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工厂的日子(IT代工厂实录)

作者: 独孤春秋

  “Fico,过来一下!”老王站在他的隔间里大声的叫我。
  我急忙走过去,“啥事?”
  “IPC伏保工厂有客诉,OOBC段发现CPU风扇不转,怀疑是我们的主板风扇接口有问题,你赶快去处理一下。”
  “No problem。”
  “罗总,帮忙安排一部车,我要去伏天保税区。”

  两分钟后,分机响起,“Fico,老陈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
  “好的,谢谢罗总。”
  老王是我的课长,主管品质部门。罗总其实是行政助理,但是整个工厂的后勤、杂务都由她主管,相当于以前的内务总管李莲英的职务,位高权重,大家尊称罗总。
  约一个小时后,我出现在伏保IPC工厂,迎面走来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矍铄男人。
  “Carl!”
  “Hi,Fico!好久不见”

  “最好不见,一见你肯定就是质量有问题。”
  “哈哈,这次可是大问题,我让王静带你去看一下,我有一个会,就不陪你了。”
  Carl和王静都是IPC的CQE,Component quality engineer,零部件品质工程师,当他们的产品某个组件有了问题,他们就会联系供应商过来解决并反馈结果给工厂高层,同时督促供应商解决问题。
  王静是个河南女孩,我们很熟了,她径直带我去组装间。IPC组装工厂管理之严格在业内很出名,就算有专人带领,我进去都得“净身”,除了衣服和贴在胸口的来宾证,其余统统不准带进去,否则出门的时候被警卫用探测器查出来,供应商连带领路人员都要受处分。
  我去处理问题一般不会单枪匹马,因为我出来了就争取一次性把问题搞定,所以我会带上各类专业人士以备后患。

  这次跟我出来的是FQC组长郭芙蓉,也是一个河南女孩。像这类硬件问题一般用她绰绰有余,即使涉及到测试等复杂点的活儿,她一般也可以拿下,因为FQC是做什么的?Final quality control,是产品质量的最后一段关卡,我们要保证产品出厂后都是好的就要从这里严防死守。
  我们随王静来到出问题的主机前面,王静让线上的TE也就是技术工程师给我们示范了一下问题所在,果然风扇不转。
  我认为这是接触不良造成的,因为风扇是由导线接口插到主板排针上。郭芙蓉也同意我的观点,我们建议TE拿多几个风扇来试,果然有的转有的不转。郭芙蓉仔细观察了风扇的导线接口,发现它的结构不是太规则。
  于是我们建议TE用老虎钳夹一下风扇导线接口底部,再插上主板,风扇呼呼呼转的飞快。
  一连试了几个,夹一下就OK,搞定,是风扇问题,非我主板问题。

  “你看,每次你叫我来都是别人的问题。”我跟王静开玩笑。
  “哎呀,你过来才能解决嘛。”王静笑着回答,特有的河南的娇嗲气。
  这些问题为什么我们可以很快解决,主要是经验,像接触不良之类的,因为我主板排针是标准件,也就是业界都在用这一个规格,很难出问题,而问题是出在OOBA,并非批量性问题,那么可以很快推断是风扇接口的不规则导致的。
  打道回府,司机老陈是常德人,他操着浓重湖南口音的普通话问我什么问题,我跟他说了一遍大概,他就开始抱怨:“妈的这些刁毛一点小问题自己都搞不定,每次叫我们跟喊儿子一样的,NND……”
  “谁让我们是供应商。”我无奈的笑笑。
  回到工厂跟老王汇报了一下,开始四处转转等着下班,完成我一天的工作。

  我叫大毛,我中文名叫大毛,大毛的大,大毛的毛。因为我父亲姓李,所以我全称叫李大毛。我是混IT业的,什么是IT,information technology,信息技术。
  其实这不是我的专业,我的专业是环保,环保是个很时髦也很公益的事业,我刚毕业的时候主要是在工地帮工厂建化粪池,后来国家提倡环保,禁止严重污染企业开工,我们的环保事业开始欣欣向荣,我开始治理污水了。其实污水处理和化粪池差不多,只是前者的工艺稍微复杂那么一点点。可是好景不长,我所在的公司因为接不到业务,面临倒闭,我被辞退了。

  从环保公司出来,我逐渐意识到,环保,想要爱你真的好难。失业了很久以后,有个IT代工厂找我做客服,迫于生计,我踏入了工厂的大门,混入了IT业。IT是个笼罩着光环的职业,那不过是表象。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IT是从国外开始发展的,不可避免我要和老外打交道,所以同事们让我取个英文名。我很反感,中国人为什么要取个洋名,汉语也有拼音,为什么你不能把我的中文名拼音做洋名?可是上司说了,你这拼音名用英文念起来很拗口。
  也是,Damao,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念。于是我就冥思苦想,什么洋名简单易记又不落俗套。有的人真的很俗,比如我认识的叫Mike的只怕就有十几二十个。
  正好那时候流行世界杯,我本来不爱看足球的,半天不进个球,但是它流行啊,我也被大众毒害了,开始爱好足球了。我最喜欢那个菲戈,长得挺男人球也踢的好,他的洋名好像是Figo,所以我就改了个字母,我就叫Fico了。有人喜欢齐达内,我觉得他长相太老气,秃顶,球是踢的没话说。
  我所在的企业,那是业内鼎鼎大名的代工厂,富通公司,富通天下,在国际上也是声名显赫,500强常客,股票看涨。代工就是OEM,客户给出图纸我们照着做就行了。不过OEM已经过时了,我们富通公司早就ODM了,原厂设计制造,客户只要给个框架或者是个idea,我们就给你做出来。

  打个比方说,很多人喜欢玩手机也经常换,他想有个手机可以照相可以听歌,那么我们就做个带摄像头带MP3的手机。客户不管我们是怎么实现的,只要满足它的要求那么就皆大欢喜了。
  富通公司的英文名是Foxtto,是注册商标,Fox代表富通公司有狐狸一样敏锐的市场触觉,to代表达到客户意愿,达到利润增长的局面,达到……总之就是通达的意思。
  至于多出的一个t,我估计是更快达到的寓意,我猜的。这些我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新人训,就是刚进厂的时候会有专门的培训教导新人认识公司的历史,公司的理念,公司的概况等等。
  我至今记得怎么加入到富通公司这个光荣的大家庭的。
  首先,富通公司是个工厂,是个迅速成长的工厂,所以它大规模招人,它在每个人才市场都有长长的招聘展位。因为它是资本主义工厂,不可避免负面消息很多,比如工资低工人很辛苦等等,所以我开始对富通公司没有好感,也不会去投简历。但是富通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在网上找到了我,电话约我去面试,职位是客服。

  我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欣然前往了。
  富通公司位于荣华镇,好繁荣的一个工业重镇,据说大部分就是靠富通公司的拉动作用。从市区过去很有一点远,但是我在站牌上看到有富通公司的名称,公交车上也有以它为始发站的指示牌,可见牛皮不是吹的,富通确实是很牛B的。
  在富通前面下了车,好一片熙熙攘攘,不比什么南京路北京路逊色,而且花色不多,全是工衣,工衣有几种颜色,都是朴素的布料,对,干实业就得朴素。
  富通大门庄严雄伟,警卫森严,看门的那基本上都是一米八以上的高大魁梧的保安同志。这富通公司分很多区,我去面试的地方在A区,于是我和保安说明来意,他让我在烈日炎炎的门口等一等,就打电话叫人了。
  一个小姑娘来接我,不止我一个,一队人马开往面试地点。那地方在四楼,下面全是工厂,轰轰隆隆的。首先是笔试,无非考些综合知识,英语是重头。

  我从不吹嘘我综合素质多高,但是这些题目我是滚瓜烂熟。我是谁?应试教育下成长的高材生,不要说很有才,考试的才能还是具备的。三下五除二把卷子做好,人资小姐验了我的毕业证真伪,那么就等待面试官来审我了。
  等待的时间很难等待,我的面试官姗姗来迟,是位姑娘,确切的说应该是个女人。她是我以后的直接主管小胡,叫她小胡不是因为她小,主要是她小巧又是女孩子。称谓其实不能认定一个人的年龄,比如我以前在学校自称阿叔,不单是我,男生都这么称呼。
  “跟阿……叔斗?!”这是我们的口头禅。“阿叔刚看到一个小MM,真鸡巴漂亮。”
  广东那边成年男子都可以称为阿叔,我们不过是入乡随俗。
  “考的不错,”小胡发话了,“以前做什么的。”

  我于是把我以前建化粪池的经历吹嘘了一下,“没有我们,世界就不会这么干净整洁。”后来我意识到化粪池这个话题不太雅,于是我转到全球变暖,物种灭绝等世界范围环境大问题,反正是我的专业,骗不了内行,还忽悠不了外行吗。
  “你下周来体检吧,体检没问题就可以上班了。”
  我有点意外,专业问题都不问就录取我了?阿叔是不是像师奶杀手,总是得到大龄女青年的青睐,以前有过,现在有过,以后一定也还会有。
  我回去思前想后,这工厂到底进不进?好歹我以前也是搞建设的,怎么也是工人阶级,进去做客服不是成了服务业吗?想来想去,还是肚子问题征服了我。
  饭都吃不饱了,还挑三拣四作甚,况且工厂包吃包住,又有那么多打工妹。嘿嘿,想着想着我就做梦去了。
  体检,无非是查有没有肝炎之类的,怕在食堂传染开来,还好我没有。体检是在富通公司里面进行的,因为它里面有大医院常驻机构,不但是医院,邮局、银行、咖啡屋等等那是应有尽有,俨然一个小城镇,生活相当便利。但是我很奇怪,怎么还有个党委,台资企业里搞个红色政权,不怕造反吗?后来我明白了,这就是战略,任何企业在我中华大陆就得跟着党走,当然我指的是共产党。

  知道富通公司是台湾企业后,我很有些失望,那意味着台湾人在这里就高级一些,工资高、待遇好、升职机会多,都是中国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后来我又想通了,你台湾人就算是条龙,你也是龙游浅水,看你不爽我扁你,我暗处扁你,你们总统不就叫阿扁吗?强龙再强斗得过地头蛇?我不禁荡起一丝笑意。不能怪我有这么阴暗的心理,以前台湾佬名声不大好,要提防。

  那天我去报道,我记得是6月15号,是个好日子。后来我知道,6月30号以前报道的,年终奖算半年,以后报道的没有。那时候厂牌上都有入厂日期的,有些老员工就喜欢看别人的厂牌,“哟,小子你刚来啊!”眼里那是很不屑。
  后来全公司换新厂牌就把入厂日期去掉了,可能还是暗藏在芯片里,但人眼看不出来了。
  接我的是部门的助理,小唐,江西MM,水灵。我们这里的助理都是从生产线上调的,由部门老大决定,当然是要看得顺眼又勤快会办事,其实相当于小秘。
  小唐发给我一个本子一支笔,一双静电拖鞋和一套静电衣帽。小唐跟我解释,“以后上班要穿拖鞋,去产线要穿静电衣戴静电帽,因为产线组装的零件可能被静电击穿,要做好静电防护。”
  跟着小唐带我去认识本部门人员和参观产线。

  于是我认识了本部门很多人,黄小梅,负责教育训练的;肖大姐,品质系统维护;吴端,黎义通,品质工程;张小玄,负责IPQC;历涛,负责IQC;郭芙蓉,负责FQC;小胡,负责管理所有品质工程师;老王,主管整个品质部门;还有秦记,负责量治具校正。当然还有很多QC作业员,那就无法一一相认了,好大一个部门。本来老王上面还有个专理老黄,可是就在我去的那一天,他离职了,他请大家吃饭,我没赶上,我与他有一面之缘,他友好的和我握手,转身离去,那一刻,我有些酸楚,说不定有一天我也和他一样,离开熟悉的工作环境和熟悉的同事。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就是打工的定律。后来我知道,老黄有了更好的前程,他到了另外一个知名工厂做经理去了,也不必和老婆分隔两地了。
  我们的产线和办公室不过一墙之隔,是用胶板隔的墙,其实就是一层楼,办公室去产线很方便,这也体现了台资企业成本缩减的原则,cost down,赚钱不如省钱快。
  我们的产线就是组装线,一块PCB光板投进去最后出来的一片完整的板卡,包括主板显卡等成品。我们这个厂不过是富通公司下面众多工厂中的一个,主要做几个品牌的主板和显卡,以前是为了做普惠主板而成立的,所以我们厂叫PMD,Puhui Motherboard Division。那时候有12条SMT线也就是贴片机组,机器昼夜运转,一刻没有停歇。
  小胡给我布置了这几个星期的任务,主要是熟悉制造流程,毕竟是新手,虽说我建过化粪池,但做主板我是大媳妇上轿――头一回啊,一定要虚心学习。晚上还有连续两个礼拜的新人训,那也是课程满满,看来融入我们富通公司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新人训主要讲的都是关于公司的点点滴滴,对于我这样一个散漫惯的人还是很受用的。

  大公司的流程、管理果然很正规,学到不少知识。新人训不是上上课就完了,还要考试的,不过这个考试呢就不比考大学考驾照了,大家抄抄就算过关,监考人员就让我们小声一点。其实讲课的老师心里有数,考得不好到时领导认为他教得不好,上课的员工也会怪他不近人情,大家心照不宣咯。
  报道第二天我就在产线上跑了,跑一圈下来也是蛮累的。我一个人不太好意思老往产线跑,人生地不熟,人都会欺生,所以我希望有人带带我。肖大姐挺善解人意,她去产线巡线的时候会主动带我去。
  肖大姐跟我是湖南老乡,她是湘乡的,亲不亲故乡人呐。她家庭幸福,有房有夫有儿,就准备在富通公司养老了,所以对我们新进人员也是特别关照。她还有个特点,就是特别上进,每天中午她都抱着一本英语书在那里用功,昏暗的光线下别人都趴在办公桌上睡觉,她勤奋的身影特别让人感动。
  俗世之中像这么好学不辍的妇女同志实为可贵,我们平时见到的大妈大婶大姐基本都是在砌长城、做头发、逛街购物,造成一个不正确的观念就是女同志一结婚就万事大吉了。肖大姐跟我说,他们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因为条件所限,很多方面都不适应现在的社会,赶不上现在的年轻人,如果不努把力会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她说她英语不好,又是在外资公司工作,所以她就报考了PET,国家公众英语考试,希望能加强英语水平。

  肖大家的主要职责是什么呢?她日常工作就是去产线检查机器的状态并签字,产线开工分早晚两班,开工后有初件检查确认机器的运转水平。也就是说我们生产第一片板我们要看它的好坏,如果是良品那就继续生产,如果不良我们就会查找原因。而这个初件是由我们的IPQC来检查,肖大姐确认。
  还有机器的状态也是由她签字为证。我们的SMT机组由贴片机和回焊炉组成,回焊炉是个很关键的机器,它影响焊接的好坏,它的温度曲线是我们QC必定要检查的。其实肖大姐的签字不过是例行公事,也算双重保证机器不会出问题。
  巡线完后,肖大姐经常还要做文件。工厂都是在ISO体系下运作的,ISO强调没有文件就是没有做,客户来验厂也会首先看你的文件系统是否合乎要求,所以文件会经常更新适应新的制程和新的客户要求以及法律法规。这个编写系统文件是相当之复杂及枯燥,不像写小说这么轻松随意,一遍不行得重写几次,有时相当浪费纸张。
  肖大姐首先带我去仓库,她给我介绍,富通公司的仓库是分区摆放的,比如用绿色胶纸框起来的区域是摆放无铅物料的,也就是ROHS物料;贵重物料如南桥北桥芯片另外摆放在贵重品仓,贵重品仓只有特定人员才能进,一开门还会响警报,所以想偷几个零件出去自己修电脑那是门儿都没有。这时老王也走过来查看,他见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我是他部门新来的,就问我:“以前做过品管吗?”“没有。”我很谦虚的回答。

  “跟肖大姐好好学习。”“是”
  老王是四川人,嗓门很大,而我就装得诚惶诚恐。
  肖大姐告诉我,仓库实行FIFO制度,标签上都会印上FIFO,表示先进先出,first in first out,意思很简单,就是旧物料要先用,排队出场。
  有些物料很脆弱,对温度湿度都很敏感,所以仓库会严格管控温湿度。湿度敏感元件会有MSD标签,告诉我们它的湿敏等级,平常所见的PCB、IC等都是湿敏元件,必要时需烘烤才能上线使用。
  但肖大姐不是常有空,那我就坐在办公区看看资料。
  黄小梅,也是我老乡,湘潭的,一个胖胖的可爱女孩子,我们一般叫她小鬼。小鬼对我也是关爱有加,拿这拿那给我看,什么制造流程、判定标准、公司英语我都看了个遍,学到不少。学习之余就和小鬼吹吹水,我就喜欢和小姑娘吹水,生活本是枯燥的,但有了这些单纯的打工妹陪伴,我这个打工仔还是过得比较惬意的。

  小鬼胖胖的身材是别有一番风韵的,据说不胖的时候很漂亮,那不得而知了,不过她很勤快,帮我们端茶送水的,做个贤妻良母应该还是够格的。老一辈的人常教导我们,老婆最好找个乡下姑娘,伺候得你舒舒服服;找个城里妹子,那你就要伺候她了。这句话不假,现在的城里姑娘有几个会做饭扫地洗衣的,我出生的那个小城是基本没有,大城市那就更不必说了。

  有人抱不平了,难道老婆就是拿来煮饭洗衣的吗?没错,老公PK老婆,谁有时间谁做,不是某一个人的事情。妻管严不好,大男人也不对,反正我是自己会做饭自己吃。
  这一天,肖大姐没空,我又看书看厌了,我就往产线走。
  那时候的SMT线是三高一泛,3台高速机配1台泛用机,高速机打电容电阻,泛用机贴大的IC,我就很好奇,我就盯着机器里面的机械手看它怎么运转,看得正入神,走过来一个胖子。
  “哪个部门的?”很凶神恶煞的口气。
  “品保。”
  “谁派你来的?”胖子紧追不舍。

  “小胡。”
  “去去去,新来的捣什么乱,别妨碍生产!”胖子赶我走。
  没办法,我忍。后来我知道了,胖子叫任我驰,SMT的组长,这小子我迟早要收拾他。
  我是干吗的?客服,面试的时候我就知道是进来做客服。以前我以为,客服就是接接电话,听别人抱怨,进来了我发现不是这样。既然客服挂在品保部门下面,那一定是要对质量负责的。
  确实,客服相当于质量的窗口。客户有投诉是客服接到第一手消息,然后把消息反馈工厂各个部门,协同作战解决问题。客服做好了,会起一个领导的作用。
  因为客服是客户在工厂的代表,客户就是上帝,假客户之名,可以号令群雄。所以,当一个成功的客服是相当牛B的,八面威风。
  我们PMD之前有过客服,但不是那么专业,也就是说做的事情还比较少。
  之所以把我招进来,是因为新的客户来了,以前那种随便谁顺带搞搞客服的模式行不通了。新来的客户是谁呢?牛B了,黑色巨人NBE,国家商用设备有限公司。那么我呢,就专职对付不对是应付也不是应该是服务这个客户了,以前的普惠和一些显卡客户顺带管一管。
  那一天,NBE两位工程师过来稽核,也就是验厂。因为要得到这个订单,工厂各项素质必须得到这两位工程师的认可,所以他们两位相当于大爷。两位大哥一到,小胡吩咐我上,其实我就是跟班吧,以我的资历还不足以应付这两位老油条。
  打头阵的都是各部门大佬,首先是我们PMD的Director李仕宏协理出面欢迎两位贵客的到来,接着由PM即项目管理的林德重课长简单介绍了一下PMD的工厂排布、产能、各部门架构等概况,在场的人都介绍了一遍,当然没介绍我,他还不认识我,我也还没有名片。两位爷也自我介绍了一番,一个叫钱鹏航,PH Qian,一个叫孙小刚,Mark Sun。简单的会后就到午饭时间了,由PM带领去我们富通公司的贵宾馆用餐,当然没我的份。

  贵宾馆用餐也分规格的,重要客人像什么客户的总裁级别的那就可以享用满汉全席了,这两位大哥我估计能吃到龙虾算不错了。
  午餐过后,稍事休息,客人开始巡线,由各部门大佬陪同,那场面相当壮观,有工程副理周刚,检测副理严劲松,SMT专理历斌,PTH专理王德贵,品保老王,加上课长组长线长之类的一大把,声势浩大,各工位严阵以待。有位小锡炉修板的兄弟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好紧张,给客人演示修理焊点的时候,拿电烙铁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客人越让他别紧张,他越紧张,搞得他们老大历斌很没面子。两位大哥还是相当专业的,不时提出的疑问让我们心虚不已,确实我们有些地方做得还很不够,比如氮气制程我们并没采用,但这个是当初接单的时候答应客户的。
  巡查近3个小时,CLOSE MEETING客人简单说了一下缺失,说他们回去会发一个稽核报告过来,我们针对缺失再改进,如果下次稽核没有改正将取消我们的供应商资格或是减少订单,讲得在座各位哑口无言。
  我们其实了解,说什么取消订单之类的并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上面还有高层啊,但是小鬼难缠,他们做点手脚也会让我们苦不堪言,所以两位爷还是得伺候好了,有好处。

  送走两位客人,PMD就开始要整顿了。他们发过来一个稽核报告,大大小小十几条不合格,还全是英文专业词汇,于是以周刚为首的改进小组开始行动,坚决要让客户满意。
  周刚统领工程部门,位高权重,他实际上是PMD除了李仕宏协理以后的二把交椅,为什么?因为生产都是工程主导,工程下分PE、IE、ME,PE产品工程负责新产品的导入及BOM维护等,IE工业工程负责产线的编排及研究如何提升效率等,ME制造工程负责生产流程的设计以及机器的调试等。况且,周刚对SMT和PTH两位专理有过提携,自然他成了PMD的土皇帝,因为协理经常返台。周刚此人待人接物很有风范,戴副深色眼镜,喜欢扮酷,三十好几,算是相当的年轻有为。

  他以大陆干部身份能做到富通公司副理之位,又在PMD呼风唤雨,环顾四周,无人出其右。那个时候大陆干部能干到课长已是相当不易,周刚有今天也与他的勤奋努力是分不开的,别人都这么跟我说。
  富通公司等级很多,一直往上走是线长、组长、课长、专理、副理、经理、资深经理、协理、副总、总经理、特助、总裁,总裁下辖几个总经理,分管富通公司几大事业单位,比如有做消费类电子像游戏机之类的部门,有做手机的部门,有做电脑整机的部门,每个部门下面又设很多厂分工完成部件生产,比如我们PMD就是做电脑整机部门下面一个做主机板的工厂。由此可见富通公司规模之庞大,人员众多,以房地产的术语来讲是容积率严重超标。人多造成吃饭排队,下班排队,取钱派队。

  说到取钱排队那我是深有感触,一到发工资的时候,各个银行的取款机前面就会排起长龙,每个银行都有办事处在富通公司里面,但就是供不应求。富通公司每个月发工资都要发几十亿人民币,最后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分三批发放,每个月5号,10号,15号为发薪日,但仍抑制不住排队热潮。不说了,到了中国才知道人多,到了富通觉得人太多,仅我PMD一个厂就有2000多人。

  不过呢,要感谢富通解决了中国那么多人的就业问题,虽然是血汗工厂,但哪个工厂不是建立在血汗之上。
  说到等级,其实它也不是判定你的尊严的标准。富通是台资的,那么一个台湾的课长可以轻轻松松搞定一个大陆的专理,以前就有这么夸张,后面好些了。
  除了官阶,还有分级制度,这跟其他外资公司是一样的,比如NBE也会分一级二级几级工程师,10级大概就相当于经理的样子。我进富通的时候定的二级,相当低的级别。夸张的是作业员都分很多级别,不要看她们都是打工妹哦,她们也有级别的,哈哈。
  我对生产的了解日益加深了,手上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但是苦于没有电脑用,只能在别人不用的时候霸占一下。秦记平时负责治具校正,经常往检测中心跑,所以她常把电脑让给我用。秦记也是河南人,清清秀秀,最近找了个男朋友,是工程的PE组长,快升副课长了,很有前途的一个小伙子,叫刘闵杰,不过说话的声音不太好,阴气太重。

  大概工程就是这个特色,他们ME的组长于灰也是个公鸭嗓,还结巴,第一次听他讲话我惊为天人,怎么会有这么有特色的男生,不过习惯了就好了。工程还有个特点,老是喜欢找我们品保的姑娘做女朋友,这是因为工程品保隔得近,而且工程女性物种不多,我们品保男性物种太少,就这么调剂了。其实工程品保本该是一家的,很多公司都叫工程品保部,不分开管理。

  有一次晚宴,李协理婉转的表达想把品保划给周刚管理,老王不干了,怎么说品保也是他一人独大,划到工程名下不是让人牵着走吗,说什么也不干,最后不了了之。其实我认为,品保不应该划到任何一个部门,就该独立执法。为什么?其他部门看到品保就像小偷见了警察,品保的职责是找茬的,所以它必须有执法权,才能保证品质的万无一失。

  以前品保也是很大来头的,以前我们PMD的品保就是由李协理的曾经主管戴协理挂帅,等于是品保是要大过你制造部门,那戴协理管品质是有相当两把刷子,滴水不漏,外国客户就对他放心,国外很多工厂都很给他面子,也有很多订单是冲着他而来。后来不知怎么的,上面人事调整,把老戴整到其他部门了,加上专理老胡一走,竟然课长老王出了头。但他毕竟才是课长啊,上面对他不是那么放心,所以他就得积极表现,起早摸黑,争取不出乱子,总算是把位子保住了。

  老王最欠缺的是英语,他苦练啊,还让下面英语好的兄弟天天陪他练,以他奔四的年龄最终还是给他练出小有成就,逢人就吹嘘:我一个课长管这么大个品保,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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