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距离抚摸(一个男人官场商场情场辛酸史)

作者: 泠丁月儿


日期:2009-4-3 9:03:00

  三十多岁的落霞淡眉细眼,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唯一的特点是高,高得有一点出格,一般的男人站在她跟前,需要仰视。落霞也因此减少了穿高跟鞋的痛苦。
  平凡的女人最得意、最成功的莫过于嫁一个出众的丈夫和生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天配姻缘,落霞恰巧具备这些。这使她的眼睛长在前额上,足以瞧不起那些容貌秀丽、身材俊俏的女子,比如夏冬雪,长得好怎么样?照样嫁不出去。虽然三十几岁就当上了妇产科的主任,却不值得羡慕,反而像一幅漫画,很有一点讽刺的意味。成天看着别的女人骄傲地挺着一个大肚子进进出出,特别是临盆的女人像珍贵的大熊猫被全家人众星捧月似的供着,冬雪能无动于衷吗?总该有一点想法嘛,有一点触景伤情吧。

  落霞觉得冬雪很可怜,是典型的红颜薄命,和冬雪比,自己的幸福是不言而喻的。因此,落霞结婚十年,乔木也在嘴边挂了十年,她为妇产科的医生、护士塑造了一个事业有成,英俊洒脱,对妻子体贴入微,对孩子关心备至的理想的白马王子形象。
  然而,这一偶像在那天早晨差一点被打破。和往常一样,妇产科总是显得异常的忙碌。
  “白姐,白姐——”
  护士小常从外面跑了起来,埋怨地说:“十六床那个女人实在太胖了,小王扎了好几针都没有扎上。我也不敢扎,还是你去!”
  十六床是一个非常难侍候的产妇。如果第一针扎不上,她给脸色看;第二针扎不上,她便杀猪般地叫;第三针扎不上,她就把医院里来来往往的护士骂个够。这对于那帮初来乍到的实习护士简直是心里测验,一提十六床,她们便犯怵。扎针就是这样,越紧张越扎不上。
  落霞抖擞起精神,端着针盘,向病房走去。她的脸是微笑的,那是一种职业习惯。她扶了扶眼镜,推开了病房。
  小常说的胖女人的确够胖的,足足有二百斤。她看见落霞进来,就不闹了。落霞把输液管甩了甩,换上针头,习惯性地嗤了嗤,然后消毒,扎针,用胶布固定。她娴熟而麻利。
  胖女人冲着小常和站在旁边的护士说:“看见了吗?同样的活,不同的人干就给人不同的感受。”
  落霞笑了笑,沉静地端起针盘,从病房里出来。她的笑和走路的姿态都像一尾滑进大海的鱼,无声无息。
  在走廊上,落霞意外地碰到乔木。结婚十年了,乔木很少在她的单位出现,联想到乔木最近对自己的冷淡,她害怕他给自己难堪,那样的话,她为妇产科全体同仁们塑造的光辉形象就会轰然倒塌。

  乔木把公文包落在家里,那里有一份重要的文件,早晨开会急用。他来取钥匙。落霞对他爱搭不理,进进出出忙着照顾产妇。乔木心里焦急,想上去给落霞打招呼,又总有人跟她搭腔,无奈之中,只有等待,在走廊踱来踱去。
  他相信落霞是看见他了。为什么不理他呢?难道在生他的气?那些从他身边穿梭而过的白衣天使们,个个清丽端庄,时不时溜他一眼,“哇噻”、“哇噻”地怪叫,间或发出哄笑声。这让乔木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动物园的大猩猩,成了旅游的景点。他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不体面的地方。见他发急的样子,那些护士们笑嘻嘻地走开了。


日期:2009-04-03 11:37:18

  落霞这些地方实在是可气,要是真的跟她计较起来,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乔木刚想一甩手就走,落霞不失时机地走了过来,把钥匙递给他,两只手拽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很娇媚地说,“去,去,别在这里影响我的工作。”
  乔木莫明其妙,刚想分辨几句,落霞的脸笑得像一把撑开的花雨伞,伸出手很娇嗔地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然而,她对做的这一切没有把握,湿润细长的眼睛紧张乞求地望着他,仿佛在说:不管你在家里怎么对我,这会儿你不要让我穿帮,你得给我留一点面子。
  落霞很内向,平时很少有这种张狂的大手笔,而最近,他们的关系一直很淡,甚至有一点冷,就像一杯凉开水里又放进去一块冰。但是,落霞羊羔般的眼神打动了他。乔木温和地笑了笑,并且神使鬼差的把自己刚买的早点递了过去。
  落霞紧张的神态松弛下来,接过塑料袋,嘴角又露出一缕习惯性地笑。
  乔木临走时,陪她演足了戏。在外人看来,他们的确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感情仍如初恋般地浓稠。这让那些刚出校门的白衣天使们很是惊羡。如此平凡的落霞在婚姻方面能有这样杰出的成就,而一点也不比落霞逊色的她们,就应该找一个比乔木更加优秀的男人,可是和乔木这匹理想的白马比起来,身边晃来晃去的小男人简直就成了驴子。

  小常靠在落霞的身上说:“白姐,你好福气,和乔木比起来,你给我介绍的小李就惨不忍睹了。”
  小常也二十八、九了,和小李拖拖拉拉谈了好几年,却常常对她垂泪。落霞知道她对小李不满意,可是这世界上能嫁得金龟婿的女人毕竟太少了。
  落霞笑着安慰说:“你不能骑着驴子找马。”
  “和驴子在一起,期望得到一匹马的心情就更加迫切。”小常满脸的疲倦,还没有走进围城,已经被围城周遭的世界闹得心烦意乱。
  也许是乔木的出现,让小常想起了曾经有过的一点少女的梦。这一点霓虹的梦,在她结婚的那一天,会像小人鱼在王子结婚的第二天早晨那样变成海里的泡沫,全部破碎。为了不使自己的婚礼变得十分冗长乏味,小常突发奇想,对落霞说:“让乔木给我当结婚主持人吧,也就是司仪,行吗?”

  落霞愣住了,这种事,她能做主吗?
  围着她的一群小护士没有饶过她,纷纷帮腔。她被堵死了退路,只能说:“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乔木能同意吗?
  冬雪对发生的一切,显得漠不关心,这并不证明她没有想法。在冬雪看来,有两种女人最可悲。一种是先生是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只要有空闲,就用最恶毒、最污秽的语言咒骂他;还有一种恰恰相反,老公是唇边的一朵花,绽放得风姿袅娜。前者那种表面的仇恨往往包含着切骨的爱;后者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就是这桩婚姻蕴藏着深刻的危机。落霞属于后者,在她说得眉飞色舞时,冬雪常常不自觉地要研究她:那含笑的眼睛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哀愁,喜悦的脸也灰蒙蒙的有一点憔悴,幸福该不是这个样子吧?

  发现冬雪在注视她,落霞嘴边的话就像溶洞里的一根冰柱,咔嘣一声半中央折断了,有一种心事被人揭穿的感觉。她拿起一本有关护理的书,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偶尔,会把眼光从书本上拾起,向窗外望去。
  顺着她的眼睛望去,便可以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紧挨着花园的是一条林荫道。林荫道上人来人往,偶尔有一辆汽车,从中间驰过,轻悄忧伤,如一辆灵车。
  林荫道两边是绿雾雾的树,树上面是林次栉比的楼房,再远一点便是淡青色的天空。
  落霞迷迷茫茫的眼光,蜻蜓点水似的掠过跟前的景物,飘落到很远的地方。
  妇产科和别的地方不同,隔那么一会儿,便会传来一、两声女人的嚎叫,沉默的落霞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常常会被吓一跳,书从手里滑落,“啪”一声掉地上,那眼光更像受了惊吓的雀儿,从远方一下子跳到现在。

日期:2009-04-05 22:58:57

  小常异样地看着她,说:“最能叫的就是35床,从昨天到现在,不是哭,就是嚎,弄得像死了人似的。”
  落霞愣了愣,急忙蹲下,把书捡起来,讪讪地说:“她是不是快要生了?”
  小常撇着嘴说:“还早着呢。都是被男人宠的。”
  小常还没有说完,又听见那女人的一声干嚎,声音很尖锐,仿佛撕裂的锦帛声。这一次,小常都被吓了一跳,一刹那,医生、护士纷纷从办公室里涌现出来,那女人的丈夫也三步并做两步地奔了过来,说:“大夫,美凤怕是要生了!”
  美凤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冬雪、落霞、小常进去的时候,美凤一会儿爬在床上,一会儿蹲在地上,凸起的肚子就像罩着一口锅。
  小常喝道:“你叫得整个楼都在抖,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发生了谋杀案——孩子是叫出来的吗?”
  冬雪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美凤一脸的委屈。
  男人不愿意了,说:“这痛还不让人叫几声?医学书上说,叫有缓解痛苦的作用。”美凤一听,又尖着嗓子干嚎。

  冬雪听了听胎音,说:“扶她进产房。”
  男人赶紧打开饭盒,说:“再吃一点。生孩子要使力气,你不吃哪来的力气?没有力气怎么生?”
  “不吃就不吃。”
  男人像哄孩子一样,“吃一点,吃一点。”
  美凤手一推,滚汤的小米稀饭洒了男人一手,男人痛得呲牙咧嘴,仍然笑着。
  美凤进了产房。小常“哗”地一声把男人关在了门外。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你进来,她还能生吗?”小常又“哗”拉开门,露出半张圆润的脸。男人还想争辨,小常“砰”一声关上门。
  “美凤,美凤……”男人愣愣地望着门,一个劲地叫道。
  落霞出来,微笑地接过男人手里的饭盒。
  过一会,小常又出来了,把空空的饭盒向男人一摊,说:“你看,你不在,她吃得多好,一大碗米饭,四个鸡蛋,统统吃光。”男人笑着,连忙道谢。

  生下一个男孩,那男人满脸喜气,猪手甲鱼汤,让美凤天天喝,三天过去了,却不见下奶。孩子裹了半天,吮不上,急得哇哇大哭。美凤前胸后背胀得嗷嗷叫,周围的人更着急,都怂勇男人去吸。男人不好意思,病房的人纷纷说:“这有什么啊!饿着孩子事小,要是得上乳腺炎,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男人一听,真的红头胀脸,爬在美凤的乳房上吮。美凤羞涩地低下头,脸也渐渐地红了。不一会儿,一股白生生的奶水喷了男人一脸。
  落霞看得脸红心跳,意乱情迷。
  下了班,这一幕还在她的眼前闪来闪去,有一种什么在撞击她的灵魂。细算起来,她和乔木结婚已经十年了。十年的时间不算短,周围发生了很多事,他们也经历了所有的生死哀乐,可是,他们并不心心相印。十年来,乔木在做一件事情,就是克制自己,容忍她,对她不要心生厌恶;而她也在做一件事,就是努力地让乔木爱上自己。
  妹妹落月曾经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乔木?她没有作答,心里却想,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就为他跳动、疯狂、沉醉,她的眼里、心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他们经历千辛万苦结了婚,她当时就像买彩券中了头奖。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觉得自己失败,但是,很累,很累。

  在那个春日融融的下午,她的眼睛里晃动着一点细碎的阳光,这一滴阳光顺着睫毛掉了下来——原来是映着阳光的泪水。她和乔木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在泪水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日期:2009-04-06 16:40:58

  那是一个冬天的黄昏,落霞还没有下班,匆匆地往住院部走去。姐姐落虹站在楼梯口招呼她。落虹刚刚给她打了电话,怎么又跑来了呢?落虹看出她心中的疑惑,说:“你什么事都不上心,我害怕你忘了,又特地跑来叮嘱你一声。”
  小常在喊她,她答应了一声。
  “这都快下班了,怎么还这么忙?”落虹埋怨地说:“咱爸咱妈也真是,答应你考什么护校,这多辛苦,没日没夜的。”
  “姐,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落虹皱了皱眉头说:“好了好了,你就这么没出息,尽喜欢干这种老妈子干的活,姐也拿你没有办法。”她顿了顿,又说:“你已经二十四了,年纪也不小了。咱爸咱妈又是一对典型的书呆子,一天到晚忙着事业。同事连他们有几个孩子都不知道,怎么会给他们的女儿作介绍呢?”
  落霞笑着说:“咱爸咱妈还没有你说的这么官僚吧。”
  落虹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沉默一会儿说:“我知道我不争气,让父母伤心——结婚那一天更是丢人。”她一脸的悲凄。

  落霞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重要的是你过得好——当初爸、妈反对,也是为了你好。”
  落虹又听不进去了,说:“那阵子,我怎么就觉得清石好,就想那么不顾一切地跟他。”
  外面的天空越来越灰黯。透过窗玻璃,马路上人迹稀少。其实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只是冬天,天黑得早,这一条路比较偏僻,这便给落虹一种错觉,时间很晚了。想着清石可能回家了,不免焦急起来,说:“听老郑的口气,人相当不错,好像还是我们高攀了。我就想不明白,在金西这个地方,有谁还能配得上我们家?”
  “ 姐,你说这干什么,让人听见多不好,我们可是土生土长的金西人。”落霞埋怨地说。
  “好,撇开这些不说。新分来的大学生走俏的很,特别是分到金西公司的,就像紧俏的商品,人还没有到,便被那些处长厂长瓜分了——为女儿择婿那是至关重要的。谁像咱妈那么呆板。”
  这一点落霞明白,虽然母亲有能力和那些厂长经理竞争,也关心她的婚事,但是要她去争一名大学生来给她做女婿,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姐姐伸出手把她的衣服整了整,把歪邪的护士帽戴正说:“就是不明白老郑,她刚开始打算让你做她的儿媳妇,怎么寻思了半晌,又把你介绍给乔木。”落虹抬起头来,探究地看着她。
  她心想:哪有那么复杂。
  姐姐大学毕业,分到了设计院。老郑是姐姐的顶头上司,又是她的同学华北的母亲。
  华北大学毕业后,曾经到医院和宿舍来找过她。她觉得华北看中的不是她,而是她父母的地位。后来华北又去追跟她一个宿舍的冬雪。这犯了她的忌,想给华北讨一个说法,又觉得华北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她许诺过什么。说不定华北早就看上了冬雪,找她只是个幌子。她,因为很少有男孩子来找,就有一点胡思乱想罢了。有一天,她看见华北从她的宿舍匆匆地走了,脸色很晦暗,猜想大概在冬雪那里碰了钉子,果然,华北再也没有来过。

  落虹恍然大悟地说:“老郑这么热心,大概是为了巴结咱妈。对!她总是跟我说,妈年轻的时候怎么风光,怎么迷人。”落虹又觉得自己跑题了,就说:“为了老郑的煞费苦心,你得好好准备。我得赶紧回去,清石一定等急了。”落虹噔噔地下楼。
  姐姐那么在乎姐夫,想必婚后的感情很不错了,看样子,姐姐为姐夫做的种种牺牲很值得。
  小常又在喊她,她答应了一声,便进了病房。

日期:2009-04-06 22:02:20

  下了班,回到家,落霞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她有应酬,不回家吃饭。
  这几天大街上到处都挂着横幅:欢迎国务院副总理方毅同志光临金西市。母亲大概忙着这事。
  父亲出差,母亲不回来,就简单得多。她随便做了点饭,自己吃完,剩下的给落月留下。冬天天气冷,学校为了节省学生在路上来回跑的时间,下午放了学,连着晚自习上,落月回来就晚了。
  虽然有姐姐的再三叮嘱,落霞还是提不起兴致。她不喜欢这种恋爱的方式。这种方式把幕后的戏一下子推到幕前。落霞好像真的站在舞台上,头顶上是白煞煞的灯光,四周是一双双眼睛,无端地紧张,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最终失去了审美的眼光,挑了一套稀松平常的衣服。她本来是化了装的,不知怎么想的,临时又变了卦,用毛巾擦了个干净。

  落虹站在树影下左等右等不见落霞,寒气却从脚底下穿透全身,冻得她一阵哆嗦。她跺着脚,借着路灯不时地看表,又猜想老郑也等急了,就一路跑回了家。
  她开开门,刚想冲落霞发脾气,却见落霞家常打扮,上身是妈妈的毛衣,下身着一条运动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的扶手上放着一件崭新的羽绒服。
  落虹闹不懂了,说:“你穿成这样,是准备去约会?”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干吗要为一个陌生的男人打扮。”落霞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落虹哭笑不得地说:“因为这个男人有可能成为你未来的丈夫。”“他要是看得上我这个人,不在乎我穿什么。”

  落虹嘲笑说:“是呀,我们落霞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看不上,那是他没有眼光,没有福气。”
  落霞泄气地说:“我原本是想把自己修饰得好一点,这样的见面搞得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这样也好。”
  落霞奇怪地看着姐姐。
  “乔木根本不在金西公司,而是在六冶公司。”
  六冶以前和金西齐名,只是最近这些年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厂子的职工纷纷下岗,弄得人心惶惶。
  “我就觉得蹊跷。老郑把乔木说得那样好,要是真在金西公司,还能轮到她做介绍——老郑给我们打这样的埋伏,什么意思?”她原以为老郑是为了讨好母亲,现在看来不是,那老郑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事让姐姐搞得一波三折,就像特务接头,反而激起了落霞的兴趣。
  “那我们还去不去?”
  “去还得去。”落虹意思是犯不着得罪老郑,见一面的面子还是应该给的。又不是见了一面就非得嫁给乔木。
  第一次见面在乔木的宿舍。

日期:2009-04-07 11:07:45

  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床上铺着平坦整洁的床单,西头是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脸盆架上的毛巾摆得方方正正,旁边的书桌上摆着瓜子、苹果,再远一点摞着书。书延伸上去,浩浩荡荡的,似乎是一面墙。这些赢得了落霞的好感,她感到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和这间房子碰出了火花。
  她站在房子的中间,拿着刚刚脱下来的羽绒服,由于紧张有一点不知所措。乔木接过去,想替她挂起来,又犹豫着。他自己的衣服挂在墙上,墙上钉着几个衣钩,他似乎是害怕墙上的白灰蹭到她的衣服上。
  她轻声地说:“就放在床上吧。”那件红色的羽绒服很鲜艳,在这间灰白色为主调的房间,似乎成了唯一的奢侈品。
  她听见命运在向她呐喊,这是你的机会,你应该好好把握。心咚咚地跳着,行动却作出了相反的决定,她没有任何理由地拿起一本书,不停地翻。乔木觉得有必要打断这沙啦沙啦的翻书声,把瓜子轻轻地推到她的跟前,说请吃。
  落霞抬起头,慌乱地说不吃。
  乔木又把一只苹果削好,递了过来。落霞说不吃,真的不吃。推搡之间,苹果掉到地上,并碰翻了一只茶杯,茶水从桌子上流了下来,两个人都忙不迭地去拿毛巾,一阵忙乱。把桌子收拾干净, 乔木捡起苹果,擦了擦说:“我这苹果又不是毒药。”就赌气咬了一口。

  落霞的脸似乎要红破了。她这在干什么?
  房间里真静,桌子上的那只闹钟,滴滴答答,杯子里的水一个劲地冒热气,把这份岑寂也衬得咕嘟咕嘟的。
  她觉得机缘之鸟飞走了,再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便突兀地站了起来,说:“太晚了,我该走了。”
  他没有留她,也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毛衣,着一条灰蓝色的牛仔裤。灯光把他的身影印在墙上,她渺小地缩在他的影子里。她突然想哭,急忙说:“不用了。”拿起床上的衣服,胡乱地穿上,扣子都没有来得及系,也不跟他道别,就夺路而逃。
  她的影子渐渐地模糊,身后是一天淡月疏星,再回过头来,床上那件鲜红的鸭绒棉袄不见了,她留下的那一点女人的韵味和余香也如一缕茶悄悄地散了。自从他来到这座城市,她是唯一光顾他房间的女性,在这样冬天的夜晚,街上人迹稀少,她的家不知道有多远,他不能够把她一个人仍在这样漆黑的夜里。
  他抓起一件外套,急急地追了上去,喊道:“落霞,等等我。”她猛地回过头来向他呆望,脸上泪痕阑珊,他不由地惊愕,连忙解释道:“你一个人回去,我不太放心。”

日期:2009-04-07 23:24:23

  落虹回到家,过了大半个时辰,就一遍又一遍地给母亲打电话。
  秋雯问她有什么事?
  落霞一去就是半天,莫不是动了心思?万一以后闹出什么事来,她在父母面前可不好交待,便忍不住一五一十地说了。
  落虹把自己的婚姻搞得一踏糊涂,现在又回过头来管落霞的婚事。秋雯很怪她多事,根本怀疑她的眼光,可不想让落霞重蹈落虹的覆辙,趁着这份感情还没有萌芽,秋雯觉得应该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落霞回到家里,见母亲在等她,就脱掉衣服,换上鞋,在沙发上坐下。秋雯打量她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开门见山地说:“刚才落虹打电话来了。”

  姐姐知道乔木在六冶上班,肯定是添油加醋在母亲跟前说了乔木的许多不是。果然,母亲说,“落虹也真是,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一个条件也不怎么样,还是算了。”
  落霞没有吭气,对付母亲沉默比什么都生效。母亲也是因为落虹在婚姻上伤了她的心,才变得喋喋不休。
  “找上这样的人家,以后一家子都要靠上你们。你没有过过苦日子,不知道稼穑的艰难。这里的农村靠山没山,靠水没源,家里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大学生,那还不成了全家的顶梁柱。我们班上就有一个这种情况的,弄得家成了旅馆。今天小舅子来了,明天大姨姐来了,搞得鸡犬不宁,两口子经常为这个打架。”在秋雯的思想里,婚姻虽然不是把各方面的条件摆在一起称斤论俩,但是各方面的条件都优越一些,相对婚姻的潜在危机就少一点。

  秋雯见落霞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又端来一盆水坐在沙发上洗脚,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样一个打算,又想起落虹打电话说过的一句话,就顺口溜了出来:“我们家的条件再好,可也不能倒贴。”
  母亲越说越不像话,这还是平时的母亲吗?在落霞的眼里,母亲是典雅的,脱俗的,甚至是高贵的,可是今天晚上仿佛脱胎换骨,一下子变成了胡同里的老大妈。落霞的心本来就不好受,不由来了气,“妈,你看你都说了些什么。我就是想倒贴,人家还看不上我。”
  秋雯也愣住了,觉得自己过份了,似乎看出落霞眼晴里有泪,又小心翼翼地说:“他欺负你了?”
  落霞更来气了,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怎么净把人往坏处想。”她把自己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母亲在门口站了半天,还是识趣地没有再敲。
  秋雯本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但是女儿一个个大了,简直像一匹匹脱僵的野马,由着性子自由地奔驰。这不落虹刚刚平静一点,落霞又开始了。


日期:2009-04-08 11:33:35

  落霞在床上翻来覆去,月光漫过来,照得床一片莹白,睡在她旁边的落月简直像一个睡美人,五官秀丽典雅,身材纤细窈窕。她叹了一口气,造物主就是这样不公平。她索性坐了起来,那双白嫩修长的腿搅得月光像一片片卷起来的浪花。
  没有见到乔木以前,她二十四的人生,还像一张白纸那么单纯,除了有梦和憧憬,似乎没有留下别的色彩,现在不同了,突然有一道耀眼的光芒穿透这苍白的色彩,唤醒了她沉睡的心,让她头晕目眩,昏天黑地,同时又灿烂夺目。
  落月翻过身去,嘟嚷了一句。“姐,别人比我多考一分,我都不高兴。”十四岁的落月,争强好胜,把考试分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落霞又好气又好笑,推了推她,说:“做梦都考试。”
  落月突然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说:“刚才妈和大姐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是不是动心了?”

  落霞红着脸,“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落月白眼一翻,说:“你要是嫌我是小孩子,我可睡觉了。”落月说完用被子蒙住头。
  落霞一把扯过被子,一边胳肢她,说:“我叫你睡。”落月在床上滚来滚去,笑着求饶。
  秋雯披着睡衣推门进来,皱着眉头说:“深更半夜的,你们闹什么呀。”
  “妈,你怎么还没有睡呢?”
  “我也睡不觉,人老了,瞌睡本来就少。”

  落月狠剜了她妈一眼,笑着说:“是不是想我爸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尽拿你妈开涮。”并没有平时的笑逐颜开,她闷闷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明天都要早起,赶紧睡吧。”
  落霞和落月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你看看你,把妈愁得觉也睡不好,真是女大不由娘。”
  “妈也真是,姐姐的几句话,她听风就是雨。”
  “这也不能怪妈,你看看大姐,把妈折腾的都老了,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有那个许芳菲,把咱们家闹得乌烟瘴气,爸和妈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哪里见过那阵势,特别是咱妈,她说一句话连经理都很当一回事。金西是多大的一个公司呀!有五万名职工,妈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往工厂一走,所有的女工都要向她行注目礼。许芳菲跑到妈妈办公室那么一闹,妈妈心里有多难受,你又不是不明白。”

  落霞久久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说:“我到是挺佩服许芳菲的勇气。”
  落月白了她一眼说:“还佩服她呢?我看整个一泼妇。”
  “那也不能这么说,起码她是爱着姐夫的,才会有那么过火的表现。”
  落月看了一眼落霞,似有所悟地说:“你要是真喜欢乔木……”
  落霞急不可耐地说:“你有办法?”有什么办法既不惹妈妈生气,又能让乔木喜欢她呢?

  落月寻思了一会儿说:“我昨天看了一本书,那上面说男怕磨,女怕缠。只要你铁了心,还怕他不要你。”
  “好啊!又偷看爱情小说,我告诉妈去。”
  落月的话也的确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然而要她屈下自尊去迁就乔木,她也做不到,这事就这么算了,她有一点不甘心,应该怎么努力,又不得要领。
  她又决定去找落虹。

日期:2009-04-10 11:08:35

  化验室临下班时又开了会。芳菲心猿意马,心急如焚,愤愤不平地想,领导他妈的贼不是东西,一天到晚没屁事干,净琢磨着怎样折腾人,开会为什么早不开,晚不开,偏要占用下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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