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一夏

作者: 天下霸唱

  我住的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应该算是一处“凶宅”。
  倒不是说这屋里死过人,或者发生了什么凶杀案,而是这周围的一片地区都不太平,车祸,凶杀,跳楼服毒自杀,煤气爆炸,人口失踪,比比皆是。好象是受到了某种诅咒,噩运始终纠缠着这一带的居民。在这里发生了很多骇人听闻的事件,在后面我会陆续讲的。
  不过老百姓们往往是比较麻木的,他们看到别人家的天灾人祸,除了看热闹和幸灾乐祸的心理之外,很少往事件的深处去想。他们没想过,为什么这一地区的死亡率远远高于其他地区。
  这片居民楼处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是七十年代晚期,著名的唐山大地震之后的产物,那次大地震的毁灭性力量给全国人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那时候盖的楼房都是防震设计,地下打的梅花桩,“号称”能抗八级地震,是真能抗还是吹牛?不来次八级地震还真不知道。不过至少比起现在的豆付渣建筑,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房子的质量当然是没的说,随着人口的爆炸增长,这一地区的房价翻着跟头的往上涨。而且附近还有两个对于这个城市来讲十分重要的因素,造成这一带很难拆迁重新规划。

  其一,刚好在我家阳台的后面,是个森林公园,以前是植物园,专门给各机关单位栽种盆栽树苗草皮等等,据说以前城市规模还没扩大的时候,那里就是片老林子,年代有多远,我说不清楚,曾听老人们说那里是古战场。
  后来城市污染越来越严重,再难找出一片绿地,市领导觉得有必要保留下这片植物园,改建成森林公园,也算是个城市加上个空气净化过滤器。所以这片林子就保留了下来,但是公园的范围已经比以前的植物园小了很多。
  其二,我们这片居民楼的正对面,有一片平房,也是政府特批不许拆迁的保护地区,因为这片老居民区中心,有一座很出名的城隍庙。
  68年红卫兵来砸过,基本上全给拆平了。改革开放之后,在某种权利的默许下,原址上又重建了旧庙,因为有不少台商和海外人士的捐助,新庙极尽华彩美唤之能事,不仅原观尽复,而且气势规模远胜于夕日,如今已经是一处很受欢迎的旅游景点,一年四季,游人如织。
  周围的居民,如果是没有工作闲散在家的,可以去城隍庙附近做些小买卖,是一项很不错的富业,再加上居民区附近的森林公园也是个休闲的好去处,使得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有一种居住在黄金地段的优越感。
  接下来我就给大家讲一讲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漫长而又炎热的夏天中,我在这里所经历的一些事件。

  自从上次在高速公路的交通事故之后的几个月中,我的性格就变得比较抑郁了,不想多说话,总觉得有些重要的事想不起来,经常做噩梦,在我生意上的合伙人阿豪的建议下,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最后诊断的结果是,我可能患上了轻度的“昏暗症候群”,这是一种由德国科学家发现并提出的心理疾病症状,其具体特征表现为: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就会感到焦虑,不安,严重的会出现幻视,幻听。
  医院给我开了一些进口药,都是些安神帮助睡眠之类的,让我先吃一段时间,如果症状还没有好转,就住院接受治疗。
  看完病之后,我觉得这些心理医生的诊断结果是狗屎。
  阿豪也比较同意,认为绝对是狗屎。

  我的另一个朋友臭鱼说:“简直是狗屎中的狗屎。”
  话虽如此说,症状还是确实存在的,头疼得越来越厉害,睡眠质量很差,没心思工作。我还是捏着鼻子吃了一些医院开的处方药,但是不见什么起色。
  正好此时,我前不久认识的女朋友藤明月从南京打来电话,说她们学校现在放暑假,约我去湖南岳阳,她姑妈家里玩上几天。
  我想去外地玩上几天也好,可以放松放松,也许对自己的神经衰弱有好处,于是就答应了她,第二天就坐火车到南京去找藤明月。
  闲言少叙,只说我们抵达岳阳之后住到藤明月的姑妈家里,姑妈和姑父很热情,对我照顾的很周到。我跟姑父尤其谈得来,他是军人,我对军人一向是有好感的,我干脆也不见外了,直接称呼二老姑父,姑妈。住了两天,我精神好多了,吃饭也吃得下,睡觉也睡得香。

  既然到了岳阳,又如何能不去洞庭湖划船?洞庭湖素有神仙洞府之称,自古以来描写这里景色传说的诗篇不计其数,李白诗云:“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诗人刘禹锡也吟道:“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真个是处天上人间。
  这日清早,我和藤明月租了只小小的鱼船,雇了一个五十余岁的船老大掌橹,纵目远望,帆影点点,湖光山色,观之不足,鱼船载着我们直往那烟波浩渺之中而去。
  我提前买了鱼竿鱼饵,扬言要钓上二三十条肥鱼,就在这舟中煮了,吃个新鲜快活。不过那日天公不肯作美,早上还是碧空一洗,不到中午就飘来几团雨云,四下里阴云一合,浠浠沥沥的下起雨来,我们都没带雨具,藤明月避进船舱,我问船老大借了顶草帽。
  我原以为他们的草冒,是那种圆椎形的斗笠,幻想着戴上那样的斗笠再披上件蓑衣,濛濛细雨之下在舟中垂钓,也颇有几分诗情画意。钓线沉波荡扁舟,鱼争芳饵上金钩。放歌不知落日斜,悠然忘却江湖愁。那种境界,八成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这些日子的事,就没有一件是朝着我期待的方向上发展的,斗笠没有,只有黄席草帽,就是您看过农民下地干活戴的那种草帽吗?就是那种最最普通的,可能用得久了,头顶和四周还凹进去一大块。不仅能挡雨,还能接雨。
  那雨也下得急,不一会儿的功夫,草帽上就积满了雨水,稍微一动脑袋就哗哗的往下淌水,可是……鱼还没钓上来半条。

  藤明月在船舱里看着我的狼狈样笑着说:“喂……那位早晨还自称是老渔民的,一上午连一条鱼都没钓到呀,不知道你这种渔民是用什么养活老婆孩子的,在纸上画一条鱼给她们看了解饱吗?”
  我这面子啊,有点破门帘子——挂不住了,我一把摘下积满雨水的草帽,放在口边,一仰头把里面的雨水喝个净光,又戴回头顶,转头对藤明月说:“都因为你长得不好看,把鱼全吓跑了。我不来怪你也就是了,你竟然还敢多嘴?”
  正在斗嘴之时,忽然手中一沉,凭力道感觉象是条大鱼咬钩了。我本是坐在船头木板上的,这时兴奋过度,跳将起来,我压根不会钓鱼,此时也来不及去看渔漂的状况,双手一抬,就想把渔杆挑起来。
  谁知手中沉重异常,一抬之下竟没抬动,玻璃钢渔竿弯成了将近七十度。我怕把渔竿撅折了,便不敢再用力向上挑,顺着钩上着力的方向把鱼杆放平,心想这鱼太大,不能使蛮力硬拽,我得溜溜它,等它筋疲力尽之时,一举擒之。
  随着兴奋的心情平静下来,我发现钩住的好象并不是鱼,我让藤明月找船老大借了把抄鱼的网兜,从湖一抄,抄出黑呼呼一团事物。
  顾不得把鱼钩鱼线解开,就连忙拿从网兜里把那物件掏出来,黑色的是很多水草,鱼钩就是钩在水草的死结上,水草中包着一个古瓶,我用衣服擦去瓶上的淤泥,用湖水涮了涮这个古瓶,细看之下,心中狂喜,这回真得了宝贝了。

  瓶体雪白晶莹,光润细腻,材质似玉非玉,瓶身上不知用什么工艺绘着极复杂的图案,山水花鸟,各种异兽,无不栩栩如生。
  主体的构图是一座高山,山下绘有一位仙人,青袍长髯,神态潇洒。山上又有一处俯邸,门上有“冷香堂”三字。门前有三朵叫不出名目的异样奇花,中间最大的一朵蓝色,旁边各生有一朵红色小花。鲜花怒放,红蓝相间,悦目已极。
  瓶口被一块黑色木塞堵得严严实实,又有防水的金漆粘合,没半分缝隙可以开启,不过用手一晃,感觉里面空空如也,看来应该是个空瓶。
  我轻轻抚摸着瓶身,别说这瓶子材料和年代的价值了,凭我的经验,单是这瓶上的图纹,就值个十几万。实在是太不寻常了,我从来没看过有这种风格的瓶,绝不是近代的款式。回去后找个懂行的好好估个价,这趟来岳阳真是不虚此行。
  这时雨过天晴,长空如碧,我得了个古瓶,没有心思再去游湖,就带了藤明月回家。在岳阳没找到能鉴定古董的师傅,看来只能回去之后再做计较了。

  又住了五七日,别的闲事就不讲了,没过几天我就带着古瓶辞别了姑父姑妈回到家里.
  回到我家的楼下,只看见围着我家的楼门人头攒动,黑压压的挤满了围观群众,边上又停了几辆警车和救护车,一些警察出来进去的忙个不停,好象是出了什么事故。
  我也是个好事之徒,见如此热闹,就急于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看到人群中有几个相熟的邻居正在交头接耳的聊天,就挤了过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我问邻居老马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老马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在电影院工作,戴了副深度近视眼镜,对我说:“你出门刚回来,还不知道吧?咱们楼门里,一楼,就是你家楼下的老姚家,一家五口,昨天晚上全都死在家里了。”
  这个消息让我听得心里发堵,平时关系都不错的邻居全家竟然都死了,我有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这时旁边的邻居闲汉孙国宾说:“昨天白天,不知从哪飞来只夜猫子,正落在老姚家门前,那双大眼就死死的盯着他家大门,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老姚急了,拿棍子把猫头鹰给活活打死,你说怪不怪,那夜猫子被乱棍打死,直到死都没有要跑的意思,到了晚上全家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经常听人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事可真够邪的。”

  老马摇摇头说:“也未必是夜猫子,你们晚上也应该都听见了吧?深更半夜的在楼下有人大声的喊老姚和他家里人的名字,那喊声很大,一声比一声渗人,都把我吵醒了,我还特意拉开窗帘往楼下看,楼下路灯照得雪亮,空荡荡的人影也没有半个。”
  周围的众邻居都连连点头,看来晚上听到喊老姚名字的不止一人,大伙全听见了,但是谁也没看到究竟是什么人在楼下喊他。
  我问老马:“姚家五口人,老姚和他老婆,两个女儿,一个十七,一个十三,再加上老姚的母亲,怎么会同时都死了?是煤气中毒?还是入室凶杀?”
  老马说:“怎么会是煤气啊,这么热的天,哪家不是开门开窗的,我听派出所的民警说具体死亡原因还要等法医鉴定。早晨老姚大女儿的同学来找她一起去上学,叫了半天没人答应,她见门开着,就进去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把那小姑娘吓成神经病,五口人都坐在客厅一动不动,都是睁着眼死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我对老马说:“老马您可别吓唬我,他们家楼上住的就是我,他们往上看什么?”

  这时居委会的刘老头插嘴说:“他们不是看你家,那是在看进了房里的勾死鬼,你们还别不信邪,平白无故的有人喊你们名字,千万别答应,那是勾魂的鬼,你一答应,它就能找到你的住处。”
  孙国宾笑骂:“我说老刘头,你他妈的好逮也是居委会的,怎么到处传播封建迷信啊?”
  刘老头怒道:“你这小子懂个屁,前边九号楼的胡家大嫂子,你们都知道是谁吧?”
  众人都知道那是个疯婆子,于是都点点头。
  刘老头接着说:“胡家当家的死得早,十年前,胡家嫂子在家做饭,听家楼下有人招呼他丈夫的名字,她一边答应一边往楼下看,结果楼下根本没人。当天就传来消息,他丈夫在车间出事故死了。”

  老马说道:“好象是有这么回事,年头多了,您不提我都快忘了。”
  刘老头说:“这还不算完,胡家嫂子也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八年前,跟同学到森林公园,对了……那时候还是植物园,到植物园的一个湖里去游泳,那湖虽然小,但是不是死水,底下是个锅底,谁都不知道下面跟哪通着,平时为了安全,用浮标把深水区圈了起来,小孩去游泳都在边上玩,没人敢去深处,结果胡家大儿子和同学们一不小心把球扔到了湖中心,几个人一起游过去捡球,结果连胡家大儿子在内一下子淹死六个,当时这事全市都轰动了,所有学校都通报,三五年之内再没人敢去那里游泳。”

  我们回忆了一下,的确有这件事,一点都没夸张,虽然隔的久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人们提起那个一下淹死六个人的无名小湖来都是谈虎变色。
  刘老头问众人:“那孩子是我看着长起来的,特别听话,特别懂事,知道爹死的早娘不容易,放了学就帮家里干活,唉……太可惜了。你们知道湖里淹死人的那天,胡家嫂子听到什么了吗?”
  我说:“该不会也听见有人喊她大儿子的名字吧?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刘老头掏出烟来点上一支,继续说道:“不错,她又听到有人招呼她儿子的名字,从那以后,胡家大嫂就受了点刺激,家里只剩下她和小儿子,她把小儿子当眼珠子一样看着,寸步不离,五年前的一个清晨,她又听到楼下有人招呼他小儿子的名字,这次,她学乖了,没敢答应。可是她小儿子不知道厉害,听到楼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以为是同学找他玩,就答应了一声。出去一看,并没有任何人。小儿子回家之后拿茶杯喝水,喝得急了,一口水呛进气管,就这么给呛死了。从那以后,胡家嫂子就彻底疯了。她家同我住在一个楼里,所以这事的来龙去脉我比较清楚。”

  个人都长吁短叹,替胡大嫂家的事感到难过,正在这时,楼门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一队人,用担架抬着姚师傅全家五口的五具尸体,尸体上蒙着白布,看不出来谁是谁,一具具的都装到车上,疾驰离去。
  民警找周围的住户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把封住楼门的警戒线给撤了,住在里面的居民可以进出,一楼中单的姚家门前贴满了封条。
  我跟几位邻居有聊了一阵子,就起身回家。我家住在二楼,刚好是在姚家的楼上,我进屋之后把东西收拾收拾,找个妥当的地方放好在洞庭湖得到的古瓶,一时也无心去想那瓶子的事。倒了杯水,边喝边想楼下的命案。
  一想到姚家五人的死尸,都坐在客厅睁着眼往上看,我就有点起鸡皮疙瘩,我正好也坐在客厅,他们看的位置该不会是我现在坐的方位吧?想到这里,不敢再坐,去到卧室躺在床上抽烟。
  我父母都被我大哥接去了长沙养老,这房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以前一个人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楼下死了这么多人,真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最近玩得很累,回到家先好好睡上一觉再说,于是找出前些日子医院给开的减压助睡眠的药片服了几片,又躺回到床上,不一会儿睡意就拥了上来。
  就在我快要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我听到屋里的地板下面碰碰碰的有响动,好象是楼下有人用棍子戳天花板,我想起来去看看怎么回事,但是药力发作,身体不听使唤,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极可怕的噩梦。
  从床上下来,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四周都是黑沉沉的,我头脑一片空白,莽莽撞撞的信步前行。
  也不知是怎么走的,没几步远就到了一处乱葬岗子,只见云迷月黑,悲风四起,全身毛发森森俱竖。
  环视四周,皆是荒坟野地,有的棺材来不及埋葬,杂乱的摆在路旁,更有几只野狗把坟里的死人刨了出来,正在嘶咬死人的肚肠,歪歪斜斜的墓碑上落着几只乌鸦,见有人经过,扑楞楞的飞到半空,狂叫之声凄厉刺耳,深夜听来,尤为可怖。
  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想赶快离开,好不容易寻得一条道路,便顺路匆匆前行。
  走了一段,竟又转回那片坟场,连忙再找别的道路,不论向何方向走,最后都转回这片荒坟。
  正暗自焦急,忽听有女人涕哭的声音,听声音就在左近,我寻声看去,原来有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子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正扶着半截墓碑呜呜哭泣。

  白衣女子见我走近,就止住哭声,问我:“你……是人是鬼?”
  我听了大怒,说道:“我当然是人,倒是你比较可疑,你这贼婆娘是人是鬼?黑天半夜在坟地里做什么?”
  白衣女子说道:“真抱歉,在这黑夜荒坟之地我实在是怕得狠了,才这么问,既然你是人非鬼,那真是太好了。”
  我问她:“这是什么地方?你认识路吗?”
  白衣女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答道:“我家离此地不远,只因晚上赶路回家,把脚扎伤了,行走不得,你如果肯背我,我就给你指点道路,这里路径繁杂,外人是认不得的。”
  我低头看了看她的脚,果然鞋子下面有不少血迹,看来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心想她这么瘦,估计也就是八十多斤,背上她走路倒也使得。

  于是就把她负在背上,背后轻飘飘的,远比预想中的份量要轻。
  白衣女子趴在我的肩头,用手指点远处一片山峰,说道:“前面峰峦密处,就是我家,那山下面有条大路,你可以从那回家。”
  我有点后悔,太远了,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她的吩咐,便背起她直往那山峰重叠之处前进。
  从远处看来,虽然距离远了,但是只要认准了那片山峰的大方向,走过去也就是了,没想到,那道路极为曲折,山重水复,走了很久很久也到达不了,反而是越离越远。
  身后背的白衣女子也不再说话,她虽然体轻,但是也有个六十来斤,我走得久了,觉得有些累,就想让她先下来,歇一下再继续赶路,我对她说话,她却没半分反应。
  鼻中隐隐闻道一股腐臭的气息,我暗道不好:她可别是拉裤子了,怎么这么大的臭味?”
  手上的触觉也不太对头,象是摸着一大块烂木板,我回头一看,直被吓得三魂幽幽,七魄杳杳。
  背上的白衣女子不知去向,背着的是一块长满了白毛的烂棺材盖子,上面爬慢了蛆虫,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我吓得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玉兔西沉,红日初升,已是清晨。
  还好是个梦,真吓死我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正要起身下床,突然觉得手中痒痒的似是有什么虫子,抬起手来一看,手中有四五条肥肥白白的蛆虫正慢慢蠕动。

  急忙把手里的几条蛆扔进卫生间的马桶里面,放水冲掉。然后拼了命的洗手,都快搓出血才停下,心口还一阵阵的感到恶心,早餐是没有胃口去吃了。
  一抬头发现卫生间镜子中的自己,眼圈发黑,双目有些血丝。我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我现在面对的绝不是什么“昏暗综合症”,也许真的是有“鬼”。
  下楼的时候我特地留意了一楼姚家门上贴的封条,没有被损坏过的迹象,这就说明屋子里没有人,那么昨晚谁在用棍子捅他家的天花板?我靠……想想都觉得后脖子冒凉气,该不会是他们家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就到了公司,把从岳阳带回来的龟蛇酒、岳州扇、君山银针茶等等礼物分给众人,随后把阿豪臭鱼带到没人的地方,把昨天晚上的梦和早上手中的蛆虫对他们俩讲了,请他们二人帮忙想点办法。
  他们也不是和尚道士,一时之间也无对策。阿豪说:“不如找个神婆神汉之类的给你瞧瞧,是不是你家附近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倒不失为治标治本的好办法,只是我对哪些江湖术士不太熟悉,也不知哪个是有真本事的,哪些又是骗吃骗喝的。
  阿豪说:“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要请高人就要请货真价实的,否则请个骗子来,损失钱财是小,耽误正事是大。这两天我先帮你打听打听,你自己也到处问问。”
  中午吃饭,我跟他们聊起家里那只古瓶,臭鱼说知道有家古玩店,那老板以前是在故宫博物院工作的老头,鉴别古玩器物,从来没走过眼,不如咱们去请他瞧瞧。
  我是急性子,马上就让臭鱼带我去,于是把公司的事都交给阿豪,同臭鱼回家取了古瓶,火烧火燎的赶到了古玩店。
  店主姓线,是个花白胡子的精瘦老头,见我们来找他鉴定器物,分外热情,让到里屋,分宾主落坐,店里的小伙计倒上茶来,免不了一番客套,先随意聊了几句。

  线老爷子自称祖宗八代都是打鼓的(当铺里柜上收东西的),解放后就没这行业了,他父亲被招聘到了故宫博物院当保管员,等退休后,他就接了班,现在也退休了,就凭着祖上传下来的知识和自己积累的经验开了这么间小店,不为挣钱,只为结交一些同道,排遣余生。
  我问道:“老先生,听您这姓氏,应该是在旗的旗人,八旗子弟多是王公贵族,怎么您的祖上都在当铺里挣营生?”
  线老爷子笑道:“呵呵,老朽虽是旗人,但属于是下三旗,军国大事哪有咱参和的份啊,也吃不上多少禄米,只好凭着给王爷贝勒们掌眼的这些雕虫小技出去打工,拿现在的话讲,也是工薪阶层啊。”
  我见他言谈随和,甚有风度,心中多了几分信任之意,便拿出古瓶递给线老爷子说:“麻烦您给掌掌眼。”
  线老爷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捧在手中端详起来,一言不发,反反复复看了半天,又拿出个放大镜看个没完。
  我左等右等,有些焦急,就问:“线老先生,晚辈这瓶子如何呀?”
  连问三遍,线老爷子才回过神来,把瓶子还给我,说道:“小老弟啊,我跟古物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空活七十余岁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等神物,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珍宝,我劝你们把它献给国家吧,凡人留之不是福,反而是祸害。”
  我说:“我这宝贝是祖上传下来的,不是我没那觉悟,只是捐出去未免对不住祖宗,也许以后我会捐献,不过暂时我这思想境界上一时半会儿还提高不起来,那都是以后的事。您先给我们讲讲这瓶究竟好在哪里?”

  线老爷子说:“单说这瓶盖就已经是十分的不得了,这是几百年才能成材的茵陈木的树窨,也就是树芯,以前这都是皇家做棺椁的木料,能保尸身数百年不朽。这瓶子的质地,是新疆和阗仔玉,看质地绝对是极品,这么大一块完整的美玉已属极罕见了。另外这瓶身的造型和图案从风格上来看是北宋年间的,但是这瓶的做工及纹饰工艺更不寻常,不象是那个时代能做出来的,尤其是图案复杂精细,似是暗藏玄机,老朽只能说这是鬼斧神工了,按常理说这种瓶应该有一双,一雌一雄,一阴一阳。老朽不才,看不出这瓶的年代出处,也不知这瓶是雌是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古瓶绝非凡物。”

  我越听越激动,梦想中下半辈子那腐败堕落的生活都着落在这只古瓶上了。我问米老爷子:“您说这图案似乎藏有玄机,我也深有同感,依您所见,这瓶上的山水人物花鸟异兽有何讲究?”
  米老爷子说:“你们仔细看这瓶,这瓶身上的构图并不符合古代美术结构的布局和原理,中国的绘画自古讲求写意,意重于形,然而您们看这画中的人物花草都和真的没有区别,几乎可以乱真,就好象是照片的效果一样,然而这座高山却又把写意发挥到了极至,森森然,巍巍然,结合的太完美了,还有这些异兽,有的隐在云端,有的藏于山林,看不清楚全貌,这里面一定有一些隐义,只是我等俗人,难以考证。”

  米老爷子又反复强调说:“二位,这物件真是只应天上有,不是人间能容得下的,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你们切勿贪财,尽快捐献给博物院吧,就算想找买主都不容易,这东西有市没有价啊。前些年有个河南的农民挖地窖,挖出一个石头匣子,里面有八樽玉人,那玉色都是殷红如血的古玉,是西晋的古物,这东西一出世,天下轰动,最后这位农民还是把它献给了国家,国家也奖励了他很多钱和荣誉。当时我还在北京工作,那八樽玉人我是亲眼见过的,算得上是奇珍异宝了。不过比起你们二位的这个瓶,那玉人就显然不值一提了。”

  我打定了主意,米老头就是说出大天来,我也不献宝,一口咬定:“我这是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每当我看见这瓶子就会想起我爷爷的爷爷,实在是舍不得,等我老了,让我孙子去捐献也不迟嘛。”
  我怕再说下去那老头就打电话报警扣住我的宝贝,急忙和臭鱼一起辞别了米老爷子,落荒而走。
  心情极好,昨天见到邻居家灭门命案以及晚上做的噩梦都忘了个精光,与臭鱼商议找阿豪出来找个酒吧喝上几杯,再找个K房唱上几句,再找个桑拿蒸上一道,最好再找个小姐…………
  我们边走边说,忽听身后有个男人大声喊道:“章~~~~~鱼~~~~~~~~”
  我们没意识到是在喊我们俩人,臭鱼还笑着说这卖鱼的嗓门还真不小啊。
  那男子的口音很怪,全是升调,好象舌头很僵硬,他继续在我们身后喊:“章~~~~鱼~~~~”
  臭鱼对我说:“哎,你姓张,我姓于,他是不是再喊咱俩?”
  我心中一沉,想起昨天邻居们议论喊人名字勾魂的事情来,头皮一下就炸了,我对臭鱼说:“咱们快走,无论如何不要答应,可能是勾魂的恶鬼。”

  二人加紧脚步,越走越快,到后来干脆在闹市中跑了起来,撞得路上行人东倒西歪。
  我感觉身后也有个人追着我们跑,离得还不太远。
  这时,身后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跑得气喘吁吁,口音更怪,边跑边对我们喊:“你们……跑什么……是我啊。”
  臭鱼对我说:“日他大爷的……快跑快跑……肯定是鬼……活人没有说话这么怪的。”
  一路狂奔,仓慌之际不择路径,逃进了一条小巷。
  我有点跑不动了,但是不敢回头,一边跑一边对身后跟着的勾魂恶鬼大骂:“我操你奶奶……你他妈的……认错人了。”
  身后怪异的声音喊道:“张……你他妈……我也操你奶奶……我认不错的……你们就是……卖伟哥的皮包公司……啊啊……?”他跑得太急,后半句便说不出来了。

  臭鱼也快跑不动了,喘着粗气对我说:“这鬼……把咱们的底细……呼呼……都查清了……连咱倒腾伟……哥,他全知道……咱俩今天……可能……要玩完。”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忍不大笑,停下脚步不再逃跑,转身骂道:“老外你这孙子,差点把我跟老于吓死,晚上你要不请客吃饭,我们就把你大卸八块,包成西葫洋肉的饺子。”
  老外,何许人也?老外自然是洋人,他是租了我隔壁单元居住的一个外国人,好象叫皮埃尔什么的,我记不太清了,我一向称呼他“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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