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时代——以霸业为主线的春秋战国史

作者: 醉罢君山


日期:2009-4-10 20:03:00

  (铁血时代-1)
  《铁血时代——以霸业为主线的春秋战国史》
  引子 龙漦传说:西周的灭亡
  龙漦,就是龙的涎沫(唾液),在两千八百多年前的西周王朝,有一件镇朝之宝,就是一个用精美的木盒子装盛的龙漦,这件镇朝之宝,据说是从夏代时传下来的,这样即便是在西周王朝,也算是一件历史悠久的古董了。从夏代开始,历代君王,对之奉若神明,绝不敢轻启好奇之心,打开木盒子看看其中的究竟,这也给这件古董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那么这龙漦又是怎么来的呢?
  据说在夏代后期,有两条神龙出现在夏帝王的朝庭前,这两条神龙自称是褒国的两位先王的化身,神龙的出现引起了一片惊慌失措,所以最后决定以占卜的形式来决定倒底应该杀死神龙呢,还是驱逐神龙,或者贡奉神龙。
  卜师对几种处置意见做了占卜,最后认为最吉利的方法是向神龙求得龙漦进行供奉,神龙在留下龙漦之后离去消失无踪,龙漦被用精美的木盒子封装起来,并且留下了一个很神秘的预言,如果有君王开启木盒子,那么灾难将降临到他的朝廷,所以即便是商王朝最后一个暴君商纣,也没敢去开启这个木盒子以一睹其真实面目。
  到了周王朝的周厉王,这个以昏庸无道而著称的君王,竟然为图一时之快,全然不顾祖宗的遗训,命令宫人将木盒子打开,结果龙漦就从木盒子流出来,流在宫殿的地板上,周厉王命令将其清洗掉,但怪事出现了,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方法,始终无法清除,偏偏周厉王又听信了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让宫女们赤身裸体对着这块无法清除的龙漦的污渍大声叫喊,结果这个龙漦在赤裸的女人的叫喊声中,变成了一只蜥蜴,这只蜥蜴到处乱窜,没有办法将它捉住,最后窜到了周厉王的后宫,正巧在后宫中,有一个年仅七八岁的侍女,蜥蜴在碰到这个侍女后消失了,估计是钻进侍女的体内了。这个龙漦的风波暂时平息下来,宫廷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龙漦带来灾害的预言却刚刚开始。
  又过了七八年,这时周厉王已经死了,周宣王继位。这个侍女已经长大成人,但还没有婚嫁,但奇怪的是,肚子却一天天地大起来,当年被那只怪兽钻进体内,在多年后竟然未婚而孕。这个侍女在十分隐蔽的情况下,将孩子悄悄地生下来,但是终究不敢将这个怪胎收留在宫中,便偷偷地把女婴抛弃在路上。
  当时在周的首都,流传着这样的童谣:“桑木弓啊,箕草的箭袋,它们要亡掉周的国家啊。”这个童谣是什么意思呢?刚开始也没有人知晓,直到有一天,在周的首都,密探发现了有一对夫妇就是卖桑木弓和箕草的箭袋,这正符合童谣所说。
  周宣王接到密报后,立即下令逮捕并处决这对夫妇,但是不知为何走露了风声,这对夫妇连夜逃亡,正在逃亡的路上,发现了被遗弃在路边的女婴,女婴正在暗夜中啼哭,这对夫妇便动了哀惘之心,将这个女婴抱起,让这个小生命随自己踏上逃亡之路。最后他们逃到了褒国。这个女婴就这样在褒国长大,她后来被称为褒姒。
  以上这个离奇而荒诞的故事,正是见于正史司马迁的《史记》中,故事当然是颇富有戏剧性,拿来当作娱乐阅读倒是不错,倘若当作史实,当然不可信了。不过故事,还要接着说。

  若干年后,褒姒已经长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容貌倾城倾国,一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褒姒的一生。褒国当时有人触犯了周王朝的法律,估计是一个在褒国非常有地位的人,史书没有准确的记载,为了逃避周王朝的惩罚,就将褒国第一美女褒姒献给周宣王,以换取周王的宽大处理。于是褒姒又回到了周的王宫中,但事隔不久,周宣王就病死了,登上王位的是后来历史上著名的昏君周幽王。

  如果以《史记》来推测这时褒姒的年龄,有点令人吃惊,这时的褒姒的年龄是将近40岁。龙漦事件时,褒姒的母亲,原来在宫中意外地遇上龙漦所变蜥蜴的侍女,当时仅是七岁女孩,这是周厉王末年的事,而十五岁时产下褒姒,则应该是周宣王八年,周宣王在位四十六年,到了周幽王即位时,以这样推测,褒姒来到周王宫时的年龄已经39岁了。

  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么褒姒可以称得是绝色美女了,因为在39岁这个年龄,她让一位君王为之神魂颠倒。不过前面也已经提到龙漦的传说是荒誔不经的故事,所以似乎也没有必要根据这则故事来推断褒姒的真实年龄,更可能的情况,应该是在二十岁上下的年龄。
  不管那种推断是准确的,总之,她的到来让周幽王为之情魂颠倒、寝食难安了。于是便有了“烽火戏诸侯”的闹剧。
  褒姒虽然有闭月羞花之容貌,但是却没有露出过笑容。这个恐怕是跟她颇为坎坷的人生经历有关罢,一出生便被抛弃在路上,而且是作为褒国人抵罪的礼物送进王宫的,一生的命运,都操之于人手。这种经历可能就是导致褒姒郁郁寡欢的原因,虽然如此,天生丽质也是女人最大的资本,凭借这一资本,她得到了周幽王的宠爱。当宠爱变成取悦女人的时候,周幽王却发现他的种种努力,都无法博得美人的一笑,作为一个热恋中的男人,真是令人气馁的失败。但是周幽王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是掌控着天下大权的男人,他不惜动用手中的权力,去为博美人一笑而努力。

  在周王室的边境,筑有许多烽火台,每当有异族入侵时,这里的烽火台就会燃起烽火,浓烟直冲云霄,而较远处的烽火台会迅速地也燃起烽火,将这个信息传递向远方,这是古代战争中重要的通讯方式。
  周幽王想到了这个好玩的点子,他让烽火台的烽火升起,然后与褒姒一起静待一场闹剧。各路诸侯见烽烟升起,无不点兵拜将,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迅速赶往燃起烽火的地方,但却见不到什么敌人,只看到高台上的周幽王跟他所宠爱的妃子褒姒。这场闹剧场面是如此之大,看到这个傻头傻脑又惊谔万分的将士们,褒姒禁不住轻轻一笑。
  褒姒这一笑,燃起了周幽王作为男人的信心,为了这红颜一笑,他不惜以他的王朝和生命作为赌注。从这一天起,烽火台便不时地燃起烽烟,傻头傻脑的诸侯国军队一次次地上当受骗,褒姒一次次乐呵呵的笑容,直到最后各路诸侯恼羞成怒,发誓再也不出兵。
  周幽王是典型的爱美人甚于爱江山的人,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褒姒产下了王子伯服之后,周幽王力排众议,废除原来的王后与太子,改立褒姒为王后,褒姒的儿子伯服为太子。周幽王的错误在于将王宫中的事当作家事,然而王家从来都是各方政治势力角逐的所在,特别是在西周王朝,诸侯国表面上臣服于周王室,但实际是非常独立的力量,拥有自己的政治力量与军队,而周幽王的王后,就是申国的首领申侯的女儿。周幽王在烽火戏诸侯的闹剧中,其声誉已经一落千丈,而在废除王后太子,改立褒姒为王后、伯服为太子的过程中,又得罪了申国,申侯对周幽王的所做所为怒不可竭。

  一个迷恋于儿女情长的君王,往往在朝政上也是昏庸无能,周幽王将国家的政事交给了奸邪巧诈的虢石父,朝内朝外,无不感到怨恨。申侯决定利用这种民怨对周幽王进行报复,申国与缯国建立同盟,并且约同异族,也是周王室的强劲的对手犬戎,联手对周王室进行攻击,在三路大军的威逼下,周王室节节败退,周幽王命令在烽火台上燃起狼烟,狼烟的信号迅速通过各处烽火台传遍各诸侯国,然而这次,曾经倍受戏弄的各路诸侯无一伸出援救之手。

  周幽王败退到了骊山脚下,犬戎的军队包围了骊山,周幽王在无人救援之情况下,终于被犬戎的军队杀死,一位曾被尊为神的王者,当他躺在一群死人堆中的时候,人们会发现他不过也是一介凡夫俗子,生前的贫富贵贱的差别,在死后似乎一切变成平等,不过是一具尸骨与血水。而一代绝色美女褒姒也被犬戎的军队掳走,带到犬戎,最后结局如何,不得而知了。

  申侯出于一已之私,邀请犬戎的军队参战,最后给周的领地带来巨大的破坏,犬戎军队在首都镐京烧杀抢掠,将能抢的财物一抢而空,等犬戎的军队撤走之后,镐京只成了一座死寂的空城。
  申侯对周幽王的报复取得了成功,他的外孙,也是前任的太子顺利登上周天子的王位,这就是周平王。然而周的首都镐京经历浩劫之后,已经破败不堪,所以周平王开始漫漫的东迁之路,首都从镐京迁到了洛邑,这也意味中中国历史上的西周时代结束,东周时代开始,这一年是公元前770年。
  这是周王朝历史的转折点,在此之前,周王室是天下之共尊,而经历此役后,周王室元气大伤,地位大降,已全失丧失了领袖的地位,而原先居于幕后的诸侯各国则是群雄并起,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换大王旗,纵横捭阖,争雄斗霸,中国由是进入波涛壮阔的春秋战国时代,数百年金戈铁马伴随着权术机谋,上演出一幕幕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历史故事。

  我们这里要讲述,就是以铁血与权谋为主线索的春秋战国故事,这既是一个大动荡的年代,当一个旧的秩序消亡,一个新的秩序开始之时,一切都生机勃勃,活力四射,竞争与超越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在这种数百年的相互竞争与超越中,无形之中构筑起中国人的精神家园与文明大厦。在之后的两千多年里,由秦及清,中国人之血性,无有逾越春秋战国之时,中国人之自由,无有逾越春秋战国之时,中国人之文化,无有逾越春秋战国之巅峰;是乃中国历史之黄金时代,乃是中国真正之光荣时代。

  故事,先从中原的一个国家说起:郑国。

日期:2009-04-11 09:24:37

  (铁血时代-2)
  第一章 中原雄狮
  一、新兴诸侯:郑国的崛起
  在骊山之乱堆积成山的尸骨中,除了血肉模糊的周幽王外,不乏生前显赫的公侯贵族,其中有一人是周幽王的叔叔,同时也是周王朝的司徒,他姓姬名友。
  以现在人的习惯,我们把他称做姬友,不过细心而又博学的读者会很容易指出这种叫法的错误,因为在那个时代,姓与名从来不同时使用,姓只是用来彰显自己的血缘系统,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近亲之间的婚姻,聪明的古代人很早就知道近亲婚姻将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危害。
  不过有些读者也许会举出一些例子来反驳先秦时代姓与名不同时使用的规则,比如“孔丘”这个人名,不是姓孔名丘吗?其实孔并不是姓,而是氏,现代人已经将姓与氏混为一谈,但是在春秋战国时代,氏是姓的分支,一个大姓之下,是可以分为很多氏,氏与名就可以同时使用。女姓的称谓也是五花八门,我们拿美女褒姒为例,她并非姓褒名姒,而是姓姒,因为她住在褒国,所以称为褒姒。先秦时代的姓氏学颇为复杂,笔者也只能点到为止,可是这样便引发一个小小的问题,如果严格遵循先秦时代的规则,那么不得不有许多人物只能用一个字来称呼,这样阅读起来相当的别扭与不顺畅,所以只得将错就错,在许多地方将把姓与名合用,这是便宜之法,读者当知之。

  我们再回到姬友的话题上,这位姬友不仅仅是周王朝的司徒,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郑国的开国君主,历史上称他为郑桓公,桓公的叫法也不是在他生前,而是死后的谥号,就象周厉王、周幽王一样,都是死后的谥号。
  郑桓公对这次动乱的来临,是有所预见的,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躲开这场灾难。他是周厉王的小儿子,同时也是周宣王的异母弟弟,在周宣王二十二年时,他终于被封为诸侯,并且得到郑地,郑国的历史便自此开始。郑桓公是王室贵族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在郑国当了三十三年的国君,深受百姓的爱戴,也因为这个原因,周幽王任命他为周王朝的司徒。

  司徒位高权重,但周王朝却日薄西山,郑桓公已经察觉周王朝的政坛暗流涌动,他很担心有一天,当大动乱来临之时,他将被动荡的洪流所卷走,无法幸免,所以他想到远走高飞,离周王朝的首都镐京越远越好,甚至想将自己的国家迁移到长江流域地区,对当时中国而言,长江流域地区只是个半开化的地区,其文明程度远远不如中原。

  郑桓公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最信任的太史伯,太史伯认为长江流域的楚国正在崛起,如果将郑国迁移到这城,恐怕会受到楚国巨大的威胁,这非国家之福。太史伯建议郑桓公迁国到洛河以东、黄河、济水以南的地区,这一地区有两个诸侯国,一个是东虢国,一个是郐国。太史伯提醒郑桓公,东虢国与郐国的国君都是贪图利益之人,而此时的郑桓公身为周王朝的司徒,两国的国君都会巴不得讨好他,如果他提出来迁移到这个地区,那么很容易就可以从这两个国家中得到土地与人民。

  果然不出太史伯的预料,当郑桓公向周幽王提出申请,要求迁移到洛河以东时,东虢国与郐国的国君都出面表示愿意将一部分土地与城邑交给郑桓公。这样,郑桓公在洛河以东的地区获得了十座城邑,站稳了脚跟,一个崭新的国家初具规模。
  即便郑桓公明智地选择了一条退路,但并没有及时地急流勇退,这使得他最终没有能够成功地避开政治的漩涡,在骊山脚下,犬戎人的屠刀结束了他的生命。
  郑桓公死后,他的儿子掘突继任国君,史称郑武公。作为周天子的近亲,郑武公与父亲一样,对周王室颇为效忠,他曾经派出军队护送周平王东迁到洛邑。骊山之变,不仅摧毁了周王室的旧都,同时也摧毁了周王室的权威,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郑国还尽心竭力地效忠周王朝,感激涕零的周平王将卿士的重职交给了郑武公。卿士不是一般的官职,而是相当于太师、执政大臣,其权力之大,甚至可以调动诸侯国的军队,当然,这里的前提是这些诸侯国效忠于周王。

  为了巩固在朝中的地位,郑武公还主动与申侯联姻,他在继位十年后,娶了申国首领申候的女儿武姜(姜是其姓,因嫁给武公,称武姜),这实际上是一场政治婚姻,申候在联合犬戎势力发动兵变,杀死周幽王后,立自己的外孙为周平王,申侯实际上也成为可以左右周王室的实权人物。
  武姜在嫁给郑武公后的第二年,生下了第一个儿子,这次生产并不顺利,武姜在分娩过程中受到惊吓,出生的孩子被命名为寤生,意思就是“逆生”,一般婴儿在出生时是头先出来,但他却是脚先出来。饱受难产之苦的武姜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并不喜欢,三年后,她又产下第二个儿子叔段。
  叔段受到母亲的宠爱,而寤生呢,被冷落了。

日期:2009-04-12 09:24:00

  (铁血时代-3)
  没有母爱的滋润,对于一个孩童来说,是不幸的。
  但是不幸也可以使人变得更加坚强。
  从童年时代开始,生活教会寤生第一堂课,就是人生是不平等的。公侯之家固然衣食无忧,显赫与荣耀更是常人之不敢想象,然而宫廷内斗争之残酷,亦非寻常人家所有,寤生作为郑武公的长子,根据时代的传统,他理所当然成为君位的合法继承人,但是在叔段出生之后,一场阴谋就开始了。
  武姜极力想让次子叔段继承君位,她三番五次给郑武公吹枕边风,全力谋求更换君位继承人。由母亲所主导的阴谋,显然给寤生年轻的心灵予重大挫伤,这使他又体会出人生的另一个特点,人生下来后,就投入一个战场,直到死后才能离开,任何人都可能是敌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在内。
  寤生开始小心谨慎,不让对手轻易抓住把柄。他很早就体会到,宫廷的平静永远是假象,流血或不流血的斗争总是暗流涌动,所以他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从不轻易泄漏自己内心的感情,城府极深,令人捉摸不透。他的谨慎使得赢了胜利,武姜的阴谋最后并没有得逞,在西历公元前744年时,郑武公去世,不足十七岁的寤生顺利成为郑国的新一任君主,史称郑庄公,他是春秋时代第一位风云人物。

  武姜没能阻止寤生继任国君,但是这个好恶分明的女人并没有停止挑拔阴谋,她又抛出第二套方案。她向寤生提出要求,将制地封给弟弟叔段。
  制地就是虎牢关,是一个险要的关口,是兵家要地,这原来是东虢国的一个城邑,在郑武公时被郑国所吞并,当时的东虢国的国君虢叔便死于制地。郑庄公深知制地在战略上的重要地位,当即婉言拒绝了母亲的要求:“制地是一个险要之邑,当年虢叔便是死在那里,还是另换一个城邑吧。”
  既然得不到制地,那么就要求京城吧,京城是郑国最大的城邑之一。武姜又提出这个要求,这次郑庄公没有拒绝了。
  郑庄公心里十分明白,这次政治斗争远未结束。现在新君初立,政局未稳,作为太后的武姜在朝中的势力仍然强大,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公然与母亲作对,违背孝道之义,对自己十分不利,他羽翼未丰,仍然需要时间,仍然需要等待。他做出必要的让步,将京邑封给叔段,缓解权力斗争的矛盾。再者,将京邑封给叔段,可以调虎离山,弱化其在首都的势力,对于巩固自己的政治权力未必是一件坏事。

  叔段离开国都,到了京邑,当时他还不到十四岁。随着年龄的增长,叔段的野心随之膨胀,这位在母亲的宠爱与呵护下长大的公子哥,仗着在朝中有母亲武姜的支持,他也没有将自己的哥哥放在眼中,心高气傲,胆子越来越大,他将京城扩建,京城的面积甚至比郑国的国都还大,这也是他对哥哥心里承受底线的试探。
  在周代的礼制中,对城邑面积的大小有严格的限制。在一个诸侯国内,大城市的面积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城市的面积不能超过国都的五分之一,而小城市则不能超过国都的九分之一。而叔段所在的京城,城市面积竟然比国都还大,城墙周长三百丈,这无异于是挑战郑庄公的权威。
  郑国的大臣们义愤填膺,祭仲警告郑庄公,如果不采取应对措施的话,形势可能会失控。但是令所有人感到失望的是,郑庄公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这都是武姜的主意,我怎么能拒绝呢?”
  祭仲试图说服郑庄公,武姜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如果任由她胡作非为,那么国家很快会陷入动乱之中。郑庄公仍然不为所动地回答:“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还是耐心地等着吧。”他仍然象以前那样,将自己真实想法封存起来,这种轻描淡写的回答,并非他忽视了问题的严重性,而是不想引起对手的警惕,这个战术,用日后老子的话来说,就是“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老子在写下这些精妙的文字时,是否有受到郑庄公的启示呢?

  叔段认为郑庄公不过是个软柿子,他得寸进尺,不仅以“京城太叔”自居,独霸一方,不受郑庄公的制约,而且变本加厉,将郑国的西部与北部边区都划入自己的管辖范围,公然成为郑国的另一个权力中心。
  这种情况引起了一部分臣僚的骚动,大夫公子吕警告郑庄公,郑国已经出现两个政治中心,他甚至扬言,如果郑庄公想要让位,那么他将前去投靠叔段。郑庄公并没有生气,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说:“他将会自作自受的。”
  以静制动,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这种战略是有风险的,郑庄公在下一步险棋。但他成竹在胸,一切在他的控制之中,因为叔段虽然野心勃勃,但这个在温室中的长大的公子哥,只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他骄奢跋扈,生活的乐趣只是酗酒狩猎,十足的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即便在他控制下京城,百姓对他颇多怨言,这使他暴露出致命的弱点。


日期:2009-04-12 17:44:46

  (铁血时代-4)
  更重要的是,在郑庄公统治的二十年里,郑国政治稳定,经济繁荣,在众多的诸侯国中,郑国以商业而著称,这也可能与郑庄公的扶持有关。继郑武公之后,郑庄公也担任周王朝的卿士,这不仅大大提高他的政治声望,也使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调动周王室的军队,这使他大大增加了手上胜利的筹码。同时,郑庄公大力建设一支高水平的国防军,这支国防军吞并了东部的小国戴国,并且在战争中击败了东方大国鲁国。

  对郑庄公而言,叔段在西北部的分庭抗礼,根本无法动摇郑国的根基,他完全可以先下手为强,一举清除内部的隐患,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从郑庄公的一生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虽然他不愿意向任何人表露心迹,但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心中仍然有母子之情、兄弟之谊,只要叔段不铤而走险,公然叛乱,他也未必挑动起兄弟间的战争。

  叔段阴谋反叛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他将自己的势力范围由京邑扩张到了廪延。
  公子吕不得不再次向郑庄公进言,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叔段的地盘将会越来越大。郑庄公的回答是:“叔段不仁不义,如果得到越多的土地,只会使他越丧失民心,离崩溃的日子就越近。”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郑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722年),叔段终于在京城公然反叛。
  叔段为这次反叛作了精心的准备,首先完缮了京城的防御,修建了城墙工事,其次准备了充足的武器,并且组建一支战车部队。太后武姜准备作为内应,在叔段袭击国都时打开城门。这次反叛准备得很周密,叔段认为自己的战略部署,就算不能攻克国都,最下策也可以在京邑自保,裂地为侯。
  可是郑庄公反击速度之快,完全超出叔段的预料。

  当叔段反叛行动刚刚开始,郑庄公就掌握其动向,甚至是反叛的具体时间,就说明郑庄公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叔段的监视,早就做好迎战准备的郑庄公立即软禁了宫中的母后武姜,然后命令公子吕统率二百辆战车,五千人的军队,先下手为强,直扑京城,这一打击完全打乱了叔段的战前部署,一时措手不及,而此时,京邑的百姓又起来造反,这个情况估计是郑庄公安插在京城的间谍们的得意之笔,里应外合,叔段的反叛还没展开,就被郑庄公神速地镇压下去。

  叔段一看大势已去,仓惶败退到鄢邑,郑庄公的军队很快又兵临城下,最后叔段只得被迫逃离郑国,到共国(卫国的附庸国)去避难了,叔段的儿子公孙滑则逃往卫国避难。
  这次精心策划的叛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平定了。
  郑庄公不露声色地忍受叔段在京邑分庭抗礼达二十二年,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平定叛乱,足见其坚忍与深谋远虑的一面。在春秋战国初期,郑国以一个中等国力的诸侯,却在中原叱咤风云,所凭借的,正是郑庄公的坚忍与谋略。
  有一个事实说明郑庄公并非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他在逮捕母亲武姜之后,诅咒并发誓道:“没到黄泉之下,就没有相见的机会。”黄泉之下的就是墓穴,此生永不再见。但是在他诅咒之后,他后悔了,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颖考叔为郑庄公解开心里的死结,这个聪明的人设下一个局,他首先向郑庄公献上一份礼物,郑庄公心情颇愉快,便设宴款待。颖考叔在吃饭的时候,故意将肉放在一旁,这让郑庄公看在眼里,奇怪地问道:“你为何把肉放在一旁呢?”颖考叔回答说:“小人家中有母亲,她没有尝过国君宫中肉的味道,小人想把肉留给母亲品尝。”郑庄公叹一口气说:“你比我幸运了,你有母亲可以孝敬,我却没有呀。”

  颖孝叔故作惊怪状说:“这是怎么说法?”郑庄公就把自己诅咒母亲的话给颖考叔说了一遍,然后说:“我可真是后悔呀。”郑庄公本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可是这一回是见景生情,居然把心里话都掏出来跟颖考叔说了。春秋战国时代是开明君主时期,这个时代等级制度并不象后世专制时代那么森严,君主并没有那么神秘、高高在上,与臣僚、甚至与百姓之间关系,都是比较近距离的。

  颖考叔听后对郑庄公说:“这又有何难呢?既然说不到黄泉不相见,那么国君您可以挖一条地洞,一直挖到有泉水的地方,然后通过地洞,不就可以跟母亲相见了吗?这样您也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啊。”
  郑庄公听罢大喜,下令挖掘一条深达地下水的地洞,母子两人还果真在黄泉之下相见了。郑庄公难掩喜悦之心,爬进地洞的时候诗兴大发,吟道:“大隧之中,其乐融融。”武姜在一这刻,似乎也被感动了,她在爬出地洞后也吟道:“大隧之外,其乐泄泄。”母子两人终于和解。
  对郑庄公来说,这是一份迟来的母爱。
  (下一节《十年战争:沃血中原》)

日期:2009-04-13 11:35:01

  (铁血时代-5)
  二、十年战争:沃血中原(上)
  叔段在郑国内战中一败涂地,但这场叛乱却是一根导火线。
  这根导火线引燃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国际战争。
  这场战争,最终使郑庄公脱颖而出,成为春秋时代的第一位霸主。
  叔段逃亡到了共国,共国一个小国,是卫国的附庸国,叔段的儿子公孙滑逃亡到卫国。卫国政府公然接受郑国的叛乱分子,很显然,其矛头直指郑庄公。
  卫国为什么要公然与郑庄公为敌呢?
  卫国是中原地区较大的一个诸侯国,位于郑国的东北,与郑国相接壤。卫国建国的时间很早,属于老诸侯国,而郑国则是建国时间不长的新兴诸侯国。郑庄公在周王朝中担任卿士的重职,在内战中又一举消灭叔段的反叛势力,崛起的郑国使卫国感到一种外在的威胁,卫国决心以武力支持逃亡的叔段、公孙滑父子,推翻郑庄公的统治,建立亲卫的政权。

  卫桓公收留了叔段与公孙滑,并在公元前722年的冬季,出兵进攻郑国,攻占廪延,卫、郑战争爆发。
  这场战争,实质上是老诸侯国试图压制新兴诸侯国的努力。
  卫桓公很快就发现他严重低估了自己的对手。
  郑庄公毫不示弱,他凭借自己作为周王朝卿士的特殊身份,调动了周王室的军队以及虢国军队,连同郑国军队,侵入卫国的南部边境,卫军被打得大败。在周代,周王室的军队用于征伐不敬之国,在这场战争中,郑庄公祭出“王命”的大旗,令卫国在政治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而郑庄公则俨然表明自己的正义立场。
  军事上的失利,令卫桓公被迫放弃以武力干涉郑国内政。

  眼看这场军事冲突就要平息时,在公元前720年,卫国爆发政变,卫桓公被弟弟州吁所杀,州吁自立于国君。州吁好勇斗狠,他是以弑君的手段窃取国家政权,遭到国人普遍的不满,为了转移国人的注意力,决定重新发动对郑国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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