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战争遗孤的黑色传奇:战斗日

作者: 张鹏


第一章黑狱(1)

  牢门口三个字:后悔迟!(古代谚语)
  芝槟榔监狱,位于雅加达东区的市郊。
  这里关押的全是印尼的重型犯、###以及恐怖分子,可容纳一千八百人,由于近年来印尼的恐怖活动猖獗,所以监狱爆满,达到了两千多人。
  我有幸分到了一个单间。已经两天了,在这个不足八平方米的小铁笼子里,终日难见阳光,闷热骚臭的气味不停地袭扰我的嗅觉神经,我已经麻木了。看着手上的手铐,脚上那老式的生了锈的铁镣,真是插翅难逃啊——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了。
  一个失手的杀手,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杀人者,人恒杀之。亘古不变的定律,谁让我心太软,为救一个女人而改变计划呢?让人抓了个现行,活该!

  “黑桃7,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任何恻隐之心都足以让你粉身碎骨,忘掉同情和怜悯,做个真正的强者,你要记住,只有自己能够捕杀猎物的狮子才叫狮子。”
  韩教官的话再一次在我耳边回响,真是振聋发聩啊。可惜太晚了,我真的不适合吃杀手这碗饭。冲动是魔鬼,而魔鬼会把人带到地狱。我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做了一件错误的事。虽然是善事,但却是件极其亏本的生意——代价是我用我的性命保全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后悔已经没有用了,那就坦然面对吧。大不了一死,和父母团聚去。”在狭小的空间里,我这样不断地劝慰我自己。
  我调整了一下身子,躺在破板床上,尽量不碰到身上的淤伤,却引来床板“嘎吱嘎吱”的阵阵抗议。合上眼睛,往事像电影一样又回放到从前——
  我叫霍达,山西人,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一腔热血洒在中越边境,当时乡武装部只拿回了一坛子骨灰和烈士勋章,还有少得可怜的抚恤金。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母亲也因劳累过度而撒手人寰。我成了孤儿,野孩子,当然也中断了学业。
  “有人生,没人养。”

  “这个灾星。”
  “这个孩子有九条命,硬得很,克死了爹娘。”
  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像炸弹一样把我炸得满身伤痕。我心中充满了愤怒,我恨这个社会的不公平和种种丑恶,于是我离开没有亲人的家四处流浪,没有吃的就偷、就抢,最不济的时候去垃圾堆捡吃的,从流浪狗嘴里夺食。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十六岁,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人收养了,结束了食不果腹的生活,而这个人就是韩教官。他只有一个右手。准确地讲不是一个人收养了我,而是一个组织。这么多年里,组织收养了几十个像我这样的孤儿,又给了我重新上学的机会,大学毕业后,又培养了我一种求生的技巧——杀人技巧。
  中国人讲,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而我报答组织的方法只有一条,为组织杀人,成为一个冷血的杀人机器。这也是杀手体现生命价值的唯一方式。

  两个星期前,我的培训正式结束。我的代号是黑桃7,从左胳膊上被文上这个刺青开始,我的杀手生涯正式开始了,而我的第一次任务就在印尼……
  “咣当!”一只盛着馊米饭的破铁碗从铁门上方的小窗子里扔了进来,打破了我的思绪,发着馊味的米饭撒了一地,开饭的时间到了。
  “这帮猪!”我狠狠地骂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一地狼藉。
  我已经六年没吃过这种饭了,有点不习惯,但是必须得吃。背上和腿上的伤痛将会消耗我大半能量,不吃也许我就等不到审判那天就挂了。求生的意志迫使我必须把这堆东西当“饭”吃掉,支撑着挨到审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尽管这种希望极其渺茫,几乎不可能,那可是四条人命啊。

第一章黑狱(2)

  我坐在地上,把地上的掺着渣子的米粒拢到一块,强咬着牙,也不嚼,直接往下咽。真他妈的难吃,真是怀念中国的美味啊!鲁粤川湘、杭帮菜、闽南菜、淮扬菜、徽菜……即使雅加达街头的咖喱酸甜怪味菜也比这种馊大米强多了。吃这种东西只有靠联想,想着这是美味珍馐、生猛海鲜,这种方法在我流浪的时候常用的。
  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后方才后悔。这句话用到我现在的处境再合适不过了。也许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吃一顿中国的大餐,哪怕是老家的小吃。或许只能祈求最后吃顿断头饭,只是不知道这个国家有没有这个传统。
  在我强忍着下咽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狱警,黑着脸,和死了爹一样,踢了我一脚。
  “1687,起来,跟我走。”说的是英语,因为这里关了不少国际罪犯。
  我把碗放下,跟着这个狱警出了牢房,后面还有两个持AK47的狱警跟着。我拖着沉重的脚镣摩擦地面的声音,引得其他正在吃饭的犯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饭碗,扒住牢房的铁栅栏晃动着,发出一阵喧哗和口哨声。
  “看看这个该死的中国杂种!”一个黑瘦的印尼人站在铁栅栏里用英语骂着。
  “帮我问候你妈妈!”我也用英语回敬。语音刚落,从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差点让我栽倒,牢房里的犯人们发出一阵哄笑。我晃了晃肩膀,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我身后左边的狱警用AK47的枪托给了我一下。

  审讯室在监狱最前排楼房的一楼,离我的牢房三分钟路程。此时,我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这帮孙子的审问。
  “坐吧。”
  说话的是一个警衔较高的胖警察,以前我没有见过,有点面善,不同于前两天的那些杂种。他抽着丁香烟,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看了我一眼:“我叫拉希德?阿兰西亚,我是雅加达警察局局长的特别助理,霍达先生,你的这个案子已经震惊国会,我们也已经通知了中国大使馆和中国警方,如果搞不好会是一场外交风波,破坏印中两国的友好关系,所以上面派我来调查,现在你只有跟我合作,把这件事讲个清清楚楚,你明白吗?”

  “我很明白。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来印尼度假,在雅加达游玩,碰到了一个印尼男子要对一个中国籍的女人施暴,我就跟到他家把这个女人救了,这个印尼人有四个保镖和我发生冲突,我被迫还手,后来你们就到了,我也进来这里了。”
  坦白从严,抗拒从宽,在哪犯事都一样,更何况我本身就是处心积虑来杀人的。虽然被抓,但也只能死扛到底,最大也就是死,但组织收养我的恩情总是要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们给供出来。
  “那么你是出于好心,见义勇为啦!我们还应向国会给你申请个勋章,对吧?霍达先生。”拉希德站起身来转到我的身后,话音刚落,我后心被警棍狠狠地捣了一下,我一下子趴在地上,力道之大让我的喉头一阵发甜,眼前发黑,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不喜欢撒谎的人,我也不喜欢暴力,但有些人可不这么想。”拉希德仍旧慢条斯理地说着,我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他把警棍还给了身边的狱警——这个王八蛋!
  “霍达先生,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拉希德又坐回椅子卖了个关子。我大口地喘着气,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什么坏消息,哼,难道真主要见我!”

第一章黑狱(3)

  “你最好放尊重点,真主见你?你还没那么大的面子。你所说的印尼男子今天死了,苏加诺医院最好的医生用了两天时间也没能抢救过来。”拉希德面色阴沉地看着我说。
  “是吗?那太不幸了,真想给他送个花圈……”我还没有说完,拉希德“咣”地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我感到一阵眩晕。
  “你自以为很幽默是吗?他妈的,你知道你杀的是什么人吗?你这个杂种,你杀了我们国家最优秀的企业家,印尼最大的丁香种植园的园主,尊敬的苏里曼先生,还有他的四个保镖。”拉希德喷着烟气,抓住我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喊着。我原以为失手了,仓促之下最后那一剑有偏差,不管怎么说,目标清除,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你很高兴,是吧?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根本就不是游客,你是个杀手。”
  拉希德真不愧是警察局局长的特别助理,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弱,我眼神中的一点变化让他捕捉到了。

  “我不是杀手,但我很高兴,因为他该死。”我吐出嘴里的血水,面无表情地盯着拉希德,丝毫没有怯意。
  “验尸报告上说,四名保镖两人被割断喉咙,一人被扼颈窒息而死,还有一个保镖被刺穿了肺部,他也只多活了十二分钟,苏里曼先生肝部中剑,下手招招致命,一个游客能用一把并不锋利的工艺品格里斯短剑杀死五个人,其中四个都是我国退役军人,还有苏里曼先生的监控系统那晚也莫名其妙地失灵了,这又怎么解释呢?难道是巧合吗,霍达先生?你说你救人,那你为什么不先报警呢?”拉希德从证物袋里拿出一把格里斯短剑咄咄逼人地发问。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许是本能吧!每个人面对危险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做出反应,何况我从小就是个孤儿,经常打架,至于报警吗?1998年的时候印尼的华人没报过警吗?你们管过吗?”我一边打草稿一边反唇相讥。
  “哼,你不用嘴硬,对付你们这种训练有素的人,我们有的是办法,这里是印尼,不是中国,你们的大使馆也救不了你,律师更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国和中国没有签订引渡条约,你也不可能被引渡回去。还有三天开庭,你死定了,到时候我们只会把一具尸体交给大使馆。5761856是你们使馆的电话,不信你可以试试。”拉希德阴险地笑了笑,摆弄着一部电话看着我,一副我必死无疑的表情。

  拉希德说的是实话,事发当晚,警察没有鸣警笛就去了,到的时候刚好看到我用剑捅苏里曼,没有把我当场击毙已经是万幸了。我是不是杀手都不重要了,我杀了五个人是铁一般的事实,不过我杀人的那些手法,在法庭上法官肯定不会当什么防卫过当和过失杀人来判的。印尼和中国一样,都有死刑,其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想说了吗?谁雇佣你的?说出来,少受点罪,我也好对死者的家属有个交代。”拉希德终于吐露了实情,原来是接受了死者家属的钱财,替死者的家属讨个公道来了。
  “你不用费力了,我不是什么杀手,我是个性情有点偏激的孤儿而已,因为他该死,所以我出手重了点,你满意了吧!”我和拉希德兜起了圈子。
  “偏激?偏激是要付出代价的,相信我,你会说的。”拉希德又向狱警用印尼语说了两句,对我笑了笑走出了审讯室。
  两个狱警狞笑着,推搡着我来到院子里。监狱的院子大约有一个足球场大,放风的时候就是犯人们的活动空间,四周都是四米多高的院墙,墙上拉有高压电网,四角上都有角楼,每个角楼里都有探照灯和PKM通用机枪,如有犯人越狱或暴动,就会被它打成一堆零件。现在是白天,守卫们无精打采地在上面聊着天。

第一章黑狱(4)

  狱警把我带到院子西边的车库里,车库里停放着两辆克莱斯勒军用吉普和一辆改装过的丰田囚车,我有点诧异,拉希德那个样子是要消遣我的,来这干吗?正当我纳闷的时候,“哧”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在我的背上,我甚至还没有感到疼痛就飞到车库的墙上,强大的力量像钉子一样把我牢牢钉在墙上,竟然没有跌到地上,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高压水枪,这两个孙子用的是消防用的高压水枪。本来在监狱里它有两个用处,一个是用于灭火,另一个就是镇压犯人暴动,看来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消遣犯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高压水柱一偏离我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哇”的一声,把中午吃过的米饭混合水还有一些胃里的液体吐了出来,接踵而来的便是全身的疼痛和脑部的眩晕,感觉就像被车撞了又被抛出去,背部像裂开一样,痛彻心扉,手腕和脚踝被手铐脚镣拉扯得就像脱了节,整个人也像被拆散了架。
  我挣扎着爬起来,脑部震荡留下的眩晕感让我很吃力,平时一个小小的动作,现在做起来都非常困难,但我还是理智地靠在墙上,调整着呼吸,因为这些人不会就此罢手的。
  “怎么样,刚才只有八个气压,如果是十个气压,你会在死的时候手折脚断,你想试试吗?”拉希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他的每一个字在耳朵里都变得走了音,不过我断定,拉希德不会杀我,也不会让我残废,毕竟我是外国公民。
  “我要告你虐待犯人。”
  “谁看见了?有人虐待犯人吗?”拉希德得意扬扬地向两个狱警问道。

  “没有,长官。”两个狱警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你们继续吧。”拉希德说完又走开了。
  这次的水压明显比上次加大了,水压扫过我的腿就像拿大锤砸一样,关节处传来阵阵剧痛,裤子被撕扯开了,连下部也像被人用重手捏过一样,牵引全身的痉挛,现在的我犹如放在锻床上的铁块,等待着被锤砸。水压扫过小腹时囚衣瞬间被撕飞,我成了屠案上清洁溜溜的白条猪。一股巨大的压力压迫我的五脏六腑,肚子里被一只大手搅拌着,心脏的压力越来越大,脑仁像被针扎一样,我却只能咬着牙坚持。

  “呵呵,痛就叫出来嘛,又不丢人。”狱警的声音就像地府的夜叉。
  痛苦不能出声发泄的滋味更加难以忍受,我脑海里残存的记忆提醒我,不能张嘴、不能睁眼,否则牙齿会被立刻扫掉,高压水柱冲进喉咙会猛烈地压迫气管,刺激迷走神经和膈神经,引起反射性的呼吸困难和剧烈咳嗽,导致窒息死亡。我需要避开耳朵,如果高压水柱冲破耳膜,使颞骨骨折导致脑脊液外漏,轻则昏迷,重则毙命。如果太阳穴遇高压冲击,也会损伤脑膜中动、静脉出血,在中颅窝基底部快速形成硬膜外血肿,致人死亡。我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来调动不到十磅的头部躲避那该死的致命水柱。我感觉我的后背好像已经嵌入墙中,却仍然难逃对面的冲击,真后悔不该面向水枪,而应该背对。

  置身于炼狱般的折磨之中,真是度秒如年,在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这一波冲击结束了,而我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水中,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白花花一片,耳朵里只有轰炸机般的轰鸣声,一会儿,全身的疼痛便一波波袭来。
  即使这样,拉希德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狱警像变戏法一样弄来一张玻璃纸盖在我的脸上,不停地往上边淋水。此刻,脑袋里的氧气不断流失,塞满水的鼻子里进不来一丝空气,胸部像被堵死了一样地闷胀起来,肺部火辣的疼痛已经不再重要,窒息感越来越重,我才意识到这是从美国CIA学来的玩意儿,据说一般人只能坚持14秒。
  我奋起全身力气,想把那张该死的纸拿开,双手却被钳制住,不能动弹分毫,我的脚拼命挣扎着却又无济于事,窒息感越来越重,脑海里却是一片混沌,我仿佛看到了一条白光,明亮中带着柔和,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铺在老家那条柏油路上,路的尽头正是我的父母,父亲还是那身绿军装,阳刚逼人,母亲还是那么慈祥,他们微笑地看着我,就像我小的时候。我快步跑向他们,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你要好好活着,不要犯错误。”母亲临终的遗言在我耳边响起。
  突然间,窒息感消失了,盖在我脸上的纸也被拿掉了,我张大嘴巴狠命地呼吸着,甜美的空气再一次进入我的鼻腔,顺着气管缓缓而下进入肺中,舒服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啊”的一声呻吟,全身柔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我眼前也逐渐地清晰起来,刚才的窒息让我的感观失灵。此时,我的面前又多了一个穿军装留胡子的中年男人,他正在大声地训斥狱警,和拉希德争吵着。重新回归大脑的意识告诉我刚从鬼门关打了个转,现在噩梦暂时结束了。

  争吵了片刻,拉希德面红耳赤地悻悻离去,看来他对这个人有点忌惮。
  一个狱警重新给我找来一身囚服,穿上后我又被拖架着带回牢房,临走时,这个军官还仔细打量了我两眼,看得我挺不自在,全身毛毛的。奇怪,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和拉希德不合,还是我有救了?我一边给伤痛的部位拿捏按摩,一边思考着,百思不得其解。
  又过了一天,还是没有动静,拉希德也没有再来找过,连狱警也不来骚扰了,但我却感觉到这种平静多半是暴风雨的前奏。

第二章一线生机(1)

  世上没有人愿意陪伴别人下地狱的。(欧洲谚语)
  等待是难熬的,尤其是不知道结果的等待更是难熬。我的脑子一团糟,心情极度烦乱,身上已经不那么疼了,只是耳朵有时还有点轰鸣。我突然想起那个女孩,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也许给我判刑后她就没事了,可以回到中国,再也别想着到这个国家打工了,她由于受到惊吓浑身发抖哭泣的样子就像是在昨天,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却把自己的命搭上了,但我不后悔。

  想起我父母双亡后,饱受世态炎凉,人间冷暖,我已经受够了。是组织把我收养了,供我读书给我饭吃,却是要我帮他们杀人。我虽然叛逆却不极端,我不想杀人,却又无法摆脱,就像大海里的浮萍,丝毫没有方向。
  昨天,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看到了我的父母,那是临死之人的幻象,但又真真切切地在我眼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死后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可是我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我想起母亲的临终遗言,她让我好好活着,不要犯错。这两条我都违背了,即使见了父母,他们也不会高兴的。
  不知不觉我的眼角湿润了,真是不甘心啊!我才22岁,我不想死,可我又在劫难逃。生是什么?也许生就是等待死的一个过程吧。中国人讲,一死了之,一了百了。我不出卖组织,也对得起韩教官,对得起组织了,救了那个女孩,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对不起苏里曼和他的保镖们,那就用我的死来偿还吧——人总是要还的!想到这里,我的心里舒服多了,身上的伤也不那么痛了,连从床上爬过的蜘蛛也觉得可爱了。

  现在是一月份,正好是印尼的雨季,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牢房里的闷热稍微减了点,隔壁的狱友们对这样的天气很满意,从一阵阵的喧笑声中可以听得出来。
  晚饭后,我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昨天在车库里救我的那个军官。从狱警毕恭毕敬的态度可以看出此人在监狱里颇有威严,昨天混混沌沌的没有看清,今天我才看清楚这个“恩人”。养尊处优的生活并没有使他臃肿,炯炯有神的眼睛非常深邃,城府极深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霍先生,好点了吗?”他竟然撂出这么一句开场白,让我惊讶不已。
  “谢谢你,好多了。”我小心地防范着。
  “你不用紧张。走吧,到我办公室来坐坐怎么样?”
  我看着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什么意思?
  “你是……”
  “这是我们监狱长,伊斯梅尔上校。”一个狱警在门口接了一句。
  “呵呵,不管怎么说我昨天救了你,难道这点面子都不给吗?”伊斯梅尔笑着摆摆手制止了狱警。

  “原来是监狱长先生啊,好吧。”现在已经这样,光脚不怕穿鞋的,我还怕你吃我啊?我打定主意,看看他这葫芦卖的什么药。出了牢房,伊斯梅尔走在最前面,我跟在后面。
  一路上我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这个家伙,不会是和拉希德一道来算计我吧?正在思考中,伊斯梅尔的办公室到了。在三楼的最东头,我跟着进了办公室,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四处打量,一张三米长的胡桃木办公桌,两排胡桃木文件柜,豪华的真皮沙发,墙上还挂着镶金边的麦加圣房,整个房间还有一股子不知名的香料气息。在监狱里算是个好的所在了。

  “霍先生,请坐。”伊斯梅尔坐在办公桌后,对狱警使了个眼色,狱警会意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第二章一线生机(2)

  “伊斯梅尔上校,你找我有事吗?”我先试探一下。
  “你很奇怪吗?昨天我救了你的命,至少我不是你的敌人,至于我找你吗……”伊斯梅尔卖了个关子,斜眼瞅了瞅我。
  “哼,你救了我的命,这话怎么说呢,我是中国公民,拉希德敢在法庭没有审判以前把我处死吗?”也许他和拉希德是一丘之貉,想从我身上抠点钱,印尼真他妈的是个腐败的国家。
  “霍先生,你还没有定罪,按说应该归警方羁押,不应该在重型监狱里,我想你还不明白这里的情况,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伊斯梅尔上校,我没有钱,没什么事的话我回牢房了。”我抬脚就走。

  “等等,年轻人就是爱冲动。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求财,只是想帮你。”伊斯梅尔站起身来,那神情像在教育一个犯错的小孩。
  “想帮我?怎么帮我?”我的脚步一下子刹住了。
  “坐下,坐下,今天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都是我的人,你可以放心。”伊斯梅尔从一个保湿盒里抽出两支COHIBA雪茄,递我一支,我也不客气地接住了。
  “抽雪茄有助于思考,这可是古巴的高档货。”伊斯梅尔将雪茄剪掉一头,给我点上,浓郁饱满的香气确实是惬意的享受,只是昨日受创的肺部有点吃不消,一阵剧烈的咳嗽让我差点把眼泪逼出来。
  “抽雪茄应该慢慢来,像品红酒一样,不要太着急。”伊斯梅尔看来挺会享受。
  “OK,伊斯梅尔上校,我相信你是好意,你说你帮我是怎么回事?”咳嗽停了之后,我想再探探他的口风。
  “好吧,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你目前的处境很危险,审判结果无论怎样你都会死,我是个军人,不懂刑侦和法官怎么量刑,但我了解过,你的手法与军人无异,甚至更狠,至于外边传言你是职业杀手的说法也就不足为怪了。中国警方给的资料上说,你没有当过兵,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你的监护人在你成年以后也就不再管你了,对吧?换句话说,也就是你没有雄厚的资金和后台把你捞回去。”说到这里,伊斯梅尔停顿了一下,察看我的反应。

  “没错,但我不是杀手。”我此时摸不清伊斯梅尔的意图,只能小心地提防。
  “呵呵,印尼有句谚语,狗变不了温驯的小猫。你是不是杀手瞒不过我,也瞒不过法官。其实你是不是杀手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即便你不是杀手,这次审判你获死刑的可能性最大,在印尼被枪毙后,考虑到你是中国公民,我们可以把你火化后交给中国大使馆。如果你是杀手,会有更多拉希德那样的人来找你麻烦,得到他们想要的之后,你会死得很惨,甚至等不到审判。”这时,狱警送进来一壶咖啡给伊斯梅尔倒上,伊斯梅尔示意他也给我倒了一杯。

  “伊斯梅尔上校,你为什么不和拉希德一样呢?有钱赚还不得罪人,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帮我?”等狱警出去后,我忍不住刺他一句。
  “钱?你以为我会缺钱吗?你抽的雪茄,一支要四十多美元,你面前的咖啡是正宗的鲁瓦克咖啡,这可是世界上最贵的,一磅要五百美元,全印尼一年产不了两百磅,即使你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伊斯梅尔端起咖啡呷了一口,闭上眼意犹未尽地回味着。
  “伊斯梅尔上校,那我就更不了解了,没有好处你为什么帮我?还是有什么条件?”我心里还是猜不透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二章一线生机(3)

  “当然有条件,我之所以挡住拉希德是因为我需要你活着,你死了就没有用了,死在这里那就更可惜了。我有个朋友,想招揽一批心狠手辣的人,你完全符合这个条件,怎么样,霍先生,你接受吗?”伊斯梅尔深邃的目光里闪着一丝狡诈的光芒。
  “上校,每个人都不想死,但我的处境你很清楚,法官的判决还没有下来,你这不是在拿我开心吗?”伊斯梅尔的话犹如一剂强心针,只有濒临过死亡的人才能感同身受这种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时的兴奋,我连说话都把上校前边的前缀去掉了,但是我的脸上却没有表示出来,因为他也许就是在消遣我,又或者没有救我的能量。
  “霍先生,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伊斯梅尔是个将不得军的人。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只要你同意,我保证你能活着,我有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可以说详细点吗?上校。”
  “你要做的就是,在法庭上认罪,但不要承认你是个杀手,最好让法官觉得你是个杀人狂。”

  “伊斯梅尔上校,这是什么狗屎计划,我本来就不是杀手,我是去救人的,出于好意,或许罪不至死,可你这不是要我去自杀吗?”我一听就火大了,伊斯梅尔这家伙根本就没安好心。
  “法官怎么量刑你心里清楚,即便你没获死刑,你以为苏里曼的家人会放过你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也帮不了你,我的计划就是要你死亡,任何人从档案里查都是死人,然后我才有办法救你,这个条件是我朋友开出来的,后天就出庭了,你还有时间考虑。”伊斯梅尔深吸了一口雪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可我怎么才能信你呢?”我心里暗骂着。
  “信不信是你的事,你还有时间考虑,记住在印尼只有我能救你。送客。”伊斯梅尔下了逐客令。
  “对了,今天有个女人来看你,因为审判前有规定,被我们拒绝了。”在我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伊斯梅尔说,“这个也是她给你的,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伊斯梅尔递给我一个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我的身子一震:是那个女孩。在印尼我没有熟人,除了她还有谁在这个时候会来看我,我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接过塑料袋,还挺重的,狱警再一次押着我向牢房走去。
  到了一楼的时候,狱警却向右走,我赶紧叫住狱警走错了,狱警却说,换牢房了,我只好拖着脚镣,提着袋子跟着狱警乔迁新居。
  监狱的牢房整体呈一个“回”字形,拐了个弯再走到走廊的尽头,这里全是铁门单间,和我原来的牢房不同的是:门上挂有布门帘。狱警拿钥匙打开了房门,我进去一看,乐了:原来的牢房只有八平方米,现在这间有三十多个平方米,房间还有空调,类似于茶几大小的桌子,还有个便坑和水池,床铺也比原来的好多了,干净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上显然也是刚收拾过的,我想在这个监狱里也算是星级待遇了吧!

  狱警帮我关上牢门,我坐在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打开袋子,里面有一条棉毛巾、一块香皂、牙刷和牙膏等洗漱用品,还有一盒成包装的蛇皮果,一条“盐仓”牌的丁香烟,这个女孩还真细心啊。
  我拿起蛇皮果,表皮的毛刺已经去掉,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剥了皮后,我吃了起来。甜酸脆爽的口感,如同那个女孩,靓丽清纯初涉人世,不懂得世间险恶,跑到印尼闯世界来了,以为可以搞出点名堂,却差点被恶人所辱。我拿起香烟才发现,包装上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第二章一线生机(4)

  谢谢你救了我,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坚持住,我会为你作证的,我们会赢的,我找过大使馆了,开庭的时候他们会有人到场,加油!谢谢!谢谢!谢谢!
  我会报答你的。
  柳如芸
  我这才知道女孩叫柳如芸,好听的名字,还画了一个心形的图案,娟秀的字迹在三个“谢谢”的地方稍有些扭曲,我想她肯定是哭了。傻丫头,我是个好人,我怎么会是好人呢?我是杀手,冷血的杀手,充其量也就是还有点良心,五条人命啊!可不是打架闹事的小官司,太天真了。我杀的是印尼的名流大亨,现在又身处印尼的重型监狱里。伊斯梅尔说得有道理,即使法庭判不了我的死刑,苏里曼的家人也会要了我的命。我现在已经不是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刺客,而是放在放大镜下的蚂蚁,我的一举一动别人看得一清二楚,也许监狱里就有苏里曼的人,只是他们忌惮伊斯梅尔,我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没有伊斯梅尔的保护我这条命就会扔在印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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