精神的世界比它更为精彩,它与物质的世界交叉存在,影响我们的生活。我把我感应到的精彩告诉给你,你可以把它只当作一个传奇的故事。

  我的传奇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父亲,他是我们村子里的名人,也是一位极受人尊敬的法师。我们所住的这所村子叫白窑子,据说在明代时,朝廷曾从广西贵州那边招募了几千名士兵,然后发配到大同戍边,后来,这些戍边的军人都留在了当地,在原来驻防的地方建成了十几个村子,白窑子就是其中之一。由于祖上大多来自广西贵州,所以这一带的民风民俗与西南有些接近,又有所不同,是一种融合了两地风俗习惯的混合体。作为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民间法师,父亲的作法方式和使用的法器与习惯上的北方法师会有些许差异,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被附近乡人接受的程度。

  父亲是一个很有灵性的人,也是我孩童时代的偶像,他常常会做出一些与别人不同的举动,而这些举动又非常受人敬重。在我最初的记忆中,父亲的影像是飘忽不定的,有点像桌上点起的油灯火苗。父亲手执木剑挥舞作法的奇怪举动如同一部印在我记忆深处的电影,不是特别清晰,却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残存。每次看到父亲执剑作法时,我都想知道他那样做的原因,却没有人愿意告诉。长大后我才明白,父亲是在向鬼神问事,之所以有那样怪异的举动,是因为那时的他已经不是本人,他被灵魂附体了,用我们那里的话说,就是鬼上身了。

  鬼上身这事本身就透着一股牙邪性,所以我幼时的伙伴都很怕我父亲,很少主动到我家里来。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可怕,只是感觉父亲的举动很是好玩儿。有时看到父亲手舞足蹈的滑稽样子,我就不由想笑,可看到大人们认真的样子,只得生生忍住。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名声远扬了,在我们老家方圆几十里地,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严格算起来,父亲应该是一位道家弟子,因为教他的师傅是一位真正的道人。父亲的师傅其实就是我的舅舅,他从小就进了采凉山上的道观,学得了许多道家秘术,有人生病生灾,求得他的一道符一股香,就能转危为安。舅舅把他的秘术教给了父亲,父亲也就成了附近村子数得着的名人之一。

  舅舅是父亲最初的师傅,但父亲的法术丝毫不输于舅舅,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他一些,这主要因为父亲还有一个神秘的师傅,尽管没有正式磕头参拜。父亲的另一个师傅姓邓,是一个来自南方的江湖术士,很瘦,一条腿还带有残疾。那年腊月的一个下午,邓师傅带着一只猴子进入村子,在村口的场院上摆开摊子耍起了玩艺儿。父亲那时候年纪还不大,包括父亲在内,村子里的人都没见过耍猴,因此邓师傅的铜锣一敲起来,人们便纷纷围了上来。

  父亲在场院里看了半个下午的耍猴,父亲很喜欢那只精灵古怪的的动物。邓师傅与猴子的表演结束后,开始端着他的铜锣挨个儿要钱,刚刚还兴高采烈人们这时却纷纷往后撤了,铜锣里一个硬币都没有落下。村子里人都穷,没有太多的钱,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表演形式,还没有看完表演后掏钱的概念。
  父亲很为这样的结果难过,当四周的人们散尽后,父亲主动帮着邓师傅收拾器物。这时天已将黑,爷爷出来喊父亲回家,看着邓师傅空空的铜锣,爷爷叹了口气,说,这冷的天,怎么走呀。到我家住下吧。
  邓师傅就这样住到我家。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一住竟然住了十多天之久,直到年根到来时才离去。后来有人对此分析说,爷爷当时就看出了邓师傅的不俗,知道他是一个得道的大师。爷爷对这种说法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认。爷爷也是一个懂些相术的奇人,这样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
  在我家住了十多天之后,邓师傅离开了我们的村子。邓师傅要离开时,父亲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舍:他喜欢那只猴子,想学耍猴的本事。邓师傅笑着摇头,说,这些技法,学不得的。邓师傅从布包里掏出几本书页发黄的册子,交到父亲手里,说,这些书有空时看看,对你有些益处。
  邓师傅以这样神秘的方式从我们家里一闪而过,此后,这本书里再没有关于他的一点消息,他留下来的那几本讲道家秘术的册子却让父亲获益匪浅。几年后,父亲成了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法师,他的名字在几十年之后仍然不时被人提及。我长在后,爷爷也曾经对我讲过,“南江海,北丁奇”是当时人们最常说的一句俗语,每当有人家遭遇灾祸或邪病,需要请法师时袪灾时,总有人用这样的俗语来指引。江海是父亲的名字,丁奇则是采凉山上最有名的道士,也是舅舅的师兄,当这句俗语流行时,他正在这座城市最北边的那座道观里修行,据说在他手下没有解不了的灾祸。父亲的名字能和丁奇一起并列,足以说明他的法术之高。

  父亲年轻时是我们这一带最风光的法师之一,这一点从周围人们崇敬的目光中就看得出来。不过,父亲风光之事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当我懂事时,父亲的职业已经不被允许公开从事,即使有至亲之人家里有事,求父亲做法来解,也只敢在家中偷偷设坛。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家中设坛的日子几乎可以算作是我的节日,那样的事情一般总在夜里,客人进门后,母亲便会把一个苹果或一块蛋糕塞给我,让我进里屋去睡。我进了里屋,却不睡,从竹制门帘的缝隙中悄悄看外边。父亲点起香火,手持桃木制成的宝剑,口中念念有词,扎了点燃黄表纸的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亮的弧形。客人虔诚地跪在地下,听着父亲的训导,依照父亲的提示动作。母亲静静地坐在墙角一条板凳上,景仰地望着自己的男人。

  我是看着父亲作法的身影长大的,也许是那个精神的世界在无意当中浸入到了我的意识深处,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场景。我曾经把我看到的画面描述给父亲,父亲惊讶得差点没把嘴合拢。对于另外一个精神的世界,我有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父亲暗地里认为我是天生被开了天眼的人,每个人都有一对可以感知世界的天眼,但很少有人能经常感知到这些,只是偶尔能探知到一星半点的神秘,只有修炼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将天眼打开,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一切。我从小就比一般人看到得更多,父亲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父亲设坛为别人做法解灾是让母亲非常骄傲的事情,但随着上边以这类事情抓得越来越紧,这样的时候也就越来越少。父亲赖以生存的职业已经不足以养家,在生产队里种地又不是他喜欢做的营生。为了了谋生,父亲靠一个本家兄弟帮助,在与我们村子名称相同的白窑子煤矿当了一名下井的工人。
  为父亲在矿上打到工作的本家兄弟叫文虎,我们都叫他文虎叔。文虎叔早年就到了白窑子,是矿上一个采煤队的队长。父亲来到矿上后,被文虎叔拉到自己的队里,学起了打眼放炮。父亲进队之前,文虎叔的采煤队刚接了一个工作面的采煤任务,有一段时间,他的工作面不停出事,正常操作的工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受伤,大大小小的事故让文虎叔吃尽了苦头,每天都要挨矿革委会主任的训斥。革委会主任是一个靠造反掌权的大老粗,没当官前和文虎叔在一个队里,脾气暴躁,常常骂得文虎叔挂不住脸,让文虎叔很是恼怒。恼怒了的文虎叔回到队里就把他的怨气发泄的工人身上,用最难听的话骂他们,告诫他们小心,谁要再出事,他不会轻饶。

  父亲刚来队里一个月,就把自己工作干得得心应手。父亲每天的任务是用煤钻在煤巷上钻出直径几厘米的窟窿,然后在里边装上火药雷管,拉出炮线,最后引爆煤壁。父亲把这一切都做的很好,他打眼放炮用的时间比干过好几年的老工人都要快些。煤壁放下后,父亲的工作就算完成了,攉煤工们负责把煤块铲上皮带,运出巷道。这时,父亲可以休息一会儿,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做些第二天的准备工作。在后边准备时,父亲有时会看看前边忙碌的人们,很快,他就看出了一些异样的东西。父亲对文虎叔说:“这巷道有些阴森,应该看看。”文虎叔就一愣,文虎叔这才想起,父亲曾经是一个有些道行的术士。对于父亲的提议,文虎叔很是赞成,却迟迟不敢同意施行,直到又一个工人好端端地却忽然钻入运输皮带下绞死后,才下定了决心。在文虎叔的掩护下,父亲把作法的器物带进了巷道,终于找到了事故的起因。按照父亲的指点,文虎叔带人在附近一个古塘内,找到了两具白骨,父亲认定是这两个冤魂生事,想让人把他们带出深井。文虎叔把发现白骨的事情报告了矿上,白骨被移出井口,队里果然不再有事故发生。文虎叔对父亲很是感激,为了保护父亲,他告诉队里的工人,做法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谁敢说出去,一定不让他活着走出这条巷道。

  父亲做法的事情就这样被文虎叔压了下来,但这样的压制显然不会持久。一个星期后,就有人把文虎叔和父亲在井下搞迷信的事情告到了矿上。矿革委会主任听了汇报,恨恨地骂了句:“操他妈,哪有的事,分明想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谁告的谁拿出证据。”
  这事这才真正压了下来,没人再敢拿了来说事。
  文虎叔得知此事后在队里进行了彻底清查,查出了告密的工人。那工人因为旷工被文虎叔记了,便怀恨在心,把举报信送到了矿上。一天下班时,那个告密的工人忽然被几个人抢了矿灯,按在巷道里很揍了一顿。打人者跑散后,告密者在黑暗的巷道里转了几十分钟,差点没能出井。文虎叔很怕告密者会去告状,后来发现他没敢再告。古塘里找到的那两具白骨的来历后来也调查清楚了,是早些年小窑里死去的窑工,死亡的原因可能是瓦斯涌出。过去的煤窑到冬至都要封窑,等过完年后再择日开工。据一个老窑工回忆,四六年的春天,这座窑口的窑主在例封窑后开工时,曾派了两个窑工下去查看情况,结果窑工一去不返,再派人搜寻,也没能找到那两个人的踪影。后来窑口开工,事故便一直不断,窑主接连找了好几个术士做法,都没能起到作用,只好彻底封窑。1949年以后,这一片矿山都归了国家,属白窑煤矿所有。那一次,文虎叔的工作面刚好打到那条吞噬了两位窑工闷死的巷道,这才有了后来让父亲施展身手的过程。

  又过了几天,父亲又被文虎叔悄悄带到放置两具白骨的太平房,为两具尸骨做了超度。超度结束走出太平房时,父亲忽然觉察到了不对:太平房里里外外一个人没有,连看门的老头儿也一直没有出现。父亲问文虎叔:“你安排好的?”文虎叔摇头:“我哪有那本事,让你做你就做,知道那么多没用。”
  父亲就没再问,父亲知道,能把这一切安排妥当的,一定不是寻常的人物。父亲由此断定,他的做法一定得到了上头的支持,至少是得到了他们的默许。尽管仍然不被允许公开从事迷信活动,父亲却开始在暗地里做一些动作,越来越多的人找上门来,让父亲为他们解决疑惑。当父亲的接手的活计越来越多时,文虎叔忽然来到我们家里,让他小心些,说有人到矿上告了,事情弄大了恐怕不好收拾。

  父亲就怯了,连忙把几场已经答应的法事全都推辞掉,一心一意下井上班。父亲不知道,当他这样做时,一场危机已经暗暗逼近我家。
  第一章 白窑子
  我已经说过我们居住的这个叫白窑子的村子了,它和我父亲工作的白窑子煤矿只一山之隔,一条窄窄的山路把它们连接在了一起。我们这一带是全国有名的煤乡,从大清朝时就有人发现了地下那些可以燃烧的黑色石头,并雇人把它们挖了出来,自用或卖掉。后来,官家开始介入这些事情,便有了像样的煤窑。日本人到了中国后,这里成了他们攫取矿产资源的重要基地,一些有了机械化开采和运输的矿井开始出现。1949年以后,国家不断在这里投资兴建大型矿井,遍布山间的小煤窑则被限制开采,原来下煤窑的挖煤人大多成了大矿的职工,周围的村民也被大量招入矿上,拿起了国家工资。文虎叔是我们村最早拿上国家工资的村民,也是父亲到矿上上班的介绍人,父亲无奈中下井当了工,我和母亲也僦成了住在村子里的矿工家属了。

  当一座座大型矿井兴建起来,它们都要有一个名称,在这一带,煤矿的名字大多与附近的村子名称相同,比如一座叫雁崖的村子旁边建起一座煤矿,这矿的名字就被命名为雁崖矿,同样的道理,一个叫马脊梁的煤矿附近一般也会有一个马脊梁的村子对应,白窑子矿的名称由来,也是如此。
  父亲到白窑子矿工作后,我和母亲仍然住在白窑子村,父亲上小班时一般都住在矿上的宿舍,倒班时则回家里来住。父亲刚上班的那年,每次回家都要为别人设坛作法,做些驱邪超度之事。当文虎叔的警告生效后,父亲取消了一些本已答应了的法事,作法的一些器具也被母亲藏了起来。父亲不再在家里作法,我只是感到遗憾,因为从此没了热闹可瞧。爷爷对此却很是不安,他一再劝父亲把那些答应了的法事做完。父亲不听,父亲说:“风声又紧了,再做会惹出事的。”爷爷就没再坚持,但整天疑神疑鬼地,总感觉因此会有事情发生。

  爷爷的疑惑最终得到了证实,此后不久,我们家里便发生了一系列诡异的事情。
  事情首先从母亲养着的十多只下蛋母鸡开始。那年夏天,我家的母鸡忽然不再下蛋,却喜欢上了公鸡才会做的事情。它们开始打鸣,每天半夜刚过,便扬起脖子把左邻右舍吵得不得安宁。邻居们纷纷找上门来,说这事挺怪的,要赶紧想办法止住。母亲说这是鸡瘟,没啥了不起,用冷水激一下就好。母亲把鸡们一个个提到村里的水井旁边,提上冰凉的井水兜头浇下,把鸡们淋成了真正的落汤鸡。母亲为母鸡浇水时,休班在家的文虎叔也来井边打水,他帮着母亲提水,看她与扑愣着翅膀乱叫的母鸡们搏斗。忽然间,帮母亲提水的文虎叔不再动弹,他看到母鸡们脸上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表情,它们咯咯的叫声也如同人的笑声一样,让人听得心惊。文虎叔打一个寒颤,对我母亲说:“太怪了,嫂子,它在笑呀。它的脸,在笑。”

  母亲把手里的母鸡转过来,仔细瞧瞧,说:“尽瞎说,鸡又不是你,哪有脸,哪会笑呀。”母亲斥责了文虎叔的说法,但她自己的心里也有些不安,那鸡的叫声的确太过恐怖。回到家里,母亲把发出笑声的鸡们放在门槛上,一刀一个,剁下它们的头。没了头的母鸡在院子里乱飞乱跑,母亲的手上沾满鸡血,呆呆在站在当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母亲的心头。
  诡异的事情仍然在继续。一天早晨,专为爷爷喝奶养的两只奶羊在毫无症状的情况下死去,死去时它的肚子涨得像一面鼓,宰杀后打开肚子观瞧,内脏没有任何损伤,只能解释为有外来的气体在一瞬间注入了它们的身体。又过了不久,另一件足以称得上蹊跷的事情又光临到我们家里,我家一段本来非常坚固的院墙忽然倒塌,砸中了在墙外玩耍的一个小孩儿,母亲不得不拿出一大笔钱给小孩儿看病。我们家接连遭此不幸,但厄运还远没有结束,我最喜爱的一窝兔子在一个夜里忽然全部死去,它们的身上没有一点受到侵害的痕迹。不久之后的一天早晨,生产队寄养在我家的一条黄牛离奇地失踪,村人寻遍了附近山上的沟沟坎坎,没发现一点关于牛的线索。这条牛是村里刚刚从外面买来的,极富侵略性,刚买回来就与生产队牛棚里的其他牛发生冲突,把一头一岁口的小牛顶破了脖子。我们村的生产队长是我的一个本家叔叔,为了不再发生事故,本家叔叔把它牵到了我家废置已久的牛棚,本想等到调教好了再送回队里。黄牛的丢失在村里掀起轩然大波,有传言说牛被我家偷偷运到内蒙卖掉了,我家黑了卖牛的钱,还想用丢牛作为借口。村人的怀疑似乎不无道理:牛是夜里丢失的,它丢失的那天夜里,我家的院门被打开,牛经过大开的院门走出了村子。牛当然不会自己开门,从里边插上的插梢也不会是外人打开。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事实证明我家的清白。

  在一系列异常的现象面前,爷爷最先感觉到了不对。趁没人的时候,爷爷先悄悄在家里“打时”。打时是“算子”的一种,据说可以根据家畜的出门时辰算出家畜的大致去向的一种方法,同时还能根据家畜的离家时辰得出它的生死。爷爷打时得出的结论是牛并没有死,而且就在山上某个地方。可是,按照打时打出的方位上山寻找,根本看不到牛在那里的一点踪迹。爷爷认为这应该有些说法的,让我赶紧到矿上喊父亲回来。我出了门,叫上莲子和文革,让他们和我一起去白窑子矿。文革听我说事情很急,便动员莲子把她家的自行车推出来。莲子跑回家,一会儿歪歪扭扭推着家里那辆自行车子出来。那是一辆飞鸽牌的车子,车架上缠了大红的漆布,电镀的车把和车铃在太阳底下耀眼地闪着亮光,看着就让人眼热。我接过车子,顺着山路往山顶上走,从出村到山顶这段距离太陡,车子是没办法骑的,只能推着上去。我们走在寂静的山路上,路两边黄的红的紫的花朵细碎地绽放,引来蝶儿跳舞,坡上的谷子地在太阳的光泽下泛出一片片金黄,一只只红翅蚂蚱不断被惊起又落下,它们的翅膀扇起有节奏的声音,把时间扇得格外悠长。莲子一直不停地叫,一只鸟的飞起落下都能让她兴奋地喊出几十分贝的音量。来到山顶,就能看到下边的白窑子矿了,可盘着山路下去,还有一大段距离。我跨上车座,让文革和莲子上车。文革说他的体形太大,只能坐后边,莲子开始也不愿坐前梁,扭捏了好一阵子才红着脸跨了上去。自行车加速往坡下冲,我的胸口贴到了莲子的后背,感觉有些热,心也跳得快起来。莲子一改刚才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说话的样子,伏在车把上的她整个变成了一个沉默的人。

  我和莲子文革来到白窑子矿的职工宿舍楼,宿舍楼共有三座,父亲就住在临街一座楼的二层。把自行车锁好,我们先来到宿舍的传达室,看门的大妈把父亲的宿舍指给我,我带着文革莲子来到门前,敲门敲了有几分钟,才有一个人开门出来。他是父亲同室的室友,在矿上的工会上班,复姓令孤,好像还是个什么部长。我说我找我父亲,家里有事,要他赶紧回去。那人说我父亲在班上呢,要到下午才能下班。我想进到屋里,那人把门挤得严严实实,不让我们进去,神情有些慌张。从不断挤开的门缝中,我看到屋里床上似乎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用被子掩了胸口,也正惊恐地往外看着。她一定父亲同室这人找来的女人,我知道今天进不去父亲住着的这个宿舍了。

  我们只好到街上去等。太阳很热,我们沿着沟底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广场的毛主席雕像前,我们停下脚步,从站像的铁栅栏钻过,在基座底部一排向日葵前并排坐下,看对面木架上的两个人画画儿。他们在一面巨大的牌子上画了一个带安全帽的矿工,矿工的拳头有箩筐般大小,底下砸扁几个虫子一样的人。文革看到被砸的人呲牙咧嘴的样子很滑稽,不由笑出声来。与文革的笑声一起响起的还有矿上的喇叭,它在起劲儿报道着又一轮高产的消息。有工人下班了,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不时有骑自行车下班的人匆匆驶过,车把上的饭盒与车架相碰,发出叮叮叮当当的响声。我们看来来往往的人群,越看越无聊,忽然,文革在旁边拉我的衣角,说:“看,那女人,你爹屋里的。”我抬头看去,见一个穿着碎花上衣的女子正从宿舍楼的方向走过来,她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打扮得很是风流。那女子显然也看到了我们,走到我们身边时,她笑了一下,挺羞涩的那种,然后急匆匆地拐上选煤楼后边的山坡,消失在了几栋刷成白色的排房里。

  她的笑容很熟,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刚才在父亲宿舍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我仔细去想,终于想起来了。去年夏天,我还在白窑子矿上初中时,曾经见过这个女子,她那时是高中一个班里的女生,叫李梅。那时的她就很招摇,个子也高,只是不像现在这么丰满。
  文革说:“破鞋,我猜她肯定是破鞋。”我说不是,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就在我和文革争论她究竟是不是破鞋的时候,父亲来到我们身边。我说了我们家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转述了爷爷让他赶紧回家的话,父亲二话没说,马上随我们一起回村。刚进家门,爷爷就让我们去外边玩耍,说他们要商量正事。我和莲子文革去村口的草堆上玩儿打仗,看我们走远了,爷爷把家里发生的所有怪事都告诉了父亲,同时也把他的担心提了出来。爷爷说,这事肯定有原因的,该悄悄看看了,只是别让外人知道。

  爷爷所说的看看其实是父亲常做的一种法事,也就是向鬼神问事,说白了就是鬼上身。爷爷这次让父亲问的是自己的家祖,也就是逝去的先人。以前,每当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要祭拜祖宗的时候,祖宗的灵魂就会以我爸的身体为媒介,和我们后人说上一段话,其间他可以问你问题,你也可以问他问题。父亲充当媒介的同时,自己会失去意识,就是说他完全在一种忘我状态,自己说什么,做了什么,完全不知道。

  请祖宗通常有一个很正规的仪式。
  首先父亲会准备一张案台,量一升米。米可以是大米,大米上插三柱香,案上搁一碗水和几道符,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副卦。卦是用桃木做的,像羊角一样,分两面,一面是平的一面是鼓的,平的鼓的合起来即是一对。打卦有三种可能,两平面朝上称之为阳卦,两平面朝下,为阴卦,一上一下为保卦,一般情况是阳卦是好卦,阴卦则相反,保卦也算是好卦,三卦各出一次为最好。当然,卦的解释有时也会不同,有时阴卦也会被视为好卦,如何解释主要看主人的诉求而定。

  父亲把需要的这些东西准备妥当,便会到屋外烧些纸钱,说是给他师父的师父的兵马的。  兵马也就是跑路的,也是带路的,他们知道的事情最多,把钱给了他们,他们就会在阴间帮你做事。否则,他们就会在当中作梗,当你需要哪个先人上来说话的时候,偏偏让其不能上身。因为这样的原因,烧纸钱是很重要的步骤,父亲从不敢忘记。

  烧完纸钱后,父亲会回到案台前作个揖,表示对他们的感谢。接着嘴里就会念念有词,手上也会有一些特别的动作。念完后,他会再烧一些纸钱,我不知道那些钱是烧给谁的。接下来他会开始吹口哨,这是他催促兵马快走的哨音。每当他吹起这个催促音的时候,外面就像是刮起了冷风一样,身在屋内的每个人背部会突然什起一股凉意,就象有股阴风扫过一样。 口哨吹完,他会拿起预先做好的符点着,在那杯水上空空的画着什么,口里继续念念有词。符很快就烧成了灰,灰掉到了水里,即刻便融合在了一起。

  接下来就是打卦,卦要打三卦,如果三个卦依次出现,就表示先人们已经到齐,如果有一卦不对则相反,就要一直打下去,一直打到出现为止。如果再打不出来,就表示,有先人不愿意上来。这个人如果很重要的话,爸爸还会跪在地上打。纸钱也会烧很多。
  等打到想要的卦,爸爸会起身把符水喝上满满一口,然后喷在一条矮凳上,然后坐在他喷了水的凳子上,等着先人们上身。
  凳子被喷水后,便有了魔法,在水没干之前,不管哪个人坐上去,都会被鬼上身。被鬼上身的人如果福运不够或身体虚弱,鬼魂便会趋势作法,使其吃尽苦头。母亲曾经对我讲过,文虎叔年轻时最不信鬼神,对父亲的灵魂附体之类的法术很是不屑,直到有一回真正体验了一回鬼上身的感受,才彻底信服。据母亲讲,那次经历让文虎叔吃尽了苦头,鬼下身后,他的身子虚弱得连路都不能走动,尽管有父亲的帮助,他仍然在炕上躺了半个月之久。

  一旦决定向先祖先问事,父亲便开始准备作法的器物。向鬼神问事一般都要在夜晚,因为鬼魂都是在晚上出来。有时,人们也会在白天看到有鬼上身的事件发生,但那样的事情是由错误引发的,是鬼魂走错了时空或有太大的冤屈想要说出。所谓“大白天见了鬼”,说的就是一种不可能,形容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一般来说,白天被鬼魂上身的人体质都比较虚弱,阳气不旺,过后身体会受到极大的损伤。强制上了人身的鬼魂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把想说的事说清后,回到阴界会受到惩罚,因为这种打乱时空的作法在哪里都不会受到欢迎。这就像汽车在马路上行走,上行下行各走各道,才不会发生事故,一旦打破既定的规则上路乱行,肯定会造成混乱,使有序变成无序,对所有人的危害显而易见。

  夜里,父亲开始进入作法程序。三副卦打下来还算顺利,父亲把融化了符的水喷向凳子上后,便坐在上边,像往常一样一边和家人聊天,一边等着先祖上身。过了大约五分钟,父亲显现出很困的样子,哈欠连连,腿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意识逐渐处于似醒非醒之间。接下来,父亲双腿的颤抖逐渐加快,意识越来越模糊,模样与声调同平时有了很大的不同。爷爷知道这个时候父亲就要被灵魂附体,家人全都安静下来。又过了两分钟后,父亲终于进入忘我状态,声音开始含糊不甭。他先静了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一个筋斗栽到在堂屋,趴在地上双脚不停的抽搐,一双手用力的拍打着地板。我被父亲的样子吓坏了,这是以前所没有过的。母亲把惊惶失措的我抱过来,搂在怀里,用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爷爷没有惊慌,他又烧了些纸钱,再筛一碗酒供起来,然后开始问话。

  爷爷问:“你是谁?”
  父亲说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你听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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