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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里
作者:
Loeva
一、居然穿越了
淳英提着包,挪动着劳累了一天的双腿,艰难地走上最后一级阶梯。掏出钥匙打开门,无精打采地说一句:“我回来了。”就毫不意外地听到老妈的追问:“怎么样?成了吗?!”
淳英顿了顿:“没……”
“你咋这么没用啊?!”路妈妈左手抓着只扑腾挣扎着的鸡,右手操着把银光四射的菜刀,雄纠纠气昂昂地从厨房里奔了出来,双眼一瞪,就数落开了,“不是说这回一定行吗?都大半年了,还没找着工作!你看你那些同学,都快转正了!你连个临时工都没找着。我早就说了,不要跟张小美那丫头混,要不是她,你还在大酒店里实习呢!”
淳英听到老妈这么数落好朋友,有些不高兴,不过没找着工作,她到底有些底气不足,只好小声道:“不怪小美的,是那个胖子经理整天色迷迷地,想对我们这些新人动手动脚,小美也是气不过……”
“那是她,跟你有什么关系?!”路妈妈更生气了,“她家有钱,想走就走,干嘛还拉上你?!现在可好,她有门路进了大公司,怎么不见给你也找个活?你再找不到工作,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淳英暗暗撇了撇嘴,十分不以为然。什么揭不开锅呀,老妈说得真夸张。虽然老爸老妈几年前就从国营服装厂下了岗,但老爸给附近小学看大门,也能领份工资,老妈跟旧同事合伙开的裁缝店,虽然说不上客似云来,每月也算小有盈余。再说了,她现在到舅舅家的饭店帮忙,每月也能挣上一两千,可不是在家里吃闲饭的。
但她这么一说,路妈妈又吹胡子瞪眼了:“我跟你爸辛辛苦苦起早摸黑,供你上大学,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在你老舅那家小饭馆里端盘子的?!你气死我了!”
淳英委屈地撅起嘴:“我在舅舅那里还帮忙算帐呢!前两个月因我的主意,他大大赚了一笔,还给我发了三千块奖金!而且我也有在你店里帮忙啊,上个月不是才帮你完成了几单生意吗?”
见老妈有再度爆发的迹象,她忙挨过去,稍稍避开了鸡和菜刀,讨好地撒娇:“妈,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现在工作不是难找吗?我只是想着先就业后择业嘛,先干着现在的活,积点经验,再慢慢再找合适的。我听小美说她公司附近有家酒店过几个月要开张,要在年后招人,我到时候过去碰碰运气,怎么样?”
路妈妈稍稍消了点气,但还是板着个脸:“那你过年时就少出门,好好在家把课本都温习一遍,毕业半年了,也不知道忘光了没有。”她一瞪眼:“不许再跟张小美鬼混!”
淳英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至于有没有上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太后娘娘。她已经累得不行了。回到房间。随脚踢掉高跟鞋。往床上一躺。便动都不想动了。
她心里盘算着:虽然小美说了那家酒店要招人。可那家似乎只有三星级。真地要去吗?酒店这行可辛苦得很。如果是大酒店还好。否则她还真宁愿在舅舅地饭馆里帮忙。偶尔到老妈地铺子里打工赚点外快。等存上几年钱。再开家小店。自己创业。不怕被拖欠工资。不用受上司气。压力又没那么大……
淳英迷迷糊糊地。累得紧了。居然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外面隐隐约约有孩子地吵闹声。撑起身体。便觉得头上发沉。太阳穴突突地疼。不由得暗叫不妙。大冬天地居然就这样睡着了。肯定感冒了。
门外传来地喧闹声越发吵得她头痛。她没好气地下床随便套了双猩猩大毛拖鞋。打开门冲出去喊:“谁呀?吵死了!”却发现是自家二叔二婶正坐在厅里看着自己。而围着他们吵闹着跑圈地。不是他们地宝贝儿子小虎是谁?
她更头痛了。这八岁地小堂弟就是颗炸弹。刚才地噪音不用说。肯定是他弄出来地。
路二婶正跟路妈妈说话。一脸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办法。他爸急着要到通州去一趟。因为要在外头过夜。我只好陪着去。放小虎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呢。我只得厚着脸皮。求哥哥嫂子帮个忙。让小虎在这里住两天。我们后天就回!”
路妈妈笑得亲切:“一家人客气什么?我正想小虎呢,有他在,家里可热闹多了!说什么两天?想住多久都行!你们夫妻俩也忙,就交给我吧,等除夕你们再接回去,就这么说定了!”
当下两家家长都皆大欢喜,两位男士还笑呵呵地约好晚饭时喝一杯哥俩叙叙旧。淳英却有些目瞪口呆:有这小炸弹在,她可怎么活啊?
当下小虎便跳着大嚷:“噢——噢——留下来喽留下来喽!姐,我要玩你的电脑。”说着就朝淳英的房间跑了,倒吓了她一跳,想起存了半年钱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新电脑,立刻便追了上去:“别——”
她脚上穿着大毛拖鞋,走路不如小男孩方便,落后了几步,一进门,便看到他开了电源,还要翻自己的光盘匣子,忙扑上去拦住,脚下却踩中先前乱扔的高跟鞋,身体一歪,便倒向旁边的柜子,柜顶上放的杂物晃了晃,掉下来,正砸中她的脑袋。她只觉得头顶剧痛,便两眼直冒金星,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等她终于恢复意识时,已不知道过了多久,全身滚烫,嘴中发苦,额头上痛得厉害。她呻吟一声,想要睁开眼,却只觉得全身发软,似乎连睁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模糊间似乎有个人在她耳边叫她,语气十分焦急。她隐约认得那是老妈的声音,猜想自己大概是撞了头又感冒病发了,所以病得那么重,便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没事……只是着了凉……”嗓子沙哑得快要冒火了,又喃喃叫“水”,恍惚间有人送了杯水到她嘴边,她急急喝了,嗓子才好过些。
有人在她床边哭,又有人在叹气,是老爸老妈吗?淳英猜到自己大概是病得厉害了,强睁开眼,用力说了句:“别担心,我没事……”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后来她又醒了一回,听到老妈在跟什么人吵架,似乎还说了句“猫哭耗子”,难道是跟二叔二婶吵起来了?其实她只是倒霉,跟小虎没什么关系,老妈就别为难小孩子了吧……
这都是她模模糊糊间地念头,却又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就是睁不开眼。等到她终于退了烧,完全清醒过来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甚至不是她家或医院。房间挺大的,墙上刷着白灰,已经熏得有些发黄了,一头放着两个顶柜和些箱笼,中间一张八仙桌,四张条凳,靠墙供着神龛,龛前香烟袅袅,摆着两个牌位,房间另一头是个大炕,占了整间屋子约四分之一的空间,炕上摆着小桌,还有一溜儿小柜子小箱子,以及被铺衣物。而她本人,则正睡在大炕的一头,身下的床铺暖烘烘的,身上盖着大红花被。墙上、窗上都贴着红色剪纸。
这怎么看都象是乡下的屋子。难道老爸老妈带着她回老家了?不对呀,这也不是老家的房子。
八仙桌上放着黄铜烛台和一个小木桶,她盯着那烛台看,实在想不明白,现在怎么还有人用这个东西?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蓝色棉袄,青缎面羊皮背心,酱紫色长裙,一头黑发挽了个髻,插着根翠玉银簪,旁边戴着两朵红色绢花。她的神色似乎相当疲倦,一手揉着额角,一手捧了碗热腾腾的药,走到炕边,正对上淳英一双瞪得圆溜溜的眼,顿时又惊又喜:“春儿,你醒了?!”她匆匆放下药碗,朝门外喊:“当家的,春儿醒了!”
门外有人“哎”了一声,也冲了进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身蓝色棉袍,头扎灰布巾,满脸喜色地冲到炕边:“闺女,醒了?头还疼不?”边说还边伸手去摸淳英的额头。
淳英有些糊涂,这男人分明是老爸,这女人分明是老妈,可怎么两人都年轻了十几岁似的?老爸鼻子边上什么时候长了那么大的一颗痣?老妈居然把眉毛修得这么弯这么细?而且,他们居然还穿得象个古人?!
她试探地叫了声:“爸?妈?”
年轻版“路妈妈”却满脸疑惑:“你找巴妈妈作甚?明儿初四,她兴许会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淳英更糊涂了,她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想法……
昏迷了,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睡在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桌上有烛台,两个男女自称是她父母(虽然他们事实上的确是),还穿着古装……
她决定,再验证最后一点。
她伸出手,递到眼前,果然看到自己的手比印象中小了一半,再掀开被子看身体,穿的是交领夹衫和长裤,却分明是个女童。
再听“父母”在旁边念叨着自己受伤、生病,昏迷了三四天,几乎以为必死……她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只觉得头上劈下一个响雷,震得她七荤八素。
她居然穿越了……
似乎还嫌她受的打击不够重似的,年轻的“路妈妈”又添了一句:“都怪那崔家母女!她们害得你受伤生病,生生把个好差事给抢了去!你姐花了多大工夫,才在府里为你谋了个好缺,这回可便宜那崔丫头了!都是一样的家生子儿,谁都不容易,她们母女居然下这样的狠手,真真丧尽天良!”
年轻版“路爸爸”随口应着,见淳英一脸呆滞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春儿,你怎么了?进府当差的事,这回不成,下回再想法子吧,别放在心上,啊?”
淳英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满脑子都只剩下路妈妈刚才的那句话:家生子儿,家生子儿,家生子儿,家生子儿,家生子儿……
天啊,来个雷把她劈回现代去吧!别人不是穿公主后妃就是千金小姐,至不济也是小康之家,掌上明珠,她的穿越却为何如此悲摧!居然是家生子?!
二、我想回家!
淳英蹲在门前的台阶上,拿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比划着,双眼目光涣散,脑中则在思考着非常严肃的问题。
她记得当时自己只是踩上了先前没放好的高跟鞋,一时没站稳,才会撞到旁边的柜子,柜顶上放的杂物……其实就是以前的大学课本,或许还有一两本英语辞典,但放得四平八稳的东西有这么容易掉到她头上吗?就算掉到她头上,她也没可能穿了呀?难道她原本的身体变成了植物人?还是灵魂跟现在这个身体原来的灵魂交换了?
她分析来分析去,却毫无头绪,额头似乎又开始疼了。她边叹气边揉着额角,却听到了孩子的轻笑声。
抬起头来,她看到对面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旁边站了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看上去就跟堂弟小虎一般高,正躲在邻居家的门后看自己,一边偷笑,一边窃窃私语。
想也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好话。淳英暗暗撇了撇嘴,便打算起身回屋去。毕竟是在正月里,外头正冷呢,她这脆弱的小身板,还是保重点好。
正要转身,那其中一个小姑娘便开口了:“路春儿!听说你磕了头,就变傻了,是不是真的呀?”另一个小姑娘在一旁咯咯地笑。
淳英没理她们,径自进了门,还听到她们在后头“小声”议论:“看起来跟从前差不离,她真的傻了么?”
你才傻了呢!淳英啪的一声关上门,便往炕上爬,心中有些郁闷。
她穿过来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是病了才穿的,还是穿过来才病的,反正她晕过去时是在腊月二十三,醒来却已经是大年初三了,整整过了十天,又倒退了几百年。
她也说不准自己是在什么朝代,现在的父母几乎完全不提皇帝、朝廷之类的事,她又有所顾忌,不敢多问,只能从母亲身上的比甲款式推断,很可能是在明朝,但看到神龛前供奉祭酒用的玻璃酒杯,她又有些拿不准了。或许……明朝已经有玻璃了?
她现在的名字叫路春瑛,小名春儿,跟原本的名字有点象,虚岁十一了,长相身材与她自己小时候也有几份象,就是瘦弱了一点。
而她现在地家庭中。除了父亲与母亲。还有一位据说是在府中老太太屋里当差地姐姐。名叫秋玉。以及一个刚满周岁地弟弟。可巧地是。这位弟弟地小名就叫小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地父母。长得就象她父母三十多岁时地样子。只是一个多了颗痣。另一个腰身苗条了两圈(老妈知道了一定会高兴死地)。而现在。连弟弟也是同样地名字……
可惜这位小弟弟现在被抱到姥姥家去了。不然她一定要看清楚。他长得是不是跟那颗小炸弹一模一样?!
淳英叹了口气。环视周围一眼。忍不住鼻子一酸。整个人扑到被铺上。只觉得自己好想哭……
她想回家!
虽然现在地父母长得象自己地父母。但他们毕竟不是她真正地父母。
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姐姐,更不喜欢跟小炸弹当亲姐弟。
这房子又暗又冷,比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差远了。虽说那是父母单位分配的房改房,可也是两房两厅八十八平,暖气空调一应俱全,十年前又装修过……
她想念她的新电脑,才买了不到三个月,以后用不了,真是太亏了!
她想念她的电视机,追了一个月的电视剧正准备大结局呢!
她想念她的猩猩大毛拖鞋,虽然它害她摔了跤,但它在冬天里还是很暖和的。
还有床头的流氓兔抱枕,粉红小猪闹钟,老妈亲手织的羊毛手套,用了八年的保温杯……
她还想念家里的抽水马桶……
她还能回去吗?
她要是没追小虎就好了,小孩子贪玩而已,他不过是想看动画片,那就让他看吧;她要是没有偷懒,睡着前盖上被子就好了;她要是在摔倒的时候,没有倒向柜子,而是倒向另一边就好了……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穿越?!
虽然看网络小说里,人人穿越好象很爽,但现在她只觉得害怕、惶恐,这是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只凭她脑袋里的那点儿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她该怎么办?
她把脑袋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门上传来声音,有人进了屋:“天杀的吴婆子!不就是养了个好女儿侍候了二少爷吗?连姨娘都没挣上,有什么可得意的?!居然抢在我头里!”原来是年轻版路妈妈,外人都称为路家的。
路妈妈骂骂咧咧地抱着一包东西进了屋,淳英慌忙擦干脸上的泪水,讪讪地爬下炕,有些不知所措。不料路妈妈见她眼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原因怎么能说呢?淳英只好扯开话题:“我哪里有哭?不过是风吹迷了眼睛——您拿着什么?”
路妈妈半信半疑:“今儿初九,府里祭天公,请人唱堂会,主子们赏下许多东西,人人都有份的。我抢了一块白肉和几块鸡,还有些糕饼,今晚上咱们也有肉吃了。”她将油纸包的肉放到桌上摊开,浓浓的肉香散发出来。淳英勉强笑了笑:“真好,爸……爹什么时候回来?”
“换了班就回来了。”路妈妈美滋滋地摆弄着肉,忽然瞥见炕上的被铺,面上湿了一块,而刚才进屋时,她明明看见小女儿正扑在那里,于是立时变了脸,“你明明是哭了,做什么瞒我?是头上疼得厉害?还是谁给你气受了?!”
淳英张张嘴,不等她糊弄过去,路妈妈已听到门外传来女孩子的笑声,隐约在说“路春儿变傻子了”,立时脸一沉:“我就知道是她!”她回身开门,一脚踏着门槛,两手叉腰,张口就骂:“哪里来的黑心秧子?!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这是笑谁呢?!”
门外的孩子们闻言都停了笑,其中一个女孩子脸涨得通红,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另一个女孩死瞪了路妈妈两眼:“路婶子,你骂谁?是我跟弟弟在笑,你骂谁有爹生没娘养?!”
路妈妈刚才只听见同院冯家的女儿莲姐的笑声,哪里留意到还有这刘家姐弟?刘管事虽然只是负责采买的小管事,却已是这个院子里地位最尊贵的一位了,她怎敢得罪他的儿女,只得咬咬牙,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刘家女儿喜儿见状,冷笑一声,便招呼弟弟与莲姐:“我听说街口王家今儿也请了戏班子,走,咱们看戏去。”莲姐立时转了笑脸,欢欢喜喜地拉上刘家小弟,随喜儿往外走,到了院门,迎面撞上一名少女,三人都脸色一冷,避了过去。
那少女容貌颇为秀美,见那三个孩子的冷脸,就象没见着似的,仍旧袅袅婷婷地回了自家屋子。
路妈妈透过门缝看到了,暗暗啐了一口:“小小年纪就这么黑心,以为从此就攀了高枝么?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死!”回过头来,看到女儿一脸茫然,便叹道:“可惜你通忘了,不然一状告到管家娘子跟前,还有这崔丫头什么好?哼,母女俩整天发骚,都不是好货!”
淳英浑浑噩噩地听着,却没什么兴趣。她早听路妈妈抱怨过无数次了,自己的前身路春瑛之所以会生病,是住西屋的崔寡妇母女害的,那崔家女儿还把原本属于春瑛的好差事给抢走了。她不清楚其中细节,路妈妈又只顾着骂,还不许丈夫为崔家母女分辩,因此她对路妈妈的话只是半信半疑。
她远远瞥过崔家女儿一眼,长得还算漂亮,但不过是初中生的年纪,小孩子家哪有这么多心计?至于崔寡妇,一看就是那种逆来顺受的苦命女面相,跟路妈妈嘴里的“骚狐狸”形象差太远了。路老爹也说她不是那种人,多半是路妈妈的偏见吧?
反正现在穿也穿了,怪罪别人,又有什么意义?
路妈妈骂了半天,口渴了倒茶喝,却发现女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便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她又以为猜着了女儿的心事:“你是为方才喜儿莲姐他们笑话你的事伤心?别放在心上。我问过大夫了,你病得这么重,能不变傻子已是烧了高香,忘了前事,又算什么?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她伸手摸摸女儿身上的棉袄,见还算暖和,便满意地点点头,但一握手,就觉得象是浸了冷水,忙将女儿拖到炕上,又脱了鞋:“快暖和暖和,你如今可不能再着凉了!”边说边拉过被子盖住淳英的腿,连手一起塞进去,嘴里仍在絮叨:“明儿我求求王大娘,借她们家姐儿的手炉回来,你就再不怕冷了,可好?”
淳英只觉得暖意从被窝沁入手脚,渐渐化入了身体,再漫上心房……看着路妈妈为自己忙碌的身影,她不禁眼圈一红,口中喃喃:“妈妈……”
路妈妈正给女儿倒热茶,听了她这一句,便笑了:“该不会真糊涂了吧?别人才叫我妈妈呢!”摸了摸杯子,皱起眉:“水都冷了,你等着,我马上烧去。”
“不用了!”淳英忙叫住她,“我不渴,真的。”她咬咬唇:“外头冷,您别出去了,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路妈妈觉得她这话有些别扭:“怎么好象客气起来?你明明还记得爹娘呀?”
淳英心下一惊,不敢再开口了,半晌才道:“我这不是担心娘吗?您别管我了,我好着呢。”
路妈妈又试了试她的额头,摸摸手,才放下心:“行,趁天还没黑,我去你姥姥家接小虎回来,你别出门,啊?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说罢笑着收好肉,径自走了,还仔细地把门关好。
淳英只觉得心里发酸,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就象是她没有穿越,只是回到了小时候而已。其实现在这位,虽然年轻了点,也一样是她的母亲,对不对?她不该对他们有隔阂的,对不对?
她擦了擦眼睛,只觉得泪水止也止不住,只得去找手帕,却听到门上有人轻叩两声,便问:“是谁?”
“我是你崔家姐姐,春儿妹妹,我来看你了。”
三、嫌疑犯
淳英眨眨眼,有些糊涂。
虽然崔家母女否认了路妈妈的指控,但在别人眼中,她们的嫌疑还是很重的。现在自己独自在家,崔家女儿上门来,难道就不怕惹人怀疑?
也许……这崔家女儿是觉得清者自清?
门上又叩了两声,淳英只好应声:“门没锁,请进。”又从被子里爬出来,随手整理了一下。
门外静了静,才轻轻推开来,踏进一只小巧的大红绣鞋,接着,那位有重大嫌疑的崔家姑娘便进了门。
她年约十三四岁,身段纤细苗条,模样秀美,肤色白晳,一头厚密的黑发绾成双鬟,缠了红头绳,鬓边别了一朵小小的红色绢花。她穿着半旧的蓝色棉袄,下身是同色的撒花布裙,洗得有些发白了,但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裙下露出半双红鞋,鞋面上绣了极精致的梅花图样。
她进得门来,抬头看了淳英一眼,便温柔一笑:“听说妹妹已经大好了?我特地来看看你。怎么……婶娘不在家?”
淳英摇摇头:“她出去了。你……你有什么事吗?”她心中踌躇,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位嫌疑犯,她什么事都不知道呢,可别引起别人怀疑了,或许……冷淡些会比较好,她不是早用了失忆的借口了吗?
崔家姑娘顿了顿,面上浮现出委屈的神情:“妹妹这是怎么了?你一向跟我顶要好的,怎么今儿忽然生份起来?难不成你真的觉得是我和我娘害了你?天地良心!你是亲历的,怎么就听信了别人的闲话?!”
淳英吱唔了两声:“没……我不是……咳……其实我都不记得了,大夫说我发烧烧得厉害,所以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什么?!”崔家姑娘一声惊呼,眼圈便一红,“怎么会这样……”她匆匆走过来拉住淳英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还问:“那你现在没事了吧?手怎么这么冷?”她扭头看见窗子打开了,便忙走过去关上,回头再握住淳英的手:“现在可暖和些了?”
淳英有些不自在:“咳……是暖和些了……”她用力抽回手。退开几步。
崔家姑娘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低下头。绞起了衣角:“你说你忘记了……你是不是听信了别人地话?也觉得是我害你生了病?”
“不……也不是……”淳英也跟着绞起了衣角。她该说什么才好?来个人帮帮她吧!
崔家姑娘望了她一眼。黯然地垂下眼帘:“若是换了别人。我再不理会地。只是你。我却不甘心。要跟你把事情说清楚。才不辜负了我们这几年地情份。”
淳英眨眨眼。难道她地前身春瑛跟这位崔家姑娘很要好?
只听见崔家姑娘说:“这院里住地五家人里。那刘家姐弟向来眼高于顶。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地。南厢冯家地莲姐与马家地两小子。都惯会奉承。因此他们几人要好。只有你我二人。一向笨嘴笨舌地。不会讨好别人。才会落了单。平日里。只在一处做些针线。因而我们俩比别人亲近。若你还记得往事。自然不会疑我——凭你我地情份。若我真想要那差事。你二话不说便会让我地。那天消息来时。我也这么说了。不过是玩笑话。你却当了真。可见我绝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害你!”
她说到这里,有些激动,低头掏出手帕揩泪。淳英晃眼间瞥见那手帕上也布满了精致的刺绣,见她抬头,忙移开了视线。
崔家姑娘又继续道:“那日院里其他人都不在,你到井边洗衣裳,我跟你一边说笑,一边帮着洗了两件,便听到我娘喊头疼——你兴许忘了,她一向有这病根——因此我便回屋侍候她睡下,后来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压根儿就没听见你滑倒的声音,也不知道外头下大雪了。等到我醒过来时,就看见你躺在院中,铺了半身的雪,身子都快僵硬了。我和我娘为了把你拖进屋里,可费了好大功夫。后来烧热水、盖棉被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我们家并不富裕,为着救你,把家里唯一的两床被子都拿了出来,又把特地为过年积下的炭用了,我家里如今还打饥荒呢,可我和我娘并不在意,都是一个院子的邻居,总不能看着你出事吧?我们也没指望别人会对我们感恩,可是也没想到,会被婶娘当成是害人的凶手。我娘为了这些闲话,又病倒了,再过几日,我还要进府,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呢?”说到后来,她声音都哽咽了。
淳英已经从她的话里猜到了当天大概的情形。这崔家母女说是嫌犯,其实只能算是救援不及时吧?而且还不是故意的,那还真的挺冤枉。想到刚才崔家姑娘对自己又亲切又关心,淳英不由得有些愧疚,便讪讪地道:“我娘只是一时着急,但我爹是信你们的。你……你别放在心上……你娘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路大叔是好人。”崔家姑娘抹了抹眼角的泪痕,“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我们家受了你爹娘不少好处,若不是路大叔一直看顾,兴许我们娘儿俩早就饿死了。我并不怪你们,这就是我们的命……”说到这里,她又红了眼圈。
淳英急急找出一条手帕递过去:“说什么傻话呢?都说了是误会,时间长了就没事了。我也会劝妈……咳……我娘的,你就放宽心吧。”
“真的?”崔家姑娘惊喜地抬头,“你真的相信我没有害你?”
淳英有些犹豫,见崔家小姑娘又红了眼圈,忙连连点头:“相信,相信。我是自己跌倒的,只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大雪天,院里又没其他人。这都是意外,如果不是你和你娘救我进屋,也许我就冻死了呢。”
崔家姑娘感动地握住淳英双手:“好妹妹,有你这句话,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了。”
淳英笑笑,心情也放松下来,忽然想起崔家姑娘进门这么久,自己也没倒茶,忙起身去拿茶壶,又想起水已经冷了,犹豫着要不要去厨房烧。崔家姑娘忙道:“又不是外客,倒什么茶呀?你往日也没这么客套,快回来坐下,当心又吹了风,再病倒可就不好了。”
淳英只好坐回炕上,陪崔家姑娘聊天。对方非常仔细地问了她的病情,吃什么药,痊愈的进度,有没有后遗症……等等,得知她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要休养上一个月,就能完全好起来,便松了口气,口称“阿弥陀佛”。
她又问了淳英失忆的情况,忘了什么,还记得什么,是否认得人……得知淳英把绣花的技艺都“忘”了,不由得睁大了眼:“这可怎生是好?妹妹的针线一向出挑,当初府里选人,挑上了妹妹,就是因为你针线活好。如今把这个都丢了,以后还怎么求差事呢?”
淳英干笑两声,心里却想自己还巴不得呢,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家生子,她就没想过要进府侍候什么主子,在家里就算过得清苦些,还算是自由的,何必去忍受当奴才的生活?至于以后,她还小呢(目前的身体年龄还不满十一周岁),慢慢计划就行了。
因此她随口应付了崔家姑娘几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就算把针线活忘了,也不会饿死的。”
崔家姑娘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日才抬头笑道:“说得也是,还是妹妹看得开,这回差事没了,以后再求也就是了。就算当不了大丫鬟,扫地浇花的粗活也是要人干的。好妹妹,这回你的好差事是我顶了,往后我若出了头,绝不会忘了你的。你……”她咬咬唇,“你就放心吧!”
淳英心道别啊,嘴上却说:“不必费心了,你安心干好自己的活就行,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不在乎这个。”
崔家姑娘怔了怔,喃喃道:“你如今……真的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淳英一惊,正要想办法弥补,却听到门外传来人声,原来是路妈妈回来了。
她不是说要回娘家接小儿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家姑娘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白着一张俏脸站起身,见路妈妈进门,便低头福了一福:“婶娘。”
路妈妈抱着小儿子,正高兴呢,冷不防一进门就看见害女儿的嫌犯站在那里,顿时冷下脸:“你来干什么?!”看到女儿就坐在边上,不由得大惊:“该不会又想对我家春儿干什么坏事吧?!”
淳英忙道:“不是的,妈……娘,崔姐姐没有害我,她是来探病的。”
“探病?怕是来要命的吧?”路妈妈一声冷笑,“打量着我家没大人了,就来耍心计?”她杏眼一瞪:“给我滚!老娘吃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捣鬼?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淳英大急:“娘!你在说什么呢?!”崔家姑娘眼圈一红,泪水就涌了出来,咬咬唇,低头就往外跑了,淳英追在后头叫她,她也没回头。
淳英只好回屋,无奈地望着母亲:“您怎么这样骂她?她刚才解释过了,都是意外,她不是有心的,况且她母女俩只是救援不及时,不是故意害我。”
路妈妈闻言急得脸都涨红了:“我就知道!你从前被她哄几句,就信了她,连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都白送给她使,可见她的心机有多厉害!她说没害你就是没害了?你又知道多少?!娘是那种无凭无据就胡乱说话的人吗?!”
淳英疑惑地眨眨眼,难道……崔家姑娘刚才说了谎?
四、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路妈妈见女儿一脸怀疑,不由得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那崔家丫头定是跟你说,她母女俩当日睡着了,不曾听见你摔倒,是不是?哼,她家没男人,为了糊口,整日都在做针线,哪里有空在大白天里睡觉?别说什么头疼不头疼的话,那崔寡妇自打男人死了,就月月都疼那么几回,哄得那些男人送东送西的,哪里是真有病?!即便真的是病了,睡着了,你摔倒的井口就正对着她家窗子,一抬头便能瞧见,你又不是哑巴,难道摔了跤还不会叫人?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淳英张张嘴,小声道:“也许是我一摔就晕过去了,没来得及呼救?”她也知道这话有些牵强,就算来不及呼救,一声“哎呀”总是会叫的,难道刚才崔家姑娘的温柔亲切都是假象?
路妈妈冷笑:“我原也以为是这样,因此特地去打听过。隔壁院子的周大娘,你还记得不?小年时给你做过糖火烧的,她年纪大了,是个半瞎,可耳朵还算好使。那天她在院里烧炉子,便听到你叫人,原以为是听错了,后来知道你出了事,才跟我说起。你说,这隔壁院子的老婆子都听见了,她崔家母女俩又不是聋子,怎会听不见?!”
淳英心里有些难过,没想到表面上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居然不是个好人。她从父母处听说,自己当天本来摔得不算重,脑门上虽然磕了个口子,但只要好好调养,也不会有大问题,让自己病了这么多天的原因,其实是失血过多晕倒后,在冷天里躺了大半个时辰,感染了风寒。大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多小时,当时是在腊月里,差不多是最冷的时候,她没在自家院子里冻死,还真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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