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欧洲特种部队当教官

作者: 郭小俊


引子

  作者的话:
  我是一名中国特种兵上尉,一年多的等待和即将踏上的陌生国土,都在不断地促使我思考这个问题。从我熟悉的特种部队,到遥远的欧洲山地作战学校,再到南美热带雨林,还有我即将踏上的巴尔干半岛,越来越多的人将会认识我和我的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特种部队。
  我可能永远不能公开描述特种部队的细节,但从一个混沌的少年走到今天,我很清楚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因为我是一名普通的特种战士。
  献给--永不能遗忘的A大队

  和曾经生死共存的同袍们
  和拥有世界最高荣誉的中国陆军特种部队!
  引子
  这架波音客机缓缓地爬升,将巴尔干半岛抛在脚下,掠过希腊领土,来到了美丽的爱琴海上空。此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从机窗向下看去,一座座岛屿在蔚蓝色的海面上,像是一块平整的蓝布上被画家信手撒下的色块一般。
  窗外的景色优美,而我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一切。
  脑袋晕晕乎乎,半个小时前,我是怎么进的机舱,怎么坐下的,完全不知道。

  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手里的一包纸巾早已用完。心中离愁依然,想忍住眼泪,却怎么也办不到。身边的张宇想劝我,可一开口,他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机场降落后,给武官打去电话。在电话里,他告诉我:“你走了以后,这帮小子号啕大哭。这种场面,只有在国内送老兵、送战友的时候能看见。这样的场面,我在国外当外交官几十年,从没看到过--这是第一次!”
  张宇看我神志恍惚,非常难受,劝我,忘了吧,开心点,振作点。我也只能勉强地点点头。为了尽快地从这种情绪中摆脱出来,我们两人又故意说马其顿的坏,历数刚去时遭到的种种不公正的待遇。
  等待转机的7个小时,几乎就是在这样的发呆和“忆苦”中度过的。看着眼前的伊斯坦布尔机场,哪里还能想得起六个月前在这里吃的一顿十美金的汉堡包和差点被禁止登机的遭遇?
  也不知是和土耳其有缘,还是命运存心提醒我不要忘了历史。晚些时候,我背着迷彩双肩背包登机,在安检处再次被拦了下来。

  我的行李一放上检查口,伴随着刺耳的蜂鸣声,安检仪器的红灯就亮了。
  大概是经常误报的缘故,机场的安检人员也没在意,又重新过了一次。
  结果还响。
  一连响了三次。
  安检人员终于警惕起来了--我和张宇所持的是公务护照,机场方面也很谨慎,不想因为误报而随便检查我们的行李--但是连响三次可说不过去了。

  安检人员把我的行李拿到了一边,一个穿着黑色特警作战服的保安也过来了。过来之后他并不上前,这时,我注意到他一个非常“战术”的动作--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手枪套上。然后示意我们打开箱子接受检查。
  我蹲下身,把箱子打开。
  行李倒了一地。
  箱子一开就露出了一顶大檐帽和一件挂着上尉军衔的中国人民解放军87式陆军夏常服。看到八一帽徽,那个保安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可能是他第一次看到解放军的标志吧。
  然后是一个黑色的盒子。
  保安拿到我的面前示意我打开,我顺从地照办。这个盒子里面装的是我的相关证件和勋章。看着这些玩意儿,凑上前来的保安警惕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温和,甚至有些崇敬起来。

  这时,一个警长也过来了,看着我的散在地上的军装和军帽,又看了看我:“Army?”(陆军)
  “Yeah!”(是)我疲惫地点点头,还没有从刚才离别的悲伤中缓过劲儿来,冲着这警长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
  警长点点头,弯下腰替我把衣服放在了箱子里,又一个个地拾起了我的证章,边看边回头看我,似乎想从我脸上得到印证。
  检查行李的时候,身边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这趟航班是飞往北京的,我不断地听到周围的人群中有人说着中文替我们这两个“解放军”求情。
  我有些感动,只好不停地冲着人群里热心的同胞们点头致谢。
  这时候,警长的检查也进入了尾声。

  他和张宇协力帮我把包装好,站起身和我握手:“我也曾经是一名Special Force(特种部队),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人!”

面试

  1 面试
  2004年的2月,城郊的特种部队训练场惯如往常。
  训练日复一日,艰巨而漫长。
  不是我叙述重复,是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但其中能影响到我们的,少之又少。

  解放军的基层军官中,有很多人在学习时会留心一下报上的军事新闻,但任我怎么留心也不可能想到,就是在那几天,报纸上一篇马其顿国防部长访华的新闻会改变我此后三年的命运。直到今天,我还能在资料室里找到当时的那篇新闻报纸。纸页早就黄了,新闻里的寥寥数语也很难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
  报纸上写的是,一个南欧国家的国防部长在看完中国军人的精彩表演之后,对中国的武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报纸上没写的则是,这位国防部长与中方签立了一项协议,要求派遣一名解放军武术教官,去往他们国家训练他们的军队和他的士兵。
  项目就这样在大多数人不知情的状况下缓慢地推进着。等我荣幸地开始参与其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一直到了这年的秋天,我在部队突然接到一份通知,去国防部外事办开会--口头传达的通知表明,这是一个关于解放军选派武术教练组赴国外执教的会议,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这是一次选拔面试。
  外人看军人,都是身穿军装,千人一面,可熟悉军队的人却往往能从外貌举止上把一个军人的具体职业和背景分析个不离十。

  那天在外事办的一间会议厅里,挤了十好几号人,高矮胖瘦黑白各异,有的瘦弱白净,一眼能看出是翻译;有的孔武有力,不用说肯定是武术教官;当然也有我这样的,身形都不算出众,但却给长期的户外训练晒得黑里透亮,让人捉摸不透是个啥情况。
  军队是一个特殊的团体,虽处和平环境下,但严密的组织和铁的纪律却是从战争年代中就延续下来的。很多时候即使是到了领受命令,其中的前因后果也未必都知晓--到了该让你知晓时,自然会传达,否则的话也不能多问。
  这十几位军人集中在会议室里,一是因为纪律,二也有点紧张,互相之间都没怎么说话,虽然没有人主持,场面却很安静。
  现场只有一个声音,是主持面试传话的,隔一会儿出来叫一个人进去,一个接一个。面试完一个走一个,不允许重返会场,以免泄露面试细节。
  眼看着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我开始还能安慰自己说越往后形势越有利,可等身边的人都了,就剩下我一个,这时想不紧张也难了。

  最吓人的是,这时传话的人说,面试结束了!
  我还没被叫进去“面”一下,“试”就结束了?!
  一时间,哭的心都有了。
  送我来的营长也不知道咋回事,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刚从南美留学回来,也曾经几次来过外事办,在这里虽没有什么熟人但怎么也算脸熟,营长就顶着这层关系,很积极地去帮我打探情况。
  这下就剩我一个人,忐忑不安,更加难熬。也不知等了多久,营长笑呵呵地回来了,远远地就给我说放心,放一百个心。这次的面试,只是对个人的背景状况做一个初步的了解,而早在面试之前,外办就已经看过了你们每个人的履历。这回负责面试的领导里,一多半都去过我们部队,去部队的又都看过我们的表演,虽没怎么打过交道,但你却算得上是熟面孔了,知根知底,很是放心,面试这一关,干脆就给你小子免了。

  这就是相声里说的“大喘气”,让人的情绪荡秋千。
  我恶狠狠地想,难道这是面试中的Silent Treatment?(冷处理)测试我的心理素质是否稳定、有无耐心和控制尴尬局面的能力?要是这样,我的表现不知道能打多少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上考场的人,首先是要知道对方在考察你什么。
  从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捉摸出国执教这项任务所需的素质,然后一条条往自己身上套。这个任务的硬条件是业务素质,也难怪外办面试的领导知道我,每次他们来部队,都是我带头在方队前面表演,拳术、一招制敌、气功、特种射击、综合障碍……
  除了这些硬条件,剩下的就是单独执行任务的心理素质,能否在陌生环境下打开局面?能否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时时绷紧神经,不出一点差错?这些东西很难通过文字表格体现出来,如果要考,就可能在面试中安排一些“特殊情况”,制造紧张,Stress Interview(压力面试),让面试者在压力之下原形毕露。

  第一次面试,就这样在我不停地揣测中结束了。

等待

  3 等待
  “等待和隐蔽(Waitting and Hiding)”是一个狙击手最基本的训练,我曾经能一动不动地在山里趴上一天一夜,仅仅为了等待一个可能经过的目标;也常常在最炎热的时节,在烈日下对着纸靶打上整整一个下午;在密不透风的卡车上,我可以抱着枪,以一个固定的姿势一直坐下去,不问一句话,不说一句话,甚至不抽一根烟,连进食和饮水都被刻意地压缩、放缓,把人体能量的消耗调节到最低的一格,生命好像进入一个黏滞的时空,只留下一只眼睛,静静地等待--

  等待着某一刻,车停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是这次的“车”开得有点长。
  从2004年的10月,我就正式登上了等待出国的“卡车”。
  部队里的日常工作一日没有交接,就得一直进行下去。转眼间,半年过去了,业余时间里制作的采访笔记、训练纲要已经积累了上百万字,而出发的命令却远在云端。
  我留心搜集着生活中一切和马其顿有关的新闻,可这个远在巴尔干半岛的地方距离国内日常生活实在是太遥远,除了2004年初总统的座机摔了热闹了一阵,平日里连新闻都少见。我满怀期待地等了半年,一点消息也没听到--别说不知这“车”什么时候能开到目的地,有时候我真想伸出脑袋去看看,这“车”到底开没开。
  等到第二年的夏天,特种部队的战友们几乎一致认为这事肯定黄了。那段时间里,大家遇见我都喜欢问候两声,有的充满关切:“还没去啊?”有的是一脸惊奇地问:“这么快回来了啊?”后一种情况开始是不知情的居多,到了后来,这几乎成了战友们开我玩笑的一个套路。
  到了后来,部队领导也出来谈话了。大概是怕我分心,带不好连队,甚至会来刺激我一下,说,马其顿那事儿已经选派别的教练去了,人家去了溜达一圈都已经回来了,你小子就别再想了,好好当你的连长吧。
  从上到下,观点一致。大家都认为马其顿这事儿,黄了。而且黄得悄无声息,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领导不再提,同事也不再提。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耐心的极致,就是等待已经成为生活本身的一部分,我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等待。在那样的日子里,并不能说“去”或者“不去”就是唯一的答案,结果等不来,过程本身就被赋予了意义。
  说来简单,可是生活中十几个月的漫长时光,确实度日如年,等待仿佛能让时间延长。人不是机器,漫长的等待中心情不可能永远平静。
  傅雷在《约翰·克里斯朵夫》的译前序中写道:“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远没有黑暗,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淹没罢了;真正的英雄绝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

  我不是英雄,却总能遇见英雄的小毛病和小情绪,烦恼和委屈的时候,我几次想扔掉半年间积攒下来的马其顿教案,是营长拉住了我,替我将这些资料重新分类。
  营长是我新兵连的排长,在中东和南美交流过,他不会和我说英雄不屈的情操问题,只用了几句简单的中国老话来安慰我:
  好事多磨!
  塞翁失马!
  苍白的语言,但却能给我力量。
  很多时候,支撑我们的并不是希望,而是力量。

  营长用他最拿手的方式给我做心理疏导,陪我练体能、练格斗;休息时,谈的是外军的治军理念和相处之道,他是确信我终有出去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直到2005年10月的这一天,距离我第一次接到命令去外办面试已经过去了一年多。通知来了,准备南美留学;三天之后,另一份通知下达,是那份早已不抱希望的马其顿执教。
  去哪个?
  领导征求我的意见。
  同样期待,同样光荣。
  我毅然选择了马其顿,为什么?
  是因为营长的那些话,
  还是因为这一年多以来,我们俩默默地等待?
  这应该也算是等待吧,一种早已不抱希望的等待。
  当初,我被战斗的号角催上了一辆密不透风的卡车,经过了长途的准备和等候,虽不知目标在何方,但随着卡车的开动,总有一刻会抵达。

  时光流逝,结果迟迟不揭晓,各种负面征兆却逐渐显现,让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这辆车好像从一开始就被人遗忘,从来没有发动过?
  漫长的等待,以至于真正的结果出来都显得那么平静。决定下来的那一刻,甚至连我都感觉到奇怪,我一个微笑都没有出现,更别说呼吸加快了。
  叫一个数学家去完成小学生的习题,无论如何也是不值得自豪的。
  出发前的这一课让我学会了,什么是Waitting--
  等待!


临行

  4 临行
  在特种部队的时候,为了保密,每次有任务出发,知情人都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而任务本身往往伴随危险,出发以后,能否平安回来,甚至能否回来都是未知之数,这又给这种离别平添了几分悲壮--神秘而悲壮,这就是特种部队的送别传统。
  而我的出发却有点黑色幽默的色彩。
  一年多的等待拖得人发疲,直到国防部外事办最后的文书下达,还是有点让人将信将疑--这次是真就走了,还是一个消息之后再次转入另一个无边的等待?
  拎着行李往外走的时候,连里几个快退伍的兵跑来了,我们心里都很明白,这一走半年,如果真的成行,他们年底退伍,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等我回来,他们就不在了。
  只是默默地看着,忍住心中的不舍。忍着忍着,一个兵忍不住了,憋出一句:“连长,你这次能走成么?”
  抱悲观看法的人可不止他一个,直到送我上车,大队领导还开我的玩笑:“去吧去吧,别晚上又回来了!”
  分别本来是个挺悲伤的事,我的心里虽有不舍,但听见领导这么说,却忍不住地想笑。
  2005年10月,距我第一次面试已经过去了一年外加一个冬天。
  出发前,我和翻译张宇在外事办还有五天的出国培训,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高高大大的一个小伙子,军队院校的英语教员--这有点出乎意料。没见面以前,我一直以为翻译是说马语的,张宇后来告诉我,马其顿语比较特殊,是斯拉夫语系中少有的分析语,没有格的变化,全靠词本身的应用来表现语法含义。大概是语言太过偏门的缘故,翻译实在是不好找,找来找去,最后找了个学英语的。

  我和张宇在国防部外事办招待所进行了五天的外事培训,除了一些简单的外交礼仪,剩下就是纪律教育,在外交场合应该如何说话,在外国人面前应该保持什么样的风度,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和此前在部队里的保密教育、军人气节教育差不太多,虽然不是什么新鲜的内容,但是我很清楚,这是我们在国外活动的重要准则,稍有不慎,就可能出现严重的后果。

  临走前的欢送会上,军区外事办的参谋和我说了一句话:“我不希望很快就让我去那边看你。”
  我心里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是在提醒我不要犯错误--他说的“看”有两层意思,一个是我在国外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取得了很多的荣誉,邀请国内人员出去看我;另一种可能则是我在那边犯错误了,混不下去了,给退回,叫外事办的人去接回来。
  --重点落在这后半截意思上。
  我还能说啥?
  “请放心,我保证不会犯错误,保证不会被退回来!”

  还有,我保证--
  “为国争光!”
  2005年11月15日,我和翻译张宇从北京出发了。
  夜色中,首都机场星光闪耀,国际航线的旅客们各怀心事,行色匆匆。
  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一个我和翻译张宇谁也没想到的紧急情况!
  我们的绿皮公务护照在伊斯坦布尔国际机场的登机口,被拦下来了。
  --没有签证!

  张宇急了,从行李中翻出马其顿方面的邀请文件,解释我们是合法入境的中国军事专家组,应马其顿方面邀请,所持公务护照无需签证,可这一切并不能让阻挡我们的土耳其警察改变主意。
  再三解释,无效--
  紧急联系马其顿警方,无效--
  紧急联系国内协调,一时半会儿也等不来回音--
  眼看就要错过飞机了,我和张宇都觉得希望越来越小:难道还没到马其顿就要在土耳其被挡上一夜?还是干脆就在中途灰溜溜地回去?
  军人很少愿意承认自己束手无策,幸运的是,在伊斯坦布尔国际机场,眼看就要错过飞机的最后关头,运气站在了我们这一边。
  候机大厅里站起来一个很绅士的人,他走上前来,用英语向张宇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宇也顾不上对方是谁了,既然有人来问,就把委屈一股脑地倒出来说给他听:“我们是中国军事专家组,去马其顿教授中国武术--功夫!”

  功夫!--KungFu! KungFu!
  直到今天,我还常常想起李小龙,要不是他,“KungFu”这个词恐怕很难有今天这样的影响力。在很多交往不多的国家中,“KungFu”这个词就是很多人对“中国”的第一印象。
  机场里的这位绅士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甚至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中国军队向马其顿派遣武术教官这个事情:
  --“我知道这个事情很久了,你们一直没有来?”
  --“你是我们的客人,怎么能拒绝?欢迎你们!”
  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马其顿人,直到最后登机时我才知道,这个帮我们打通关口的绅士是马其顿国家议会的一名议员。

  我和张宇是最后登上那趟航班的。国际航线的时差加重了午后的倦意,机舱里的人一半在打瞌睡,一些没有睡着的旅客好奇地盯着刚进来的两个东方人看。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另一高大白净的帅小伙,背着随身的小包,穿着普通的衬衫夹克,脚上的高腰军靴被垂下的裤腿挡住了。

优秀,是一种习惯

  8 优秀,是一种习惯
  马其顿给我们安排的宿舍是位于加斯科罗佐(JOSEPH J KRUZEL)军事学院宿舍区的一幢两层小招待所的顶层。这是一个空旷的大院子,里面来来往往净是马其顿全军各系统前来培训的军官。
  负责接待的后勤官把我们带到楼下,我就有不祥的预感--这房子可真是有历史了,要光是旧也行,可马其顿军人似乎缺乏中国军队里那种“时时勤拂拭”的精神,站在楼门口,就能闻到里边的味道--对于一栋男宿舍来说,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进去之后果不其然,走廊两壁的涂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天花板剥落,很多地方都露出了墙体的原色。到了房间,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霉味,还夹杂着一股骚味。需要说明的是,此时已经是十月份了,气味还这么刺鼻,可见前人在此遗祸之猛烈。
  这间屋子不算大,却潮湿得厉害,地板上长了绿毛,柜子门掉在地上,椅子剩下三条腿,被褥已经发霉,掀开一看,床单上的“地图”赫然在现--现在找到尿臊味的来源了。
  国内特种部队到海外受训,也曾历经精神和肉体上的种种折磨--吃不饱,睡不安,受尽打骂和欺凌,在林子里被人像兔子一样追得乱窜,可那都是为了锻炼学员意志啊。我是来海外当教员的,难道是上头搞错了,把我送错了地方?
  想起国内招待外宾的标准,一时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来当教员了还是当人质了?

  武官看见这个情景也挺生气--关于教员的待遇细则,双方早已是协议在案的,现在马其顿提供的这个标准很是尴尬,距离南美的猎人学校显得过于人道了,明显不利于磨炼特种兵意志;但是以安排外国教员的标准来看,又太过稀松,不太合格。
  只是此时天色已晚,抗议都找不到对象,只好草草安慰我们几句,留待回头解决了。
  来到马其顿头两天,我几乎没有睡觉。等武官走了之后,就开始着手整理内务问题,整理自己的物品,收拾房间,该擦的擦,该洗的洗。对于一个解放军出身的人来说,整洁的内务是一切的基础--在这种状况下,整洁更是一种尊严。对于厕所都可以用旧牙刷一点一点刷出来的人,还有什么脏乱是不能解决的?
  房间我是按内务条令的要求整理,各种物品摆放整洁有序,被子也按条令的要求整得有棱有角,衣服叠放整齐摆在衣柜里,洗漱用具也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卫生间里。
  我开始收拾的时候,张宇看了觉得不以为然:“小郭,没有必要搞得这么认真吧,这又不是在国内,又不是在部队里。”

  我沉默了,如果是在国内当连长,我可以像教育新战士那样搬出一个又一个道理,但我没有,我只是忙着自己手里的活。
  张宇只沉默了一会儿,就动手和我一起收拾起来。
  第二天,马其顿后勤官敲门进来,又退出去看了看门牌--他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张宇和我都笑,他还卖弄了一句英文:“We are what we repeatedly do Excellence is a habit!”
  我听懂了这句英文的意思:
  --优秀,是一种习惯。

  在此后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我在马其顿加斯科罗佐(JOSEPH JKRUZEL)军事学院的宿舍一直保持着内务方面的高标准。跟我学“KungFu”的洋徒弟们串门时,看见豆腐块样的被子十分好奇。
  我告诉他们,每个中国军人的房间都得按这样的标准整理。他们听了纷纷咂舌,感慨难度的同时,不免在多年来学员们一直关心的必要性问题上打转,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也是功夫么?”
  我很痛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也是功夫!”
  --“KungFu!”

特种部队司令

  11 特种部队司令
  斯科普里市中心卡拉(KALE)城堡附近的伊林登(ILLNDEN)兵营是马其顿最大的兵营。在这里,几乎驻扎着该国的全部精锐部队--除了普通步兵、步兵敢死队,还有被称为“狼队”的国家特种部队和被称为“虎队”的特警队。
  马其顿的军方系统和美军关系很密切,上上下下都有大量官员在美军学习和培训过。特种部队的体制也沿袭了美军的路数,设立了一个特种作战的中央司令部,管辖全国特种部队。在伊林登(ILLNDEN)兵营迎接我们的就是马其顿特种部队司令。
  这是个40多岁的大高个,光头。一见面先握翻译张宇的手--边握手嘴里边说些我听不懂的马其顿客套话。
  这个动作搞得武官和张宇一脸尴尬,我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马其顿人多半都身高马大,在特种部队里更是如此,1米9乃是平均身高,看见我和张宇,一个1米8,一个1米7,很自然地认定了大个子是武术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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