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一本正经

作者: 小李肥刀


日期:2009-8-31 7:43:00

  那个身材有点胖的妞儿穿着制服像一个膨胀的气球,金属扣子紧绷着,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陶大伟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姐贵姓?妞儿好像心情很不爽,皱着眉头说谁是小姐啊?你才是小姐呢,你们全家才是小姐呢!陶大伟愕然地望着她,唯唯诺诺地说对不起,您贵姓?
  妞儿说:免贵姓白。陶大伟不假思索地说:“白小姐,你好,我真的没喝酒,你就放了我吧。”
  这一次,白小姐真的怒了!她把桌子拍得山响,咬牙切齿地低吼:“我警告你不要叫我小姐,你有病啊?!”
  陶大伟的酒醒了一半,但是他依然倔强地嘀咕道:“小姐怎么了?小姐也是人啊。你看不起小姐,连小姐也不能叫啊……”
  ——小说节选

  第一章
  “哦,我都知道了,你就直说吧,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陶大伟注视着前方,心不在焉地挠挠头发。
  天气很热,即使在夜晚,气温丝毫没有下降的意思。在这种闷热的空气里,陶大伟多少有些烦躁,他开车兜了四五条街,仍然没看见一个客人。汗水从他的头发里流出来,顺着耳朵流进了脖子和汗衫的缝隙里,就流不动了。电话那边的女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陶大伟终于耐不住性子,敷衍地说好吧,你别说了,我过几天就把钱给你送过去。

  陶大伟把湿漉漉的手机扔到方向盘下面的凹槽里,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这时,他忽然看见前面路口有个女人在招手。他加了一脚油,把车子准确地停到了她的面前。女人大概三十岁左右吧,模样还算顺眼,皮肤白皙,裙子很短,胳膊里挎了一个白色的坤包。她跨进车里时,陶大伟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去哪?”陶大伟问。
  “大哥,我不是打车的。”女人的媚眼一瞟,把小脸蛋儿贴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说。
  陶大伟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是干什么的了。他瞪着眼睛,狠狠拍了一把方向盘,低吼:“操,下去!”
  ※※ ※

  在繁忙拥挤的路上,陶大伟的出租车每天都会搭载各种各样的客人,精明的商人、小报记者、公司职员、在政府工作的人、农民、小姐、当然还有找不到家的酒鬼。他开出租车的时间已经快十年了,对这种工作十分厌倦,他曾经幻想找一份清闲的工作干干,然而那只是幻想罢了,他没有足够的能力改变自己平庸的生活。某天下午,他亲眼看见自己的老婆上了一台高级轿车,开车的胖子姓关,做地产生意的。从那天起,他内心残留的一点点自尊和信心彻底被毁掉了。于是,陶大伟开始自暴自弃。酗酒,赌钱,和不三不四的女人睡觉。终于有一天,他不轨行为惹怒了不轨的老婆,老婆提出离婚,他很痛快地答应了。离婚的过程很顺利,他终于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家。

  陶大伟是个重情义的男人,尽管老婆背叛了他,他还是把房子留给了她,他觉得这个女人和自己生活了八年多,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如今虽然分道扬镳了,但是也不能亏欠她太多。然而,他的好心并没有感动前妻,在离婚半年后,前妻突然打电话找他要钱,说陶大伟你别装糊涂,你还欠我5000块钱呢。陶大伟想起来了,当年结婚时整赶上过春节,老婆她妈的确给过他5000块钱,说是给刚过门女婿的压兜钱。岳母是个好人,对他这个穷女婿一直很不错,可惜在两年前病故了。没想到,前妻连这个钱也追着屁股要,太无情无义了!陶大伟心里说,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样呢?!过几天,就把钱给她送去,不就是钱嘛,老子不欠你的!

  陶大伟的心情很烦。心情越烦躁,越拉不到活儿。开出租车这个营生很怪,心情越急噪越拉不到客人。刚才他让那个风骚的女人滚,可是那女人并非善类,慷慨激昂地问候了他的老母亲。陶大伟气坏了,停下车要揍她,刚开开车门,那女人见势不妙像一头藏羚羊似的跑掉了。
  在拐过一个街口后,陶大伟万般无奈地把车子停到了路边,探出头,对一个卖茶蛋的老太太喊,大娘,给我拿两个,要咸一点的。
  在他伸手递钱的工夫,从人行道那边走过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当她快走到车子旁边时,陶大伟忽然把手缩了回来。真是冤家路窄,怎么遇见她了?!
  尽管陶大伟对前妻贾美丽很反感,甚至有些厌恶,但是他不能否认,自从他们离婚以后,前妻越来越漂亮了,就像一台二手捷达重新烤了漆,貌似全新了。陶大伟在这个时候看见了前妻,心里很不是滋味,更何况他的胳膊还挎在一个男人的胳膊上。这个男人,他也认识,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印象非常深刻。
  陶大伟和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是个昏暗的房间里,当时这厮如同肉山一般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一个尖叫的女人:曾经属于陶大伟的一丝不挂的前妻。

  这个男人姓关,在他的地产公司里叫关总,在没发迹的1993年叫老关,在辽宁铁岭农村的火炕上叫小兔崽子。关总的老爹唱二人转出身,在他的童年时叫他小兔崽子,他至今仍然耿耿于怀,他老爹个人淳朴没什么文化,后来听说儿子当了大公司的总经理,曾经和小兔崽子的亲娘感叹道:妈的,这小兔崽子挺有福啊。

日期:2009-09-01 07:12:06

  陶大伟缩回手,发动车子想走。还没起步呢,就听见前妻贾美丽在叫他:哎,姓陶的,你欠我的钱啥时候还啊?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陶大伟不应该生气的,可是在这种公共场合之下前妻的话听起来却分外刺耳。前妻的名字叫贾奕,外号贾美丽,陶大伟再生气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揭她的疮疤。他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说贾奕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啊?我说过我不还了吗?再等几天吧,我现在没钱!
  “你说没钱就完了啊?少废话,最晚明天下午还钱,一个大老爷们说话不算数,你还是爷们吗?” 贾奕仍然不依不饶。
  “我没时间和你吵,不就是钱吗?明天就还你!”陶大伟发动车子,想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不想和贾奕再说一句话,他觉得很恶心,还捎带着一些无奈和愤懑。虽然只和前妻在对话,可是陶大伟从眼睛的余光里看见了老关眼睛里的内容,那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他从心眼里想冲过去抡老关一个大耳光。这个死胖子每次和他见面都是这副欠揍的德行,虽然一言不发,但总让人感觉这家伙赚了很大的便宜。

  车子开出去五六米的时候,陶大伟听见了一句脏话。原来,贾奕叉着腰在花枝乱颤地骂他傻X。陶大伟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贾美丽的口型,即使没听见脏话,他也能猜出来她在说什么。陶大伟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伸出车窗,毫不客气地竖起了中指。他确信车屁股后面的老关和贾美丽在看这个方向,他向他们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
  老关明白竖中指的意思,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摆出一副超人的姿势作势欲追。贾奕不明白啥意思,拉住老关想问个究竟。他们正纠缠着呢,陶大伟心满意足地缩回右手,加油走了。他很欣慰,这个从外国电影里学来的手势很管用,把幸灾乐祸的关维国都给整愤怒了,他真的很欣慰。从老关愤怒的表情里,他得到了一丝久违的快乐,尽管这种快乐来得稍微晚了一些。

  突然,陶大伟的脑海里闪过一句朋友老钱说过的话。老钱也开夜班,读的闲书多,在后半夜没活三五个人吃盒饭等客人的时候常有惊人之语。老钱说的话是这样的,他说:
  对待牛X的人,你唯一抗衡的办法就是比他还牛X。
  ※※※
  老钱个头稍矮,腿粗肚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出生于河南平顶山。
  老钱并不老,刚过四十,如果你不问他年龄,冷眼看起来顶多六十。这个貌似忠厚的家伙一肚子学问,属于性情中人,单位重组改制后,堕落成了一名优秀的出租车司机。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广州的,周围的人只知道他是个光棍。


日期:2009-09-07 09:42:12

  在陶大伟和他的前妻纠结的时候,老钱正开车行驶在新港中路上。车里有一个女乘客,大概四十多岁吧,说要上金瑞麟酒店,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老钱眼睛一搭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老钱问她你是来旅游的吧?女人说不是。老钱说你老家在哪儿啊?女人警觉地斜楞他一眼,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沈阳。老钱觉察到女人心存戒备,刚才高昂的兴致呱唧一声掉到了水坑里。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继续问,心里确实不太舒坦。临下车时,女人掏零钱付车费不够,少了一块钱,按理说老钱可以不要的,但是老钱说该多少就多少,少一块都不行,随后,他非常执著地找开了女人的一百块钱。女人当时很生气,下车时把车门摔得山响,拖着行李箱雄赳赳地进了酒店大堂。面对这个愤怒的女人,老钱很不以为然,他点了一根双喜,望着女人肥硕的背影叹了口气,把车开出了门厅。他并没有注意到,女人把一个黑色的包裹落在后备箱里了,那个包裹不太大,可是由此发生的麻烦事儿却让老钱的脑袋都大了。

  老钱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刚回到车上,电话就响了,打他电话的人是陶大伟。
  “老钱,你在哪儿呢?中午啦,一起吃饭啊。”陶大伟的声音很大。电话里很嘈杂,好像是个卖场门口,一个广东女高音在喊挥泪大甩卖。
  老钱说:“你定地方吧,我在新港中路呢,到哪都方便。”
  陶大伟说:“吃包子吧,就是上次那个地方。”
  老钱说:“行,你先去。”
  陶大伟说:“你可快点啊,去晚了,牛肉馅的包子就卖没了。”

  “再快我也不能飞过去啊,这两天总他妈堵,你先点两屉晾着,我随后就到。”老钱放下电话,忽然想起来,前几天老乡捎给他的几罐酱菜还在后备箱呢,等一会吃饭时拿出来让陶大伟这家伙尝尝。
  白老头包子铺是一个姓白的东北老头和他儿子开的,他儿子是个混混,白天晚上都不在家,所以基本上是老白头在照顾生意。老白头花钱雇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工,安徽人,听话,还算勤快。包子铺的门前临街,门上没有牌匾,巴掌大的地方摆了四、五张脏了吧唧的破桌子,一到了饭口,后来的人就被挤到了门外。经常来吃包子的人大部分是北方人,偶尔也有南方人开着奔驰过来买包子,但不是自己吃,是给老板买的。

  老白头的包子有两个特点,皮厚馅大,至于味道就不用说了,确实香,容易上瘾,吃过包子的人都知道。曾经有个不知道深浅的吃包子的,说包子馅可能放了大烟葫芦水,要不能这么香嘛。他想象力太丰富了,还说了不该说的话,第二天就没来吃包子。后来据说他的眼睛肿了,肋骨断了三根,还躺进了白云山医院。老白头的儿子小时侯和道人学过武当拳,半拉武术家的底子,打一般人跟玩似的。估计是老白头的儿子动的手,老白头的儿子是个混混,混混打人还需要理由吗?!标准答案:不需要。

  老钱和陶大伟在等出屉的包子。忽然,老钱想起来后备箱里的酱菜,他和陶大伟说,我去取点咸菜,老乡带来的,你尝尝。
  老钱打开后备箱拿酱菜,刚把酱菜拿到手里,同时就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包裹。他想起来了,是女乘客落在车里的。他很好奇,把酱菜放下,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裹外面的黑胶袋。他探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呆了!
  老钱脸色吓得发白,声嘶力竭地高喊——“陶大伟!”

日期:2009-09-09 07:52:04

  听见老钱不是好动静叫他,陶大伟从包子铺里跑了出来,说咋的啦?你叫得跟头驴似的。老钱哆哆嗦嗦地指着包裹说:你、你看看这、这是啥?!
  “啥啊?”陶大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瞧,直吓得魂飞魄散,后脊梁骨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黑胶袋里装着一颗人头!
  “我操,老钱,这是你干的吗?” 陶大伟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砰地一声关上后备箱,一脸惊恐地问道。
  “不、不是我!“

  “那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啊,是一个乘客落在车里的。对,是一个女的。” 老钱急得满头大汗,两眼发直。
  “得马上报警!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弄不好,咱俩都得进去。” 陶大伟从裤兜掏出手机。他刚想打电话,忽然想起什么,说老钱你别着急,这事情有点蹊跷,你笨想想,这个女人如果杀了人,还敢拎着这么个东西满大街走吗?
  老钱一边擦汗一边说,我觉得不、不好说。
  陶大伟壮着胆子说:“要不我们再看看吧,如果真是,我们再报警也不迟,对吧?”

  老钱没了主意,说:“要看你看吧,我可不敢看了。”
  陶大伟心里也害怕得要命,可是他的胆子毕竟比老钱大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单手用力,轻轻掀开了后备箱。
  在仔细看了半天后,陶大伟乐了。他一伸手,把黑胶袋拎了出来。
  老钱被他的动作吓完了,说大伟啊,你他妈的到底想干啥啊?
  陶大伟不屑地说,老钱啊老钱,看你吓那个X样,这个不是真的。
  “你说啥?” 老钱以为陶大伟骗他,还是不敢看。
  “不是真的,像是个理发道具,不信你看!”

  黑胶袋里的确装着一颗人头,不过并不是真的。老钱终于看清楚了,他夺过袋子,想扔掉。这么个晦气的东西装在车子里,换作谁都受不了。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老钱看了看来电显示,不认识,随后接通电话问:“谁啊?”
  电话里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你是钱晓生,对吧?”
  “是我,你谁啊?”
  “你别管我是谁?我的东西在你手上,我要拿回来。”

  “我不认识你,能有你什么东西啊?你打错电话了。” 老钱有些不耐烦,电话里是个男的,他不太喜欢这个口气和他说话的人。
  “是一个人头道具。”
  “啊?!”
  “今天下午三点,你把它送到广州大学门口。”
  “我没时间,要取你自己来取吧。”
  “按照我说的办,等我拿到东西后,给你一万块钱。如果你不去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东西是个女人丢的,又不是你的。” 老钱忽然想起来失主是个女人,电话里这个男人会不会是冒领啊。让他疑惑的是,这个家伙怎么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奇怪!
  “信不信由不得你,就这么定了。”
  “喂!我还没说完呢。喂、喂!”老钱冲着手机一通狂喊。对方把电话挂断了,根本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
  陶大伟一直在旁边站着,一脑袋瓜子问号,没机会插话。
  “谁啊?”
  “我也不知道是谁,他妈的穷横穷横的。” 老钱把黑色胶袋扔进后备箱,忿忿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日期:2009-09-09 16:07:39

  老钱喘了口粗气,眨巴着小眼睛说:“一个家伙说这东西是他的,还说我把东西送过去,就给一万块钱。你信吗?”
  “哦,还有这好事?他不会骗子吧?就这个破玩意,批发市场满地都是,顶多二百块钱。他给你一万块,他是傻X啊?” 陶大伟哈哈大笑。
  “我也不信啊,这东西根本不值一万块钱。” 老钱挠挠后脑勺,继续说:“大伟,要不这样吧,你和我去,如果他真的给钱,咱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陶大伟说;“你太能整了,这好事儿还是你自己去吧,万一他们是黑社会呢,咱俩加一块都惹不起。”
  “我自己更不敢去啊,你去给我壮胆。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要负责任。” 老钱说。
  陶大伟说:“我负什么责任啊?”
  老钱说:“你是我朋友吧?”

  “是啊。”
  “那就对了,我如果把命搭上,主要是由于你不去造成的。”
  “这有逻辑关系吗?”
  “当然有,我说有就有。”
  陶大伟掏出手机,说:“我看还是报警吧,咱们俩都不用去。”
  老钱按住陶大伟的手,小声说:“停!你千万别报警,干脆咱们去看看,万一真给一万块钱呢。你也不想想,开俩月出租车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啊。你报警了,和警察也说不清楚,指认现场、做笔录这么一折腾,少说得两三天,咱们下午去跑一趟,就一万块。”
  “好好好,我陪你去一趟,谁让咱俩是朋友呢。” 陶大伟说完话,转身进了包子铺,和老白头结帐后,上了出租车。其实陶大伟心里也有个小算盘,他还欠人家5000块钱呢,倘若真拿到钱,刚好还给贾美丽,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儿啊。
  ※※※
  老钱和陶大伟没有开一台车去送东西。老钱说分头开车去,以免被对方发觉。陶大伟嗤之以鼻,说你香港警匪片看多了吧?一起去怎么啊,他如果玩黑的,我们一起揍他,打不过一起跑呗。老钱说你净胡扯,你在暗处,万一有事立即报警啊。陶大伟说行行行,都听你的,出事你兜着。老钱可没那么仗义,说你可拉倒吧,出了事儿只有人民警察能兜住,我也兜不了啊。陶大伟翻了翻眼睛,愣没接上下句。


日期:2009-09-10 13:49:23

  广州大学在外环西路边上,老钱等了半个多钟头,等来一个电话。对方说换地点了,接头地点改在中环东路的丽景宾馆。老钱气急败坏地关掉手机,骂骂咧咧地说这不是耍我吗?回到车里,老钱用对讲机告诉陶大伟改在丽景宾馆了,陶大伟倒没抱怨,说你就快点去吧,我的油箱可快没油了。
  丽景宾馆坐落在一栋高层的侧面,外面装修得富丽堂皇,内部却乱七八糟的。估计大堂里的真皮沙发有八九年没换了,看上去就像犀牛的屁股,满是褶皱。总台里有两个女人,年轻的三十岁左右,奇瘦无比,宛如一根黄瓜,年长的超越了六十,稍胖一点,像根茄子。她们有两个共同点:都是女人,都趴在吧台上嗑瓜子。
  见有客人来,黄瓜女停下咀嚼动作,懒洋洋地问:“老板,住几天啊?”
  老钱问:“有钟点房吗?”
  黄瓜女答:“没有,这里没钟点房。标准间全天三百八,不过你可以订半天,二百。超过一小时加十块。”
  老钱诧异地问:“半天应该一百九啊?”

  黄瓜女:“就这个价,觉得吃亏,你就定整天吧。”
  老钱被她的话呛住了,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墙上的钟表说:“你这里的315房间空着吗?我就定这间。”
  黄瓜女翻开登记簿,说老板你还是换一间吧,客人刚走还没收拾呢。老钱低头看看表说,不用麻烦了,就这间吧。
  这时,陶大伟刚从门外进来,长得像根茄子的老女人招呼他说,老板,开房吗?
  老钱连忙说,我们是一起的。他从黄瓜女手里接过钥匙,在前面急匆匆走,几步就跨入了电梯。陶大伟不明所以,在电梯里问老钱: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被狗撵啦?
  老钱正在气头上,说甭提了,又搭了二百!
  取货的男人告诉他订315房间,晚上五点到。老钱躺在床上,心里直发毛,有些疑惑地问陶大伟:哎,我说大伟,这家伙不是骗咱们吧?

  陶大伟心里更没底,不过嘴巴很硬,他说人都来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陶大伟嫌脏,没坐下来,在屋子里来回溜达。折腾几个来回之后,他抽了抽鼻子,对老钱说:“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什么味?”
  “香味。”
  “啥香味?”
  陶大伟转悠到门口,看见茶几下有个插着吸管的塑料瓶子,他恍然大悟地说:我操,他妈的有人吸毒,刚走!
  “你说啥?”
  “肯定没错,这房间里有人吸毒,刚走不大一会儿,不信你闻闻。”

  老钱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还没答话呢,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日期:2009-09-11 14:30:59

  陶大伟趴在门镜上向外面看了看,缩回头低声和老钱说,别害怕,是一群东北老乡,男男女女一大帮,估计是个旅行团。他告诉老钱别怕,其实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刚才他还以为来了一帮黑社会呢。
  他刚转身往回走,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谁啊?”陶大伟问
  “是我。”
  “你是谁啊?”
  “我是牛二。”
  “牛二是谁啊?” 陶大伟和老钱脑袋直发蒙。这个市场经济的年代,居然还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冷不丁一听像个杀猪的。
  “我是来取东西的。”门外的人悄悄地说。

  听说是来取东西的,陶大伟打开了房门。让他和老钱感到惊奇的是,外面站着的一个人,小个不高,精瘦,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大脑袋。从理论上讲,对付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排骨男人,派老钱一个人就绰绰有余。
  老钱上下打量牛二一番,心里这个乐啊。绷着小脸说,快进来、快进来,我们等你小半天了。
  “钱带来了吗?”
  “带来了,派我来的人说,你们得先给我东西。” 牛二说。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口袋,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老钱二话没说,把黑色胶袋递给他,说你不说我也会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牛二倒很老实,接过袋子,就把钱给了老钱。
  “你不仔细看看啊?” 陶大伟插话说。
  “不用了,派我来的人说就是个黑口袋,里面是圆圆的东西,他没让我看。” 牛二说完话,回身要走。

  陶大伟说你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牛二很诧异,说钱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事吗?陶大伟嘀咕道,原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啊。牛二说啥一伙啊?我在楼下路过,被一个穿黑衬衣的大哥抓进面包车,要我上来取东西。他答应事后给我五百块钱,我也不认识他们。陶大伟急忙问,车上有多少人啊?牛二翻了翻眼睛说,我没数,大概有五六个吧。陶大伟继续问,他们现在在哪儿呢?牛二不假思索地答,大门口啊。

  陶大伟心里说,坏了坏了。
  牛二说,大哥,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陶大伟说先别走,你在这里待10分钟,我们先走。牛二说为啥啊?陶大伟说不为啥,你这么一走,我们可就出不去了。说完话,他扑过去把牛二按到床上,牛二想喊,陶大伟抓起被单塞进他的嘴巴里。老钱问陶大伟,你想干啥啊?陶大伟说快帮忙吧,把他先捆了再说!
  老钱没反应过来,说你这是干啥啊?陶大伟气喘吁吁地解释说,牛二拿东西下楼后,那群家伙在外面,我们还能跑出去吗?先把牛二扔这儿,咱们先走,等咱们离开后,你给那个取货的混蛋打个电话,让他自己上楼找牛二和东西。
  听他这么说,老钱也明白了。两人关上房门,从宾馆的消防楼梯下来,来到了大厦后面的停车场。他们一前一后开车拐出楼区,轻轻松松跑没影了。第二天,老钱找到陶大伟,塞给他五千块钱,说哥们辛苦了,要不是你头脑灵活,我自己去肯定拿不到钱,说好的,一人一半。
  陶大伟也没推辞,把钱藏在座位下的暗盒里。忽然,他想起来一个问题,他问老钱:“那帮家伙没再给你打电话吧?”

  老钱嘿嘿一笑,得意地说:“我把电话卡扔了,当初办电话卡时也不是我的名,上面的地址是假的。”
  陶大伟还是有些担心,说你还是小心点吧,他们知道你的名字,真想找你,就一定能找到你。老钱觉得无所谓,说他们东西也拿到了,不会再找了,就算找也不怕,这钱是他们给的酬金,又不是抢的。
  这个世界就这么公平,有占便宜的,就有吃亏的。在陶大伟和老钱离开丽景宾馆二十分钟后,派牛二取货的一帮人冲进了房间。为首的黑衬衣感到很欣慰,他要的东西就在房间里,广州的出租司机真讲信誉啊。不过,牛二却没那么幸运了。黑衬衣把塞在他嘴巴里的床单拽下来,说你这个熊蛋,被人家捆了也不哼一声。牛二愁眉苦脸地说大哥啊,你不知道,他们是俩人,我还没还手呢,就被绑起来了。帮我解开绳子,你的钱我不要了。

  黑衬衣哈哈大笑,拍拍牛二的脸,幸灾乐祸地问:东西是我自己取的,对吧?
  牛二点头说,这倒没错。
  “不是我绑的你,对吧?”
  “哦,对,是他们绑的。”牛二又点点头。
  “那我为什么还管你啊?” 黑衬衣咧着大嘴笑了笑,回头和其他人说,“我们走。”
  牛二在床上扭动着,大喊大叫:“是你让我来的,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你们太不仗义了,我他妈的……”

  牛二喊到一半就停了,原来他被身后一个壮汉用刀卡在了脖子上。
  “别叫,再他妈叫,老子给你放血!” 壮汉恶狠狠地骂道。
  牛二没敢再继续叫,他目送着他们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间,估计他们走到一楼后,才恨恨地骂道:“他妈的,太不仗义了,老子和你没完!”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简单了。快到后半夜,牛二自己挣脱了绳子。那绳子本来也不结实,是陶大伟用床单撕成的布条,使劲儿一扯就松了。牛二也非善类,他是一个跑江湖的惯偷。牛二没走正门,从窗户旁边的排水管滑到一楼的112房间,趁着客人熟睡,偷了一个旅行袋,一纵身跳下窗台,七拐八拐,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了。

日期:2009-09-12 09:29:03

  ※※※
  人世间的种种际遇,经常冥冥之中暗藏说不清道不明的天意,包括艳遇。
  唐小丫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陶大伟的。公司前面的那条路上有工人在铺设天然气管道,她只好绕道去公司。陶大伟下车买早点,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台公交车疾驶而来,唐小丫低头看表没看见,全仗陶大伟在旁边拽了一把。那台公交车撞在路灯柱子上才停下来,风挡玻璃落了一地。司机满头大汗地从驾驶室跳下来,胆战心惊地问,没碰到你吧?

  陶大伟没和他客气,说你怎么开车的,是没撞到,可是我们都被你吓到了!
  那天一大早,如果不是陶大伟伸手拽了她一把,唐小丫很有可能就去见上帝去了。那台刹车失灵的汽车距离唐小丫不足三尺。因为这次意外的交通事故,陶大伟成为了唐小丫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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