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上海—80后小夫妻沪飘生活实录

作者: 苇叶舟

  【前言】
  春运时期的上海火车站,人潮如织,正是外来务工人员返沪的高峰期,从全国各地蜂拥而来的人们带着大包小包从出站口涌出,暮色下的火车南广场灯火通明,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正播放制作精美的时尚广告,而广场上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脑袋。
  有着古铜色肌肤的农民工总是比较显眼,他们多数是成群结对,带着偌大的红色、蓝色条纹的蛇皮口袋,拖着行李铺盖甚至锅碗瓢盆,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向前挪动,有人出了站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茫然地回头张望,用家乡话大声地招呼自己的同乡,有人累了,就找个角落歇下,倚着行李,或坐或躺。
  返校的学生们背着书包,拎着临行前爸妈硬给装上的特产,匆匆地出了站台,直奔公交、地铁站台。
  工薪一族拉着旅行箱,挟着精致公文包,埋头急走。

  还有许许多多看不出身份,认不出职业的人,面目模糊地编织成庞大的人流,一夜之间,他们便如水滴入海,溶入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
  出站口不远处就有警车停在那里,红色的警灯不停地旋转闪烁,穿着整齐制服的协管比谁都忙,一边要疏通人群,一边不时地要应答各种口音的询问。不远处,几个穿绿色军装的小伙子站成一排,他们还略显青涩的脸上已经冒出汗珠来,但并没有显出不耐烦来,尽心尽力地维持着秩序。
  更远一点的地方,就会发现人群中散着一些人,他们站定在汹涌的人流中,向每个路过的人凑过去,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仔细听就会发现,他们不停重复的单词是:“发票、发票、发票……”
  冷不丁地,还会有人拿着花花绿绿的图片闪到跟前:“名牌包包,LV的,要吗?”或者“手表,手表要不……”
  再往前走,还会被贩黄牛票的、住旅店的、帮运行李的、开黑车的、发小广告的等等各路好汉围追堵截——火车站是一个城市与外界的接口,引车卖浆,担夫走卒,鱼龙混杂,民生百态,莫不淋漓尽致。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一、抵达上海
  从沈阳开往上海的火车开了整整一天一夜,从车上下来时南方特有的湿润空气挟着早春的些许寒意扑面而来,文嘉鼻翼张开深吸着这熟悉的空气,似乎立刻撇清了肺部在车厢里憋了这么久装满的浊气一般,立刻神清气爽。
  许东阳拉着巨大的旅行箱走在前面,那箱子里满满的都是他妈妈给他们带的东西,东阳爱吃的黏豆包,文嘉爱吃的大榛子,还有过年期间买的一堆新衣服,另有林林总总各类生活用品,但凡他们有可能用得着的东西,全部给拾掇了塞到箱子里,包括一瓶文嘉说味道很香的洗手液。
  老太太对他们在上海未来的生活满怀担心和伤感,她无法想象两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就这么义无反顾赤手空拳地把自己丢到了上海那样的城市里,在她的想象中,那是个冷酷、势利并且充满了危险的地方,那里有排外的当地人,有来自全国各地背景不详的外地人,有语言无法沟通并且可能欺负中国女孩子的老外,还有昂贵的物价、潮湿的天气、甜腻的食物和数不清的尔虞我诈坑蒙拐骗,而儿子和准儿媳这两个孩子都那么单纯,没有生活经验也没有社会经验,上海那个遥远的城市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洪水猛兽,可是两个孩子决心坚定,虽然她觉得在东北这个工业城市考个公务员或者去那个养活了大半个城市的钢厂工作更加稳妥可靠,但是还是拦不住孩子们,只能拼命地往那旅行箱里装各种东西,带着一颗母亲的心尽量帮他们在起跑线上打气,即便是那样,送到火车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泪眼婆娑,千叮咛万嘱咐,在孩子们走进检票口的那一刻任有冲动想冲上去把他们留下来,绑在自己身边。

  东阳告诉她说文嘉的工作年前已经落实好了,离他的公司不远,房子已经租好了,家具设备都齐全,房东是个厚道人,这么说着,她依然不放心。
  如果她知道文嘉的工作其实还寄托在招聘广告和人才市场上,不知道更要担心成什么样子。
  东阳在人群相对不那么拥挤的地方停下来等文嘉,空出一只手来搂着文嘉一边就吩咐:“把外套扣儿扣上,外面还冷呢,你刚从车里出来,这一冷一热地感冒了可咋整?”他刚从东北回来,口音一时还没有改过来,文嘉就故意拖长了声音应:“肿~”东阳捏捏她鼻子,然后又用力把她搂向自己,说:“那,新生活开始啦。”文嘉偎着他会心一笑,两个人就随着出站的人流走向出口。

  地铁一号线可算是上海最拥挤的交通线路之一,在站台上只看到车厢里黑压压的人,很多人被挤得压在车门上,车门打开,看上去楞是没有一点点空间了,文嘉还在发愣,东阳已经挤上车去,伸手把她也拉了上来,连同那大箱子,全部成功压缩进了车内,文嘉叹为观止,刚想感慨一下,从车门方向传来巨大的推力,推得她向后又挤了一点,刚才在站台上排在她后面的那五六个人居然也挤了进来,车门在滴滴的警报音中合上,车继续向前开去,文嘉被直直地压在人群中,连腰都弯不了,周围也没有抓手的地方,随着车厢的颠簸东倒西歪,只是人群密度太大,所以也倒不了,东阳见状伸过来一只胳膊给她抓住,这才踏实了许多。

  到了后几站,又是陆陆续续地上人,下的却少,每次都好像车厢里再也塞不进来一根针的时候,偏有大侠有本事挤上车来。
  到人民广场站的时候,下客不少,车厢里稍微宽敞了些,文嘉刚想舒口气,却见紧接着,更多的人涌了进来,有人被挤到他们的行李箱上,投来责难的目光,文嘉脸上一阵发热,赶紧把原本已经紧贴自己的箱子又拉了拉,车门尖叫着关上,却又哗啦打开来,如此几次都没有关上,文嘉踮起脚来张望,只见站台上跑来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奔过来在门口的那个乘客背上用力推了一把,车门终于关上。

  广播里一个公事公办的女声在说:“欢迎乘坐轨道交通一号线,本次列车终点站莘庄,下一站……”文嘉才想起来问,“我们到哪一站啊?”
  东阳回答:“终点。”看了看她,柔声问,“怎么,累了么?”
  文嘉摇头:“不累。”
  “地铁很快的,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过了十几分钟,车厢里人渐渐少了,东阳给文嘉找了个座位,又过了几站,地铁从地下转上地下,文嘉趴在窗口看外面,从窗口掠过的是车水马龙的高架,各种户外广告牌和亮着无数窗口的居民楼,还看到一座商场,到后来,一个摩天轮由远而近,上面缀着的彩灯在夜幕天空下给它勾勒出绚丽的轮廓,她想起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仰望摩天轮就是仰望幸福。”她不知道摩天轮和幸福有什么关系,可是那一刻她看着那静默的高大建筑,心里确实有一种别样的情感,些许期待,也有些许忧伤。

  下了地铁已经近八点了,在地铁北广场又转乘公交车,十几分钟后下车往前走,走了十来分钟还没到,这时候文嘉已经饥肠辘辘,在火车上因为不断吃零食,没怎么吃正餐,到这会儿没吃晚饭自然是饿了,肚子一饿,情绪便有点烦躁起来,她拖着东阳不停地问,到了没有到了没有,东阳只说快了快了,路过一个小饭店,有外卖糕点的,卖了两个饼,然后转入一个小区,东阳就说到了。看得出来这是个很老的小区,小区里人很少,昏暗的路灯下,只见小区的路面坑坑洼洼,显出几分破败来,房子也很老旧,文嘉他们吭哧吭哧爬到五楼,楼梯上每个拐角口都堆着很多杂物,各家的防盗门新旧不一,到他们租的房子门前东阳掏出钥匙开门,文嘉打量着这锈迹斑斑的老式铁条防盗门和脏得看不出颜色来的木门,心情暗淡起来,打开门后一股陈腐阴湿的气息扑来,屋路的日光灯也很旧了,蒙着厚厚的灰,灯光昏暗,照着屋里老旧的家具面目模糊,一个老式装修的影壁横在进门的地方,上面一只野鸡还是别的什么禽类的标本,在昏暗的光下像活得一般,文嘉脑子里立刻跳出来一个词“干尸”再看那标本便显得更加诡异,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东阳没有发现文嘉的异常,他放下行李就开始整理东西。屋子里常用的家具都有,一张床靠墙放着,一个大衣橱,一面梳妆台,还有床头柜什么的,家具在房间里随意地靠墙放着,没有布局可言,窗户上没有挂窗帘,即使光线暗淡也能看出来玻璃上厚厚的灰,再看那床,一张简单的床板,下面用凳子之类的东西支撑着——文嘉最在意的就是床,白天再累,只要晚上有一张舒服的大床,睡个好觉就可以舒解疲劳,所以看这那简陋的床,她的心情终于差到了极点,东阳还在兴致勃勃地收拾东西,吩咐文嘉赶紧把床铺上,文嘉没好气地说:“我饿死了,要吃东西。”拿起刚买的饼咬了一口,又干又硬,去包里找来水杯,却发现一滴水都没有,赌气地把杯子丢到一边,心情更加烦躁。

  东阳停下手里的忙活,过来抚着文嘉的肩膀问:“怎么了?”
  “饿了。”
  “饼不好吃么?”
  “太干,没水。”
  东阳就去行李箱里拿出火车上吃剩的牛奶来,捂在手掌心里捂得不那么凉了才递给文嘉,文嘉默默地接过来咬开封口喝了一口,东阳在旁边,好半天才带着几分歉意说:“这房子是破了点哦,年前房子难找,而且时间又仓促……”
  文嘉本来是不耐烦的,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便又有点不忍心,低声说:“没有啦,挺好的,我只是累了。”

  “累了早点睡吧,来我给你把床铺上先睡,现在也没有热水,明天咱得去买水壶和热水瓶,今天晚上就先将就一下不要洗了吧。”
  文嘉点点头,帮东阳把床铺好,他们的大部分行李从文嘉的原公司快递过来,现在还在路上,行李箱里只有一床被芯和一条毯子,他们把被芯垫在身下,铺上毯子,没有被子就盖大衣,毛衣卷了做枕头,南方的早春还是很冷的,东阳找出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那空调少说也用了十年了,一开开来就发出一阵轰鸣声,但房间里到底暖和了些。

  两人脱了外套躺下来,东阳帮文嘉用大衣把文嘉包得严严实实地,贴着她说:“那,老婆,咱现在困难点,不过没关系,咱会越来越好的,我明天上班,银行卡给你,你去超市买些生活必须品,还有信用卡,大超市可以刷卡,这周围菜场超市都有,你自己熟悉熟悉,要不咱将要买的东西列个清单?”
  “不用了,我自己知道,咱不是商量好的嘛,先买必需品,有什么事我会发短信给你。”
  火车上颠簸了一个昼夜,两人都累了,团在一起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二、柴米油盐
  文嘉是被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照醒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整个房间在阳光下一览无余,金色的阳光下有细碎的灰尘在漂浮,地上铺的实木地板也反射出柔和的光,显得很是古朴。文嘉重新打量整个房间,各种家具虽然有些旧但是还算整洁,只要重新布局一下,稍作装饰就能挺温馨,一束阳光投在床上,给被子上制造出一小块温暖来,阳光让她的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确实,不管有没有准备好,新生活开始了。

  东阳在桌上留了银行卡、密码便条和钥匙,文嘉起床来洗刷过决定先把房间收拾一下,这一收拾就是整整一早上,房子是东阳在年前和一个同事合租的,两室一厅的老公房,1500一个月,付三押一,虽然据房东说已经打扫过,然而家具上还是落了不少灰,厨房里不管是厨具还是碗柜都厚厚地积着油,擦也擦不干净,好在原来的住户留了一瓶快见底的洗涤剂,文嘉用旧毛巾沾着将厨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狠狠擦洗了一番,卫生间的地板也拖了两遍,直搞得自己灰头土脸地,屋里看起来便整齐了许多,文嘉看这那个标本还是觉得瘆得慌,想这等东阳回来一定让他拿去丢掉。

  中午文嘉的快递也到了,老大的一个箱子,快递在楼下打电话让下去拿,文嘉请他送上来却被断然拒绝,一个中年男人在电话里不耐烦地嚷嚷:“侬要不要啦要不要啦,不要我拉回去。”文嘉没办法,只好让他暂时拉去小区门岗那里放着,好等东阳回来一起搬上来,这是她来上海后第一次与本地人打交道,算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好在门岗还算客气,只是强调寄放可以,丢失是不负责的,文嘉已经是感激不尽了,陪着笑脸道谢。
  午饭是在小区楼下的沙县小吃吃的,三元一碗的飘香拌面。从现在开始,文嘉决定一切开销都要精打细算了,她现在还没有工作,单凭东阳一个月税后的两千多块钱,单房租就要八百块,文嘉之前工作的一年也有几千块积蓄,但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文嘉找工作主要是通过网络,那么他们就需要一台电脑,然后还要装宽带,那样的话5000快就花掉了,刚开始住下来要置办一堆生活用品,七七八八肯定不少,再有平时的水电煤,稍一算算,简直是睁眼就花钱。

  所以文嘉买日用品的时候是比较了又比较,附近最大的超市是世纪联华,里面用品是全,但是也贵,光一只水壶就要好几十块,文嘉看了半天,挑了最便宜的,那也要45块了,还有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热水瓶、洗衣粉、电饭锅、菜刀、菜板……这么一算,文嘉发现要买齐这所有东西,肯定会远远超出了预算,考虑再三,文嘉觉得暂时只买非买不可的,其他一些留着以后再说,比如菜刀需要,菜板暂时就不买了,随便什么东西垫一下就可以,油和盐要买,醋和辣椒、鸡精什么的先不买,电饭锅也可以省了,试验一下没准汤锅也可以煮饭呢,文嘉早上收拾厨房的时候发现钱房客留下的一个搪瓷锅,洗洗应该还能用,以此类推,需要买的东西就少了很多。

  可是转了一圈,文嘉发现尽管压缩的种类,但是还是不行,拿饭碗来说,在家的时候,文嘉记得妈妈买的碗顶多一块钱,可是放眼看这货架上,各种各样的碗是有,价格却是几十甚至成百上千,什么骨瓷的、雕花的、彩陶的,她只是想买两只吃饭的碗而已,越便宜越好,花十几块钱去买一只碗实在太造孽了;还有菜刀,居然就没有30块以下的,他们都不大会做饭,平时也不会切什么复杂的东西,根本不需要什么超薄不锈钢刀刃。

  转了一圈,文嘉购物筐里只有一个水壶和一只钢丝清洁球,文嘉看着那一块钱的单只装清洁球,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它丢回了货架上,用抹布就好了,能省则省吧。
  可是有些东西毕竟省不了,比如热水瓶,没有否则难道一要用热水就去烧,那岂不是更浪费煤气?文嘉出了超市的大门便开始犯愁。
  这时前面一个老太太手上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搓衣板,很老式的那种,木头做的,钉着铁定,她确定刚才在超市没有看到这么古老的东西,脑子里一个激灵,不及多想,赶上前去拦住那老太太,几乎有点失礼地问:“这个,你从哪里买的。”
  好在老太太没大在意文嘉的冒失,挺热情地告诉她:“二元店买的。”
  “哪里的二元店?”

  “前面,往前走,到红绿灯小拐,走不远就到。”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比划。
  文嘉不确定她说的小拐是往哪里拐,不过看她的指向应该是往右拐,高兴地道了谢就顺着她指点的往前走。
  果然不出所料,这二元店里的东西确实便宜,虽然不全是单价二元,但是与超市比起来,确实是半价都不到,而且只要是日常生活用品这里都有,包括1元钱的饭碗和8元钱的热水瓶,看来任何地方都有穷人,有穷人就会派生出适合穷人的市场。文嘉把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加起来也不过五十多块,又跟老板砍砍价,50元拿下,还蹭了一只围裙,现在她有点后悔刚刚买的水壶了,她在这里看到水壶才15块,虽然看起来质量确实不如她在超市买的好,但是对于他们目前来说,价格是应该第一考虑的因素。

  在二元店的旁边,文嘉还意外地发现了菜场,她转了一圈,决定做她唯一拿手的萝卜炖排骨,那还是在大学的时候跟学校的外教学的,然后两手拎着满满的东西打道回府。
  到晚上东阳回来的时候,萝卜排骨汤已经在锅里咕咚咕咚地沸腾,整个厨房里都是香气,东阳还带回来一个男孩子,他叫孙祥,是东阳的同事,他们的室友,于是这套两室一厅的住房房客就全部到齐了。
  文嘉的萝卜炖排骨得到了两位男士的一致好评,东阳说如果能在炒点蔬菜就好了,文嘉就拿眼睛白他:“炒蔬菜,你会不?”
  东阳讪笑:“呵呵,不会咱可以学嘛。”
  孙祥就说:“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学了。”

  吃完饭东阳帮忙洗碗,孙祥去房间看电视了,文嘉还沉浸在萝卜排骨汤首“烹”告捷的得意里,冲东阳显摆:“怎么样,你老婆厉害吧?看俺烧的汤,喝得见底了。”
  “是不错。”东阳说,“不过,这个菜成本花了多少钱啊?”
  文嘉算了一下,排骨九块,萝卜两块多,十一块多的成本,东阳沉默了半晌,说:“有点贵了,老婆,咱要省钱啊。”
  文嘉黯然垂下眼帘,想起白天里精打细算的憋屈,心里禁不住便有些委屈,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洗完碗孙祥来参观他们的房间,赞不绝口地说这一个家有个女主人就是好,看这收拾得真是温馨啊,夸得文嘉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孙祥又四处看看说:“不过这家具的布局得改改,如果能把床搬到房间中央来,组合衣橱放到现在放床的地方,整个房间会看起来更加宽敞,文嘉一琢磨,好像确实是这样的,立马招呼东阳动手搬,东阳笑着说他得瑟,三个人一起出力,把家具轰隆隆地移动位置,折腾了大半天,房间里果然大气很多,文嘉拍拍手上的灰,相当有成就感。

  这一夜两人睡得很舒服,被褥白天晒过,带着太阳的香味,东阳和文嘉团在被窝里相拥着,像大雪封山时在温暖的草窝里紧紧依偎的一对小老鼠,文嘉给东阳列这白天买东西的经过和各项开支,特别显摆了去二元店的聪明之举,东阳就表扬说:“恩,不错,真勇敢。”
  “真勇敢”是他们两个间特有的表扬语言,并不是真的勇敢,而是用这个词囊括了所有的褒扬,可以是“真聪明”、“真机灵”、“真勤劳”、“真能干”等等。
  三、求职前的准备
  好不容易,总算勉强安居了,接下来就是争取“乐业”,东阳周末才有时间去买电脑,这个星期里,文嘉就买了招聘报纸在家研究,文嘉毕业一年,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民营家纺企业的市场部,那公司在苏南的一个小镇上,从家庭式样作坊发展来的,所以各方面都不完善,一年的时间里,文嘉顶多是完成了从校园到社会的初步过渡,要说有什么工作经验,也就比应届毕业生强那么一点点,这一点文嘉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在寻找职位的时候也都是找比较基层的职位,她大学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那是一个听起来很堂皇其实等同于万金油的专业,好像任何职位都适合,事实上又几乎任何职位都不对口,市场部这样的部门又是一个很含糊的部门,在不同的行业、不同的公司、不同的管理体系下定义又不同,这诸多的因素,注定了文嘉上海求职之路必定不那么顺利。

  他们是有心理准备的,东阳说:“给你,也就是给咱两人三个月的时间来找工作,所以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就从容一些,努力争取,但是咱不急躁,不放弃。”那么三个月之后呢?何去何从?文嘉不敢问这个问题,也不敢去想,所以眼下的第一要务,就是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文嘉去移动营业厅办了一张上海神州行卡,16元月租,接听免费,市话也便宜。还记得刚从学校毕业到那个小镇上去工作,在那里呆了足足一年,她都没有换手机卡,哪怕一直支付漫游花费,因为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是必定要走的,那里她待不久。而如今刚刚投身大上海,她就换了手机号,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白天的时间,东阳去上班,文嘉睡到八九点钟起来,一天的事情除了给自己做点吃的,就是穿着睡衣翻看招聘报纸,一家家筛选,然后将打印好的简历通过邮局寄出去——每家的招聘广告上几乎都留了通讯地址,邮局也不远,小区里就有,可是文嘉实在是很难让自己相信,在网络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还真的会有公司会认真去阅读邮寄的简历,但是聊胜于无,在电脑和网络还没有落实之前,只好寄希望于这样的方式,文嘉每天傍晚将当天的简历丢进那深绿色的邮筒,听着信封落到邮筒里空洞的声音,心里便也空落落的。

  这些天文嘉也尝试着给自己变着花样做点菜吃,她从小到大没有下过厨房,对厨房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但是也许女性天生对某些方面存在着天赋,她连蒙带猜也可以把米饭煮熟,把茄子炖烂,油盐掌握不好的时候就一点一点地放,放一点尝一下,直到咸淡适中为止,到最后她发现最好做的莫过于鸡蛋类食物,炒鸡蛋、荷包蛋、鸡蛋炒饭、鸡蛋面,换着花样来,一连吃了好几天,直到看到鸡蛋就想吐的地步。很久以后文嘉才知道,原来天下刚学着做饭的人,都是先拿鸡蛋开刀的。

  这时候文嘉无比感激东阳妈妈给她们行李里塞了那么多东西,让他们省了不少花销,那瓶香香的洗手液,文嘉有时候甚至会拿来代替洗涤剂,洗一些油渍顽固的锅碗瓢盆。
  如此生活每天在希望和失望交织中度过,从周一到周末,文嘉始终没能等来一个面试电话,来上海后的第一个周末,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去买电脑,要安装宽带,要熟悉周边的环境,最好再做一顿像样的饭菜,文嘉发现自己对东阳的依赖不小,也可能是因为两个人都没有经验的缘故,所有什么事情都要商量着进行。
  电脑是去徐家汇配的,还特意叫了东阳一个懂电脑的同事帮忙看,花了三千七百多,完了还请人家吃了顿饭。
  宽带比较了好几家,还是问东阳的同事,都不是很懂,推荐了几家,比较下来,都不便宜,一兆的一年1300块,包括了网络费和初装费,半年800,但是平均到各个月的话显然不如包年划算,东阳和文嘉商量了一下,反正房子也签的是一年,这后半年的费用,早给晚给都是要给的,还不如咬咬牙一起付了划算。
  宽带安装公司的效率很高,上午打电话,下午就上门装好了,傍晚东阳和文嘉手拉手去菜场买菜。

  四、第一顿大餐
  东阳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进菜场,被那些中年大叔大妈摊主吆喝得浑身不自在,人家越是热情,这边越是不敢停留,拉着文嘉逃难似了在菜场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文嘉拽着她停下来,指着一把青菜问价钱,卖菜的是个中年胖女人,大嗓门:“2块钱一斤。”嘴上应着,手里已经拿个塑料袋往里面装,文嘉其实脸皮也嫩,问都问了,装也装了,不好意思不要,眼看着袋子都撑满了才鼓足勇气说:“多了。”

  “多啥,这点不多。”摊主瞟了她一眼无比果断地说,说话间手不停又塞进去一把,往电子秤上一丢:“5块4。”文嘉付了钱,拎着袋子就走,走出去老远才长舒一口气说:“怎么我觉得买个菜倒像做贼样的。”
  “你还别说,我也觉得。”东阳说着,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文嘉想想也好笑,抖抖袋子说:“你看,给咱装了这么些,一锅怕炒不下了。”
  “一顿吃不了就吃两顿吧,总之别浪费了。”
  接下来两人对中年大妈更是敬而远之了,挑了一个年轻的摊主,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这才自然了些,买了青椒、土豆,准备做青椒土豆丝,还买了点香干炒青菜,荤菜暂时还没那技术和勇气挑战,总不能又吃萝卜排骨吧,合计了一下,在卤菜店六块钱买了四分之一三黄鸡,三个菜,齐活了。
  两人做菜的兴致都很高,回家放下菜,东阳就寄上围裙,架势摆得相当专业,掏出土豆来才问:“老婆,你知道青椒土豆丝怎么做吗?”文嘉一楞:“我以为你会做。”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禁扑哧一笑,东阳挽起袖子来说:“不管了,尝试一下呗,失败是成功他妈,不会可以学嘛?怎么做不得先切嘛,不切怎么能成丝呢?”
  “是啊是啊,老公真聪明,你就坚强勇敢地开切吧,老婆支持你。”
  切之前得先削皮,东阳左手土豆,右手拿把老大的菜刀,对着土豆比划半天,嘀咕着:“下次咱可得买点大个的土豆,这么小一玩意,技术含量太高了这。”
  文嘉挽着袖子说:“我来,看你笨手笨脚的就不是干细活的料,有的活啊,还得女人来,你去把拿两个青椒洗了先切。”
  等东阳切好青椒的时候,文嘉才削完一个土豆,东阳拿着拿已经被削成了多边形的土豆作默哀状:“可怜的土豆,这身板本来就不大,谁料又落到了文嘉女侠的手里,这回变桃核咯,阿弥陀佛,早点转世,投个好人家。”
  文嘉就跳起来作势要去扭他耳朵,回头看看自己削下来的土豆皮,确实是厚得可以。
  两个土豆削好,费了老大劲,东阳拿土豆按在菜板上哆哆嗦嗦地下不来手:“你说它怎么滑不溜秋的啊?”

  “你可小心着点,慢点切,当心手。”文嘉说。
  东阳一刀下去,土豆应声成两半,然后拿其中一半再切成薄片,边切着还边炫耀:“跟你说,就我爸那切土豆丝的技术,人家都不带看的,就嚓嚓嚓,切的那丝能穿针孔。”
  “你爸厉害。”文嘉撇撇嘴说,“那他怎么没传授点给你呢,看你切的那丝,还穿针,穿定海神针吧?”
  东阳看看菜板上快赶上自己小拇指粗的土豆丝,赶紧扒拉过来补了两刀,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咱这不是革命初级阶段嘛?组织上要求不能太高,要给年轻人成长的机会不是?再说了,咱讲的是实惠,粗的细的,只要弄熟能吃就成,整那虚的干哈?”
  说话间文嘉已经开了火,东阳切好土豆丝就凑过来拎起油壶要倒油,文嘉赶紧拦住:“等等,等锅里水里干了再放油,否则会炸油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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