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收藏

作者: 倾覆


第一章 乡巴佬进京

  琉璃厂位于北京和平门外,是一条有着深厚历史文化底蕴、闻名中外的古玩文化街。和平门以南的南新华街将琉璃厂分成了东琉璃厂和西琉璃厂两段,东琉璃厂经营古玩,西琉璃厂经营旧书画。
  东琉璃厂一家名为物宝堂的古玩店里头,老中青三个天津人正在看古玩。但凡做生意做出一点名堂的人眼睛都特别好使,物宝堂的老板就颇有眼力,他看这仨谈吐不凡,挥退伙计亲自招呼客人。
  仨人眼光挺刁,一连看了好几样东西都觉得不满意,其中一个青年天津人说道:“您这都嘛呀,给弄件好点儿的,没听小沈阳一直在鼓噪吗?不差钱儿。”
  老板满脸堆笑的说道:“嘿,您三位都是明眼人,看来真得把压箱底的货色拿出来了。”接着,他从柜子下边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件青花梨壶,梨壶外形介乎于现代的酒壶和茶壶之间,因形状像梨而得名。这件青花梨壶橄榄球般大小,壶上有盖子,前有壶嘴后有把手,盖子和壶把儿之间还有一根儿后面加上去的连线。
  老板捧在手里介绍道:“我可告诉您三位说,这东西虽然是民窑,但却是明代天顺年间的精品,这个时代可没有官窑传世。”懂行的人都知道,正统、景泰、天顺是我国明代瓷器史上的空白期,迄今为止,还没有这个时期的官款器物出现,所以,这天顺年的梨壶虽然只是民窑精品,但价值也不低。

  老板继续介绍着这款梨壶,这梨壶白底青花,壶盖上和颈部以复线卷草纹做边,壶身绘制的是缠枝菊花,壶嘴和把手上是单线卷草纹,底上印有“天顺七年大同马氏造”的楷书款,确实符合明代民窑的特质。要这上面有龙就不对了,民窑上出现龙形是犯大忌要杀头的。
  “嗯,拿来瞅瞅。”中年天津人和年轻天津人同时伸出手,老板小心的说道:“您二位可得留点神,瓷不过手。”说着,老板将这青花梨壶轻手轻脚的放在茶几上。
  “没事,碎了我赔给你! ”青年天津人拿起青花梨壶,一边的中年天津人不耐烦的说道:“介(这)你又不懂,装甚样子,给我。”看来这位天津青年对瓷器也是一二八八(不懂行)。
  青年天津人随手递给中年天津人,后者伸手一接。
  “小心! ”老年天津人话还没有说出口。
  “啪! ”青花梨壶掉地上摔了个粉碎。跟这儿奋秋(手脚乱动)吧,俩天津人介回闹大发了!

  说瓷不过手,是以防万一,怕一交一接之间弄碎了互相埋怨扯皮。但这大多指生人之间,怕人整妖蛾子。这青年天津人是一个愣头青,大概是不懂这个,中年天津人也是一时大意忘了这茬。不管怎么地吧,这东西是碎了,在场所有人心中同时咯噔了一下。
  “我这还没接了,你撒什么手啊 。”中年天津人气冲冲的说道。
  “我明明看你拿实了才松开的。”青年天津人急着辩解。
  得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不就埋怨上了。
  门里边发生的这些,恰好路过门口的唐风看得清楚,接瓷器讲究个接底儿捧口儿,中年天津人刚接好底还没来得及捧口,青年天津人就松手了。看着外面的人纷纷凑到门口看热闹,唐风也混在人堆里看城里人的把戏。

  “哎哟! ”老板哭丧着脸说道:“这东西可值五十万啊,您说这怎么办吧! ”
  “啊?五十万! ”俩天津人立马不吵了,四个眼睛一起瞪着老板,碎了您也不能乱开价呀。
  到底是老人淡定,老年天津人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事儿吧,还得怨咱,咱也认了,但老板您这价钱也太离谱了。”
  “我这真没乱开价呀。”老板一脸苦相的叫来伙计,那伙计也是精明人,马上拿过来一张发票,老板说道:“这东西是从潘家园淘来的,发票都在这里呢?买价四十五万,算了,也不说五十万了,我也亏点,收您四十六万吧。”
  青年天津人立即说道:“谁知道你介是真是假?你要发票我随手开个几百万都成。”

  “你给我住嘴! ”老年天津人这边一吼,愣头青马上不再说话,呆一边去了。
  老年天津人随便捡起一片碎片看了看裂缝处,再看了看那块残留着楷书款识的底,说道:“确实是真的,按现在行情,明代民窑梨壶的价格不过二十万,您开五十万有些说不过去吧?”怎么辨别瓷器容易,打碎了看,有经验的人一看胎质就看得出来,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一点。
  中年天津人帮腔道:“我告你了啊,别瞅我们是外地的,就揪着小辫儿讹人啊! ”
  老板马上说道:“谁讹人呢?这可是天顺七年的,怎么能等同于其他明代民窑。”
  老年天津人说道:“您最好还是开个实价出来,大家好说话,我这是不想麻烦,要拿去鉴定的话,里里外外又得费周折。”
  门边的唐风略一点头,这老人实在,他年近古稀,一身衣裤质量都挺好,就是洗得有些泛白,脚上穿着一双布鞋。但凡出来淘文物的,穷不到什么地方去,大概这位老人跟唐风他们家老头一样,就是舍不得吃穿。唉,唐风想起自家那倔老头,一辈子辛辛苦苦,就没享过什么福,哎,麻烦您老人家再等等,您孙子我一旦飞黄腾达,立马就接您老来北京。

  老板摇着头说道:“我开实价您又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
  老人说道:“那好,我也不跟你蘑菇,琉璃厂西边不有一间真宝轩吗,拿到那里去鉴定,这京津塘谁不知道黄老爷子的字号。”
  唐风明白,出门在外最怕遇上这种麻烦,本地人耗得起时间,但外地人耗不起。怪不得火车站周围的店家都把货物放老边儿上,就等着有人碰瓷儿呢。
  “真宝轩,那不行,他那儿的鉴定不具法律依据。”老板摇着头说道。
  一边围观的群众好像没有偏向这位老板,人群中有人说道:“黄老爷子的铺子可是百年老店,从来没有走过眼,拿过去看准没错儿。”

  “还鉴定个啥啊,人老人实在,这东西碎都碎了,你就便宜一点算了。”
  “就是,人都说愿意赔二十万,这就不少了,别难为咱天津卫的老乡! ”
  老板瞪向人群,不悦的说道:“哪来这么多碎嘴子呢?都一边凉快去,看什么热闹。”
  “吁~~”看热闹的人都在嘘他,北京人其他不敢说,就是嘴贫能侃,遇到这种事儿特喜欢起哄,政治中心嘛,讲的就是民主。
  “不能便宜,那就得按照实价赔偿人家的损失,别说一明代梨壶,就是元青花也得这样,不能坏了规矩! ”
  众人一起望向说话的人,这人干瘦干瘦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他上身穿着运动T恤,下身套运动裤,脚下穿着一双运动鞋。这一身吧,都是国产品牌货,挂在专卖店橱窗里挺好看,但穿到他身上总觉得别扭,一看就不是首都人。

  嘿,这哪来的乡巴佬啊,满嘴跑火车,存心来给首都人民抹黑的吧,眼瞅着就十一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唐风。
  “您看,还是这位小伙子有见地。”老板正四面楚歌呢,来一个替他说话的,他马上应和道:“从我这里给他们的时候是好的,到他们手里弄碎了,当然得照实价赔偿,我在成本价上加一点也是正常,不能说我趁火打劫不地道吧?”
  乡下人不懂城里的规矩,躲在人群里说话,人也拿你没办法,法还不责众呢。但你要站出来说话就是搅局了,唐风就不合时宜的站了出来。
  青年天津人不爽了,他说道:“介谁呀,挨你什么事儿了?甩什么片汤话呢?”

  唐风说道:“谁有空在这说闲话呢,如果是我打碎的,没二话,立马就能赔给他! ”唐风不是北京人,但他们家老头是,对京津两地的方言他说得还挺溜的。
  众人一看唐风这土啦吧唧的模样,兜里就摸不出半个镚子儿来,几十万还说就赔了,十一公休,神经病医院也放假的吗?
  唐风从包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个旧牛皮钱包来,他一拍钱包,说道:“几百块而已,谁赔不起啊?”
  这回有意思了,众人一开始还以为唐风站出来是替老板说话的,结果这哥们是在变着方儿挤兑老板。
  “哎,我可没说我真要赔啊 。”唐风马上解释,自己身边就这点钱了,还指着这钱做本儿让自己飞黄腾达呢,要不来北京干吗呢?

  中年天津人诧异着说道:“照你的意思,这是一个赝品?”估计这位也是急晕了头,死马当活马医了,就看这人这身打扮也不像有眼力见儿的大拿啊 。
  唐风摇着头说道:“谁说这是赝品了,这是真的啊 。”
  看热闹的快乐坏了,来一装疯卖傻的,人买家都说值二十万了,他一上来就说成了几百块,这是琉璃厂,不是证交所,就算鳄鱼进去壁虎出来的股市也不会跌这么惨的。
  “真的肯定是真的”唐风刚才也像模像样的盯着那堆碎片看了好久,他说道:“但它就值几百块! ”
  真的,还只值几百块,众人泄了气,他要是一出来就说这是假的,旁人还真有可能会信,这年头流行装逼,知道老虎为什么越来越少了吗?都扮成HelloKitty了,一样咬人。
  他刚想走到那堆碎片前,老板那敦实的身体立马就拦住了他,他说道:“哎,谁让你进来的?”本以为是来帮自己的,结果是来找麻烦的,老板心里能舒坦吗?
  唐风说道:“干吗呢?心虚了,看一眼碎片都不行?”要换了在他们村,他真得唤来大黑跟它的这位同类比划比划。

  “老板,怎么老不让人看呢?是不是有问题呢?”这位老板吧,老不让那些摆摊的靠他们家门脸太近,这些看热闹的主力军都是这些人,他们都指着眼前这傻子好好气气他。
  老板没辙了,只得让唐风过去,唐风捡起那块带着一截壶嘴根的碎片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搓了搓之后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然后将碎片递给老人,说道:“您看这接口就明白了。”

第二章 投亲靠友

  老人仔细一看那裂痕,也学着唐风一般在鼻子边闻了闻,然后怒目望向老板,用颤抖的手指着他说道:“你...你...欺人太甚!这上面有陶瓷专用胶,这梨壶壶嘴掉下来过,是粘上去的! ”甭管水壶酒壶,壶嘴一旦破了掉了,这壶也就废了,虽然这种文物不用来装东西,但价值却一落千丈。
  “吁~~~”人群中再次传来嘘声。
  老人只顾着辨真伪,却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套,好在唐风提醒他,他正想好好感谢感谢唐风,一转身,这小子早没了踪影。
  唐风一路小跑,直到转到一条巷子口才偷偷的回过头来,那边闹得正热闹呢,那老人是行家,一点就透,用不着多做停留。他们家老头说过,要混文物这块,不能太显,闲事少管,不能不管也得知机离开,唐风看到那老人就想起自家老头子,管也就管了。
  那个什么宝来着,哦,真宝轩,唐风一拍脑袋,亏得那位老人提醒,总算想起来了。从四川乡下大老远赶到北京城,被高楼大厦这么一糊弄,硬是给整晕了,写地址那条儿也不知道弄哪去了,只记得琉璃厂那个宝什么的,以为能找到,到这边一看,几乎每家每户的店招都带这么一个宝字。
  唐风今年二十一岁,身体还挺壮实,但分配到一米八零的个子上就显得有些单薄了。小伙子其实长得不寒碜,好歹在唐家村也是风口浪尖上的村草,但这一进城吧,立马就落伍了,不协调的着装外加一个胀鼓鼓的老土大包,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

  走了好久,总算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真宝轩,老头子老糊涂了吧,就这破破烂烂的地方愣给他形容得跟那宫殿似的,还叫自己来投靠店主。若不是他老人家再三叮嘱,唐风还真不想挨这儿。
  进了店门,里边古香古色的,那幅字画肯定出自名人真迹,红木茶几不是仿的,那套紫砂壶是正宗宜兴的,那小姑娘也是真的......
  “先生您要看东西吗?”小姑娘十七八岁,齐耳短发,脸蛋很精致,白皙细嫩,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漂亮,比自己经常在晚上做——梦梦见的那位村花姐姐要漂亮很多。
  唐风说道:“我找黄韬略。”
  “你找我爷爷干什么?”小姑娘对唐风直呼自己爷爷的名讳很是不悦,脸上的笑容立即烟消云散,好看的小酒窝也不翼而飞。
  唐风倒没注意到小姑娘脸色的变化,他说道:“我是从四川来的。”
  “是唐风吧。”从里边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看着唐风,问道:“你爷爷怎么样了?”
  唐风知道这位老人和自己家老头子年纪相近,他身体微微发福,满面红光,与老头子那干瘦的模样差别很大,他说道:“他老人家身板硬朗着呢。”
  黄韬略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突然之间有些走神,良久之后才对唐风说道:“难得啊,那倔老头终于肯让你出来了。”
  唐风嘿嘿一笑,说道:“这事磨了他老人家好久呢。”唐风是爷爷一手带大的,他早就想出来见见世面了,但他们家老头一直不愿意。

  黄韬略叹了一口气,对唐风说道:“不谈这些了,小风,你就安安心心的在我们家住下吧,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房间早就为你准备好了,有事尽管开口,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没什么好客气的。”接着,他对那小姑娘说道:“馨儿,带你唐风哥哥到他的房间。”
  “哦! ”黄馨儿点了点头,对唐风说道:“我们走吧。”
  九零后的小姑娘个子都挺高,小姑娘还没怎么发育齐整个子就快到一米七了,她的身材很棒,走路摇曳生姿。唐风老实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纯洁的心,此刻,他就像欣赏一件青花梅瓶一样欣赏黄馨儿那婀娜的身姿。唐风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艺术家,而且从发育开始就一直在艺术,这回总算看到活生生的青花瓷了,梦中的村花姐姐早就成了泡菜坛子。

  人是有第六感的,尤其是女人,要不黄馨儿怎么会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她呢,她回头瞧见了唐风看她的眼神,嘴角骄傲的一翘,轻哼了一声。
  “哼! ”唐风也哼了一声,坦然的与她对视,眼睛不往前边看,看哪儿呢?
  真宝轩的后面是一个四合院,从另一边也可以出去,黄馨儿把唐风带到房间门口就走了。唐风进了房间,房间不算大,布置得还不错,既来之,则安之,就在老头子的之交好友这边暂时安顿一下吧。
  晚饭时候,唐风见到了黄馨儿的父母。
  黄韬略的儿子名叫黄培源,文质彬彬的,为人也谦和。正说着话呢,黄馨儿的妈妈郑雅走了进来,这位年龄已过不惑的中年妇女看起来非常年轻,她一看到唐风就说道:“是小风吧,让阿姨瞧瞧,嗯,都长这么大了。”

  唐家老头子对唐风说过,唐风周岁未满时就到黄家来过,还尿了当时还没有结婚的郑雅一身,这些唐风不可能记得,但黄家一家对他并不陌生,一家人对他都挺客气,郑雅还一个劲的给他夹菜,她说道:“到家了就别客气,多吃点,看你瘦的。”唐风这不是瘦,他们家老头年轻那会儿从事盗墓营生,唐风从小就被当成盗墓者来培养,这盗墓行业跟模特行业差不多,一定得保持身材,人要胖了万一堵盗洞中间那不就齐活儿了。

  诸般事了,从四川到北京几千公里的旅途劳顿让唐风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他走出房门,门上贴了张纸条,上面画着一只呼呼大睡的懒猫,下面写着一排字,懒猫哥哥,早点在客厅桌子上。
  一番洗漱,唐风走进真宝轩,黄老爷子不在,只有黄馨儿守在店里,唐风问道:“你爷爷呢?”
  黄馨儿说道:“他老人家出去帮人看东西了。”
  据唐风他们家老头说,黄韬略鉴定文物的眼光不在他之下,看来这小姑娘对文物也应该颇有了解。他问道:“你会看东西吗?”
  “哼,别小瞧人。”黄馨儿对唐风的怀疑颇为不屑,她说道:“每年放假我都能帮上大忙呢。”
  “有人吗?”打门外走进来两个中年人,他们的衣着都很上档次,就是模样稍微寒碜点,特征过于鲜明,会搓麻将的人都认识,前者眼睛小的只剩一条缝儿了——二条!后进来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大纸箱,眼睛又大又圆,目光炯炯有神——二饼。
  黄馨儿立即礼貌的问道:“两位要看东西吗?”小姑娘挺有做生意的样儿。
  二条问道:“黄老爷子呢?”酒香不怕巷子深,真宝轩是一间有百年历史的老字号,虽然过路客招揽不到几个,但在行内颇有知名度,许多人慕名而来。
  黄馨儿说道:“您二位先坐,我去泡茶,我爷爷一会儿就回来。”
  二饼轻手轻脚的将长方形的纸箱放在红木茶几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纸箱,里面是一些碎纸条,他撇开碎纸条,纸箱中间躺着一个牛皮黄纸包着的青花梅瓶。梅瓶瓶体修长,口小,短颈,肩丰,腹部内收,到瓶底外延,线条流畅优美,因口小仅能插入一枝梅花而得名。

  二条伸手摸了摸那个梅瓶,笑呵呵的说道:“这要真是元青花我们就发了,这可是大器型七层元青花啊 。”唐风暗自摇头,自从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卖出2.3亿之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店万铺“青”花开,一夜之间冒出了数都数不清的元青花。他问道:“真是七层的吗?”
  二条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这个我还能看错?绝对是七层。”
  唐风也肯定的说道:“那肯定就是假的! ”

第三章 不懂规矩

  大器型元青花的颈、肩、腹、胫、底都是分段制作后,再用胎泥粘接成型的,接胎痕迹明显。既然是拼接而成的整体,这类青花的图案就不可能整齐划一,所以,按照主题纹饰和辅助纹饰之间的平行花边纹饰可以将外表的装饰图案进行分层。元青花的装饰图案大多分为4层,大名鼎鼎的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就是4层,此外,大器型元青花还有多达9层、10层的。

  人连东西都没有拿出来,唐风就一口断定这是假的,这不存心找人晦气吗?二饼再一看唐风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满的说道:“你懂不懂啊?这都还没有拿出来呢,怎么就说这一定是假的?”
  唐风说道:“不用看,肯定就是假的,元朝重九恶七,怎么会出现七层的青花?”
  “重九恶七?”二饼似乎懂点行,他也想知道唐风的依据,他说道:“重九听说过,蒙古人喜欢九。但这恶七还真没听说过。”
  既然对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唐风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他说道:“那你总该知道天饶一、地饶一,君饶一吧?”
  “知道啊 。”中年男子说道:“这是忽必烈的规矩。”
  唐风解释道:“元朝刑罚两位数以十为基数单位,但忽必烈自认功高堪与与天地齐,遇罚十必减三,比如,判刑十年,天饶一年,地饶一年,皇帝饶一年就是七年。如果打二十棍,减三就是十七棍,所以,七这个数字在元朝很不吉利,因为事实上的刑罚是以七作为尾数单位的。所以,迄今发现的元朝所有文物都是避开七的,连文字上出现的‘七’,下边的拐弯都是向左拐而不是正常的向右拐。这个青花有七层,那不用看,肯定是赝品。”

  “我得印证一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规矩。”二条装备齐全,他立刻从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上网查资料,一会儿,他摇着头对同伴说道:“他说的没错,元朝的七都是向左拐的,我们上当了。”这类历史知识跟文物本身没有关系,但却可以作为旁证证明一件文物的真假,两个中年人对历史不是不了解,而是疏忽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细节。

  二饼怒气冲冲的说道:“狗日的,专拣熟人下手呢!还说什么是民国时期的仿品,扯淡!我们回去找他们! ”
  元青花不是喇叭花,怎么可能随便抓?唐风笑着摇头,这两人都不想一想,倾国家之力都没找到几个元青花,怎么可能让他们随随便便就捡到一个。
  现在的古董商当然不会傻到随便拿一件青花交到你手上,然后对你说,这是元青花。他们的做法恰恰相反,首先,他们会肯定这不是宋元明清时期的官窑青花,然后,他们会言之凿凿的说这是古代某某时期的民窑仿品。一些老想着捡漏、并自以为懂得比古董商还多的人就寻思了,会不会是古董商搞错了,把真的当成仿的了——上当的就是这些人。

  购买到这种假古董的人还往往以为自己捡到大漏了,屁颠屁颠偷笑的同时,也不忘暗骂古董商两声,傻逼,有眼不识金香玉!他们不知道,古董商在偷笑着数钱的同时,也不会忘记问候他们一声的。
  每个人都在靠自己的特长生活,古董商就是吃内行骗外行这碗饭的,想在他们手里捡漏,难!
  黄馨儿的茶才端出来,两个中年人已经离开了,她问唐风道:“人呢?”
  唐风说道:“走了。”
  “我知道走了啊 。”黄馨儿说道:“我是问为什么走了。”
  唐风说道:“因为他们拿来的青花是假的。”
  黄馨儿说道:“是你看的?”
  “对啊 。”唐风点了点头。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确定那是假的?”黄馨儿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唐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黄馨儿开动小脑袋瓜儿一想,说道:“嗯,好像有这么个理儿。”她说完话又问唐风道:“那你跟他们说是假的了?”
  唐风再次点头。
  “哎呀! ”黄馨儿有些着急的说道:“你是怎么回事嘛,如果是真的,当然可以说,也可以开鉴定证书。如果是假的,就应该说——看不准或者是不好说,像你这样会得罪人的! ”

  唐风有些纳闷,他们家老头子一直教导自己要诚实,自己也是这么做的。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还什么不好说、看不准,城里人这是什么毛病啊 。
  看着唐风在发愣,黄馨儿说道:“唐风哥哥,我这不是怪你,行有行规,不好说破的。”接着,她将一杯茶递给唐风,笑着说道:“哥哥不要生气哦,喝杯茶消消火,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行家。”那是当然,他们家老头子压箱底的东西全让唐风给掏出来了,学会了当然要出来试试手,不能赚钱,学这些枯燥的玩意儿干什么。
  午饭前黄韬略回来了,一家人准备吃饭,听完黄馨儿的汇报,老人家笑着说道:“嗯,唐老头教出来的徒弟果然非同凡响,这回老头子我可有一段清闲日子过了。”接着,他转向唐风说道:“小风,以后我不在的时候,真宝轩的事情你多关照一点,一会儿我把印章给你。”
  “爸。”黄培源在一边说道:“琉璃厂这地方太复杂,小风年纪还小,这不合适吧。”这事非同小可,等于是把真宝轩交给唐风了。
  黄韬略说道:“唐老头在信上打过保票的,嗯,别说,要是真出了问题,我只会高兴,好歹也可以笑话笑话他。”

  每个人都有或是显赫或是阴暗的过去,谁都不知道唐家村那个不起眼的干瘦老头曾经盗过墓,家里拿出的坛坛罐罐还能卖几个钱。看来这位黄老爷子过去也不简单,唐风基本可以断定两位老人过去的关系——盗友!
  吃完饭,唐风决定到琉璃厂走一走,下水游泳之前,总要先试试水深水浅的。

第四章 青玉璜

  从狭义上来说,琉璃厂是一条西至宣武区的南北柳巷,东至宣武区的延寿寺街,长度只有八百米的短街。如果说这条短街是一棵树的主干,那琉璃厂附近的街区就是这条主干所延伸出来的树枝,那些大小店面和散落在各处的摊贩就是这棵树的树叶。那么,这棵树就是广义上的琉璃厂。
  唐风此刻就穿梭在这些“树叶”之间,今天他换了一身衣服,衣服不错,但套在他身上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唐风逛了几个小摊,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时,他看到前面一间店铺门前围了一大群人,他也跑过去凑热闹。
  这家店名为宝玉堂,是一间主营古玉的商店。今儿好天气,阳光充足,又是城犬...城管休息的礼拜六,老板将一些古董玉器连同货柜一起摆在了街边。
  一个伙计正唾沫星子乱飞的介绍着一块玉雕,他说道:“什么翡翠?什么钻石?都是外国人的玩意儿,一克拉一克拉的卖,价钱贵得离谱不说还没有什么人文价值,咱中国人讲的是内涵,玉器才是我们的民族瑰宝,您看这块玉玦——”
  “——这不是玉玦! ”唐风忍不住又要扫盲。

  玉雕艺术是最古老的艺术品之一,早在7000年前的河姆渡文化和马家浜文化就有大量的玉雕艺术品涌现。这个伙计手上的这块“玉玦”在器形上叫做“圆玉”,圆玉的种类很多,扁平相连的圆环状称之为“玉璧”,玉璧的圆环中间有一道缺口的称之为“玉玦”,半圆或弧形的圆玉称之为“玉璜”,玉环是从玉璧演化而来的,它的环不是扁平的而是圆形的。

  伙计瞧了瞧唐风,说道:“这位先生外行了吧,玉璧缺一块就叫玉玦。”
  唐风说道:“玉玦哪有缺这么大一块的,缺口大于宽度就是玉璜了。”
  “我知道这区别...”伙计平常没怎么注意,现在仔细这么一看,这缺口是挺大,他说道:“这块玉玦的缺口虽然有些大了,但却并没有大于宽度。”
  唐风说道:“你不是有尺子吗?量量不就得了。”
  “顾客就是上帝,既然这位先生有意见,那我们就来现场测量。”伙计拿起一把尺子开始测量,他一边测量一边说道:“缺口是二点四五厘米,肯定不会超过宽度,您看,这款度有二点四三呢...二点四三?”嘿,真TM寸,缺口刚好比宽度长两毫米,伙计再次望向唐风,心里直纳闷儿,这丫什么眼神呢,隔着这么一段距离,用肉眼居然可以看这么准。

  事实面前,伙计不得不挠着头皮说道:“多谢这位先生的提醒,这还真是一块玉璜。”开店的毕竟不是搞科研的,他们不会在乎什么玉玦玉璜的,他们在乎的是价钱。
  “这玉璜怎么卖的?”一个戴着眼镜、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问道。
  伙计言归正传,说道:“这玉璜可有些年头了,这是东周时期的青玉,一口价,35000块。”
  “拿来看看。”眼镜兄走到伙计跟前,伙计小心翼翼的将玉璜交给他。
  相传盘古死后,他的呼吸变成风和云,肌肉化成土地,而骨髓变成了玉石和珍珠。把玉石和风云土地相提并论,可见中国人对玉的情有独钟。唐风正想着呢,一缕淡淡的幽香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一般将他拉回现实,他忍不住循着幽香转向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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